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给了,想必也不会痛快吧。

无论哪种结果,都不错。

卫雯弯了弯嘴角,又夹了一筷子萝卜皮吃。

“妹妹,你喜欢吃萝卜皮啊?”

卫雯放下筷子,伤感道:“父王躺在床上,吃不下大鱼大肉。”

“是啊。”卫丰跟着叹口气,又忍不住说了句实话,“其实还是这萝卜皮味道好——”

两道杀气一起投过来,卫丰不敢再说话了。

卫羌是下午来的平南王府。

“婶婶找我有事?”

卫羌语气温和,听在平南王妃耳中却一阵心酸。

王爷到底是羌儿的生父,如今还在床上躺着,羌儿若是有心本该常来看看,可自从那次奉皇命来过一次,就再没来过。

难道非要有事才来吗?

当然这些话只能压在心里。

羌儿是太子,与以前终究不一样了。

平南王妃开口道:“你王叔能活下来,多亏了神医替他取箭稳住伤势。只是他一直不见大好,我很是心焦,想请神医再来看看。”

“是神医不好请?”卫羌一听便明白了平南王妃的意思。

平南王妃苦笑:“何止不好请,是根本请不动。神医上次能来还是因为骆姑娘去请的。”

卫羌一愣:“开酒肆的骆姑娘?”

平南王妃嘴角一抽。

不该是骆大都督的女儿么?

“嗯,是你二弟把雯儿的金镶七宝镯给了骆姑娘当谢礼,请骆姑娘帮的忙。”

卫羌微微迷了眼,听说几分意思来。

“太子,我记得还有一只金镶七宝镯在你的选侍那里,能不能请她割爱,救救你王叔?”平南王妃望着卫羌,眼中满是乞求。

卫羌心软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硬。

当初,他答应生父把伪造的谋逆证据放入镇南王府,确实是想站得更高。

生父答应他不会伤害到洛儿。

可最终,生父安排人对洛儿痛下杀手,洛儿就在他眼前被射杀。

那时候他与生父闹翻,生母也是这般乞求。

可是凭什么让他伤了心,求一求他就要原谅?

卫羌摇头拒绝:“金镶七宝镯是我侍妾贴身佩戴之物,把它转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合适。”

“可你王叔的身体——”

卫羌淡淡道:“不一定非要一个镯子才能请骆姑娘帮忙吧?我亲自去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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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心绞痛

卫羌离开平南王府去了青杏街,这时有间酒肆尚未开门,一个面容俊郎的年轻男子正打扫着酒肆门前那块空地儿。

卫羌拧眉。

上一次来还不曾留意,这是开阳王叔的近卫?

王叔的近卫在酒肆打杂,酒肆东家是骆姑娘……还真是有意思。

卫羌立着不动,身后的心腹太监窦仁用力咳嗽一声。

石焱拎着扫帚看过来,诧异出声:“殿下?”

卫羌走了过去,看一眼半敞的酒肆大门,问道:“不知骆姑娘可在?”

“骆姑娘刚来。”石焱有些拿不准卫羌的意思。

太子怎么又来了?

而卫羌显然没有解释的兴趣,推开酒肆的门走了进去。

石焱提着扫帚,悄悄撇了撇嘴。

当太子就是好啊,也不招呼一声就这么进去了。

等等!

小侍卫突然警惕起来。

太子住在东宫,短短时间来了两次了,是不是太频繁了些?

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行,今晚主子来了他要提醒一声。

这些日子他暗暗观察着,主子待遇有很大提高呢,都吃上赠菜了。

再这样下去,离把骆姑娘变成媳妇还远吗?

可不能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主子的好事。

大堂里,女掌柜正在柜台边翻账本,听到门口动静抬眼看过去。

见到卫羌那张脸,女掌柜一愣,随后立刻迎上去行礼:“民妇见过太子殿下。”

天呀,太子又来他们酒肆了!

