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倘若再有侍女闹出失误来,在场的贵女也不是聋子、瞎子,平南王府就很难置身事外了。
没有人乐意去别人府上做客时还提心吊胆。
更何况骆四姑娘一个庶女又没妨碍着她,她算计骆四姑娘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就好。”骆笙同样回以微笑。
二人对视,看似客套有礼,气氛却有些古怪。
骆晴开口道:“我陪四妹一起去吧。”
眼见骆晴与骆玥由侍女领着离去,骆笙对卫雯笑了笑:“我逛逛园子,就不劳烦郡主相陪了。”
“骆姑娘请自便。”
骆笙举步走出长亭。
朱含霜收回目光,眼中厌恨不再遮掩:“郡主,你看她多么嚣张!”
卫雯语气冰冷:“她不是一贯如此么。”
“可她连你都不放在眼里。”
卫雯凉凉一笑:“这有什么稀奇,她与长乐公主关系好,我一个郡主算什么。”
朱含霜嗤笑一声:“也就是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真以为长乐公主把她当知己好友呢。我看在长乐公主眼里,也就是拿她当个阿猫阿狗解闷逗乐罢了。”
卫雯款款往外走,轻声道:“就算是解闷逗乐,只要公主还喜欢,那她就能拿着鸡毛当令箭。何况她父亲是掌管锦麟卫的大都督,她不顾脸面耍横撒泼,别人还真的不能怎么样。”
说到底,骆大都督才是骆笙的底气。
只要骆大都督一日得皇上器重,骆笙就能嚣张一日。
不过再嚣张又如何,骆大都督就算权势滔天也不可能强逼着高门大户娶他女儿,而若把女儿嫁给趋炎附势想与大都督府结亲的人家,就更不需要把这么个人看在眼里了。
这还是骆笙在其父掌权时好歹能嫁出去,倘若骆大都督一朝失势,骆笙的下场恐怕连王府婢女都不如。
卫雯冷冷想着这些,气顺了些。
“可我就是看不过去。连陈大姑娘她都说打就打,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说不定哪日就要欺到郡主头上来。”朱含霜明着为卫雯抱不平,心中又是另一番烦恼。
骆笙这么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偏偏还看中了开阳王,要是闹着嫁给开阳王怎么办?
骆大都督是皇上眼前红人,万一皇上就答应了呢。
到那时,她就算怄死也无能为力。
与其到时候绝望后悔,不如趁现在找个机会毁了那个贱人,看她还如何打开阳王的主意。
卫雯承认朱含霜的话让她对骆笙厌恶更甚,却也明白好友那点念头,淡淡道:“恶人自有天收,我相信这种人不会嚣张太久的。”
自从一家人搬来京城,连她身为郡主都不能随心所欲,骆笙凭什么可以?
朱含霜勉强点头,伸手遮了遮扑面而来的阳光:“今日日头有些大,咱们去那边竹林走走吧。”
卫雯随意点了点头。
骆笙看似漫无目的闲逛,却暗暗把园子里的一物一景记在心里。
平南王府害她家破人亡,这个仇早晚会报,多熟悉敌人的住处总没有坏处。
她不知不觉走到园子深处,停在一丛牡丹花旁。
按说牡丹花期已过,可不知王府花匠用了什么法子,眼前这一片牡丹竟开得格外绚烂。
近丈高的花茎,硕大的花朵,秾丽芬芳,不愧国色天香的赞美。
骆笙不觉多打量几眼,想到骆晴二人离去有一阵子到了该回来的时候,便转身往回走。
这片牡丹显然也吸引了其他贵女的注意,回返的路上陆续遇到有人往这边走。
身后传来女孩子的笑语。
“呀,没想到这里还有盛放的牡丹,我家园子里的前些日子都谢了呢。”
“我家也谢了。”
“到底是王府,一花一草以为寻常,其实总有出奇之处。”
“是啊,王府当然不一样。”
“咦,这是什么?啊——”
骆笙因这声突兀的尖叫驻足转身。
数名贵女或退或掩面,还有人因太过慌乱跌倒在地,尖叫声此起彼伏。
骆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立在原处一时没有动。
很快一名贵女尖声喊道:“死人了——”
这声喊透着莫大恐惧与惊慌,很快引得人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骆笙举步走过去,看到了牡丹花下横伸出来的一只手。
“发生了什么事?”匆匆赶来的卫雯问道。
几名贵女面色煞白,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其中一人颤声道:“牡丹花下有……有死人!”
卫雯脸色登时变了,脱口而出:“谁?”
几名贵女把视线落在一名跌倒在地的贵女身上。
她们听到尖叫后只看到一只手就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看。
跌倒在地的贵女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此刻明显吓得不轻,哆嗦着道:“是,是陈大姑娘!”
