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迟疑道:“我不知道看到的是不是您要问的人——”

“无妨,说说看。”

林腾的和颜悦色给了乞儿勇气。

“其实我先注意到的不是穿杏色百褶裙的小娘子,而是走在她前面的男子。那名小娘子在追那名男子,才让我注意到。”乞儿紧张咬了咬唇。

这也不奇怪,青杏街这一片锦衣华服的男女随处可见,没有特别的事一般人很难留意到一个陌生少女。

同理,陌生男子也如此。

于是林腾耐心问:“为何呢,是不是那名男子你认识?”

乞儿点头:“应该好些人都见过吧,我瞧着像是几个月前骑马游街的状元郎。”

林腾心头一跳,不动声色道:“状元郎?你确定?”

乞儿挠挠头,有些为难:“就是好几个月前混在人群里瞧过状元郎一眼,觉得挺像,要说确定……小民可不敢确定。”

林腾理解点了点头,再问道:“那名姑娘追上去了吗?”

乞儿伸手一指:“追进猫眼儿胡同去了。”

“有没有见他们出来。”

“没有再出来。”乞儿吭吭哧哧,“我见他们都进去了有点好奇,所以一直留意着……”

林腾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问不出别的来,吩咐属下把这名乞儿先带回衙门,抬脚往猫眼儿胡同去了。

猫眼儿胡同是条窄巷,两边的墙遮挡了大半阳光,墙根处生着青苔。

林腾走在其中,压抑感便扑面而来,不过令他欣喜的是这是一条死胡同。

死胡同没有出口,如果真是乞儿说的那样没见他们出来,小郡主的去向十有**就落在这一片,至少这一片的街坊应该有人看到。

把胡同里的人家都问过来显然靠林腾一人办不到,他走出胡同召集人手挨家挨户查访,并把卫丰与苏曜了刑部衙门。

“有消息了吗?”卫丰问。

林腾看着苏曜道:“有人瞧见郡主追着一名男子进了猫眼儿胡同,说那名男子像是苏修撰。”

卫丰一听冷了脸:“苏曜,雯儿现在到底在哪儿?”

苏曜从进来就平静的神情有了些许变化:“昨日听闻郡主失踪,我还以为是谣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卫丰冷笑:“这个时候就不要装糊涂了。你为何把雯儿藏起来?莫非是对这门亲事不满,又不愿担落井下石的名声,才动这种歪心思?”

苏曜失笑:“世子先不要动怒,难道不该问问那时我在何处么?”

“请苏修撰过来便是为了问清楚。”林腾平静插话。

苏曜淡然道:“那时我正与几名同僚在翰林院对面的食肆用饭。”

听苏曜报了几个名字,林腾立刻打发人去核实。

难熬的等待后,衙役回来复命:“大人,翰林院几位大人都证实那时苏大人确实与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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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洗清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苏曜宽慰卫丰:“发生这样的事我也觉得难过,不过我相信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世子不要太着急了,等我回去带人找找看。”

“多谢。”卫丰勉强道谢。

本以为妹妹的失踪与苏曜有关,现在对方洗脱了嫌疑,哪怕心中再不忿也不好继续翻脸。

苏曜笑笑,以平和的语气询问林腾:“林大人,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郡主的失踪我也想出一份力,或许多些人手就能找到了。”

林腾平静道:“苏大人可以先回去了。”

苏曜冲二人拱手:“那我就先告辞了。”

待苏曜离开,卫丰立刻质问林腾:“林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你们调查到有人瞧见舍妹与苏曜在一起,怎么苏曜的同僚都替他作证?”

“这个还要继续调查。”

“还要怎么调查?”

许是见多了苦主的急切,面对卫丰的质问林腾颇有耐心解释:“继续调查猫眼儿胡同那一片的街坊,或许能有新的收获。”

“要是没有呢?”

林腾沉默了一下,如实道:“那也没办法。”

世上破不了的悬案何其多,他能做的是尽最大努力,无愧于心。

卫丰气得脸色发黑:“林大人,这样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

林腾平静道:“我只负责查案,世子若是有看法,可以找我们赵大人说。”

“好,我这就去问问你们赵大人!”卫丰甩袖走了。

衙役凑过来,撇嘴道:“平南王府都什么样了,平南王世子还拎不清。”

难不成还以为是以前的平南王府?

