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姚氏族中也将暗地里跟着沈家赚的银子拿出来放利,真正摸到了达官显贵的边,族里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红火,如果能在族里管些事务不知能赚多少银钱,寿氏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她接来。

寿氏一边攀着父亲和张氏,一边在族里替长辈分忧,她死了或者活着寿氏都是有戏可唱的,不死不活地闹起来,寿氏就算白忙了一场。

寿氏算得清楚,她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到这里她站起身,“说,你们都说了些什么?”这七丫头死活本来是没人管,错就错在她以为七丫头逃不过一死,为了免得日后和沈家撕破脸皮,她早早就将消息送去沈家。

现在沈家人赶来看七丫头,七丫头却又活了。

七丫头死活没关系,但是不能这时候死,死了就阻了她的财路,沈家人已经到了泰兴,这时候七丫头不能出事。

寿氏狠狠地瞪一眼身后的下人,一掌将小案子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厉声道:“是谁在七小姐屋里嚼舌头?不说出来就让牙嫂进来将你们一个个都领出去。”

寿氏这样训斥下人,几乎让屋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今天这是吹的什么风,一个要死的七小姐,活过来之后仿佛就得宠了,嚼舌的婆子急忙跪下来。

后面一干下人都哆嗦着跪倒在地。

望着俯首帖耳的下人,童妈妈诧异地看了一眼姚婉宁。

没想到七小姐这样一闹六太太就变了模样,这是为什么?

姚婉宁抿着嘴不说话。

寿氏发落一干下人,“谁也别想领分例,内宅容不得你们都到外面庄子上去。”

听说要去庄子上,管事婆子顿时哭起来。

寿氏道:“谁也不用求情,都是自作自受,也就是七小姐好性儿,现在才与我说,我只当你们尽心竭力地侍奉,哪知道你们这般怠慢。”

寿氏让婆子们将下人领出去,这才和颜悦色地看婉宁,“我再找两个得力的过来伺候。”

姚婉宁摇头,“我不要她们,我只要童妈妈。”

“童妈妈哪里能做得那么多事?”寿氏将声音放轻一些。

“奴婢能做,”童妈妈急忙道,“小姐是被吓到了,若不然太太叫几个人在屋外侍奉。”

寿氏半信半疑地看姚婉宁。

姚婉宁靠在床边不声不响地让寿氏打量,阳光照进屋子,婉宁的脸格外的清晰,尤其是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不管寿氏怎么看,婉宁的目光不挪动分毫。

人对眼睛能看清楚的东西总会格外的放心。

她就是要让寿氏放心。

寿氏收敛了目光低声试探,“沈家要来看你。”

提起沈家,姚婉宁慌忙摇头,“我不见,我不见沈家人。”

“不见,不见,”寿氏小声哄着,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这样也好,免得让你父亲知道了又要伤心。”

姚婉宁重重地颌首。

寿氏这次格外有耐心,吩咐下人整理婉宁的东西,“身体好一些了就出去走走,我让你五姐姐带你去园子里。”

姚婉宁看向窗外露出欢喜的神情,开口说话前咳嗽了一阵,“五姐姐…好久…没来看我。”

寿氏仿佛仍旧惊魂未定,“你落水将你五姐姐吓坏了,每日里在佛堂为你祈福,如今你好了,就让她过来陪你。”

她是忘不了姚婉如的,她落水时看到的就是姚婉如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姚婉宁顺着寿氏的意思颌首,很快却又摇头,“我…不出去…”

寿氏不禁一怔,方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要让沈家人看到婉宁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就不能有半点的强迫,寿氏只得柔声道:“怎么?”