这话登时引起一片骚动。
死的是陈大姑娘?
众女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她们撞见死人会害怕,可内心深处却从没想过死的是与她们身份相当的贵女。
高门大户偶尔有奴婢死于非命不算稀奇,在她们想来,牡丹花丛中伸出来的这只手应该是属于某个下人的。
谁成想竟然是陈大姑娘!
死者是她们中的一份子,这就不是一般的恐惧,而是大恐惧。
大恐惧之下,有胆子大些的贵女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
那只手的主人就躺在一株深红色的牡丹花后,双目圆睁,表情扭曲,不是陈大姑娘又是哪个!
那柄要了陈大姑娘性命的匕首正插在她胸口处,明媚的阳光下,镶满宝石的匕首柄璀璨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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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还有一个
那是一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匕首,上面的宝石晃得人目眩。
骆笙眯了眯眼睛。
这柄匕首有点眼熟呢。
朱含霜忽然惊呼一声:“这匕首——”
她缓缓转身看向骆笙,说出了后半句话:“好像是骆姑娘的!”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小声道:“我,我好像见过骆姑娘拿出这柄匕首。”
“我也见过……”
众女看向骆笙,神情戒备恐惧,仿佛看着地狱归来的恶鬼。
一道身影踉跄扑来。
“是……是我大姐出事了么?”陈二姑娘扑到近前,见到牡丹花下陈若凝的尸体,控制不住哭泣起来。
有缓过神来的贵女上前把她扶住,劝道:“陈二姑娘节哀。”
陈二姑娘崩溃般哭着:“大姐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说得语无伦次,在场之人却明白陈二姑娘崩溃的原因。
倘若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一同赴宴时长姐出了事,妹妹回去最多受些责罚,可陈二姑娘是庶女。
身为嫡长女的陈大姑娘惨死,陈二姑娘却安然无恙,回去后将面对怎样的风暴不言而喻。
看着有些失去理智的陈二姑娘,众女同情之余更多的是恐惧。
她们看向骆笙的眼神丝毫不遮掩这一点。
原来骆姑娘不只是飞扬跋扈,还会杀人。
她连阁老家的姑娘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天,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太可怕了。
众女下意识后退,心中一阵阵后怕,开始绞尽脑汁想有无得罪骆姑娘的地方。
朱含霜红了眼,指着骆笙道:“你是凶手,你杀了陈大姑娘!”
成为众人焦点的少女神色平静,波澜不惊问道:“证据呢?”
“证据?”朱含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高声道,“陈大姑娘身上的匕首就是证据!骆姑娘,你不必再狡辩了,你那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我亲眼见过的!”
不止见过,还曾对着她比划过。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换过衣裳的骆玥急急奔来挡在骆笙面前,杏目圆睁质问朱含霜:“单凭一柄匕首就能说人是我三姐杀的?难道这样的匕首就只有我三姐有?”
朱含霜冷笑:“整日拿一柄镶满宝石的匕首把玩的贵女,除了你三姐我还真想不出别人。即便有,人家也不敢扬手就打陈大姑娘耳光,更不敢杀人。”
“你——”
骆晴拉了拉骆玥,蹙眉看着朱含霜:“朱姑娘不要把话说太满。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怎么肯定看起来温婉和善的人就不会杀人?我三妹是与陈大姑娘闹了不愉快,可这点不愉快犯得着杀人么?这么多年来,各位姑娘可听说我三妹对谁下过杀手?”
众女面面相觑。
这倒是没有的,骆姑娘瞧着不顺眼的一般都是拿鞭子抽一顿,杀人还不曾有。
“以前没有,不代表陈大姑娘就不是她杀的。说不定就是二人偶遇又起了争执,骆姑娘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对着陈大姑娘拔刀相向呢,不然这柄匕首怎么解释?”朱含霜嘴角挂着嘲弄,“我们放着有这样匕首的骆姑娘不怀疑,难道去怀疑别人吗?骆二姑娘,护着自家人也不是这样的。”
骆晴被说得无力反驳,向骆笙投去担忧的眼神。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啊,有人死啦——”
众人闻声望去,传来声音的是竹林方向。
竹林离此处有些距离,若有人在那边赏玩,对这边的动静恐怕还不知晓。
卫雯脸色骤变,立刻吩咐几名侍女去查看情况。
在场众女个个神色紧绷,没了谈论的心情。
倘若竹林那边也有人遇害,那就太可怕了。
场面一时沉寂,只有微风送来浓郁的牡丹花香,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很快几名侍女就扶着两名贵女走了过来。
两名贵女显然吓得不轻,面色苍白,双眼发直。
“那边怎么了?”卫雯忙问。
一名贵女喃喃道:“有死人,有死人……”
她站的位置不大好,一眼就对上了表情扭曲、腹部插着匕首的陈大姑娘。
“啊——”贵女情绪彻底崩溃,眼睛翻白昏了过去。
卫雯默了默,示意一名去了竹林的侍女回话。
侍女脸色同样苍白,只是不敢有姑娘们的娇贵,颤声道:“回禀郡主,死的是绿琴。”
“绿琴?”卫雯愣了愣,看向骆笙。
骆玥一阵气怒:“郡主看我三姐作甚?”
