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氏看向不争气的女儿,“我只是罚你抄女诫,你二哥因为你的事,现在还留在你祖父书房里。”

姚婉如诧异地捂住嘴,“祖父这是要做什么啊?祖父这样罚二哥万一被陈家知道了那可怎么办?”

所以老太爷对外才说考章哥功课,看不得女儿不懂事的模样,寿氏吩咐桐香,“好好看着五小姐。”

桐香忙应了。

姚婉如不情愿地走出院子,寿氏一脸颓败,想起今天一桩桩的事,她就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老太太没头没脸地骂了她一顿,多亏姜氏不在,否则可要看她的笑话,“怎么一个丫头我就拿她没有办法?早知道她还剩一口气的时候就给她装板发出去。”

谁也没料到这个七小姐就活过来。

活过来也罢了,活脱脱变了个人。

“该不会是鬼上身了吧?”赖妈妈小声嘟囔一句。

寿氏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厉眼看过去,“你也跟着乱叫舌根,鬼上身还能给人看病?还能说出那些话?见到沈四太太还那般亲切?这是鬼上身?我看是有人唆使她。”

赖妈妈轻声道:“您说的是七小姐身边的童妈妈?”

准是那个老东西,寿氏抿起嘴唇,“找个机会将那老货送去庄子上。”

赖妈妈低声道:“您忘了,方才七小姐院子里换人,七小姐跟老太太说,换谁都可以定要留着童妈妈,若不是童妈妈撬着她的嘴喂她米汤,她早死了。”

童妈妈立了大功,怎么能随便就送走。

寿氏咬紧牙,有一种什么都被人算计在前的感觉。

童妈妈劝着寿氏,“太太别生气,我们等着,等李家这件事过去,七小姐还不是任您发落。”

寿氏站起身,“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沈家不是来泰州收米吗?我就让他们收不到米,我将米粮都卖给别人,让沈家两手空空。”

祖母做主让她重新挑选了身边的下人,屋子里熏香打扫,下人服侍她洗了个澡,躺在软软的床上,从到族里来之后,婉宁第一次睡得这样安稳。

婉宁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还梦见小时候乳母趁着她睡着了,在夜里偷偷哼歌。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顺流而下,要找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托腮思量,要回到她的家乡。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不是回家乡,她擦着眼泪,在找她的夫郎。

一个女儿坐在船头上,她要找到她的夫郎,他们一起回家乡。

这首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偷偷学会了,那些无忧无虑,满心欢喜的日子很快就会回来她身边。

第二天吃过饭,婉宁带着童妈妈和新来的丫鬟落雨、落英一起去李家。

李家人早就站在门口接应。

李大太太的娘家虽在泰安,李家还是隔街置办了处院子,一是为了李大太太能清静养病,二是怕住娘家时间长了徒增口舌。

李大太太的嫂子沈氏来迎婉宁,婉宁从马车上下来,沈氏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落在婉宁身上。

真的是十二、三岁的小姐,看起来还没有婠姐个子高,身上瘦弱,脸色也不太好,听说生了一场大病,这样的人真的能治病?

禇氏笑着走上前,“姚七小姐。”

禇氏笑起来嘴两边露出圆圆的酒窝,目光有些怀疑,但是没有恶意。

婉宁上前行礼,沈氏立即将婉宁扶起来,嘴唇一动有些欲言又止。

两个人进了院子。

李家是规规矩矩的二进院,青砖刚刚被水洗过还有些潮湿,到处打扫的很干净,下人站在两旁低着头行礼。

李大太太定然是特别吩咐下来这样迎她。

二进院就更加安静,沈氏刚要说话,只听屋子里传来一阵声响,紧接着是一个妇人的声音,“这是怎么了?都怪我不该说这些事。”

然后是李大太太慌乱的声音,“不是,不是,不怪你,都是我…都是我…”

第十七章 惊吓

氏看向旁边的丫鬟,丫鬟上前打帘,从里面走出个穿着沉香色褙子的妇人,那妇人梳着圆髻,头上戴着两只赤金镶宝的蝴蝶,走出来的时候微微提着裙角,一双粉色软缎的绣鞋先出现在婉宁眼前。

绣鞋上缀满了珍珠,在阳光下发着柔和的光。

妇人刚站稳,看到沈氏立即惊慌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话,大太太就怕起来,躲进了内室里。”

氏倒吸了一口冷气,“朱太太先在亭子里坐一坐,我去看看姑奶奶。”

朱太太攥紧了帕子,“别管我,你快去。”

沈氏进了门,朱太太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在婉宁身上,婉宁上前给朱太太行了礼,朱太太立即道:“这是谁家的女儿?”