“骆姑娘呢?”卫羌没有心思应付一个酒肆掌柜,直接问道。

“我们东家在后厨呢,您稍等。”女掌柜忙跑到后边去喊人。

正是初十,酒肆按惯例会有扒锅肘子卖,这个时候盛三郎等人无一例外守在一口大铁锅旁闻香味。

“东家,太子来了。”女掌柜喊了一声。

骆笙从厨房走出,面色平静去了大堂。

大堂里还空荡荡,只有一处临窗的桌前坐了个人。

那是开阳王常坐的位子,此刻坐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骆笙遮住眼底冷意,抬脚走了过去。

“殿下是来吃酒的么?”

卫羌转过头来,打量着款款走来的少女。

衣衫素净,眉眼镇定。

想到那次眼前少女对橘子酒的解释,卫羌心头涌起几分古怪。

他总觉得骆姑娘是个很矛盾的人。

看似张狂胡闹,某些时候又格外冷静。

卫羌视线落到她手腕上。

七色宝石的镯子衬着雪一样的肌肤,反倒成了陪衬。

目光在镯子上停留一瞬,卫羌笑笑:“我是来找骆姑娘的。”

他伸出手指了指对面,不自觉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骆姑娘坐吧。”

骆笙沉默一瞬,笑了笑:“多谢殿下赐座。”

曾经,这个男人小心翼翼哄她开心,毕竟她是镇南王府的郡主。

现在他大概不用再对任何女子小心翼翼了。

踩着她一家人的鲜血往上爬,多好的回报。

骆笙只觉一股怒火直往上窜,要用尽全力才能压下这排山倒海的恨意。

忍字头上一把刀,原来前人早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手心处有疼痛传来,让她维持住冷静,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来找骆姑娘,是想请骆姑娘帮一个忙。”卫羌开了口。

骆笙牵了牵唇角,语气透着漫不经心:“帮忙?前些日子平南王世子来请我帮忙,没想到今日殿下又来请我帮忙,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有本事了。”

卫羌下意识皱眉。

这样的语气,他可没听出几分尊重。

他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般对他说话了。

他是太子,虽非父皇亲生,但是改了玉牒正儿八经过继到父皇名下的,从礼法上就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谁敢不给他面子?

“太子要我帮什么忙?”骆笙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条斯理问道。

卫羌压下心头不快,温声道:“我想请骆姑娘帮的忙,与平南王世子一样。”

“呃,殿下也想让我帮忙请神医?”骆笙抿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扬手晃了晃。

那只金镶七宝镯从皓腕最纤细处往下滑落。

她转动着镯子,嘴角噙笑:“当时平南王世子请我帮忙,给了这个镯子当谢礼。听说这镯子原有一对,另一只在殿下手里,殿下不如把另一只镯子给我吧。”

倘若因此把另一只金镶七宝镯得到手,她当然不介意帮这个男人一个小忙。

反正李神医再去几次,平南王也只能生不如死。

卫羌听得嘴角直抽。

什么叫另一只镯子在他手里?那只镯子是在玉娘那里。

“这个……恐怕不行。”卫羌斟酌着语气拒绝。

“那我恐怕帮不上忙。”骆笙拒绝得干脆利落。

卫羌因而一愣。

她就这么拒绝了?

她可有想过他的身份?

对面的少女眨了眨眼:“殿下该不会因为我帮不上忙,就要责罚我吧?”

“怎么会——”

骆笙似是松了口气的样子,笑呵呵道:“那就好。殿下您看,我也帮不上您的忙,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她端起了茶杯。

这是送客的意思。

卫羌心生恼火。

直接拒绝帮忙,还赶他走,他还没见过这般狂妄无知的女子。

骆笙垂眸喝茶,眼中盛着冷意。

她可不怕得罪太子。

皇上还不够老,太子已快而立之年。

哪怕是一对亲生父子,处在这个位置上,彼此间除了亲情也少不了猜忌。

何况还没有父子之情维系呢。

卫羌这个太子,注定要比别的太子当的更憋屈,更如履薄冰。

那些想着这是未来储君的人逢迎他,乃人之常情。

可她与卫羌之间注定了你死我活。

她不会坐视他得偿所愿披上那身龙袍,也就不必顾忌这是未来储君而委屈自己。

倘若卫羌坐上那个位子,只有一个结果:她死了。

把对方从储君之位拉下来,她就不需要怕将来;做不到,她就没有将来,不用怕了。

多么简单。

“骆姑娘,如果你有其他喜欢的东西——”

