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书有些意外:“好久没遇到大都督了。”

有间酒肆虽然是骆姑娘开的,骆大都督却鲜少来,今日倒是稀奇。

骆大都督笑道:“刚从衙门出来,见雪有些大,正好来吃了饭与小女一同回府。”

“大都督真是疼女儿。”赵尚书想到听来的消息,不由感慨骆大都督沉得住气。

发生这么多糟心事还能不露声色,不容易啊。

更不容易的是骆大都督很快就会发现只有开阳王才有炸家雀儿吃。

想到这里,赵尚书笑眯眯拱拱手,揣着袖子走了。

骆大都督进门来,动了动鼻子:“好香。”

骆笙迎上来:“父亲又回衙门了?”

平栗死了的消息是骆大都督中途从衙门回府告诉她的,她能感觉到骆大都督心情不佳,会来酒肆有些出乎意料。

“恩,衙门事多,刚忙完。我看酒肆送去的饭菜冷了,就干脆过来了。”

“那您坐吧,想吃些什么?”骆笙笑盈盈问。

骆大都督眼风一扫,大堂里还在吃酒的就只剩了靠窗坐着的卫晗,那桌上摆着的那盘炸家雀儿令他眼前一亮。

大雪的天,喝着烧酒吃炸家雀儿,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就来一个羊肉锅,一盘炸家雀儿吧。”

骆笙笑容一滞,沉默了一下道:“炸家雀儿没有了。”

“没有了?”骆大都督声音微扬,失望溢于言表。

卫晗垂眸,默默加快了吃酥炸家雀儿的速度。

骆笙实话实说:“石焱捉了十几只家雀儿,只炸了一盘。”

红豆听了直翻白眼。

石三火个杀千刀的,竟然跟姑娘说都是他一个人捉的?

难怪全便宜了开阳王!

骆大都督也想翻白眼。

呵呵,他听到了什么?

只炸了一盘家雀儿,给开阳王一个人吃了?

他都不知道开阳王待遇这么好!

骆大都督扫了卫晗一眼,也不见对方有邀请他一起吃的意思,当即咳嗽一声:“笙儿啊,天越来越冷了,还总下雪,酒肆不如早点歇业吧,等天暖和了再开。”

卫晗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早点歇业?

他微微皱眉,升起一个猜测:骆大都督是不是因为平栗的事,心情太差了?

第351章 结案

骆大都督一顿饭吃得并不满足,毕竟就算端上桌的每个菜都好吃,没吃到嘴的才是最香的。

卫晗一顿饭吃得也不安稳。

骆姑娘说酒肆歇业到上元节已经很难熬了,要是还提前歇业,那就没法过了。

骆大都督擦擦嘴,站起身来:“笙儿,与我一起回府吧。”

骆笙点头应下,接过蔻儿递过来的雪狐毛斗篷穿好。

“王爷慢慢吃。”骆大都督客气打个招呼,心中则没好气想:开阳王真是个饭桶啊。

卫晗亦站起身来:“我吃好了。”

三人前后脚走出酒肆大门。

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无情卷起人的发梢、衣摆。

一把青伞撑开,罩在骆笙头顶上方。

顶着骆大都督杀气腾腾的眼神,卫晗一脸坦然:“骆姑娘用这把伞吧,这把伞大。”

这么朴实无华的理由,骆笙还能说什么,接过来客气道了声谢。

骆大都督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有伞”只好默默咽了下去。

回府的路上,骆大都督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笙儿,你和开阳王——”

到底发展到什么阶段了啊?

开阳王身份忒高,现在根本拿那小子没法子。除非那小子成了他女婿,他就能秋后算账了。

骆大都督热切看着女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笙儿,你可得争气啊!

骆笙大大方方问:“父亲想问什么?”

看骆大都督的样子,似是在怀疑她与开阳王的关系。

不过……当父亲的有这种怀疑也不生气么?

她甚至看出几分期盼来。

这么一来,骆笙反而猜不透骆大都督问这话的意思了。

骆大都督扫一眼左右。

跟来的侍从都走在后面,还有二人在前头提灯。

这些都是心腹,不怕被听了去。

骆大都督压低声音:“咳咳,为父觉得开阳王对你不错,他是不是喜欢你?”