姚婉宁垂下头,用十分软弱的声音,“身上没有力气…”

寿氏恍然大悟,脸上又堆满了笑容,“郎中开了药,吃两日就好了。”

姚婉宁又摇头,“那我也…不去…”

寿氏不禁皱起眉头,“呆在床上闷也要闷出病来。”

“上次…采莲,族里…的姐妹…都笑话我,”姚婉宁态度坚决,“没有新衣裙和首饰,我…不出去…”

寿氏不禁气血涌上额头,竟然当着她的面要起衣裙、首饰来。

这可不像是七丫头的性子。

七丫头就是受了委屈也没胆子说出口。

寿氏心里觉得奇怪,可婉宁眉宇间那藏不住的稚气和软弱,顿时又让她有一种能将婉宁牢牢握在手里的感觉。

毕竟是个十二岁的丫头,无非是使使性子,要些好吃好穿,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反正这些东西买了也逃不出她的手心,寿氏拿定主意,“好,我就让人去买漂亮的衣裙,再置办一套新头面。”

姚婉宁抬起头向寿氏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我要一件…和五姐姐一样的…银红色褙子…”

寿氏也笑着点头,“好,就要银红色的褙子。”

童妈妈不禁瞪大了眼睛,小姐这么容易就让六太太答应置办衣衫和首饰,这可是六太太,精明算计的六太太啊。

六太太现在的模样,好像小姐说出什么要求六太太都会答应。

小姐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本事。

可既然是这样,小姐为什么不见沈家人。

等到寿氏带人离开,童妈妈上前,“七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沈家来人了怎么能不见?”

姚婉宁摇摇头,“我要见,他们是不会让我见到的,我不见,他们却会想方设法让我去见。”

童妈妈听不明白,“那是为什么?”

为什么,寿氏最清楚。

寿氏从婉宁的院子里出来径直回到房里,吩咐管事妈妈,“将县医署的蒋大夫请来,抓两副好药给七小姐补身子,换两床稍厚点的被褥,让人用熏炉去去湿气,让成衣铺的娘子过来照四小姐那件银红色蔷薇褙子给七小姐做一件。”

寿氏一连串吩咐下去,管事妈妈听得愣在那里,太太怎么会突然照顾起七小姐来了。

“快去。”

寿氏催促,管事妈妈才应一声退下去。

姚六爷诧异地看着妻子,“你这是做什么?方才还算计赚装殓的银子,如今怎么倒搭钱看病做衣裳?”

寿氏扭身坐在椅子上,“要想赚大钱自然要用些本钱,”说着抿口茶,“都怪那些碎嘴的婆子口无遮拦,让我又要费些周折,好在那丫头听话,送来我这里的时候就不声不响地整日坐着,现在更是没有了主意。”

姚六爷凑过来,“这么说这件事就要成了?”

寿氏掩嘴笑,“那是自然,等银子入了手,踢开沈家,我再摆弄七丫头,不怕京里那边不满意。”

第三章 折腾

新换的被褥都用香熏过,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儿,婆子边换边夸寿氏,“太太疼七小姐,五小姐缠着太太要这新被褥,太太一直没答应。”

姚婉宁躺在床上,身体一下子陷入软软的床铺内,新被褥果然舒服。

县医署的蒋大夫来诊了脉,姚婉宁特意将方子要来看。

蒋大夫奇怪地道:“七小姐也懂看方子?”

姚婉宁摇摇头将方子递给童妈妈,“只是少许药理。”心理医生是要有医学基础的,她这样说也没错,起码她知道这些药对不对她的症。

童妈妈亲手将药煎来,姚婉宁一口口喝下去,这样被寿氏精心调养了一日,姚婉宁已经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心里也畅快起来。

童妈妈满怀心事地走过来,看着姚婉宁脸上的笑容不忍开口,只是轻声道:“七小姐今天怎么这样高兴?”

姚婉宁转过头来,“我们就要从这里走出去了。”

听得这话,童妈妈想要露出笑容,却又飞快地沉下眼睛。

童妈妈从进了屋就一直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寻常人都能看出童妈妈心事重重,姚婉宁道:“可是有人说了什么?”

童妈妈点点头,“七小姐,六太太说,过几日就让我回去庄子上。”她害怕到时候小姐又要任人摆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事来维护小姐。

童妈妈是她的帮手,寿氏当然不可能留童妈妈在这里,利用完她之后就会再像从前一样将她锁在绣楼里。

“童妈妈可愿意留在我身边?”姚婉宁推开窗子。

姚婉宁话音刚落,童妈妈抬起满是期望的眼睛,“奴婢想要一辈子侍奉小姐。”

姚婉宁含笑,“那就谁也不能带你走,我身边的事,从此之后只有我说了算。”

七小姐被限制在这里,一切都由六太太做主,怎么能将她留在身边?可不知怎么的她心里一阵欣喜,就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她这是怎么了?七小姐才十二岁,本是该由她照应,她心里却开始依赖起七小姐。

她这是老糊涂了吗?