婉宁对朱太太的打量不躲不避,“是泰兴姚氏,父亲行三。”

朱太太眼睛一转惊讶地道:“你是姚宜闻大人的女儿?”

童妈妈也行礼过去,“太太,这是我们家七小姐。”

这就是姚七小姐。

她和老爷来泰兴县上任已经两年了,有姚三太太这层关系,她经常会去姚家,却从来没见过这位姚七小姐。

朱太太仔细地打量婉宁。

姚七小姐生得一副好容貌,皮肤雪白,墨般的眉毛,眼睛清透,模样精致似块玉一样。

外面人都知道,姚七小姐差点害得张氏小产,即便是这样张氏还是早了一个多月生下欢哥,多亏欢哥胎里长得好和足月的孩子差不了多少,这才活下来。

欢哥还没满月,姚七小姐就被送里。

姚老太太出去宴席从来没提过姚七小姐,按理说这位七小姐在姚家过的不好,应该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今天看来虽然身子娇弱些,却更比旁人来得有气质,她像多看几眼,姚七小姐就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她只能礼貌地挪开目光。

“从前我也没少去姚家怎么第一次才见到七小姐,”朱太太就好像想起了什么,诧异地看着婉宁,“你就是李大太太说的能治病的姚七小姐?”

婉宁点点头,等着朱太太后面的话。

朱太太压着鼻音,“这么小的孩子…”顿了顿又关切地问,“大太太的病能治好吗?”

“能治好。”婉宁不加停顿,声音清晰而干脆。

朱太太抬起头,姚七小姐正看着她,脸上是淡然的神情,嘴唇弯着,好像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

能治好。

真简单。

朱太太扬起了眉毛,这个姚七小姐好像没有思量随随便便就说能治好。

怪不得连姚家人都觉得奇怪。

就算从小学医理也不过才学几年,怎么就能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根本就在骗人。

昨天听说姚七小姐会治李大太太的病,她吓了一跳,今天一早就到李家来。

李家人都说李大太太从姚家回来之后好多了,结果她只说了几句话李大太太就吓得不敢见人。

真是害得她白白担心。

万一李大太太好了,李老爷再重操旧业查起漕粮来,老爷可是首当其冲,姚家也是怕这个才会和李家攀关系。

朱太太松口气,现在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朱太太正思量。

沈氏将门打开,一脸温和地看向婉宁,“姚七小姐,我们家姑奶奶请您进去呢。”

朱太太不禁诧异,李大太太的病没有好转,为何还信这个姚七小姐。

就算不会治病,这个姚七小姐定然也是伶牙俐齿。

婉宁走进内室,沈氏向管事妈妈使使眼色,屋子里的下人都走了出去。

姚七小姐治病,是不让别人在场的。

不用药不用针,只是这样空手而来,就能治病。

沈氏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子,轻轻地摇摇头。

怪不得老太太心里没底,她也想不通。

沈氏还没关上门,就听到李大太太的声音,“七小姐,你来了。”

沈氏不禁一怔,姑奶奶的声音又急切又激动,仿佛找到了救星,从来不向人诉苦的姑奶奶,竟然会这样。

这个七小姐真的有几分本事。

李大太太扶着椅子站起身将婉宁迎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沈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屋子里安静下来。

李大太太喘了几口气,看向婉宁,“七小姐,我照你说的,是要听到让我害怕的话,我就躲开。”

听到了朱太太的话,她只解释了一句站起身直奔内室,将朱太太一个人扔在了前面。

这是姚七小姐教她的。

李大太太紧张地抿起嘴唇,顿了顿才道,“七小姐,你怎么知道会有人说起那些会让我害怕的话?”

李大太太的心结在云南,免不了会有人提起云南的事,所以她才会嘱咐李大太太。

看着李大太太颤抖不停的身子。

婉宁站起身拿过迎枕让李大太太靠在上面,“这样还好了,至少大太太也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

李大太太瞪大了眼睛。

心理疾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病患的心结在哪里。

“大太太,方才朱太太说了些什么?”