要是正常女儿,这种对话就不该出现,但笙儿不一样。

在骆大都督的注视下,骆笙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摇头道:“不,开阳王只是喜欢吃。”

她现在看出来了,骆大都督是盼着女儿赶紧嫁出去。

为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要给骆大都督她打算嫁人的错觉。

骆笙望着骆大都督,一脸认真:“父亲,您放心吧,女儿根本不打算嫁人,想一辈子在家陪着您。”

骆大都督呼吸一窒,嘴角控制不住抽动。

大过年的,说什么丧气话吓他呢!

“笙儿啊——”尽管十分不情愿,骆大都督还是夸起卫晗来,“开阳王其实挺不错,他若是对你真心实意,不妨稍稍考虑一下……”

这几年哪怕有一个媒人上门来,就冲今晚开阳王吃独食的那个劲头,考虑女婿人选的时候他都不会看那小子一眼。

骆笙皱眉:“女儿觉得现在挺好的,再说上面还有大姐与二姐,我不急。”

想到大女儿与二女儿,骆大都督呼吸又是一窒,甚至隐隐有点心绞痛。

这两个闺女现在比笙儿还令他操心呢。

骆大都督顾不得昧着良心给开阳王说好话了,沉声道:“平栗的事我已经叮嘱府中上下,暂时不要让你二姐知晓。”

骆笙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眼看到了骆府门口,骆大都督慢条斯理道:“笙儿,早点关了酒肆,好好过个年。”

既然笙儿暂时没有嫁人的想法,那开阳王还有什么用,早点关了酒肆让他吃不着。

呵,吃独食。

骆大都督这次的事有了定论。

流清县令招认是受了骆大都督义子平栗的指使,而刺杀流清县令的刺客也招供是平栗出钱让他把流清县令灭口。

平栗已死,这样做的原因只能凭猜测。原因也不难猜,定是为了当锦麟卫第一人,不甘心一直在骆大都督之下。

令人忌惮的是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见事情败露竟杀平栗灭口,以防平栗供出这个组织的讯息。

一时间,朝廷上下有些人心惶惶。

居然有这么一个不受朝廷控制的存在,只要给钱,想杀谁就杀谁。

嘶——先前平南王在青杏街上遇刺,就是这个杀手组织的人干的吧?

在文武百官心中,平南王遇刺这桩悬案可算有了答案。

刑部衙门里,林腾脸色凝重:“属下觉得不是一码事。”

赵尚书险些跳起来:“怎么不是一码事了?就是一码事,赶紧结案!”

结了案子好过年。

听说过年的时候有间酒肆歇业,心情本来就不大好,林腾这臭小子还犯倔。

林腾不为所动:“虽然都是躲在暗中以弓箭刺杀,但细节上还是有很大不同,属下觉得——”

“有证据吗?”赵尚书打断林腾的话。

林腾没吭声。

“有怀疑之人吗?”

林腾依然没吭声。

赵尚书没好气甩了甩袖子:“没证据,没疑凶,你觉得什么?赶紧结案,趁着有间酒肆还没歇业吃酒去。”

林腾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证据是没有的,要说疑凶——

其实也没有依据,只是他总忍不住想到从树洞中掏出的那条青蛇,继而联想到一个人。

不想了,既然大人坚持结案,暂且先如此吧。

永安帝翻阅过案卷,把骆大都督召进宫来一番数落。

“你掌管锦麟卫这么多年,那个平栗还是你一手带大的,竟然这么容易被算计了去?”

骆大都督一脸惭愧:“臣无能!”

永安帝不耐摆摆手:“退下吧,以后再搞得乌烟瘴气,锦麟卫指挥使就换人来做。”

骆大都督惶恐告退。

走出高而沉重的宫门,骆大都督在心里轻轻吁口气。

这一次,也算是因祸得福。

一个对锦麟卫绝大部分事务得心应手但偶有疏忽的锦麟卫指挥使,想必更能安抚皇上那颗疑心。

这一次栽的跟头,算是爬起来了。

而这次的事,还给文武百官留了一个悬念。

真相已经水落石出了,可皇上却没有下旨处死镇南王幼子,而是把镇南王幼子软禁了起来。

十二年前,镇南王府是以谋逆罪名被灭门的,现在皇上为何留下了镇南王幼子性命?