卫雯语气听不出悲喜,一字字道:“绿琴就是险些把果盘砸在骆二姑娘身上的侍女。”
“什么?”众女看向骆笙的神情更加惊恐。
杀了欺负骆四姑娘的陈大姑娘,还杀了引起事端的侍女,骆姑娘是杀人魔吗?
朱含霜喊出了众女的心声:“骆笙,你太可怕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大都督之女,也别想逃脱罪责!”
骆笙神色淡淡看着朱含霜闹腾,等她说完不疾不徐问道:“朱姑娘就这么想给我定罪?”
这话问得尖锐,朱含霜忙道:“不是我想给你定罪,而是你犯了罪——”
骆笙扬眉:“朱姑娘是刑部的人,还是顺天府的人?亦或是大理寺的人?”
朱含霜无法接话。
“都不是吧?”骆笙轻笑一声,脸色骤冷,“都不是就住嘴,还轮不到你给我定罪!”
“你——”朱含霜气个倒仰。
骆笙不再理会她,转而看向卫雯:“这里是王府,郡主身为主人在这种时候就任由一个小姑娘随便给人定罪,而不是请能主事的人来?”
卫雯被问得一窒,缓了缓才道:“当然不是,我这就命人去给父王、母妃传话。”
死了一个侍女还好说,可出事的还有陈阁老的孙女陈大姑娘,这就不是她能兜住的了,甚至平南王府都兜不住。
把该叫的人叫来,查出真凶才是当务之急。
贵女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处。
彼时卫晗还坐着喝酒。
他不是好酒之人,其实只浅酌了三两杯,手边一壶酒还是半满的。
知道开阳王性子的人也不好凑上来劝酒。
不过——不少人心里开始纳闷:以往这种场合,开阳王不是早就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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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他也在这里
开阳王为什么不走?
这个问题就算问卫晗,他也给不出答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反正回府也没有事做。
不过太子今日似乎对他格外留意,或许是该走了。
这般想着,卫晗把酒杯轻轻放下,欲要起身。
这时一名王府下人疾步而来,直奔到平南王面前:“王爷,出事了!”
“什么事?”平南王十分不快,压抑着恼火问道。
平南王妃寿宴,来贺寿的人不知凡几,除宴客大厅外又单设了数个小厅,能让他陪着的这个厅里皆是身份显赫之人。
当着这些人的面,下人慌慌张张跑来成何体统。
不过这也让平南王心中一沉,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下人凑上前来,压低声音禀报道:“陈阁老的长孙女被人害了——”
“什么?”只听了个开头,平南王就打翻了酒杯,震惊出声。
厅中登时针落可闻,无数双耳朵竖了起来,当然面上依然维持着若无其事,端着或满或空的酒杯凑在嘴边装样子。
“接着说!”平南王顾不得流淌到手边的酒液,厉声道。
下人把声音压得更低:“陈大姑娘的尸体是在牡丹花下被发现的,身上插着一柄匕首,据说匕首是骆大都督的嫡女骆姑娘的……”
平南王扶着淌满酒液的桌沿表情僵硬。
骆大都督的女儿?
这讯息量就有点大了。
众人:“……”该死的下人到底说了什么,听不清啊!
“还有一位婢女的尸体在竹林里被发现——”
平南王豁然起身,目光寻找到陈阁老,硬着头皮道:“陈阁老,令孙女出了点事,请随本王去一下花园。”
陈阁老一头雾水站了起来。
他一把年纪了听个热闹而已,怎么热闹到自己头上了?
平南王再对骆大都督拱拱手:“大都督也随本王过去吧。”
骆大都督淡定起身。
他就知道,这种热闹怎么少得了他闺女呢。
当爹的真是操不完的心啊。
众人一见骆大都督起身,恍然大悟:看来骆大都督那个女儿又惹事了!
知会陈阁老与骆大都督不是重点,重点是——平南王心情沉重看向刑部尚书。
重点是把查案的人请过去,可这样一来,事情就马上瞒不住了。
罢了,这么大的事本来也不可能瞒下来。
平南王心一横,扬声道:“赵尚书也随本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