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笙又道:“咱们酒肆有些菜是限量的,赠菜更不是随便能吃到。从您进门我便是以女儿的身份孝敬父亲,而非以东家的身份招呼酒客。”

骆大都督更没话说了,心头有些感动。

笙儿居然懂得孝敬他了,受了磨难真是长大了。

在骆大都督看来,千娇百宠的女儿送出京城,回京路上还遇到追杀,真是遭大罪了。

但女儿因为经历了这些懂事了,就是意外之喜了。

这样说来,当初得罪了开阳王也不全是坏事。

等等!

骆大都督琢磨过来。

赠菜这么难得,开阳王到底是凭什么享受到的?

不行,明日一定要问清楚。

见骆大都督一时无言,骆笙给他斟了一杯茶:“所以父亲万万不要再提付钱的事。不只这次,以后您来也是如此。”

骆大都督傻了眼。

每次来都不收钱?

那他还怎么好意思来——看来以后只能打发人来酒肆买酒菜,悄悄给他送到衙门去。

骆笙心中冷笑。

她的美酒佳肴可不是为了让骆大都督整日吃得美滋滋的。

是,她明白,骆大都督领兵围杀镇南王府是奉命行事。

可难道就因为奉命行事,她见到这张脸就能一点不膈应,不憎恨了吗?

不管有什么理由,他终究是那个向她至亲举起屠刀的刽子手。

她占了骆姑娘的身体,享受了骆大都督之女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能做的就是不向骆大都督索命。

如此而已。

“那为父就谢过笙儿了。”骆大都督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一片苦涩。

他有钱啊,他乐意给钱,只求能吃得心安理得。

罢了,以后打发脸生的属下来买吧。

骆大都督擦擦嘴角,依依不舍起身:“笙儿,随为父一起回府吧。”

骆笙正好要从骆大都督这里打探太子宠妾的事,自是不会推辞。

“表哥,你留下帮忙收拾一下吧,等酒肆打烊再带着红豆她们回府。”

“行。”盛三郎眉开眼笑应着。

红豆几人却双目无神,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什么都没有了……

再然后,看向盛三郎的目光就喷了火。

都是在酒肆干活的,就他吃饱了!

盛三郎察觉到危险,忙向骆笙求救:“表妹——”

他预感等会儿红豆会撕了他!

骆笙一想大家都不容易,吩咐红豆:“等酒肆打烊让秀姑给你们下油泼面吃。”

骆大都督一怔。

还有油泼面?

咳咳,他其实挺喜欢吃辣的,早知道就不急着走了。

骆大都督满怀遗憾走出酒肆门口,叹了口气。

“父亲今日吃得不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骆大都督摸了摸肚子。

要是女儿乐意收钱,他每天都能来吃,那就更满意了。

父女二人走出数丈,迎面看到络腮胡子带着黑脸少年往这边走来。

平时络腮胡子接小七回来因怕打扰到酒客都是绕到后门进酒肆,今日因在外头,两边人碰个正着。

“东家。”络腮胡子与小七齐齐向骆笙打招呼,一时拿不准走在东家身侧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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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套话

骆大都督随意扫了二人一眼,便收回视线,只是在心里暗想:笙儿的酒肆,人还挺杂的。

骆笙则忍不住深深看了小七一眼。

秀月说,小七就是她的幼弟宝儿——

她想好好看一看失而复得的弟弟,想问一问他这些年是如何过的。

想了解太多事。

然而现在不是好时机。

好在小七就在酒肆,明日也不迟。

骆笙压下那份热切的冲动,平静道:“进去吃饭吧。”

络腮胡子应一声,带着小七立在一旁等她先走。

骆笙从二人身侧走过,再扫了一眼小七。

小七冲着骆笙笑得灿烂。

不知是天黑还是人黑的缘故,一口牙雪白雪白的。

骆笙脚步一顿,升起一个念头:或许该打听一下小七小时候是不是晒日头晒多了,是不是太黑了点儿?

