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队伍末端的家眷则直接散开,各自回府。

赵尚书蹭到骆大都督身边,笑呵呵道:“大都督出去一个月,辛苦了。”

“不辛苦,打猎有什么辛苦的。”

本来就是说客气话的赵尚书忍不住附和:“也是,我瞧着大都督似乎还胖了些。”

骆大都督乐了:“每日伙食不错。”

赵尚书泛着酸水问:“是有间酒肆的大厨做的吧?”

骆大都督理所当然点了点头。

赵尚书趁机打听:“大都督,令爱有没有说酒肆什么时候开业啊?”

开业?

骆大都督一听这两个字,好心情登时没了。

赵尚书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怎么知道笙儿的酒肆什么时候开业,最好以后不开业了,那个秀姑就专门留在骆府做饭好了。

“小女没提。赶了两三日的路,怎么也要歇几日吧。”骆大都督随口道。

赵尚书摇摇晃晃走了,并把这个噩耗告诉了好友钱尚书。

钱尚书比赵尚书沉得住气一些,捋着胡子分析道:“不慌。今日就罢了,等明日到了该开业的时候,咱们就去看看。当大厨的一般体力都好,我觉得用不着歇息好几日。”

“也是啊,掌勺的又不是骆姑娘。”听钱尚书这么一说,赵尚书顿时没那么沮丧了。

钱尚书摇头:“赵兄啊,你这刑部尚书——”

赵尚书胡子一抖:“怎么?我有林腾。”

一个天天修臭水沟的,好意思鄙视他这个为民伸冤的?

钱尚书被提醒了:“带着林腾的弟弟不是半价么,要不——”

没等钱尚书说完,赵尚书就连连摇头:“不划算——”

“什么?”

“呃,我是说不合适,年轻人跟着咱们老家伙一起吃饭拘束。”

“大人,卑职不觉得拘束。”

赵尚书身后,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

“闭嘴!”赵尚书扭头低斥了一句,回过头来对钱尚书笑呵呵道,“你看年轻人,就爱逞强。”

钱尚书呵呵两声。

划不划算不重要,他是想着他一个人,老赵带上林家两兄弟就是三个人,那老赵总该请客了吧?

这个从不回请的老东西!

钱尚书再次生出绝交的念头。

骆府大门口,同样站了一排等着主子们回府的人。

最显眼的当属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当然,显眼不是因为他长得俊,大都督府从不缺长得俊的,而是因为他怀里抱着一只大白鹅。

“来了,来了!”眼尖的看到车马喊了一声,登时一阵骚动。

石焱一个箭步越过众人,第一个赶到骆笙面前。

“骆姑娘,您可回来了,大白想您都想瘦了。”

红豆吃了一惊:“大白这么乖啦?”

大白这傻鹅见了姑娘还想啄呢,怎么在石三火怀里这么老实了?

“乖什么呀,你没瞧见大白的翅膀和脚都被绑住了呀。”跟上来的蔻儿抿嘴道。

石焱忙解释:“这不是怕大白惊扰了姑娘嘛。”

骆笙缓缓扫视一圈。

有笑呵呵的石焱,眉眼含笑的蔻儿,面带微笑的骆樱,以及面露敬畏的骆府下人。

回来了。

出去月余,她带回了宝镯,却失去了朝花。

然而再难,却还是要回来的,要过下去的。

骆笙提着裙角一步步跨入骆府大门。

一群姨娘正在院中候着。

“姑娘回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姨娘们一拥而上,齐齐向骆笙问好。

骆笙颔首回礼。

姨娘们又向骆辰问好。

骆辰矜持点头。

再然后,姨娘们哗啦把骆晴与骆玥团团围住。

“哎呀,四姑娘黑了呢,是不是北河日头大啊?”

“黑了,还胖了。”

“一般黑了不都瘦吗,怎么会胖了呢?”

骆玥气得跺脚:“不许再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二姑娘累不累呀,瞧着脸色不大好……”

骆辰冷眼看着,冷哼一声追上往闲云苑走的骆笙。

骆笙诧异看他:“不回自己的院子?”

