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轻松

崔奕廷肩膀上看不出有什么伤,再说给落雨包扎是因为事从权益,现在镇国将军府里有郎中,哪里用得着她。

“就隔着衣服包一下,我还有事,姑姑那里就不去说了。”

镇国将军夫人很和善,提起崔奕廷就会说个不停,能看出来是真的疼崔奕廷,崔奕廷受了伤,有什么不好跟镇国将军夫人开口的。

婉宁没有拒绝,崔奕廷径直坐下来,将外面的官袍脱了露出透血的肩膀。

的确不是什么大伤,而且已经包裹过了,只是肩膀活动的多,难免有些错位,婉宁干脆将布条解下来重新包上去。

崔奕廷一动不动地向前看着,婉宁看到他静谧的侧脸,眼睛不似平常那般锐利,长长的睫毛落下来,在脸颊上印出一个扇形的影子,如今看起来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想想崔奕廷的那些传言,他这十五六年活的十分精彩。

崔奕廷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有些神往。

婉宁微微翘起了嘴唇,人真是奇怪的很,转眼间就可以和从前不一样,就像她就像崔奕廷。

经过了昨天,婉宁包裹伤口的动作麻利了很多,灵巧地系了个扣,她这才向后退了一步。

崔奕廷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阳光从他的身前到了他的身后,将他的影子拉的比方才长了些许。

明明是一眨眼的功夫,却仿佛过了多年。

婉宁想要说话,崔奕廷却这时候开口,“你有个弟弟?”

不知道崔奕廷说的是昆哥还是欢哥,不论怎么说都没错,婉宁点点头,却想起来崔奕廷背着她,看不到她的神态。

婉宁不在意地抬起头,却发现崔奕廷已经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很刺眼。婉宁一时怔住,不明白崔奕廷为什么会这样看着她。

崔奕廷半晌才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婉宁道:“在想你那些传言,从前好像是个不问世事的人,忽然之间却成了这样。”

一个荒唐、胡闹。散财结客,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和现在一心一意查案,规规矩矩办事的崔奕廷离得很远,只有那些放肆妄为的根骨丝毫未变。

“那要说我从前的事。”崔奕廷的眉眼舒展,目光陡然变得深沉起来。

小院里很安静,崔奕廷也没有立即要走的意思。

她的表情十分的平和,让人想要和她将肚子里的话一股脑的倒出来。

崔奕廷微微一笑,“从前我落难的时候遇到一个人,我们两个约定好,都要好好的活着。有一次我出门临走之前和她说好十日之后回来,结果,我没能如约,等我再回来找她的时候…”

听着一个故事,忽然之间戛然而止。让人觉得不舒服。

婉宁道:“那个人走了?”

崔奕廷摇头,“她死了。”

他带兵驻守宣府,瓦剌攻城他带兵出战,几个月的部署终于击退瓦剌,正要乘胜追击,却传来朝廷要和解的消息,他带兵回宣府。总兵官却不准他们回城,称要等朝廷的旨意,他催促总兵官,另上奏折与朝廷,瓦剌狡诈多是言不由衷。

后来瓦剌果然强攻宣府,他带兵冲进城中杀了宣府总兵官夺了兵权。却大势已去,敌不过瓦剌大军,再后来…

就因为经过这样的事,才会让他改变?

婉宁看向崔奕廷,“是真的?”

崔奕廷轻轻地拉扯着袖口。豁然笑起来,“假的,以后多听听戏,说不得就能听到这样的唱本。”

崔奕廷说的那样的自然,没想到竟是在编故事。

方才略有些沉重的话题,如今却一扫而光。

“你呢?”

婉宁道:“有个人救了我,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让我明白活着总是最好的。”

崔奕廷脸上透出笑意,“多亏有人救了你。”

婉宁也跟着失笑,“是啊,多亏有人救了我。”

崔奕廷道:“我手下有个人,从前在藩王府做过护卫,懂得许多外面不知道的防护手段,我让他去你那里,教教你身边的殷江和贺大年。”

经过了这件事,确实给她提了醒,不能只靠几个家人来确保安全,再有昨天的事发生,说不定她就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婉宁点点头,“谢谢。”她低下头正好看到崔奕廷那双官靴。

青色的缎子面,经过了一夜的奔波却一尘不染,仿佛经过了整理和擦拭,没有半点风尘仆仆的模样。

崔奕廷停留了片刻,“有事尽管和我姑母说。”

婉宁道:“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崔奕廷点点头,“回去之后…一切小心。”

没有姚家人的里应外合,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到了城外,这一点她明白。

送走了崔奕廷,婉宁回到屋子里,坐在锦杌上半晌,童妈妈才带着丫鬟进来服侍。

童妈妈道:“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不着急,等母亲过来接我。”经过了一晚上,张氏总该着急了吧,等到张氏来了,她也好安排剩下的事。

姚家,唯一能光明正大去接婉宁的人也就是她了。

崔奕廷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人人都知道钦命审案的崔奕廷大人遇刺,却没有一个人提起婉宁的情形。

难道真的像镇国将军夫人说的那样,婉宁好端端的在镇国将军府?

