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晗:“……”

因与“卫”这个姓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骆笙半点内疚都无,淡淡道:“王爷应当明白事无绝对。我尽力而为,剩下就看王爷的运气了。”

男人修长清瘦的手指紧了紧茶杯。

事无绝对的道理他当然懂,可骆姑娘哪里尽力而为了?

看来这一次交易,他十有八九血本无归。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惜,当时骆姑娘因一柄匕首惹上嫌疑,而匕首在他这里,他举手之劳帮人洗脱嫌疑算不得什么。

至于传出去会被议论,他当初既然收下匕首,就不怕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想着这些,卫晗笑笑:“我知道了。”

骆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那我就告辞了。”

卫晗跟着起身:“骆姑娘慢走。”

见他有相送的意思,骆笙语气冷淡制止:“王爷不必送。”

卫晗停下,目送骆笙远去,陷入了沉思。

骆姑娘对他的观感似乎不大好。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挑明了问,在那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骆姑娘为何出现在镇南王府的废宅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她都没有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总不会是出于无聊吧?

也正是王府荒宅那次不大愉快的相遇,才让他之后见到这个女孩子下意识多了几分关注,并察觉与当初在京城街头把他拦下的姑娘有了很大不同。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何变化如此大。

卫晗离开酒肆,回了王府。

“把石焱叫来。”

石燚得到吩咐,忙去找刷恭桶的兄长。

石焱颠颠就跑过来了:“主子有什么吩咐?”

“这一个月,你留意一下大都督府那边的动静。”

石焱眼一亮:“是留意骆姑娘吗?”

卫晗面色微沉,淡淡问道:“是恭桶没刷够?”

石焱抽了自己一嘴巴:“主子息怒,不是卑职想说,是这张不要脸的破嘴总不听话。”

去平南王府送匕首的时候他还以为解脱了,没想到就是贴心叫主子回头看,主子又罚他了!

余光扫一眼跟在后面进来的石燚,石焱一万个不服气。

长着一张欠钱的脸,怎么就比他受器重了,主子还一次没罚石燚去刷恭桶呢。

石燚面无表情站在一旁。

三哥好像又嫉妒他了。

都是一样的脸,有什么好嫉妒的。

“你仔细留意,一旦发现神医登骆府的门,立刻回来禀报。”

石焱硬生生咽下神医怎么可能登骆府大门的疑问,老老实实应了一声是。

没过几日,石焱风风火火跑了回来。

卫晗难掩诧异:“神医去了骆府?”

骆姑娘说不出一个月,可这才过几日,竟这么快么?

“神医没有去骆府,骆姑娘出门了!”

卫晗拧眉:“骆姑娘去了神医那里?”

“也不是,骆姑娘去林祭酒府上了!”

卫晗脸色冷下来。

骆姑娘去林祭酒府上与他有什么关系么?

见卫晗全无反应,石焱有些急:“主子,骆姑娘去林祭酒府上找那个林腾了!”

卫晗:“滚。”

被赶出去的小侍卫叹口气,忙不迭往林府赶去。

主子口不对心,他可不能犯糊涂,得盯着骆姑娘不能对林腾下手。

说起来,骆姑娘有些不像话,有他们主子难道还不够么?

携女登门道谢的骆大都督再一次找女儿确认:“笙儿,真的不用爹帮你提亲,就只是单纯道个谢?”

骆笙点点头,觉得骆大都督心态不太对,正色问道:“父亲很希望我嫁人?”

她可没有嫁人的打算。

嫁了人哪有骆姑娘的身份便利,更何况她要做的事九死一生,何必连累无辜之人。

问清楚骆大都督的打算,省得平添波折。

骆大都督下意识想点头,迎上女儿乌黑冷然的眸子,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呵呵,怎么会呢。爹恨不得养你一辈子,哪舍得你嫁人啊。”

正常父亲应该是这个想法吧——骆大都督不确定地想。

天知道他恨不得闺女明天就嫁出去!

嫁人是正道啊,比养面首强多了。

骆笙嫣然一笑:“我也不舍得离开父亲。”

骆大都督呼吸一窒。

笙儿说不舍得离开他,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真的砸手里了?

就这么沉默着,马车在林府门口停下来。

林府大夫人听到禀报说骆大都督带着骆姑娘来了,眼前一黑,忙去找老夫人商量对策。

“什么,骆府的人来了?”老夫人一听也有些慌神,“怎么没有提前打发人送拜帖?”

