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樱剩下的伤心又忘了两分,反握住骆玥的手,郑重道:“四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适合三妹的不一定适合你……”

可不能学着三妹养面首。

骆晴更是忧心忡忡,当着骆笙的面有些话不好说,暗下决心回头好好教导一下小妹。

“三妹,今日多谢你了,我想回房歇一歇。”骆樱强打精神道谢。

“大姐去歇着吧。”骆笙语气温和,“退婚的相关书纸暂且留在我这儿保管,那些鞋袜之类大姐处理吧。”

骆樱点点头,绕过屏风走到桌案旁。

案上静静摆着衣帽鞋袜等物,俱是她一针一线制成。

骆樱伸手拂过这些物件,神色复杂难言,最后缓缓收回手,轻声道:“丢掉就好。”

说罢,快步走了。

骆晴与骆玥对视一眼,不由看向骆笙。

“我看大姐今日需要安静一下,二姐与四妹暂时不要过去了,给她一些独处时间。”

姐妹二人点头。

出了花厅,骆晴拉了骆玥一下,正色道:“四妹,你最近的想法有些危险。”

“想法?”骆玥一时没反应过来。

骆晴声音放低:“四妹,你该不会对三妹养面首心生羡慕吧?”

骆玥眨眨眼:“不能悄悄羡慕一下吗?三姐想养面首养面首,想养鹅养鹅,都不喜欢了还能养别的,过得快活又肆意,这谁不羡慕啊?

骆晴一滞。

居然觉得四妹说得有一点道理。

不行,她不能被四妹带歪了!

调整一下心态,二姑娘恢复了严肃表情:“不能这么想,三妹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父亲会为三妹解决那些麻烦,却不会为我们如此——”

骆玥噗嗤一笑:“二姐,你别乱担心了,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她也只是悄悄羡慕一下,却从没想过活成三姐那样。

这世上,只有一个肆意飞扬的骆姑娘。

还好,这个肆意飞扬的骆姑娘是她姐姐,才能在陶家欺上门来时关门打狗,而不会为了那些狗屁规矩委屈自己人。

骆玥驻足回眸,看一眼离开的院子,微微扬起唇角。

骆笙还在花厅里,懒懒喊了一声蔻儿。

“姑娘有什么吩咐?”蔻儿想一想送客的红豆,心中有些失落。

她明明比红豆会说话咧,姑娘又偏心。

“这些日子多留意大姑娘那边,要是有人约大姑娘出去,及时来报。”

“姑娘放心,婢子一定盯紧了。”

第一大丫鬟的位子总不能让红豆一个人坐,她资质也不差呀。

正被蔻儿暗暗嫉妒的红豆大姐儿把陶夫人送到大门外,冷着脸道:“陶夫人慢走。”

陶夫人面无表情上了马车。

红豆对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呸,落井下石的玩意儿!”

坐进马车的陶夫人看不到这一切,心头有种尘埃落定的放松。

无论如何,这门糟心的亲事总算退了。

虽说把那狗屁退亲缘由落到了纸面上,可正如那臭丫头所说,又不会当皇榜公之于众,不过是给对方一个安慰罢了。

能退亲,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聘礼——陶夫人叹口气。

因为是抬头娶妇,为了显出陶家的诚意聘礼可比寻常情况下重多了,如今退不回来说不心疼是假的。

可也没办法,男方主动退婚须放弃聘礼,这是规矩世情。

权当是破财消灾了。

陶夫人这般想着,脚步轻快下了马车。

陶府到了。

“陶夫人,您看事情已经结束了,小妇人就回去了。”媒婆笑道。

陶夫人一看媒婆那张脸,登时想起骆笙把媒婆当成她的事,刚刚舒缓的心情登时又不好了。

她知道那小贱人是故意的,可还是生气,完全不想再看到媒婆这张脸。

“辛苦了。”陶夫人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媒婆等了等,不见陶夫人有给赏钱的意思,只好失望走了。

等走到无人处,媒婆撇了撇嘴,嘀咕道:“这是收不回聘礼穷疯了吧,连点辛苦钱都舍不得给了。”

尽管她没出什么力,可毕竟跑腿了,这个时间去说媒还能赚点谢媒钱呢。

不过——媒婆抬手摸了摸脸上褶子,心情又好起来。

能被人认成贵夫人,也算挽回一点损失吧。

陶夫人回到屋中,吩咐婆子:“打发人去衙门跟老爷说一声,今日要办的事成了。”