张氏忽然觉得坐立难安。

“五老爷回来了,”孙妈妈低声道,“听说在外面喝了酒,被老太爷训斥了几句。”

张氏听得仔细,“然后呢?”

孙妈妈摇摇头,“买了笼铃给八爷,还问了奴婢七小姐有没有回来。”

张氏看着孙妈妈手里的笼铃,伸手接过来,轻轻晃动竹篾编织的笼子,里面的铜铃就发出清脆的响声,欢哥喜欢这样带声音的东西。

为了欢哥,她自己都变成了困在笼子里的铃铛,可如今这样的生活都不再平静。

张氏皱起眉头。

孙妈妈低声道:“五老爷才从外面回来都没听说七小姐的消息,说不定七小姐真的在镇国将军府。”

“那就去看看,”张氏站起身,“宗室的府里,我也不是去不得的。”

婉宁和镇国将军夫人崔映容说话。

周三小姐在一旁作陪。

“扬州好,去年我和老爷一起去看琼花,谁知琼花落的早了,没有瞧见,老爷不死心,就带着我们四处去找,我在船上睡的迷迷糊糊,老爷忽然推醒我说,琼花找到了,我睁开眼睛看过去,真是漂亮,一团团的白花压在枝头,我是看得怔愣了,怪不得人人都说琼花美,我刚说完,其中一团‘琼花’就落下来,露出了拿花的下人和旁边的奕廷,我这才知道那些琼花是假的,是奕廷给老爷出的主意,逗我开心的。”

“从那以后我们就常去扬州了,要不是奕廷的事,说不得我们就会在应天府过年。”

崔映容缓缓地说着,脸上露出欢快的笑容,提起崔奕廷却又露出几分的担忧。

崔映容的声音刚落,周家下人就来禀告,“姚三太太和嘉宁长公主来了。”

婉宁脸上是淡淡的笑容,张氏还是忍不住赶过来看个究竟。

崔映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给我换件小袄,跟长公主告个罪,说我身子不适,不能起身迎她。”

做戏就要全套,既然之前放出话去,这时候就不好更改。

崔映容笑着向婉宁伸出手来,“跟我说说,你那茶点怎么做的这样好吃,我又怎么不能多吃。”

婉宁跟着崔映容去了内室,丫鬟挽起三层幔帐,这才将帘子撩起来,请嘉宁长公主和张氏进门。

嘉宁长公主是先皇的三女,七年前下嫁到翰林院学士刘家,不到一年功夫就守了寡,如今孀居在刘家的旁院,张氏没有出嫁前就和嘉宁长公主要好,嫁到姚家之后,嘉宁长公主常常去姚家做客,张氏就是以此为理由没有住在母亲曾经住的院子,而是住在大了两倍的东园子。

跟着长公主来看宗室的夫人,没有比这更顺理成章的了。

婉宁上前给长公主和张氏见礼。

嘉宁长公主看了看婉宁,笑着道:“这就是姚大人的长女吧?”

张氏道:“是婉宁。”

“只是听你母亲说起,还没有见过。”

借着嘉宁长公主看她,婉宁也仔细地看着长公主来,长公主梳高髻,虽然没有太多的饰物却戴着的金缕花簪十分的精致,耳垂上湖水般的宝石配着她淡蓝色的马面褶裙,连手指甲都发着淡淡的光泽,没有显得明艳,却能从细节上看出来是精心打扮。

婉宁道:“之前在泰兴,也是才入京。”

嘉宁长公主眯着眼睛,眼角浮现出几道浅浅的褶皱,看起来十分的和蔼,却这样一来遮掩了真实的情绪,比起张氏来,嘉宁长公主更懂得如何能面面俱到。

嘉宁长公主点点头,“是个懂规矩的好孩子,”说完看向崔映容,“你的病如何了?怎么一到冬天就重起来。”

崔映容道:“还不是老病根,多亏了有七小姐在这里照应,倒是好了不少。”

张氏笑着,却攥起了帕子,婉宁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竟然毫发无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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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查

“听说你病了,我将太医院的胡太医请了过来。”

嘉宁长公主说着顿了顿,“谁都知道这个镇国将军府里,最少不了的就是你,端裕这些年更是什么都不做就留在家中,你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张氏微微低下头,恰到好处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屋子里静悄悄的,嘉宁长公主的话说得格外的慢,仿佛就是像往常一样话家常。

“您这是笑话我,”崔映容笑着,“我的身子就是这般好好坏坏,不过这场病也值得,还让长公主来这一趟。”

