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微微一笑:“还有比你更合适的吗?玉选侍偷服避孕药物,扼杀皇室血脉,罪孽深重。你揭发玉选侍就是立功。对有功之人,主子不会亏待的。”

说到这里,宫婢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翠红,你就不羡慕玉选侍吗?说起来,玉选侍出身也不比咱们高贵……”

翠红激动得声音都抖了:“你是说,太子妃会,会——”

宫婢以食指压住翠红的唇,摇头道:“可莫要提贵人。”

翠红猛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她比玉选侍年轻,比玉选侍温柔体贴,只要有机会,为什么不能成为第二个玉选侍?

宫婢嫣然一笑:“既然明白了,那你快回去吧,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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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四季人间

很快夕阳西下,又到了有间酒肆开业的时间。

一直到打烊,骆笙也没见到那个熟悉的绯色身影。

石焱一脸忧心忡忡:“不知道我们主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没来吃饭呢。”

心里就不是忧心忡忡了,而是恨铁不成钢。

我的亲主子哎,摸完人家姑娘的小手,你就不敢来了?

你这样到底行不行啊,可真是急死人。

骆笙淡淡扫他一眼:“王爷没来,你是不是没胃口?”

石焱神色一震,忙摆手:“东家误会了,主子来不来都不影响我胃口!”

眼看着酒菜端上,红豆几人围着吃得热闹,骆笙从袖中抽出一张精致云纹帖。

是太子妃邀请她明日去东宫做客的请柬。

对于太子妃,她毫无印象。

毕竟她是在南边长大的,与京城贵女没有来往。

而骆姑娘的记忆,她没有。

算算时间,太子妃入主东宫时骆姑娘不过七八岁,想来二人没有多少交集。

等回到大都督府后,骆笙随口问了问红豆。

“交集?”红豆一双灵动的眸子微微睁大,以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当然有交集啦。姑娘您忘啦,那年出门踏青,您不是把太子妃和她妹妹踹进水沟里了。”

骆笙沉默一阵,再问:“什么缘由?”

这就把红豆给难住了。

她挠着头冥思苦想,最后无奈放弃:“过去那么久,婢子想不起来了,肯定是她们的错就是了。”

从她有记忆以来,姑娘不知揍过多少人咧,谁能记得清每一次都是因为什么啊。

“要不婢子问问蔻儿?她就爱记着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儿。”

缓了缓,骆笙无奈道:“那就问问吧。”

今夜不是蔻儿当值,红豆出去不久,把蔻儿喊了进来。

“姑娘有事问婢子呀?”

骆笙微微颔首,问起把太子妃姐妹踹进水沟的事。

“这个呀,婢子记得。”蔻儿稍加思索就想了起来,“乔二姑娘跟您显摆她姐姐要嫁给太子当太子妃了,您听了不爽就踢了她一脚。其实您不是故意把她踹进水沟里的,谁让旁边正好有个水沟呢?这不是巧了嘛——”

“说实话。”骆笙淡淡道。

蔻儿神色一肃:“您确实是故意的。姑娘,等明日见了太子妃,万一太子妃心胸狭窄提起往事,您可不能承认是故意的呀……”

骆笙揉了揉眉心。

她知道了。

翌日有些不巧,骆笙出门时天色阴沉,眼看就有一场雨要下。

蔻儿十分贴心准备了两把伞放在马车里,不甘心问一句:“姑娘,真的不用婢子陪您去呀?”

红豆记性差,进宫去的话没有她妥帖呢。

她这么面面俱到的人,怎么每次都被红豆抢先呢。

蔻儿正不平衡着,红豆就呸了一声:“你去干什么,万一姑娘遇到危险,只会念叨吗?”

小蹄子还敢跟她争。

要是有人欺负姑娘,她至少能打翻三个。

“宫里能有什么危险呀,真有危险靠一个人的武力也不顶用呀,哎——”眼见马车动了,蔻儿气得甩了甩帕子。

车厢里,骆笙闭目假寐。

枯燥的车轮吱呀声传来,使人越发觉得无聊。

“姑娘,昨晚开阳王怎么没来吃饭呢。”红豆随便起了个话头。

骆笙睫毛微颤,没有睁眼。

红豆继续分析着:“前日才预付了一万两银子呢,按说昨晚应该来大吃一顿才是……看来开阳王真遇到什么事了——”

骆笙睁开眼,声音微冷:“再聒噪,下次就换蔻儿出来。”

红豆忙捂住了嘴。

姑娘这是心情不好吗?