“回。”

“那怎么跟过来了?”

骆辰恨铁不成钢:“姨娘们那样对你,你不在意么?”

骆笙一怔,随后笑了:“不在意啊。”

“为什么?”少年十分不解。

同样是府上姑娘,却被如此区别对待,倘若是他,定会在意的。

骆笙这种没心没肺的性子,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

骆笙缓步往前走,淡淡道:“大概是因为我喜欢罚姨娘们跪算盘?”

骆辰脚步一顿。

骆笙看着他。

“我回房了。”少年没好气道。

是他想多了!

身后平静的声音传来:“回去好好歇一歇,晚上去酒肆。”

骆辰转过身,表情微讶:“今日还去酒肆?”

骆笙抬眼看了看天色:“才刚上午,休息半日不够么?”

“够了。”骆辰想一想先跑回有间酒肆的小七,忙点头。

“那就去歇着吧。”骆笙抬手习惯性想揉揉少年的脑袋,却发现少年长高了些。

这一个月的时间,似乎在骆辰身上最为明显。

见骆笙手悬在半空不动,骆辰条件反射想把脑袋凑过去。

用理智克服这种冲动的少年脸色隐隐发黑:“怎么了?”

“发觉你勤于骑射个把月,长高不少。”

“是么?”少年下意识挺了挺腰杆。

骆笙莞尔:“应该感谢小七。”

骆辰彻底黑了脸:“你说过教我射箭的。”

结果教了一两次就不管了。

要说感谢,也该是骆笙感谢。

等等,这样更不好!

少年板着脸走了。

很快到了傍晚。

骆笙一行人走上青杏街,来到有间酒肆。

踏入酒肆之前,骆笙驻足,愣愣看着对面。

与有间酒肆一路之隔的对面,原本的茶馆招牌不知何时撤下,换上了新招牌。

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一间医馆。

回头看看自家的有间酒肆,再转头看看对面的一间医馆,骆笙微微蹙眉。

这要是一间茶馆或酒楼,她会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了。

不过一间医馆——骆笙心念微转,想到了一个人。

第241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望着对面的医馆,骆笙默默想:这间医馆该不会是李神医开的吧?

正想着,从医馆中大步走出一个白须老者,不是李神医又是谁。

李神医几步跨过本就不宽的青石板路,直奔骆笙而来。

骆笙微微欠身:“我正在想医馆名字这么雅致是谁开的,没想到竟然是您。”

雅致?

李神医回头瞄了一眼医馆招牌。

没有换,上面还是写着“一间医馆”。

再回头看一眼酒旗上“有间酒肆”四个大字,李神医嘴角一抽。

这丫头纯粹是在自夸吧?

他这间医馆,就是奔着小丫头的酒肆开的。

想想太可恨了。

自从小丫头每日派人给他送晚饭,他一天就指望这顿活着了。

结果刚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小丫头居然跟着她爹秋狝去了。

去就去吧,可居然还把酒肆的厨娘给带走了,有间酒肆歇业了!

一想这个把月受到的煎熬,李神医就气不打一处来,能给骆笙好脸色才怪了。

李神医立在酒肆门口,往里看了看,板着脸问:“酒肆今日开业?”

骆笙微笑点头:“开业。不过今日才回来,卤牛肉那些没有时间准备,今晚只有打卤面卖。”

“连阳春面都没有?”