老爷还悬着心呢,只是不好出面。

婆子领命而去。

一名丫鬟奉上茶水,陶夫人接过来抿了一口,心中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尽管顺利退了亲,可在骆府受到的羞辱历历在目,一时半会儿哪能咽下这口气。

她等着骆府家败人亡的那一天,等到那臭丫头被发卖或送去教坊司时说不得要去送一送。

一盏茶未喝完,就走进来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

“大郎怎么来了?”见是长子,陶夫人不由露出温和的笑。

今年秋闱长子榜上有名,已经是举人身份,等到开春要是高中,退亲的风波也过了,正好给长子寻一门好亲事。

这般年轻的进士可是凤毛麟角。

看着出色的儿子,陶夫人心中郁气稍减。

“母亲,您去骆府退亲了?”

“嗯。”听长子提起这个,陶夫人不由皱眉。

退亲是她和老爷商议的,还未对儿子说。

陶大公子脸色发白:“您为何没有告诉我?”

陶夫人抿了口茶,语气淡了:“你好好读书,备战春闱,操心这种事做什么?”

“退了么?”陶大公子白着脸问。

“退了。”

陶大公子后退一步,脸色更加难看:“定下几年的亲事忽然就退了,您,您好歹对儿子说一声啊!”

“大郎,骆府的事你难道不知道?”

“儿子知道,可是——”

陶夫人冷下脸:“没什么可是。才名远播的林二公子你总该认得吧,仔细想想他无法入仕是因为什么。”

第315章 意难平

不等陶大公子回答,陶夫人便把茶杯一放,冷笑道:“因为林二公子有一个逆臣之女的亲娘!大郎,你若是娶了骆大姑娘进门,难道忍心看着儿子将来像林二公子那样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抱负,布衣一生?”

陶大公子被问住了。

平心而论,谁忍心让子女从一出生就活得比别人艰难呢?

陶夫人叹口气:“为人父母,总希望给子女最好的,我与你父亲如此,你难道是例外吗?”

“母亲,我——”

“回房读书吧,等你来年杏榜有名,还愁娶不到佳妇?”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只能说你与骆大姑娘没有做夫妇的缘分。”陶夫人冷冷说着,想到骆笙眉一皱,“何况骆大姑娘有那么个不省心的妹子,即便骆府这次能够保全,早晚会惹出大祸。那个骆姑娘再惹祸,可就没有当锦鳞卫指挥使的父亲护着了。”

陶大公子听了陶夫人的劝,心头茫然回了房。

屋中堆满了书册,萦绕着能提神醒脑的熏香。

陶大公子缓缓扫量这些书卷,心中天人交战。

一会儿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一会儿脑海中又浮现端庄秀丽的少女模样。

他对骆大姑娘是心悦的。

还记得刚定亲时,他因为对方是锦鳞卫指挥使的女儿心存不满,可随着几次接触,却改了心思。

他喜欢她安静恬淡的眉眼,喜欢她看着他时藏着羞怯的眼神。

就好似一幅淡泊的水墨画,一朵开在空谷的幽兰,一卷令人放松心情的书册。

他幻想过与她举案齐眉的婚后生活,也对她说过白首与共的情话。

而现在,忽然就变了。

理智与情感争斗不休,偏偏陶大公子是个有些优柔的性子,一时郁结于心,竟然病了。

宝贝儿子病了,陶夫人登时心疼不己。

她知道,长子这是心病。

既然是心病,解开心结才是关键。

马上就要春闱了,什么都没有儿子身体重要,陶夫人暂且压下发现儿子对骆大姑娘有情意的不满,抬脚去了陶大公子住处。

陶大公子正在东屋歇着,而实际上,这里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他最熟悉的地方是书房,是那些书卷和墨香。

想要在科举这条路上年纪轻轻崭露头角,不是那么容易的。

寒窗苦读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母亲来了。”陶大公子挣扎着起身。

陶夫人按住儿子:“好好躺着。”

陶大公子不再动。

“好些了吗?”

“好多了。”

陶夫人点点头,示意屋内伺候的人退下。

等到屋中只有母子二人,陶夫人叹口气:“大郎,你这样心疼的是爹娘。”

“母亲不必担心,儿子会好起来的。”陶大公子这般说着,心中却空落落难受。

他明白父母是为他好,可一想到从此与那个恬静的女子失之交臂,心情就好不起来。

陶夫人摇摇头,语重心长:“大郎,你与骆大姑娘定亲几年,把她放在心上也是人之常情,这个母亲是知道的。”

“母亲——”

“你听我说完。”

陶大公子不吭声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哪有事事顺心如意的。何况骆大姑娘成不了你妻子,不代表你们没有在一起的机会。”

陶大公子眼一亮,带出几分急切:“母亲?”

