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道:“妈妈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喝了。”

童妈妈应了一声,立即找人吩咐下去。

婉宁下了马车,径直去二老太太房里,二老太太还没有用饭,婉宁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净了手端茶给二老太太,“二祖母,今天身上可觉得好些。”

二老太太看着婉宁露出慈祥的笑容,“真是只小猴儿,出去了就不肯回来,可耍够了?”

婉宁点点头。

二老太太吩咐桂妈妈,“让厨房将饭菜摆上来,我们祖孙两个要吃饭了。”

等到桂妈妈带着人出去,二老太太担忧地看向婉宁,“可是你想得那样?”

婉宁点点头,“是漕粮。”

二老太太不禁吸了一口冷气,目光也犀利起来,“是谁这么黑的心,那现在怎么办?”

“沈家没有买粮,自然就和这件事无关,那卖粮的已经被抓起来。”

现在该担忧的人,不是沈家,而是朱应年。

“不好了。”

下人匆匆忙忙进了朱家内院。朱太太难得今天心情好,正躺在软榻上让丫鬟用京城买来的香露揉头发。

手指揉在她的头皮上,力道不大不小真舒坦,朱太太有些昏昏欲睡。

“不好了。”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朱太太心脏骤然一跳,突然起身,正好被丫鬟抓住了头发,朱太太惨叫一声,扬起手就打了丫鬟一嘴巴。

“什么东西,连头发都揉不好,明儿让伢子进门领了出去,卖去勾栏院里,到时候你就知道日子过的多么舒坦…”

朱太太阴狠的样子将丫鬟吓得瘫软下来,不住地在地上磕头。“太太饶命,太太饶命。”

“什么东西,要不是来到泰兴,会让你们这些贱人伺候,”朱太太说着看向门口的下人。“还不滚进来,到底有什么事?”

下人飞快地扫了一眼被打得眼窝青紫的丫鬟,吞咽了一口才道:“太太,去城外的人回来了,说是出大事了,米粮被人按住了,钱师爷也…也被人抓了…”

朱太太半晌没反应过来。“你说,钱师爷被谁抓了?”

下人拼命地摇头,“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可是泰兴县,老爷是泰兴的父母官,谁敢在他们头上动土,插手管他们的事。

“去查。去查个清清楚楚,”朱太太说着站起身,“老爷呢?老爷去了哪里?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下人忙道:“老爷在姚家喝酒还没有回来,已经让人去了姚家知会老爷。”

朱太太招招手,下人如蒙大赦般匆匆忙忙地退下去。

“还愣着做什么?”朱太太皱起眉头。“快给我换衣服,我要去姚家。”

酒是越喝越高兴。

尤其是喜酒,喝到嘴里甜丝丝的,姚宜春从来没有喝的这样痛快过。

请来的宾客不算多,可都是泰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尤其是还有朱应年作陪,姚宜春觉得太阳直接照在了他的脸上。

“老爷,又有人送来二十坛好酒。”下人笑着禀告。

姚宜春立即笑得眼睛眯起来,一把拉起朱应年,“应年兄,往后我们兄弟俩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说到这里,姚宜春也觉得煽情起来,“今天吃一顿,明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兄弟,兄弟,今天我们要喝痛快。”

姚宜春一字一字地道:“我说的是,我们有今天没明日,知不知道兄弟?兄弟,你是要高升的人啊,以后,我们泰兴县这样的地方,可就容不下你了。”

说完话姚宜春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

真舒服,从今往后他就是粮长,到了收漕粮的时候,谁敢在他面前造次。

哈哈哈哈,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

酒又满上,朱应年也端起碗来,一连和姚宜春喝了七碗。

不知道谁在人群里伸出手指,“朱大人好气魄。”

朱应年的嘴唇咧在耳根上。

“大人,大人…”

朱管家伏在朱应年耳边说了半天,朱应年仍旧眯着眼睛,“大人,大人…不好了,钱师爷被抓了,漕粮被…被扣起来了…”

什么?

姚宜春努力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钱师爷怎么了?漕粮怎么了?”

姚宜春的声音很大,一下子让周围安静下来。

面对两个酒鬼,朱管家只觉得欲哭无泪,可是十万火急的事又不能耽搁,“大人,您喝些醒酒汤先跟小的回去吧,家里…有事等着您呢,钱师爷被抓了,家里乱成一团,都等着您拿主意…”

这下朱应年听了清楚,瞪圆了眼睛,“你说谁?谁抓了钱师爷,谁连我的师爷也敢抓?知不知道回京之后我是多大的官?谁敢抓我的师爷…”

事到如今也遮掩不住,朱管家哭丧着脸,“是…李御史…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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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晚,大家睡觉之前上来瞅瞅有没有二更,没有就不要等。