第352章 一步棋

永安帝这出人意料的做法,引起了诸多猜测。

当然,事关镇南王府,这些猜测乃至反应都不能拿到表面上来。

这其中最觉不安的便是卫羌。

父皇为何留下了镇南王幼子性命?

当年,除去镇南王府明明是父皇的意思……

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令他整个人都暴躁起来,偏偏连暴躁都只能憋在心里。

卫羌大步走出殿门。

殿外寒风如刀,积雪在屋檐折射着冷光。

卫羌不适眯眯眼,不自觉望向某个方向。

那是平南王府所在。

因为洛儿的死,他对生父、生母有了心结,鲜少愿意去那里。

可是此时,他却很想听听生父的说法。

父皇留下镇南王幼子性命,莫非是对当年的事后悔了?

卫羌越想越是不安,焦灼踱着步。

到最后,他却只能沉着脸返回寝殿。

父皇的做法太莫测,这个时候他若去平南王府太敏感了。

一动不如一静,不能自乱阵脚。

卫羌自我安慰着,积在心头的郁气令他整个人显得阴沉。

一时间,东宫上下心头惴惴,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骆大都督对于永安帝的做法同样感到吃惊,除了在书房把自己关的时间长了些,面上并无异样。

骆笙敲响了书房的门。

“父亲,是我。”

一听骆笙的声音,骆大都督忙让她进来。

“笙儿过来有事么?”

笙儿从小不爱看书,这摆满书的书房鲜少来,来了定然是有事了。

骆笙把装了点心的食盒放下,道:“父亲,我听说那名陷害了您的护卫还活着?”

骆大都督愣了一下,见骆笙神色认真,点了点头:“是还活着。笙儿怎么问起这个了?”

骆笙皱眉,一脸不快:“那人不是陷害您么,如今真相大白,为何没有受到惩罚?”

骆大都督笑了:“笙儿这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就是觉得奇怪,敢陷害您,最后竟然还能活命。”

骆大都督嘴角微抽。

一直以来笙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不是所有得罪他的人,他都会弄死啊。

他没那么凶。

“笙儿啊,衙门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骆大都督语重心长劝着。

骆笙抿了抿嘴:“父亲在大牢的时候,我操心死了。”

骆大都督嘴角笑意一僵,愧疚顿生。

也是啊,他蹲大牢的时候笙儿又是送饭又是递消息又是下毒,可操了不少心。现在他出来了,一句别操心就把孩子打发了,这合适吗?

必须不合适啊!

想明白的骆大都督脸色一正,放低声音道:“留下那人性命是皇上的意思……”

骆笙眸子瞬间睁大了三分,惊讶占了三分,好奇占了七分:“为什么?”

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就琢磨过。

一位多疑的帝王,总会习惯性考虑全面,留出退路。

皇上选择留下“宝儿”,莫非是作为对付卫羌的杀手锏?

这个杀手锏不一定会用上,可一旦在一山盘踞二虎的漫长时间里太子触动了皇上的某根底线,镇南王遗孤便是把太子打落泥潭的利器。

这么说,皇上目前对卫羌已经心生不满。

她来书房,便是想从骆大都督这里打听一下皇上的不满到了什么程度。

“圣心难测,为父也猜不到啊。”骆大都督拍拍骆笙的肩,“笙儿啊,你知道人是皇上要留着就行了,可不能找那人麻烦。”

骆笙眸光微闪。

事关皇上,骆大都督口风很紧,看来是打听不到什么了。若是再追问,徒惹怀疑。

她抿嘴笑笑:“父亲担心太多了,女儿就算想找那人麻烦,也找不到人啊。”

骆大都督一想也对,登时放心了。

他还真怕笙儿做出冲进软禁镇南王幼子住所的事来。

镇南王幼子——不知想到了什么,骆大都督眉头一皱。

“父亲,我回去了。”

骆大都督回神,忙点头:“回去吧,路上小心滑。”

等到骆笙离开书房,骆大都督一手放在被留下的食盒上,陷入了沉思。

而骆笙所想,也是如今那位跃入朝廷上下视线正被软禁的镇南王幼子。

倘若一切照着她所愿发展,镇南王府终有一日会被平反,那孩子便成了镇南王府的继承人。

可是真的宝儿却在大都督府中……

到那时,如何让骆辰回归原本身份,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骆笙想着这些,一时失神,脚下突然一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