想起这个李大太太就忍不住颤抖,求救地看着婉宁。

婉宁柔声道:“我在这里陪着大太太,大太太只管说。”

李大太太这才点头,“是…是说我们一起流放的钱大人夫妻,死在了云南,再也回不来了,钱大人从前也在都察院,钱太太平日里还和我一起做活,老爷平反了,钱大人也很高兴,我们还约好了定要为钱大人伸冤,将来两家人在京里见面。谁知道…京里来的消息,听说钱大人夫妻被匪盗砍成了肉泥,血流了一地…”

李大太太说到这里放声哭起来,“我只要想起死在那地方,我就…忍不住…”

怪不得朱太太的神情有些微妙,她就是要李大太太听了害怕,也就是说朱太太是有意说的。

“我要怎么办才好?”李大太太不知所措。

婉宁十分轻松的微笑,“先要远离说那些话的人,然后…大太太跟我讲讲云南的事吧!”

“太太呢?”

风尘仆仆的几个人叩响了李家的大门,李家人探出头怔愣片刻才认出来,这是自家老爷。

老爷从京城到了泰兴。

李家下人结结巴巴,“太太在…太太在主屋里。”

谁也没想到老爷会一声不响地过来。

李家立即就要乱起来,李老爷看向管事,“别出声,免得吓到太太。”

李老爷一路进了内院,沈氏带着下人正等在院子里,看到李老爷也是惊呆了一会儿才上前行礼。

“荣珍怎么样了?”

沈氏立即道:“昨天晚上吃了一碗粥,两块点心,睡了三个时辰,病已经好多了,现在姚七小姐正在屋子里给姑奶奶治病呢。”

姚七小姐?

怎么回事?

哪个姚七小姐?

李老爷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屋子清脆的声响,仿佛是镇纸落在桌子上的响动。

“啪…啪…”

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尤其刺耳。

“啪…啪…”

声音就是从李大太太的内室里传来。

“这是做什么?”李老爷指向李大太太的屋子,“荣珍不是怕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第十八章 相见

“是…是…在看病。”禇氏也说不上来,她们只是将姚七小姐要的东西送进去,然后就出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都不知道。

荒唐,真是荒唐。

李子年脸色铁青,妻子怕声音,这样做不是火上浇油?

再说好好的郎中不请,怎么…里面治病的倒变成了哪家的小姐。

李子年看向禇氏,“是县医署荐的人?”

禇氏听得这话,才发觉自己只顾得听里面的动静,没有将话说清楚,“是姚大人的女儿,就是泰兴姚氏…”

李子年惊讶地眼睛一跳。

泰兴姚氏。

吏部侍郎姚宜闻。

姚家的小姐,那是正经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给人看病?

李子年看向旁边的管事妈妈,“愣着做什么,还不进去看看。”

他日夜兼程从京城到泰兴县,只因为他总是梦见妻子奄奄一息地病在床上。

从京城到云南,妻子始终在身边安慰他,否则他也不能熬过来等到翻案,他不能就这样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的仕途。

所以他才上了奏折一路回到泰兴。

没想到回来之后见到这样的情形。

管事妈妈刚要挪动脚步,似是想到什么又停下来。

李子年皱起眉头。

管事妈妈道:“老爷,太太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治个病怎么还不让人进屋?

李子年诧异地看向禇氏。

姚七小姐已经进去那么长时间,现在进去打扰会不会前功尽弃,禇氏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想起一件事,“妹夫还想看我们姑奶奶笑吗?”

李子年一怔,去了云南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妻子笑,差役说他的案子被平反,可能会回京,他笑的不能说话,妻子也只是看着他发呆。

好久好久不曾笑过。

禇氏脸上没有半点笑容,绷着脸十分的严肃,“姚七小姐能让我们姑奶奶笑。”这是她亲眼所见。

李大太太害怕声音,是因为受了刺激产生了恐惧,婉宁诱导李大太太放松,然后渐渐地让李大太太适应突发的声音,逐渐地增加强度,就可以让李大太太脱离恐惧,再也不会因为一点点响声怕的瑟瑟发抖。

几次敲击声过后,李大太太的神情已经不再像开始一样激动。

李大太太睁大眼睛,响声过后,周围什么都没变,没有让她恐惧的事发生,一切都还是那么的好。

“大太太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