林腾看他一眼,淡淡道:“少说话,多做事。走吧,干活去。”

卫丰见到赵尚书时,赵尚书正悠哉喝着茶。

“咦,世子怎么来了?”

卫丰把情况一说,冷笑道:“赵尚书,你们刑部就这么做事的?”

赵尚书把茶杯一放,皱眉道:“这个林腾,真是该打。”

说着就命衙役去喊林腾。

衙役很快来报:“林大人出去查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的事了。”

赵尚书笑呵呵问卫丰:“世子你看,林腾出去查案了,要不等他回来我再骂他?”

面对这般好态度,卫丰还能说什么,只能告辞继续去寻人。

赵尚书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

苏曜走出刑部衙门,看着高远的蓝天流云扬了扬唇,在路人好奇的目光下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的同僚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打探着情况。

苏曜云淡风轻道:“没事了,多谢各位替我作证。”

几位同僚一听忙摆手:“苏修撰客气了,昨日你本来就与我们在一起,我们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就是啊,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怎么还查到苏修撰头上来了,苏修撰还能把小郡主藏起来不成?”

“苏修撰不容易啊,摊上这么一门亲事……”

苏曜往前走着,听着身后飘来的议论弯了弯唇。

“苏修撰要告假?”听了苏曜的来意,上峰有些意外。

苏曜面上露出几分忧虑:“下官的未婚妻失踪了,下官想要带人去寻一寻。”

上峰盯着苏曜看了许久,长长叹口气:“苏修撰真是仁义啊,去吧。”

要不是苏修撰已经与平南王府小郡主定亲,他都想替闺女撮合了。

可惜,太可惜了。

林腾带着一众衙役挨门挨户盘问猫眼儿胡同的住户,卫丰亦带了不少下人四处寻人,就连新科状元郎苏公子都加入了寻人的队伍。

一时间,京城里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平南王府小郡主失踪了,一夜未归。

骆笙听了蔻儿打探来的消息,陷入了思索。

卫晗走进院中时,看到的就是少女坐在石桌旁发呆的情景。

柿子树挂着的柿果已经不多,随着风一吹叶子簌簌而落,枝杈越发显得光秃秃。

卫晗莫名叹口气,走过去在骆笙对面坐下。

“姑娘,王爷来了。”见骆笙没反应,蔻儿轻声提醒。

骆笙回过神来。

卫晗笑问:“骆姑娘在想什么?”

他说着,把一篮菊花放在石桌上。

骆笙对某人时不时送一篮子黄菊的举动已经无动于衷,直言道:“在想苏曜。”

卫晗动了动眉梢。

想苏曜?

“外头的传闻,王爷听说了吧?”

卫晗想了想,问:“骆姑娘是说有人瞧见苏曜与小郡主在一起,却又有翰林院同僚为苏曜作证的事?”

骆笙点头。

“听说了。”

“那王爷怎么看?”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与开阳王讨论一下或许能开阔思路。

“我相信后者。”

对卫晗的笃定,骆笙有些意外,静静听他往下说。

“无论是王家两位姑娘,还是街上乞儿,或者那些路人,他们对苏曜的认识都源于几个月前的跨马游街,而翰林院的同僚却与苏曜整日相处。也就是说翰林院的人见到的苏曜一定是苏曜,那些人见到的就不一定了。”

骆笙心头一动,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一闪而逝。

“那些人知道街上追着一名男子跑的少女是平南王府小郡主后,再回想男子模样,或许只需要那名男子与苏曜有三四分相似,就足以让他们认定那是曾远远见过的新科状元郎……”

听着卫晗的话,那个念头陡然清晰起来,骆笙猛然起身。

“骆姑娘?”

“王爷去大堂喝茶歇歇,我有事要回大都督府一趟。”

眼见骆笙匆匆走了,卫晗起身沉默片刻,随手摘下一颗柿子。

柿子树的枝杈晃了晃,瞧着更秃了。

骆笙赶回大都督府,直奔闲云苑的西跨院。

院中树冠依旧亭亭如盖,两名男子正在下棋。

听到动静,二人皆看过来。

一个风姿绝艳,一个清俊无双。

骆笙快步走至二人面前,视线在凌霄面上落定,淡淡道:“你跟我来。”

说了这话,她转身往月洞门处走去。

凌霄迟疑一瞬,默默跟了上去。

明烛眼见着二人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月洞门口,亦起了身走过去。

门外通往骆姑娘的起居之处,门内是与世隔绝的樊笼。

他立在樊笼内,那一步没有踏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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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再去公主府