婉宁一直坐在窗边向外看,童妈妈凑过去看了一眼,小院子里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窗口风硬,小姐还是小心点。”童妈妈将披风盖上姚婉宁肩膀。

“今天怎么没有听到锣声?”

姚氏的族学开课的时候总要敲声锣,中间下课也要敲锣提醒,好让族人知晓不要打扰了族中子弟进学,从心理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暗示效应,是要让族人记住只有科举出仕一条路才是正途。

往常都能听到锣声,今天却没有。

童妈妈怔愣片刻,恍然大悟,“奴婢还真没发现,小姐这样一说,可不是…要不然奴婢出去向人打听打听。”

族学是姚家一等大事,今天却换了章程,这里定然有什么原因。

不一会儿功夫童妈妈从外面进来,“也没打听出什么,就说族里今天开正门迎客,可能是怕惊扰了客人,还提醒我不要到处乱走,免得六太太不高兴。”

童妈妈刚说完话,就听七小姐道:“什么客人,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得?”

小姐怎么说半点声音都听不得,童妈妈道:“只是不敲锣啊!”

姚婉宁道:“旁边的东寺也只响了晨钟。”

连寺里的钟也不响了?童妈妈下意识地向窗外看去。

是啊,她都没注意这些,七小姐可真是仔细。

“小姐那咱们今天还出不出去?”

“出去,”姚婉宁转过头来,指着下人刚刚送过来的衣物,“不过,妈妈跟人说一声,这身衣裙我不喜欢,我就喜欢五姐姐从二祖母那里得来的那件缠枝西番纹褙子,正好配六婶给我做的簪子。”

童妈妈愣在那里,“都是五小姐从您这里抢东西,奴婢拦都拦不住,现在您要五小姐的东西…五小姐怎么会给。”

姚婉宁扬起眉毛,“她怎么能不给。”

这么重要的客人来到姚家,寿氏不想出半点的差错,哪怕是让姚婉如受些委屈。

姚婉如在寿氏面前转了一圈。

“五小姐真漂亮。”

旁边的赖妈妈笑着夸赞。

缠枝西番莲的褙子,头上是沈家送来的如意梅花顶簪,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姚婉如撅起嘴,撒娇地喊,“母亲,我还想将纱花换成镶了碧玺的石榴花。”

寿氏摇摇头,“那是沈家送给婉宁的,今天沈家人在,你可不能戴。”

姚婉如大大的眼睛微垂,眉毛也轻轻蹙起,嗔怒中还带着几分的娇柔,让寿氏顿时心疼。

姚婉如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发呆,真是美,她怎么长了这样一张娇美的脸,比母亲和父亲都要漂亮,连祖母都说,姚家的男子要看五叔,女眷要看她。

寿氏上前整理女儿的鬓角,“好了,好了,这样已经很抢眼了。”

“我戴又怎么样?沈家还能炸了不成?”姚婉如说着扬起声音,“七丫头还要求着母亲给她碗饭吃,母亲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不懂。”寿氏不能将整件事讲给女儿听,现在正是她管家,她一眼就看中了族里的几个粮仓,是去年存下的粮食,她就想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将这些粮食高价卖给沈家,她娘家弟弟能向漕帮收来便宜的粮食,到时候一充补,来来去去就是几百两银子。

想到这个寿氏都眉开眼笑,“你不是喜欢蜀锦?今年冬天给你做两件蜀锦的小袄。”

姚婉如刚要答应,崔妈妈从外面进来行了礼,“六太太。”

寿氏头也不抬,“婉宁呢?婉宁来了没有?”

