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下人开始各司其职,再也没有人和孙妈妈来说话,孙妈妈顿时被晾在那里,好半天一个圆脸的妇人被人领进院子。

蔷薇花的帘子被撩开,妇人轻轻地喊了一声。“七小姐,奴婢来了。”

“乔贵家的。”

孙妈妈只听得一个清澈的声音,让她熟悉又觉得有些陌生,这是七小姐的声音。

孙妈妈回到姚家。径直去了张氏房里。

“怎么样?”张氏随意地问过去,手还放在欢哥的肩膀上,欢哥正在和乳母玩翻绳。

孙妈妈摇摇头,“奴婢没见到七小姐。”

孙妈妈是有名的会说话,从前婉宁在家里的时候她经常让孙妈妈去婉宁屋里,张氏皱起眉头。

“七小姐身边的童妈妈说,七小姐已经歇下了,奴婢就没了法子。”

“奴婢听童妈妈的意思,七小姐非要老爷去接才肯回来。”

老爷最孝顺,看到老太爷被七小姐气成这样。怎么可能再去将七小姐接回来。

婉宁要将回来的路堵死了不成?张氏想到这里,孙妈妈道:“三太太,您还记不记得在忠义侯府遇到的那个乔贵家的。”

服侍忠义侯世子进京的那个下人,张氏点点头。

“乔贵家的去给七小姐磕头了。”

虽然在忠义侯府听到乔贵家的说起婉宁,可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忠义侯府的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提起,所有人都指向婉宁,难不成婉宁真的成了忠义侯府的恩人?

如果攀上勋贵,婉宁就不再是府里无人问津的小姐。

不论老爷怎么处置婉宁都会被人知道。

“太太,寿家人来了在书房里和老爷闹了起来。”

张氏不禁一惊,“好端端的怎么会闹起来。”

吴妈妈将屋外的紫鹃领进来,紫鹃刚去书房伺候了茶水。将里面的事听了清清楚楚,“寿家去了刑部打听消息,说是我们家六老爷将罪过一股脑都推给了寿家老爷。”

人才送到京里来,刑部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张氏觉得诧异,就算是打听出来消息,寿家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跟姚家翻脸。总是姻亲,凡事都该有个商量。

“老爷怎么说?”

紫鹃道:“老爷就说,打听来的事也不能当真,他明日会托人再去问,姚、寿两家是姻亲。姚家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这话听着在理啊。

“可是寿家不依不饶,说姚家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否则怎么姚家二房也跟着来到京里。”

“还要老爷带着他们去问二房的大老爷。”

“老爷不肯,寿家人就要去跟老太爷说话。”

“老爷说老太爷病着,寿家人说别想将他们蒙在鼓里,等这件事捅破了,谁也别想落了好处,这些年姚家跟着寿家没少得利,六老爷在外胡作非为的银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姚家就是靠姻亲才起家的,开始的沈家,现在的寿家还有张家,否则光靠一个姚家能做出多大的事来,三老爷气得当时就让下人送客。”

“寿家非要将这些年的事说清楚,还带来了账本,跟三老爷说,姚家别想撇下寿家,更别想将所有罪责都落在寿家的头上,六太太听了消息赶过来,没想到却被寿家的长辈骂了,说三太太嫁了人连娘家都卖了。”

张氏怔愣在那里,寿家从哪里听到的这些闲言碎语。

“老爷呢?”张氏起身就要出去找姚宜闻。

紫鹃急匆匆地跟过去,“奴婢过来的时候,老爷和寿家人还在书房里,奴婢想着来跟太太说一声。”

张氏出了院子就向书房走去,半路上遇到了哭哭啼啼的寿氏。

看到了张氏,寿氏顿时迎过去,“三嫂,我娘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张氏皱起眉头安慰寿氏,这里定然是有人挑拨,到底是谁她一时还弄不清楚,现在情况还没弄清楚,如果两家就这样乱起来,肯定会出差错。

好不容易将寿氏劝住,张氏才去了书房。

姚宜闻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寿家的话如同锥子般扎进他心里。

居然说他靠着姻亲才有今天,开始是沈家,现在是寿家,而今又是张家。

还说从前沈家的下场就是寿家的今日。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寿家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姚宜闻觉得胸口如同有一盆沸腾的油,溅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坐立难安。

“老爷,”张氏刚进了门还没开口,就听到前面的管事来回话,“崔大人吩咐人给老爷送东西过来。”

看起来像是一封信函,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看到这个,姚宜闻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这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和六弟有关?