平心而论,小七只是微黑,放在寻常百姓中并不打眼,更说不上是缺陷。

可她记得宝儿挺白啊。

不过人由婴儿到少年,变化总是很大的。

骆笙再看小七一眼,叹气。

真的有些黑了,让她对小七就是宝儿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竟有几分不真实感。

骆笙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记得宝儿左臀处有个月牙形状的胎记……

见骆笙看着他不走了,小七咧嘴一笑:“东家,您有事吗?”

本来他有点怕这个反劫了他的女魔头,没想到女魔头当起东家来这么好。

有学上,有饭吃。

其实不上学无所谓啦,反正他以后要回有间酒肆当店小二的。

“没事。”骆笙琢磨着得找个机会验证一下,目光不由往下落了落。

觉得自己已经不怕东家的少年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东家看哪里呢?

想到无意间听来的某个传闻,小七慌忙后退一步。

他不当面首的!

而骆笙已经往前走去。

等骆笙走远了,络腮胡子给了小七一巴掌:“刚才你慌什么呢?没得让东家笑话!”

“大哥,我觉得东家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

“奇怪?怎么奇怪了?”

小七脸有些红,干巴巴道:“我感觉东家挺在意我……”

络腮胡子一愣,而后大笑起来,笑够了重重一拍小七肩头:“傻小子,让你多读点书你总不听,做什么梦呢,赶紧进去吃饭。”

走在路上的骆大都督随口问骆笙:“刚刚那两个也是你酒肆的人?”

“嗯,年长的那个在后厨帮工,小的白日去私塾,晚上回来帮着做些杂活。”

“是父子吧?”

骆笙嘴角微抽,替络腮胡子澄清:“是两兄弟,年长的那个二十出头。”

骆大都督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

那汉子二十多岁?

长得有点着急了啊,他以为比他小不了两岁呢。

初一的夜晚不见月,只有星子洒落天幕。

父女二人不紧不慢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走,随意闲聊。

“往日酒肆生意很好吧?为父听说赵尚书那几位经常来。”

“价格有些高,所以来的酒客非富即贵。”

“我儿真是有本事。”

骆笙微扬下巴,笑得有些得意,如同许多向父母显摆的孩子:“今日太子还来了呢。”

骆大都督脚步一顿:“太子来了?”

“是啊,太子来的时候酒肆还没到开门的时候,说是从平南王府来的。”

骆大都督皱了皱眉。

“太子是不是不喜欢太子妃?”围着太子聊了几句,骆笙随意问道。

骆大都督咳嗽一声:“怎么问这个?”

骆笙扬手,晃动手腕。

夜色里,金镯子光彩夺目。

“笙儿现在喜欢这样的金镯子?”

骆笙笑笑:“之前见平南王府小郡主戴,就挺喜欢。”

骆大都督突然生出一丝不妙预感:“那这镯子——”

“平南王世子找我帮他请神医,我就把这镯子要来了。”

骆大都督松了口气。

不是直接抢的就好。

骆笙抿唇一笑:“听说这镯子有一对,另一只在太子侍妾手里。我想着一个镯子在妹妹手里,一个镯子在侍妾手里,可见太子妃不怎么得太子欢心吧。”

骆大都脸色一正:“太子私事,莫要多议论。”

骆笙抬手扶了扶发间珠花,笑盈盈道:“女儿对太子私事不好奇,只是想着太子妃要是不得太子欢心,那名侍妾就一定很得宠了,看来另一只镯子是无法弄到手了。”

骆大都督太阳穴突突直跳:“笙儿啊,你喜欢什么父亲都给你买,咱不能抢太子侍妾的镯子啊。”

“哦。”骆笙淡淡应着,看起来不大愉快。

骆大都督只好给女儿讲道理:“太子那名侍妾不普通,本是太子发妻的陪嫁丫鬟……”

骆笙猛然停住脚步,语气有些奇异:“太子发妻?”

这说的难道是她?

那陪嫁丫鬟又是谁?

骆笙一颗心狂跳起来,险些稳不住面上平静。

难道说疏风和朝花中有人还活着?

还活着,戴着她另一个金镶七宝镯……太子那名侍妾是朝花吗?