肯定不是因为进宫心情不好,毕竟当年姑娘没吃亏,要说心情不好也该是太子妃心情不好才对。

那姑娘怎么会心情不好?

刚刚提到了开阳王——红豆灵光一闪,想到了缘由。

想明白了,红豆张口就问:“姑娘,您是不是想开阳王了啊?”

淡定如骆笙,这一刻也不由身子一晃,板着脸看向语出惊人的小丫鬟。

“您要是想了,就打发石三火去王府把王爷叫来嘛,没必要委屈自己。”

多大个事呢,开阳王要不是亲王的身份,她就帮主子抢回大都督府了。

说起来,男人身份太高也不好。

“不要胡说,与开阳王无关。”骆笙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只是在想,过了十二年,朝花怎么样了。

四个大丫鬟中,疏风聪慧精明,绛雪刚毅洒脱,秀月单纯娇憨,而朝花则更敏感一些。

以朝花的性子,委身卫羌那个畜生十二年,该是如何煎熬。

至于背叛——她其实也想过这种可能。

人心易变,富贵迷眼,谁都不敢说一个人完全不会变。

所以她才要来一趟,看一看。

无论如何,比起背叛她恋上卫羌,她更愿意相信朝花还是她的侍女。

还是她的风花雪月。

骆笙以指腹按了按眼尾,压下泪意。

这个时候,朝花应该尝到了卫羌带去的腌萝卜皮,如果顺利,那么已经知道在青杏街上有一家叫有间酒肆的酒馆了。

别人都以为有间酒肆这个名字取有一间酒肆之意,直白到大俗大雅。

其实并不是。

那一年,秀月问她咱们的酒肆起个什么名字。

她上有父母疼宠,下有姐姐们爱护,金尊玉贵,没有烦忧。

她看着她的四个丫鬟,就想到了酒肆的名字。

风花雪月,四季人间。

还是孩子的她,何曾想到人间不只有风花雪月,还有豺狼虎豹。

后来她知道了。

她死了。

她长大了。

红豆悄悄瞄着骆笙。

真的和开阳王无关么?

姑娘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呢。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骆笙由红豆扶着下了马车,已经恢复了面色平静的模样,由一名早早等候在那里的内侍引着往太子妃寝宫而去。

“太子妃,骆姑娘到了。”

想到今日要见的是那位骆姑娘,太子妃特意选了一套庄重镇得住场子的衣裳头面,矜持开口:“请进来。”

不多时,一名素衣少女款款而入。

“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仔细打量着少女,笑道:“几年不见,没想到骆姑娘出落得这般出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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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大度体贴

看着欠身行礼的少女,太子妃并没有立刻让她起身。

现在的骆姑娘可不是七八岁的女童了,总该明白太子妃意味着什么了。

妹妹有时进宫,偶尔也会以鄙夷的口吻提起这位骆姑娘。

比如骆姑娘从大街上抢了个男人当面首,比如骆姑娘把相府千金给揍了。

说到底是骆姑娘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才敢这么胡闹。

可骆大都督再位高权重,也只是一个臣子。已经及笄的骆姑娘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倘若真的不顾一切,怎么不见她把长乐公主打一顿?

骆笙抬眼看看神色莫测的太子妃,直起身吩咐表情错愕的宫婢:“还不搬个椅子来给我坐,难道要你们太子妃请来的客人站着吗?”

那挑剔嫌弃的语气,更是让宫婢只知道去看太子妃。

太子妃面庞不受控制扭曲了一下。

七八年了啊,骆姑娘还是那个骆姑娘!