张氏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她不想姚宜闻打开那封信函,她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被提起来。

将婉宁送去族里,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耳边清静,家里所有人都能听她的安排,这样她就能好好的养育欢哥。老太爷来到京里,家里一切已经乱了套,现在不能再出差错。

姚宜闻将信函打开,不由地有些惊诧,里面不是一封信而是官府的告示,将告示打开,一张符纸飘飘荡荡地掉出来。

符纸上清清楚楚写着婉宁的名字和生辰。

姚宜闻睁大了眼睛,不由地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

在姚宜闻记忆里父亲总是板着脸教谕他和兄弟姐妹,父亲治家很严,他们不能犯一点的错,要读书好又要有礼数,他因为字写的不好被父亲训斥,从那以后他就没日没夜的练字,直到父亲满意的点头。

父亲从来不招惹是非,最喜欢的就是在书房里看书,每次他贺寿都会送笔墨纸砚过去,他向来觉得父亲高洁,朝廷里的御史言官也不过如此,父亲没有功名都是因他拖累,听说泰兴出了事,他还觉得父亲定然不会受牵连。

没想到,不但六弟被朝廷抓了,寿家也深陷其中,姚家还被抄检出了违禁的借票和一张害人的符纸。

姚宜闻觉得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每次沈氏说起父亲,他都会生气,皱起眉头训斥沈氏一番,在他心里父亲从来没有过错,沈氏是太过斤斤计较。

他最讨厌的是,每次说起父亲,沈氏脸上那种不服气的表情。

姚宜闻想着站起身来。

“老爷要去哪里?”张氏忙上前阻拦。

姚宜闻道:“我去问问父亲。”

“老太爷还病着,”张氏道,“有什么事稳稳再说,寿家听到的事做不得真。”说着将目光落在姚宜闻手里的告示上。

崔奕廷在泰兴县已经贴了告示,这些事父亲却一个字也没有跟他说。

姚宜闻看了看张氏,抬脚向书房外走去。

张氏顿时皱起眉头。

崔奕廷看向陈宝,“东西可送到了姚家。”

陈宝点点头。

看到那些东西姚宜闻会怎么样?

在城外姚宜闻连女儿也不认,一脸惊诧地看着姚宜州,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模样,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姚七小姐进京会是这样的情形,要面对这样的生父。

想起那样的姚宜闻,他忍不住送了封信函去姚家…

“寿家还在打听消息?”

谢严纪道:“刑部那边已经炸开了锅,都不知道下一步要让谁来审案。”

所有人都在等皇上的旨意。

崔奕廷坐下来,“慢慢来,我们不着急。”第一步就是先要将这锅水搅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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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家里来了人,有点晚,明天尽量不出门早些发文。

第九十三章 温柔乡

姚家,姚老太爷看着蒋氏。

蒋氏只戴着支玉蝴蝶簪子,展翅欲飞的蝴蝶停在乌黑的秀发上,说不出的漂亮,灯光下蒋氏也显得尤其的温柔。

姚老太爷握住了蒋氏的手,“这一路…辛苦你了…”

蒋氏坐在锦杌上擦眼泪,“老太爷要顾着身子,这才到京里,您就病倒了,以后可如何是好。”

“放心,”姚老太爷吞咽一口,眼睛里露出柔和的光,“我会好好地活着…就算是将来有那一天…也会安顿好你们母子…”

蒋氏眼泪掉在姚老太爷手背上,“老太爷怎么这样说…若是老太爷不在了,妾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姚老太爷喘着气柔声道:“别哭…别哭…”

正说着话,下人进来道:“五老爷回来了。”