骆笙抚上手腕上的金镯,指尖颤抖。

骆大都督把骆笙的反应当成了吃惊,解释道:“在太子还是平南王世子的时候,曾娶了南地一位郡主为妻……好了,这些往事你小姑娘家就不要打听了,喜欢这样的镯子,回头为父派人去各大银楼瞧一瞧。”

可千万不能抢太子侍妾的,毕竟他没谋反的心思啊!

“父亲不用麻烦了,我喜欢什么都是一阵子。”

大都督府已在眼前,父女二人各自回房。

而太子回到东宫,耐着性子与太子妃共用了晚膳,本该直接在太子妃处歇下。可他鬼使神差想到骆笙手腕上戴着的金镯子,寻了个借口去了玉选侍那。

太子妃气得摔了茶杯。

她是不欲与一个选侍一争长短,可太子未免太过分,初一竟还要去玉选侍那里。

气过后,太子妃恢复了冷静,淡淡道:“把碎瓷收拾了吧。”

玉选侍则因太子的到来吃了一惊。

“很意外我会过来?”

“殿下今日该陪着太子妃。”

卫羌笑笑,语气温和:“来这坐坐我就回去。”

他说着抓起玉选侍的手,手腕上的金镯子果然与骆姑娘戴着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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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登门

卫羌看得清清楚楚,两个镯子别无二致。

能凑齐七色宝石做成金镶宝的镯子本就不易,即便是同样的款式,细节、做工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也就是说,骆姑娘手上戴的那只镯子与玉娘这只镯子分明是一对。

可他记得另一只镯子在卫雯手里。

而镯子真正的主人是洛儿。

洛儿死了,是他亲手埋葬的她,洛儿生前常佩戴的饰物以及惯用之物全都当了陪葬。

这对金镶七宝镯只是那一箱箱陪嫁来的首饰里寻常之物。

说寻常,是因为镇南王府给洛儿的嫁妆太丰厚,即便是这样难得的镯子放在其中也变得不起眼,当然不是镯子本身寻常。

他本来都没留意过。

对他来说,随着洛儿的死,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眼不见为净。

可是几年后生母清理洛儿的嫁妆,打开了库房。

小妹就是那时一眼看中了这对金镶七宝镯。

若是洛儿惯戴的首饰,他自然不可能让小妹拿去,但只是陪嫁里繁多首饰中的一个,在小妹求了又求之后,他还是点了头。

只是没想到玉娘也看中了这对镯子。

那是玉娘第一次向他开口讨要东西,他当然无法拒绝。

最后的结果,便是小妹与玉娘一人得了一个镯子。

小妹的镯子怎么到了骆姑娘手中?

卫羌盯着玉选侍手上的镯子,陷入思索。

玉选侍垂眸,浓密的睫羽轻轻颤了颤,想要抽回手。

卫羌握得更紧,温声道:“玉娘似乎又清减了。”

玉娘不再动作,垂眸笑了笑:“到了夏日妾就如此,不算什么事。”

卫羌把玉娘拉入怀中,轻声道:“还是要养好身体,不要让我担心。”

玉娘偎在卫羌怀里,温顺应下:“妾知道了。”

室中没有旁人伺候,这般安静了片刻,卫羌松开了手:“我去太子妃那里,明晚再过来。”

玉娘微微屈膝:“恭送殿下。”

她要把卫羌送出门,被他制止:“夜间风凉,你身子骨弱,就不用送我了。”

这番话,自是又引得伺候玉选侍的宫婢们暗暗艳羡。

太子对玉选侍可真是宠爱呀。

玉选侍对宫婢们眼中的羡慕视若无睹,等太子一走,转头就进了里屋。

里屋里,一盏孤灯散发着微光。

玉选侍重重往床榻上一坐,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腕的镯子上。

她把镯子越握越紧,眼底有惊恐划过。

太子为何盯着镯子瞧?

她不可能看错,刚刚太子看的可不是她手腕又细了多少,而是看的这只金镶七宝镯!

这是郡主的镯子,是她忍辱偷生也要守护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