大夫人苦笑:“谁知道呢。之前听腾儿提起骆府的人可能会登门道谢,本来还觉得不大可能,等了几日不见动静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想到说来就来到大门口了。”

老夫人对骆府的礼数摇摇头,叹道:“来都来了,只能请进来了。”

“老爷与公公都上衙了,就只有腾儿与疏儿在……”

老夫人果断拍板:“让腾儿与疏儿从后门走,你和我一起去待客。”

大夫人犹豫着:“那个骆姑娘可能是奔着腾儿或疏儿来的,要是今日扑了个空,会不会回头在外面直接找上他们?”

老夫人琢磨了一下,点点头:“你担心的不无道理,在家里好歹有咱们看着。那就先不动,看看对方到底什么意思,说不定只是单纯的道谢。”

大夫人:呵呵。

婆媳二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了前头花厅,一进去就见一个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容貌甚美的少女正静静喝茶。

林家是文臣的圈子,大夫人出门应酬又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骆笙。

看清少女模样的一瞬间,大夫人莫名升起一个念头:以骆姑娘的样貌,为何想不开养面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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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姨母看外甥

大夫人很快就没空胡思乱想了,把心思全都放在了与骆大都督寒暄上。

“实在是失礼了,今日几个爷们都上衙去了,不能招待大都督。”老夫人客套道。

骆大都督笑道:“上衙是正事。本应该趁着林祭酒休沐时来拜访,无奈前几日事忙,没有脱开身。说来是我失礼了,应该早些来的。”

事实上当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参加过平南王妃寿宴的第二日他就问笙儿要不要来了,结果笙儿说再等等。

他问为啥再等等啊,笙儿说等林二公子在家里的时候再来。

骆大都督想一想当时听到这话的心情,就一阵心酸。

当爹的容易嘛!

“大都督客气了,本来就只是犬子职责所在,哪里需要专门道谢呢。”大夫人接话道。

她儿子是帮人啊,对方却想让她儿子当面首,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因林老夫人与大夫人来了,骆笙早就起身站到了骆大都督身后,闻言轻轻拽了拽骆大都督衣袖。

骆大都督会意,干咳一声问道:“怎么不见令郎?”

大夫人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

她提腾儿作甚!

“呃,今日并非休沐日,令郎是去刑部了吧?”

大夫人干笑道:“恰好赶上犬子轮休,他就在府中。”

“那就请令郎过来见一见吧,骆某与小女对令郎一直心存感谢。”

大夫人下意识紧了紧手中帕子。

别提你女儿对腾儿有什么想法,还能好好坐着说话。

见大儿媳忘了吭声,老夫人咳嗽一声,吩咐一旁侍女:“去请大公子过来。”

骆笙再拽了拽骆大都督衣袖。

骆大都督有那么一瞬间想装糊涂。

这就过分了啊,见人家大孙子还好说,见二孙子完全没借口啊。

骆大都督很快放弃了挣扎。

罢了,女儿今日表现已经很乖巧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咳咳,久闻贵府二公子才华出众,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若是也在府上不如一并请过来。”骆大都督说完这话,忙喝茶掩饰尴尬。

林老夫人与大夫人飞快对视一眼。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登门道谢是假,惦记两个孩子是真!

可对方是大名鼎鼎的锦麟卫统领,林家虽然清贵讲究个气节,只因为拦着不让见,得罪了锦麟卫就不值当的了。

当然,如果骆大都督的女儿敢对腾儿或疏儿下手,林府上下定会宁死不屈。

老夫人吩咐侍女:“把两位公子一起叫来。”

侍女忙出去传话。

得到消息的兄弟二人一时有些懵。

往花厅去的路上,林腾面色严肃提醒林疏:“二弟,你过去之后少说话,表现越平庸越好。”

林疏叹口气:“大哥,你应该早提醒我的,那我就留在书院不回来了。”

林腾有些尴尬:“本来以为想多了,没想到真的来了,还点名要见你。”

对方毕竟是女子,他当时听了虽有些担心,不能肯定之下不好随便坏人名声。

兄弟二人一先一后走进花厅。

骆笙眼神直直落在比林腾稍微落后半步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一件竹青色直裰,清雅如玉,气质出众,眉眼间能瞧出舞阳郡主的影子。