“阳春面的汤底需要熬煮几个时辰。”

“什么都没有,还开什么业?”李神医没好气道。

骆笙并不恼,笑吟吟道:“主要是好久没开火了,先热热锅灶好为明日做准备。秋狝的人今日才回,想来也没人知道酒肆今日就开业。”

说到这,她十分体贴提议:“神医不如明日来吃吧,明日会多准备一些菜色。”

“今日不是开业了么。”李神医吹吹胡子,抬脚走进酒肆。

打卤面就打卤面吧,比什么都没有强。

骆笙弯弯唇角,跟着进去。

秀月在后厨准备打卤面,红豆奉上茶水。

李神医吹着茶水,矜持等了一会儿。

想象中的茶点并没有出现。

李神医微微拧眉。

骆笙再次贴心解释:“只有打卤面。”

李神医捏着茶杯,彻底理解了这话的意思,一脸嫌弃道:“老夫本就吃不惯茶点。”

“是,我知道您吃不惯,只是喝茶配茶点是待客的规矩,是晚辈失礼了。”骆笙毫无揭穿老头的意思,笑着赔不是。

李神医登时看笑意浅淡的少女顺眼许多。

“神医不是在京郊隐居,怎么来这里开医馆了?”

李神医矜持捋了捋胡子:“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

等到了冬日,住在京郊连吃口酒肆的热菜都艰难,还住在那里干什么。

“神医说得是。”骆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等待的工夫,李神医打量着酒肆大堂。

窗明几亮,桌凳齐整,几名店小二手脚麻利擦着桌子。

就像每日给他送饭的壮汉一样,几名店小二一点不像店小二的样子。

他的视线在一名少年身上停留。

少年身形单薄,有一旁的黑脸少年衬托,脸色似乎有些过于白皙了。

李神医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略久,语气淡淡问:“那就是你弟弟?”

“正是舍弟,没想到神医一眼就看出来了。”骆笙莞尔,“看来我与弟弟还是有几分像的。”

李神医仔细看看淡眉细目的少年,再看看明艳动人的少女,撇嘴道:“老夫没看出像,不过看出他服用了养元丹。”

小丫头曾说过给体弱多病的弟弟服用了养元丹,现在小丫头开的酒肆里出现这么一个孩子,不是她弟弟还能是谁?

骆笙讶然:“神医医术真是出神入化,竟连人服用了什么药物都能看出来。”

李神医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养元丹和别的药不一样。”

至于不一样在何处没有再说,心中却纳罕起来。

养元丹是治疗虚症的良药不错,然而虚症分很多种,并不是所有虚症患者服用都有奇效。

这本是他专门研制出来给镇南王妃调养身体的药,自然只有与镇南王妃同样症状的人最适用。

当然,其他症状的人吃了也有好处。

但好处与奇效差别还是很大的。

小丫头不懂这些,胡乱给人服药就是糟蹋钱。

他懒得提醒,权当给个小小教训,可没想到小丫头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骆辰,你们过来见过神医。”

很快骆辰几人过来给李神医见礼。

李神医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听着骆笙介绍,等几人继续去干活后矜持道:“每日还是让那个陆五把饭送到对面就行。”

那个陆五还是挺靠谱的,听守门童子说有一次送饭过去居然遇到打劫的,被陆五拼死护住了。

单凭此点,就可用。

“打卤面来啦。”红豆脆生生喊了一声,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到李神医面前。

微泛黄色的面条,浇了一勺金针菜、树鸡、五花肉丁与鸡子等炒制而成的卤,上面撒的一小把翠绿香葱末登时把人的食欲又提高几分。

红豆还在把托盘上的小碟往桌子上放,一边放一边报着菜名:“熏肚丝、火腿丝、酱瓜条、黑蒜……”

醋碟大小的小碟子,琳琅满目竟摆了一桌子。

“神医请慢用。”

李神医埋头慢用起来。

面条劲道,卤子喷香,配菜多样,李神医这一刻无比确定在酒肆对面开一家医馆是无比正确的决定。

坐堂?他当然不坐堂,不是有那个卖假药的王大夫嘛。

许是天气凉了,食物香味在大堂凝聚,越积越浓。

卫晗就是闻着这样的香味走进的酒肆。

李神医刚擦完嘴,见进来一个眼熟的青年,侧头问骆笙:“不是说今晚没人知道酒肆开业么?”

骆笙放下茶盏,丝毫不意外的样子:“开阳王不一样。”

这就是个眼里只有吃的吃货,不能当寻常人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