第五十章 耍酒疯

李御史怎么会知道漕粮的下落。

朱应年吞咽一口,这是怎么回事?他想要站起身,却脚下拌蒜。

朱管事忙上前,“老爷,老爷您慢点,您别急。”

不急,不急,不急,他不急。

不过是两船的漕粮,不过是装了满满一庄子的粮食,不过是陷害沈家不成却被李御史握在手里。

不过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是,折在别人手里罢了。

朱应年想着眼睛发直,头一下子歪了过去,醉得不省人事。

姚宜春仍旧在原地晃,两条腿弯着如同两根面条,前后左右,前后左右地走着,边走边笑,觉得自己比得月楼的舞娘还喜庆,然后惟妙惟肖地学着舞娘的样子,掐着手指,媚眼如波,“我兄弟醉了,我兄弟醉了,哈哈哈,快,我们接着喝。”说完又去下人怀里抢酒坛子。

朱管事愣在那里。

这两位老爷知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心急如焚,他们还在插诨打科。

这件事可怎么办?

“老爷,老爷。”朱管事大声喊,却喊不过疯癫的姚宜春。

姚宜春拿起筷子开始在碗上敲击。

有些尚未喝醉的宾客互相望着,那些也喝的醉醺醺的人见到姚宜春的模样,也跟着唱起来。

乱哄哄的场面,推杯换盏,就是没有人在意他说的事,朱管事去拉姚宜春,“姚老爷,姚老爷…”

姚宜春喝大发了,红彤彤的脸看着朱管事,“给老爷…倒酒…来…”

“闭嘴…”

朱管事终于忍无可忍,张嘴向姚宜春大吼,“我让你闭嘴…”趁着姚宜春呆愣在那里,一把将姚宜春手里的酒杯抢过来扔在地上。

“啪嚓…”酒杯碎了一地。

整个姚家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脸色煞白的朱管事。

姚宜春呆愣着,好像这次终于明白过来。

大家都望着姚宜春。

这是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

姚宜春站在那里,一张嘴,忽然咯咯咯地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住似得。

“咯咯咯,咯咯咯…”笑得天昏地暗,手舞足蹈,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大手,狠狠地甩在他脸上。

“啪,”地一声,姚宜春顿时头晕目眩整个人站不住摔在地上。

姚老太爷穿着蓝色的直缀站在院子里,身上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如同隐居的贤士,文气中又带着十足的威严。院子里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话。

姚老太爷板着脸,“成什么样子,来人,将六老爷和朱老爷抬下去醒酒,天色不早了。宴席都散了吧!”

朱管事差点跌坐在地上,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寿氏趁着外面摆宴席,偷偷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寿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太太,”段妈妈进了小院,“太太。七小姐回来了。”

婉宁竟然这时候回来了,这丫头真是胆大的很。

寿氏冷哼一声,“我去瞧瞧她要做什么。”

寿氏带着人出了院子一直往婉宁绣楼里走去,刚过了月亮门,就在翠竹夹道上婉宁正和落英在说话。

寿氏立即道:“这是谁?七小姐今天怎么舍得回来。”

婉宁抬起眼睛来,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六叔在家里摆宴席,我也过来看看热闹。”

看热闹。

她也知道热闹。

比起死气沉沉的二房,三房现在就是热闹。

寿氏不禁笑一声,整个人的脊背都挺直了。她就是要让婉宁知道,虽然她在二老太太面前吃了亏,但是早晚有一天她要连本带利地将损失拿回来,别以为使了小小的手段就能将她压住。

婉宁想要抬头还早着呢。

沈家出了事,婉宁哭都来不及,寿氏想到这里刚要高兴,却连忙将笑容收起来。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她觉得压上婉宁一头,后面准有一件事等着她。

这次她可要小心别再被这丫头算计,谁知道这丫头心里在想些什么。

寿氏向周围看看,“二老太太也来了?”

“没有…”婉宁道,“二祖母在家里歇着,不能过来。”

二老太太没来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这下子寿氏痛快地笑出来,转脸正好瞧见管事带着丫鬟搬宾客送来的礼物,寿氏眼尖看到了熟悉的糕点盒子。

正好有件好事她要告诉婉宁。

寿氏看向段妈妈,“将泰兴楼的点心拿来。”

段妈妈立即明白过来,六太太这是想要七小姐知道,姚家的米粮不卖给沈家了,要卖给泰兴楼,沈家苦苦收粮却收不到,都是因为沈家没有好好求六太太。

知道粮食是死的,人是活的,沈家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寿氏道:“婉宁,你可知你舅舅在泰兴有没有收到米粮?”