“去搬椅子来。”太子妃吩咐宫婢。

等到椅子搬来,骆笙毫不客气坐下去,对着太子妃扬唇一笑:“几年不见,没想到太子妃还是这么体贴大度。”

太子妃嘴角微抽。

这话听着有些牵强。

她没斥责骆姑娘的无礼,可以说是大度,跟体贴有半点关系吗?

想一想眼前少女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太子妃没往深处想。

既然是好话,随她说好了。

“怎么不见玉选侍?”骆笙扫视一圈,理直气壮问。

太子妃又忍不住抽嘴角。

这也太直接了!

她以为怎么也要聊上几句,再提起玉选侍。

“太子没有对太子妃提起?”

“太子跟我说了。”太子妃快要维持不住风度了。

太子不说,她吃饱了撑的请这么个粗鲁无礼的人来东宫给她添堵?

“去请玉选侍。”太子妃吩咐完宫婢,就见骆笙垂眸敛目,明显没了继续说话的兴趣。

太子妃不由气结。

用完了就扔也没有这么快的。

太子妃沉着脸不言语。

骆笙丝毫不觉尴尬,乐得清净。

太子妃一直冷眼瞧着,见对方是真自在,反而沉默不下去了。

就骆姑娘这种人,能帮太子什么忙?

太子妃心中一动。

有些话不好问太子,可以问问骆姑娘。

反正骆姑娘这样的性子,套几句话也无妨。

“听太子说,骆姑娘帮了他一个忙。”

“是啊。”骆笙点头。

太子妃见她说完这两个字就没有下文了,紧了紧握着茶杯的手。

罢了,对这样的棒槌不能要求太高。

太子妃干脆挑明:“不知骆姑娘帮了太子什么忙?”

骆笙讶然:“太子没跟太子妃说?”

太子妃缓了缓,忍着恼火道:“太子事忙,我没有细问。”

“这样啊——”骆笙拉长了语调,唇角微扬,“这么说,太子昨日在我开的酒肆请客的事太子妃也不知道了?”

“请客?”太子妃注意力一时被引了过来。

骆笙微笑:“是呀,前日太子在酒肆请客吃酒,成为一顿饭花费最高的客人,所以我印象深刻。”

太子妃一下子就想到了太子找她要的那两千两银票。

太子说有事开销,该不会就是请客吃酒吧?

太子到底请了多少人要花两千两?

这是大户人家办喜酒的规模了。

骆笙抬手理了理碎发,笑吟吟道:“太子妃别急,太子昨日一早就打发内侍把酒钱送过去了,虽然一开始少了一千一百两,但很快就补齐了。”

太子妃用力捏着茶杯,脸色隐隐泛黑。

太子一顿饭花了多少钱先不提,原来从她这里拿银子是为了补缺口。

缺了一千一百两,从她这拿了两千两——没算错的话,等于还赚了九百两??

看太子妃强忍气怒的艰难,骆笙弯唇浅笑。

她只同意不把账单带给太子妃,可没说不跟太子妃提。

当然要提了,凭什么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留面子。

再然后,太子妃是真的没了说话的心情。

直到门口宫人扬声喊:“玉选侍到——”

骆笙看向了门口。

进来的女子微微低头,一时瞧不清模样。

骆笙看着她一步步走近,规规矩矩向太子妃屈膝:“见过太子妃。”

骆笙拢在宽袖中的手用力攥紧。

是朝花的声音,也是朝花的样子。

可是与记忆中的朝花还是不一样了。

对她来说,与四个侍女生离死别不过半载,可时间却在她们身上无情淌过了十二年。

她的侍女朝花,带着一点点骄傲伶俐劲儿,而不是这般遵规蹈矩,暮气沉沉。

骆笙又想到了秀月。

容色出众的秀月自毁容貌,在那座熟悉的南阳城里,被那些来吃豆腐脑的人喊了十余年丑婆婆。

想着这些,她怎能不恨。

“玉选侍,这位是骆大都督之女骆姑娘,还不见过。”

朝花垂首对着骆笙的方向屈了屈膝:“骆姑娘。”

她想仔细看看这位开了一家叫有间酒肆的酒馆的骆姑娘。

甚至想问一问有间酒肆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秀月的大厨。

可是她不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