蒋氏慌张地站起身,“妾身还是去后面,老太爷和五老爷说话。”

“你生养的…躲什么,”姚老太爷皱起眉头,“到京里来…就是为了你能看看老五。”

下人撩开帘子,一个面容俊秀,身材颀长的男子脱掉黑色的披风走了进来。

姚老太爷的脸色仿佛立即好了许多,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盯着姚宜之看。

“父亲。”姚宜之几步上前在姚老太爷床边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姚老太爷竭力去拉扯,“长高了,也瘦了,在京里怎么样?别顾着读书忘了照应身子,你身边也没个人…”老太爷说着咳嗽起来。

姚宜之忙上前给老太爷揉胸口,旁边的蒋氏在抹眼泪。

姚老太爷向蒋氏招手,蒋氏忙走过去。

“蒋姨娘也惦念着你。”

姚宜之忙要向蒋姨娘行礼,蒋姨娘吓了一跳要躲开,“五老爷别这样。这是要折煞了我。”

看着蒋姨娘惶恐的模样,姚老太爷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蒋氏总是这样守着规矩,生怕他会为难。

蒋姨娘搬来锦杌。姚宜之端坐在上面,姚老太爷笑着和姚宜之说话,姚宜之俊秀的脸上透出几分君子的高雅,眼睛里又有从容、沉稳的风采,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蒋氏,姚老太爷看着顿时觉得心里豁然开朗,之前憋闷的气仿佛也散了大半。

几个人正说着话。

下人进来道:“三老爷来了。”

姚老太爷的脸顿时沉下来,“和老三说我累了,让他…也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下人去传话,门口却还是传来脚步声。姚宜闻进了屋。

姚老太爷捂住嘴咳嗽起来,蒋氏忙在一旁伺候,姚宜之亲手端了水和痰盂过去。

走到房门前姚宜闻还听到欢笑的声音,等到下人来禀告,里面顿时安静下来。如今他撩开帘子进门,看着忙碌的蒋姨娘和五弟,忽然觉得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

蒋氏伺候完了老太爷,忙去给姚宜闻端凳子倒茶水,不停地在屋子里穿梭。

姚老太爷抿起了嘴,不等姚宜闻开口看向蒋姨娘,“你下去吧。一会儿再过来。”免得在这里伺候。

蒋氏站在那里仿佛不知所措,看向姚宜闻低声道:“三老爷,老太爷才缓过气来,您…跟老太爷少说几句,免得老太爷伤神…”

姚宜闻胡乱应付了一下。

等到蒋氏带着人出去,姚宜闻急着开口。“父亲,在泰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朝廷还要抄检我们家里。”

听到姚宜闻的话,姚宜之俊秀的脸上顿时显出惊讶的神情。

不等姚老太爷说话,姚宜闻就道:“六弟到底是怎么罪过?儿子去打听了消息。说六弟私卖漕粮,因又是泰兴县的粮长才被押解进京。”

提起这个,姚老太爷顿时脸色铁青。

“儿子不是写信回去说过,儿子才在六部站稳脚,家里不能出事,还让父亲照应李御史的家眷…”

“你这是在质问我?”姚老太爷顿时显出几分的怒意,“我…若是知晓…这些事,怎么会让你六弟去做…再说…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还没定罪…你倒问起我来了…我写家书让你托些关系…查查清楚…你却一概不知…”

看着父亲额头上浮起青筋,姚宜闻顿时觉得自己说话欠妥当,太急躁太直接了些,“不是儿子不去查,这次的事京里真的没有人知道,就连任命巡漕御史都是用的密旨,还是朱应年被抓之后,朱应年的亲信在京里被扣下,才传出了些消息,京里也是因此乱了套,可是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在四处打听,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崔尚书要抬举自己的侄儿特意谋了这门亲事,有说是皇上对崔尚书起了疑心,这才让崔家自己人查起来。”

“这个崔奕廷又和别人不一样,在崔家就是个不服管束的,崔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我们外人怎么能打听出来。”

里里外外让这个崔奕廷摆了一道,不但将老六抓起来,还将婉宁带进京。

“崔奕廷还让下人给我送来了泰兴县的告示,还有,一张符纸上面写着婉宁的名字和生辰。”

姚老太爷看着姚宜闻手里的纸张,原来是因为这个,姚老太爷冷笑一声,“这件事你不要…问我,要问…问你母亲,这个家…她是怎么管的…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会将她留在泰兴…”

是母亲?