“不,我就要那只镯子。”

卫羌强忍怒气,再劝道:“其实有许多东西比那只镯子珍贵多了——”

骆笙淡淡打断他的话:“可我就喜欢那只镯子。别的再好,我不喜欢。”

卫羌心口一阵堵,体会到什么叫气得心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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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我来当见证

少女一手托腮,神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骄纵。

卫羌忽然发现,他一直自矜的身份一旦遇到了出身过硬的娇蛮贵女,似乎并没那么管用。

骆姑娘的父亲是统领锦麟卫的一品大都督,天子近臣。他不可能因为骆姑娘拒绝帮忙,就去找骆大都督理论。

可他在平南王府已经说了亲自来请骆姑娘,总不能空手而归。

“骆姑娘,另一只金镶七宝镯在我侍妾那里,确实不方便赠你。”卫羌摆出言辞恳切的架势。

骆笙笑了:“殿下没搞明白一件事。”

她与卫羌同岁。

十七岁死去,再睁眼已是十二年后。

卫羌比她多经历了十二年,怎么像是白活了?

蠢得不自知。

“什么事?”卫羌看着浅笑的少女,总觉得不会听到什么好话。

骆笙摊手:“不是我要抢殿下侍妾的镯子啊,是殿下请我帮忙在先。倘若殿下直接去请神医,神医看中了这只金镶七宝镯,殿下也不舍得给吗?”

一家子强取豪夺惯了,压根不懂什么叫交换吧?

对平南王府这家人来说,交换大概就是割他们的心头肉。

卫羌被噎得哑口无言。

对面而坐的少女不由睁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殿下真的舍不得啊?看来平南王在殿下心里没有侍妾重要呢。”

这话听得一旁侍立的窦仁心惊肉跳,不由斥道:“大胆,对殿下竟敢如此无礼!”

红豆一听怒了,掐腰便骂:“你才大胆,放肆!我们姑娘与太子说话,轮得到你一个内侍插嘴吗?水仙不发芽,装什么大头蒜呢!”

窦仁气得手抖,指着红豆道:“你,你这贱婢——”

“贱婢叫谁呢?”红豆向前几步,手就快指到窦仁鼻尖上,“贱人就是没规矩,还敢对着我们姑娘大呼小叫。哼,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德性。”

“你再叫一声!”窦仁本是个机灵的,可从来没遇到过这样凶悍的丫鬟,一时失去了理智。

红豆白眼一翻:“贱人,贱人,贱人——”

蔻儿赶过来打圆场:“好啦,你和一个不懂事的贱人计较什么呀,不是让咱们姑娘为难嘛。”

眼看着蔻儿把红豆拉走,窦仁脸都青了。

这叫打圆场吗?这明明叫补刀!

“骆姑娘,您就是这般管教婢女的?”窦仁尖着嗓子质问。

骆笙懒懒瞥了一眼急赤白脸的内侍,反问卫羌:“殿下就带这样的内侍出来?”

卫羌正一肚子火气无处发,瞪了窦仁一眼:“退一边去。”

窦仁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退至一旁。

卫羌缓了缓,勉强露出一个笑:“骆姑娘说笑了,一个侍妾怎能与我王叔相提并论。”

这种话要是传开来,对他可没有半点好处。

骆笙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殿下为何舍不得一个镯子呢?”

卫羌不得不压着火气解释道:“那镯子还有其他来历,委实不好相赠。骆姑娘,除了那个镯子你尽可提条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一个来自储君的承诺,难道还不如一个镯子吗?

这一刻,把对面少女拧眉思索的样子尽收眼底,卫羌心里发出深刻的疑问。

“随便什么条件?”骆笙似是想通了,舒展了眉梢。

卫羌微微松口气,笑意真切了些:“骆姑娘请提。”

“可我什么都不缺,一时想不到需要什么。”

卫晗一脚踏入酒肆,正好听到这句话。

这话听着有些熟悉。

他看过去,便看到太子坐在他惯坐的位置,骆姑娘与之相对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