婉宁摇摇头,“不知道。”

段妈妈将点心盒子捧来,打开盒子寿氏颇有些得意,“婉宁,你看看这点心做的好不好?你可知道泰兴县来了不少收粮的商贾,今年这样的情形,恐怕你舅舅家很难收到好粮食。”

她说这些话,就是要让婉宁知道,将来沈家出了差错,很快就会被别的商贾顶替。

婉宁仔细地端详着那些点心,焦无应做的很仔细,这猫爪棉花糖比她在沈家做的又漂亮许多,厨娘手艺真是好,上面还撒了桂花霜,现代的东西来到古代改头换面一番,好像更精致了,“做得好。”

眼看着婉宁眉眼舒展着,仿佛想要伸手拿起来好好看看。

没心没肺的东西,竟然看到点心还高兴,天塌下来都不知道。

寿氏不禁心中冷笑,婉宁根本不知道沈家已经出了事,沈四老爷说不定很快要锒铛入狱,紧接着四太太和昆哥就要变成孤儿寡母。沈家败落,谁还会护着一个被休逐女子留下的孩子。

寿氏豁然将点心盒子合上,“婉宁,这家泰兴楼也在收米。现在这个年景,收米的商贾多,可是买米的大户却不多,从前我将米粮留给沈家,也是看在沈家从前是姚家的姻亲,谁知道你们不但不领情还处处针对我,你自从到了泰兴…”

寿氏的声音离婉宁越来越远,婉宁忽然想吃那些糖,她想知道撒了糖霜和桂花霜的猫爪棉花糖是什么味道,她最爱吃糖。如今身上的荷包又多了一个用处,就是放各种糖块。

晚上可以让人去泰兴楼拿一份过来。

“婉宁…”

寿氏皱起眉头,火气顿时上涨,婉宁的模样好像根本没有将她的听进去。

“婉宁,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婉宁这才抬起头。“六婶,你家要家里的粮食卖去泰兴楼?你可知道泰兴楼是谁开的吗?东家是什么底细,你可别因此吃了亏,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泰兴楼是谁开的?东家是谁?寿氏听了就想笑,别以为姚家只有靠着沈家才能做生意,“你放心,我早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

“卖了可就不能后悔了。”婉宁淡淡地道。

后悔。后悔个头,这么好的事,这样大快人心的事她怎么会后悔,她就是喜欢泰兴楼,就是喜欢这个将所有东西都做得精致的商贾,只要她伸手帮帮忙。泰兴楼的东家必然感谢她,将来她还怕没有买卖来做。

寿氏出了气正要摔袖子离开,转脸就听到有人道:“朱太太,奴婢去禀告一声…”

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寿氏就看到朱太太提着裙子跑了过来。

朱太太平日里总是打扮的细致。穿着妆花褙子,朱颜粉面地笑脸迎人,可如今却脸色蜡黄,眼窝青紫声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

寿氏不知不觉地开口,“你这是…怎么了?”

朱太太睁大眼睛,顾不得别的,“我家老爷呢?我家老爷在哪里?”

寿氏看向段妈妈,这是闹得哪一出,“朱老爷还在和我们老爷喝酒啊!”

还喝酒,都什么时候了还喝酒。

“李御史…李御史…”

“什么?”寿氏没听明白,什么李御史。

“李御史,将粮食扣了…”朱太太说到这里突然看到旁边的婉宁,顿时好像是噎住了般,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朱太太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伸出手指着婉宁。

“这是我家,”婉宁淡淡地提醒朱太太,“朱太太知道漕粮的事?”

朱太太跟见了鬼一样。

刚才她只提了粮食,姚七小姐怎么知道是漕粮,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谁知道?李御史…李御史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朱太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太让她惊奇了,她几乎控制不住狂跳的心脏。

谁能帮帮她,现在可怎么办才好,朱太太忽然想起来,姚老太爷,姚老太爷是远近闻名的人物,这时候一定能想到好法子。

“老太爷…老太爷在哪里…”

“我们老爷,你们老太爷都在那里…”

朱太太差点没晕过去,连婉宁都知道漕粮,整件事不是败露了吗?

朱太太正慌张着,前院的下人来禀告,“朱太太、六太太,前面宴席散了,老太爷让人将朱老爷和六老爷安顿好,现在正在喂醒酒汤呢。”

还是姚老太爷有法子,朱太太感激地要哭出来,“快…带我去见老太爷,我有话要跟老太爷说。”

第五十一章 完蛋了 和氏璧加更

寿氏早就僵在那里,脑袋里不停地重复着朱太太的话。

朱太太抬高了声音,“六太太,你还愣着做什么?”

还愣着做什么?她还愣着做什么?寿氏也不知道,而是慢慢将视线落在婉宁身上,婉宁是妖魔鬼怪不成?

每次面对婉宁,只要她刚要欣喜若狂,立即就会被当头浇一桶冷水。

婉宁好像专程来看她笑话的。

来看三房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