骆笙坐下来,打量着凌霄。

精致而偏浅淡的眉眼,单薄却挺拔的身形,加之清冷淡漠的气质,这无疑是个令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少年。

骆笙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目光不离少年左右。

这是昨日宴上长乐公主叫进来的那一排少年中最不像苏曜的一个,也是她选了这个少年的原因。

无论当初骆姑娘的死苏曜是不是无辜,反正她瞧了膈应。

饶是如此,她依然能从眼前少年身上寻到苏曜的影子。

那么长乐公主寻来的那些面首呢,说不准就有令人一见误以为是苏曜的。

骆笙仔细回忆着昨日赏菊宴上见到的那一排少年。

她当时不过随意一瞥,此时已经印象不深。

十分像苏曜的应该没有,三四分像的似乎有两个。

骆笙想着这些,视线依然落在凌霄面上。

凌霄安安静静立着,虽然难掩局促,以他的身份能有这份镇定已算难得。

骆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漫不经心道:“凌霄这个名字不错,是殿下赐的么?”

凌霄不料骆笙问起这个,回道:“您说笑了,小奴卑贱如泥,岂能有殿下赐名的荣幸,贱名乃公主府管事嬷嬷所赐。”

“昨日那些如你一样的人,名字都是管事嬷嬷起的?”骆笙似是随口问。

骆姑娘与长乐公主的过往她丝毫不知道,长乐公主回京后她就仔仔细细问过红豆,知道公主府有那么一位嬷嬷,专为长乐公主调教面首。

“是的。”凌霄没有犹豫回道。

“那绿绮与独幽呢?”

“听说他们的名字是殿下所赐。”

骆笙放下茶盏,心思百转。

绿绮与独幽是长乐公主从外面带回来的,可见十分受宠。毕竟她从红豆那里听来的讯息,长乐公主对这些面首十分无情,新鲜劲一过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骆笙收回思绪,笑看凌霄一眼:“这么说,殿下很喜爱他们两个了?”

凌霄被这一眼看得心跳一阵急促。

在赏菊宴前一日他们这些人之中就开始弥漫着异样的气氛,大家心知肚明,公主殿下会选一人送给骆姑娘。

他们都想成为被选中的那个人。

他们这些人伺候公主时轻松光鲜,可当公主看厌了就难说了。

铁打的公主,流水的面首,反而是几年前公主送给骆姑娘的人至今还舒舒服服待在大都督府中。

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他们这些条件平平的人心动。

是的,在世人眼里或许觉得他们无一不是赏心悦目的美少年,其实在见惯了这些的公主眼中什么都不是。

当然,总有人是特别的,哪怕他们不明白特别在何处,公主觉得特别就足够了。

比如曾经的绿绮、独幽,比如现在的——

“怎么不说话?”察觉眼前少年神色有异,骆笙蹙眉问道。

凌霄猛然回神,在那双清澈黑亮的眸子注视下,似乎很难兴起隐瞒的勇气。

以他的身份倘若被骆姑娘赶出去,恐怕就是沦落到腌臜之处的下场。

何况骆姑娘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本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殿下以前很喜爱他们两个。”

骆笙听出几分意思来,轻笑道:“那现在有了新欢么?”

凌霄迟疑了一下,点头:“殿下现在最宠爱的是飞阳。”

“神采飞扬,这名字也不错。”

凌霄看了骆笙一眼,解释道:“是阳光的阳,殿下赐的名儿。”

“我昨日没有见过吧?”骆笙随口问。

“殿下没有让飞阳见过客。”

“行了,退下吧。”

凌霄愣了愣。

骆姑娘叫他过来只说了几句话,就可以退下了?

见少年站着不动,骆笙拧眉扫他一眼。

察觉到少女眼里的催促,凌霄躬身拱手,默默退了出去。

骆笙手指微勾,轻轻敲了敲桌几。

苏曜,飞阳。

日出而有曜。

会不会是她猜的那样呢?

骆笙很快有了决定:她要再去一趟公主府,会一会长乐公主。

此时秀月已在酒肆,骆笙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糯米豆沙卷,装入食盒带去公主府。

“阿笙来了?”长乐公主正在屋中歇着,听了下人禀报,意外挑了挑眉。

自从回到京城,每一次都是她主动去找阿笙,阿笙来找她倒是难得。

“请进来。”

不多时,骆笙提着食盒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