姚宜闻惊讶地看着姚老太爷。

姚老太爷一脸的怒气。

姚宜闻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那寿家的事父亲知不知道?”姚宜闻忍不住又再询问。

姚老太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瞪着眼睛看姚宜闻,“我若是…知道,还用得着…你去打听…”

也就是说父亲都不知道。

姚老太爷道:“堂堂一个六部里的侍郎,连这点是都打听不清楚。”

姚宜闻顿时垂下脸。

“女儿,女儿管不住,家也管不好,让你问些事,你也一概…不知。反而…来挤兑我…官做大了…脾气也见长…敢来质问你父亲…”姚老太爷看着姚宜闻越来越低下去的头,顿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婉宁…”

“别提她,”姚老太爷瞪起眼睛,“提起她我就…生气。既然她不愿意回来,你也不要接她,明日就写个…文书和她断绝关系,以后她在外面…做什么都和我们姚家无关。”

“顶撞长辈,还能留着…她在家中,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坏…了我们姚家的名声。”

顶撞长辈确实是婉宁不对,他想要将婉宁叫过来严加管教,却没想着要立即将婉宁逐出姚家。

“儿子还是想要管束婉宁,让婉宁来给您认错。”

姚老太爷不说话。

姚宜闻站起身来。“儿子明日就去刑部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六弟一面。”

姚老太爷不耐烦地挥挥手,姚宜闻从屋子里退出来。

张氏等在院子里,看到姚宜闻立即迎上来,“老爷。老太爷怎么说?”

姚宜闻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去了书房。

张氏回到房里,孙妈妈端了茶上来,“太太,您说,老爷会将七小姐接回家吗?”

这要看婉宁会不会认错。

如果婉宁不认错,老太爷这边交代不过去。就像当年沈氏那样,老爷会照老太爷的意思将婉宁逐出姚家。

不管是哪家的小姐,只要被逐出家门都没了活路。

孙妈妈有些明白过来,所以太太才会让她去请七小姐,七小姐不肯回来才最好。

“准备些东西,明日我亲自去请。”张氏低头吩咐孙妈妈,“礼数要周到。”

孙妈妈应了一声。

“太太,要不要落栓?”紫鹃端了水服侍张氏梳洗。

“老爷今天不痛快,你去书房跟老爷说一声,今天请老爷来我这里歇下。”张氏穿了藕色的小袄靠在床边拿起书来。屋子里熏了淡淡的兰花香气。

果然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姚宜闻进了院子。

张氏上前接应姚宜闻,低头吩咐婆子,“落栓吧,告诉杨姨娘,老爷在我这歇下了。”

张氏服侍姚宜闻换了衣服。

躺在床上姚宜闻闭目安神,张氏坐过去轻轻地揉捏着姚宜闻的额头,“老爷别着急,明天妾身就去看婉宁,族里的女眷一起跟着来京里,我再仔细打听打听。”

听得这话,姚宜闻睁开眼睛,“你不是已经让孙妈妈去了一趟…”

“那不一样,下人毕竟是下人,婉宁心里闹着别扭才不肯见,我总是婉宁的母亲,婉宁不能不见我。”

姚宜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张氏揽在怀里,“毕竟是我的女儿…”

张氏声音轻柔,“老爷不用说,妾身都知道,妾身劝说婉宁回来向老太爷认错。”

姚宜闻点点头,鼻端都是张氏身上的香气,姚宜闻手慢慢地向张氏腰上摸去。

张氏身子顿时僵硬起来,伸出手来推姚宜闻,将脸埋在姚宜闻怀里,“老爷…妾身还吃着药呢,等养好了身子,妾身还想为老爷多生养几个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