陶夫人看在眼里,气在心里,面上却丝毫不露:“骆家大难就在眼前,倘若骆大都督罪名严重,骆家姑娘只能为奴为妓,那时你若想安置骆大姑娘,我也不会拦着。”

陶夫人边说边留意儿子神色,接着道:“若是大都督没有累及家族,没了骆大都督这棵大树支撑,骆府败落也是必然。咱家只要透露纳骆大姑娘为妾的心思,骆家定然求之不得。”

陶大公子陷入了思索。

陶夫人见状,弯了弯唇角。

天知道她是忍着多大的恶心说出这番话的。

她可不想儿子与罪臣之女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妾室,骆大姑娘也不配。

先把儿子安抚住好好读书,回头娶佳妇纳美妾,到时候还能记得骆大姑娘是谁。

退一万步,儿子就算念念不忘,又算什么呢。

男人得到了,也就不新鲜了。

陶夫人趁热打铁:“大郎,骆大都督的事谁也不想,可既然遇上了,就不能只顾着自己心思来了。你说呢?”

陶大公子终于开口:“母亲将来真的不拦着我与陶大姑娘在一起?”

陶夫人微笑,语气笃定:“不会。”

陶大公子缓缓露出了笑容。

许是解了心结,没出几日,陶大公子的病就好了。

可他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件事:骆大姑娘还不知道他的心意,等到骆大都督定罪,万一受不住打击寻了短见或是心灰意冷随便跟了别人怎么办?

陶大公子越想越是不安,生出见骆樱一面的打算。

可惜与整日出门乱逛的骆姑娘不同,骆大姑娘是个鲜少出门的大家闺秀,想见到可没那么容易。

何况是在二人已经退亲的尴尬情形下。

按着陶大公子的吩咐守在骆府外的小厮苦等几日,终于等到骆樱的丫鬟为了哄主子开心上街去买东西。

小厮悄悄跟上,趁人不注意把信往丫鬟手里一塞。

丫鬟吃了一惊,待回过神,人已经跑了。

丫鬟低头看了一眼信,顿时没了买东西的心思,匆匆返回大都督府。

骆樱正盯着嫁衣出神。

亲事已经退了,她也接受了退亲的事实,可看着一针一线绣出的喜服,一颗心仿佛浸在冰窟里,冰冷又难受。

骆樱举起剪刀,又咬唇放下。

她把对未来婚姻生活的憧憬都绣进了这大红嫁衣里,就这么毁了,与拿剪刀往心口上扎无异。

与那个人就此错过,终归意难平。

丫鬟快步走进来。

骆樱微怔:“绿萼,你不是出去了?”

绿萼把信奉上:“姑娘,陶大公子给您的信。”

骆樱颤抖着手把信打开,一字一字仔细看过,掩口无声哭了。

闲云苑里,蔻儿连连摇头:“绿萼不行呀,收个信反应那么大,婢子一眼就瞧出不对劲了。”

想当初开阳王的人往走在大街上的她手里塞信,她可不动声色呢。

第316章 不若初见

毕竟一时半会儿还竞争不过红豆,蔻儿驾轻就熟打压着别的院里的小丫鬟。

骆笙手中把玩着一只梨子,面无表情听着。

蔻儿念叨完,钦佩又诧异:“姑娘,您怎么料定陶大公子一定会找大姑娘?”

骆笙笑笑:“不过是多些防备罢了。继续去盯着吧,大姑娘若是出门,就叫石燚跟上,及时给我传信。”

蔻儿领命而去。

骆笙把梨子凑到唇边,咬了一口。

若是陶大公子与骆樱见面只是为这段无法继续的缘分做个告白,那她就当不知道。

若是陶大公子说些有的没的,令骆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缤纷苑中,骆樱陷入了纠结,时不时把揣入袖中的信抽出来看上一眼。

理智告诉她,二人已经退了亲,成了完全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自然不该去见。

她一直以为自己还算理智,可这一刻却发现她自以为是的理智不堪一击。

去见,有诸多不合适,可若不去见,定会成为一辈子解不开的心结。

她会在无数个漫长的夜里猜测,他要对她说些什么。

骆樱再看那封信一眼,把信纸折好收入怀中,有了决定。

去见最后一面吧,从此一别两宽。

骆樱收拾好,带着绿萼从大都督府后门悄悄出了府。

二人约在一间茶楼。

骆樱前脚才走,骆笙后脚便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