骆笙不由露出真切笑意,目露欣慰。

外甥可真是长大了,长得这般好。

这个好,不单指样貌。

她的姐姐们都是美人,二姐夫样子也不错,生的儿子当然难看不了,难得的是疏儿举手投足流露出来的自信与坦然。

而能养出这般心态,在林家应该没有受到亏待。

长期受磋磨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骆笙心里有数。

这些日子让蔻儿打探这个外甥,她还知道一些事。

在二姐死后,二姐夫一蹶不振好几年,整日沉迷饮酒,还是后来林祭酒见儿子这般不成样子,卖了老脸跟皇上与吏部打了招呼,把儿子弄进了国子监教书,也算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而林疏虽然在青雅书院读书,又才名颇盛,却早就放出话来不会科举入仕。

这一点令骆笙欣慰又心疼。

心疼的是对书香门第来说男儿不能科举恐怕是一生遗憾,欣慰的是林家算是明白人。

林疏的母亲是舞阳郡主,外祖家因谋逆的罪名灭门,虽说罪不及出嫁女,可事实上怎么可能不受牵连。

真的罪不及出嫁女,大姐与二姐又怎么会死去。

有这样的外家,林疏入仕是祸非福,还真不如当个清闲贵公子自在。

骆笙盯着林疏实在有些久了,久到林疏哪怕得了堂兄提醒要装个木头人,也忍不住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少女慈爱欣慰的目光。

林疏呆了呆。

是不是在书院埋头读书太久有些不灵光了,为何他觉得这个少女看着他的眼神和祖母与大伯娘差不多?

这怎么也不像要抢他当面首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虽然给了他很大安全感,可还是很不自在,也好奇怪……

林疏这般想着,一时忘了收回视线。

林老夫人与大夫人发现林疏的异样,险些背过气去。

这傻孩子在干什么!

林腾更是上前一步挡住二人交汇的视线,朗声道:“给祖母、母亲请安。”

又向骆大都督抱拳问好。

骆大都督含笑回应,瞧着同样出挑的兄弟二人,心中唏嘘。

两个年轻人都不错,女儿真的不考虑正儿八经嫁个人吗?

在官场混了多年,又是天子近臣,随便跟年轻人聊几句对骆大都督来说不在话下,只是他渐渐发觉林二公子比看着严肃的兄长还不爱说话。

骆笙也有些疑惑了。

观大外甥气质应当是个疏朗洒脱的,怎么如此沉默?

莫非她看到的只是表象,觉得外甥在林家没有受到磋磨太乐观了?

既然如此,还是要试探一下。

“林老夫人。”

骆笙一开口,顿时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老夫人眼皮一跳,含笑问道:“骆姑娘有事么?”

“听闻贵府有一块泰山石甚为奇特,我想去看一看,不知老夫人可否让一位公子领路?”

不知道面对她这么个见到俊俏男子就想调戏的女纨绔,林家第一反应牺牲哪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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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别争

林老夫人嘴角笑意僵住,飞快看向林腾与林疏。

两个孙子并肩而立,一个比一个出色。

苍天啊,这么好的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把哪个推出去都是剜她的心啊!

大夫人面色微变,迎着少女乌湛湛的眸子,忍痛开口:“让腾儿带骆姑娘去——”

林腾同时开口:“我带骆姑娘去。”

大夫人看着主动请缨的儿子,又是欣慰又是难受。

假如真的要牺牲一个,只能委屈腾儿了。

疏儿与腾儿不一样。

疏儿自幼没了娘亲,又因外祖家的事任凭满腹才华连科举都只能舍弃,已经够可怜了。

再说小叔子这几年才刚好了些,万一儿子再被人糟蹋了,受不住怎么办?

要是那样,林家二房就毁了。

腾儿至少还有她与老爷心疼……

大夫人正难受着,一直当木头人的林疏开了口:“还是我带骆姑娘去吧,那块寿山石上的字还是我题的,正好可以给骆姑娘讲一讲。”

林腾一手按住林疏肩头,语气冷硬:“寿山石拖回来立在园子里时我还扶过,还是我带骆姑娘去。”

骆大都督尴尬喝茶。

当他不要面子吗?这两个年轻人一副舍生取义的架势干嘛呢。

骆笙平静看着二人相争,淡淡道:“既然两位公子都想带我去,犯不着争抢,那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