崔妈妈神情有些为难,“七小姐不肯来。”

寿氏诧异地转过头。

崔妈妈用余光瞄着姚婉如身上的褙子,“七小姐说,想要五小姐这件缠枝西番莲的褙子,这样才配太太送去的首饰。”

“什么?”姚婉如瞪圆了眼睛,“她竟然跟我争衣服?真是笑话。”

见寿氏不说话,姚婉如愤愤地转头,“母亲你就是对她太好,才让她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伸出手拉住寿氏,“母亲,快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寿氏皱起眉头问崔妈妈,“这是婉宁亲口说的?”

崔妈妈点头,“奴婢也怕听错了,问了又问,七小姐说没有那件褙子,她不出门。”

姚婉如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冲到额头上。

“她算什么东西,也拿起乔来,”姚婉如一把拿起笸箩里的剪子,“母亲不去我去,她不喜欢母亲做的衣服,我全都豁碎了,臊死她。我若是她,落得这般谁也不要的地步,不是死了,也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呸,还敢这样不要脸的作威作福。”

“婉如,”听到女儿骂出这样的话,寿氏沉下脸,“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这样说话,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是我家。”姚婉如气的脸颊发红,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花来,一直被她取笑的人,竟然也敢开口跟她要东西。

真是无法无天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从来都是她去拿七丫头的东西,七丫头只是缩在一旁捧着看书,什么话都不敢说。

什么时候轮到七丫头对她开口。

只要想到这些,她胸口就如同压了块大石在上面,憋闷的难受。

姚婉如将剪刀握得紧紧的,“母亲还要向着她不成?”

寿氏顾不得安抚女儿,吩咐赖妈妈,“你去跟七小姐说,五小姐今天穿了这一件,她若是喜欢改日请人再做一件给她。”

赖妈妈应了一声带着崔妈妈出去,寿氏拿着姚婉如坐下,“你就不能忍一忍?等沈家人走了,随你怎么闹。”

姚婉如跺脚,“我看她是故意和我作对。”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赖妈妈急匆匆地赶回来,“太太、五小姐,七小姐闹着要那件衣服,说什么也不肯出门,奴婢好话坏话都说尽,七小姐只说太太向着五小姐,不愿意照应她。”

寿氏转头去看沙漏,再这样下去沈家人就要来了。

姚婉如听着赖妈妈的话,紧紧地看着母亲,这一次母亲定会生气。

寿氏迎上女儿的目光,“婉如将衣服换下来…”

姚婉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撕心裂肺地大喊,“我不,我不将衣服给她,我不…”

喊了两句见寿氏神色没有动摇,姚婉如似是被抢了最心爱的东西,顿时伤心地大哭起来,“她怎么不死了,她怎么不死了…”

童妈妈满脸担忧,“小姐这样折腾五小姐,将来五小姐定然会来闹,奴婢是怕今天痛快,只怕日后不好过。”

姚婉宁一口气将药喝光,“从前我顺着婶娘和五姐又怎么样?”

再说,她就是要让她们生气,越气越好。”

第四章 败露 求推荐票

寿氏身下就姚婉如一个女儿,长得花容月貌,出了名的娇惯。

从前寿氏将姚婉如带去京里,张氏安排姚婉如和她住在一起,值夜的丫鬟跟她说,晚上看到姚婉如悄悄下床翻看母亲留给她的首饰。

她来到族里,姚婉如第一件事就是将母亲那只镶宝石的掐丝蝴蝶发栉抢走了,被寿氏看到了,姚婉如还找了借口,“是七妹妹借给我戴的。”

寿氏皱着眉头训斥婉如,“你七妹妹屋里的东西贵重,你可不要弄坏了。”

那时她还以为寿氏是在帮她说话,其实是纵容姚婉如。

姚婉宁带着童妈妈一起去了寿氏屋里,姚婉如望过来顿时变了脸色。

姚婉宁穿的是藕色的妆花褙子,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这样一衬显得说不出的素净。

根本不是从她身上抢走的那件西番莲,姚婉如紧紧地攥住了帕子。

“六婶,我这件衣服好看吗?”姚婉宁微微一笑,

屋子里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姚婉宁身上。

大动干戈闹了一早晨,结果这个七小姐根本没穿那件衣裳,五小姐岂不是白哭了一场。

寿氏眉头皱起却立即又松开,只能哄着,“好看,比你五姐姐那件衣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