嘉宁长公主叹口气,“你这张嘴,谁也说不过你。”

崔映容靠在大迎枕上,下人去请胡太医,婉宁站起身要退出去。

崔映容笑着道:“去和如姐儿说话吧,免得在这里拘着。”

周三小姐应了一声亲亲热热地拉着婉宁出了门。

张氏看着脸上挂着笑容的婉宁不忘了嘱托,“别在院子里太久,现在天凉了,免得受了风寒。”

慈母般的模样。

婉宁应了一声。

旁边的嘉宁长公主就笑,“好了,好了,七小姐都多大的年纪了,你也不嫌啰嗦。”

屋子里所有人都笑起来。

等到婉宁和周三小姐离开,张氏让开几步让御医上前诊脉。

好半天御医起身道:“看脉象夫人今年比去年好多了,只是那些药还要照常吃。”

嘉宁长公主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听说你病重不能下地,可是将我吓坏了。”

张氏在一旁赔笑,都说镇国将军夫人病得厉害。才将婉宁留在家里住了一夜,如今御医诊脉却没有大碍,看这个谎要怎么说下去。

御医出去开方子。崔映容撑着身子下了地,吩咐下人。“将暖阁准备出来,我和长公主、姚太太过去说话,除非是出了天大的事,否则谁也不要来打扰。”

听着是句玩笑话,下人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下来。

崔映容咳嗽几声,嘉宁长公主道:“你这是何必,我们就这样说话不是很好?”

崔映容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又去,哪有什么意思,今儿我说了算,长公主和姚太太都要留下来。”

张氏在想婉宁的事,没有在意崔映容的话,看到崔映容投来的目光才道:“我家里还有事,就不叨扰夫人了,我今天过来也是想要来接婉宁…”

“那怎么行,”崔映容不肯答应,“都说客随主便。今天可是我来安排。”

婉宁从院子里出来,周阮如拉着婉宁到了垂花门,“都准备好了。你的丫鬟也送上了马车。”

婉宁感激地看着周阮如,“姐姐帮我回去和夫人说一声,多谢夫人帮忙。”

周阮如像镇国将军夫人,漂亮的脸上透着几分的英气,为人也直率,听说她会治病,就缠着她问药理,还带着她去书房里找各种书来看,看到她随身带着装糖果的小荷包。一点都不在意,还觉得她这个法子好。

见到周阮如之前。她还以为宗室女有多难相处。

周阮如道:“二表哥说了,是因为他查案所以连累了你。怎么你倒谢起我们来了,”说着露出笑容,“下次过来别忘了给我带点心。”

婉宁点点头。

童妈妈过来道:“大老爷已经从衙门里叫了老爷回家。”

张氏将长公主请来,才算进了镇国将军府,此时此刻张氏一定想不到,现在她要带着人回姚家去。

婉宁能想到张氏知晓之后的神情,嘴边不由地浮起了笑容。

姚宜闻进了书房,姚宜州皱起眉头吩咐管事,“出去看着,免得我们这边句话,那边就要被人传出去。”

听得这话,姚宜闻放下手里的茶碗,“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姚宜州额头上的青筋一起一伏,“你这个做爹的还蒙在鼓里,你知道昨天婉宁为什么没有回家?”

“不是因为镇国将军府请了过去…”看着姚宜州阴云密布的脸,姚宜闻的话顿时停顿在这里,大哥这个模样,难不成是婉宁出了什么闪失?

姚宜闻想到这里站起身,“我去镇国将军府看看。”

“现在才回过神来,已经晚了。”姚宜州说到这里,自己额头上也浮起了冷汗,天还不亮婉宁就让人送了消息给他,他这才知道婉宁被人暗算。

从他那里到姚家才多远的路,竟然就出了这种事。

京城,天子脚下,居然会如此,如果不是被镇国将军夫人遇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姚宜州道:“婉宁昨天从我那里出来,路上就出了事,有人将跟车的婆子骗到一旁,还打晕了赶车的下人。”

马车不过是拐进胡同的功夫,姚家的下人就被人处置了。

姚宜州接着道:“多亏他们动手的时候被镇国将军府上的下人看到了,马车还没有出城就被拦下来,婉宁身边的丫鬟为了护主受了伤,镇国将军夫人也因为那些劫车的人太过凶悍,被冲撞了,就因为这样,婉宁这才去了镇国将军府。”

姚宜闻顿时觉得羞愧。

女儿出了事,是镇国将军府帮忙,他却还大大方方地收下了镇国将军府上送来的礼物。

姚宜州道:“婉宁说,有人在车厢里动了手脚,点了香料,她和下人这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姚宜闻面露诧异,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姚宜州接着道:“跟车的婆子是你这边的,经过了昨天的事,她想要逃出京里,被婉宁吩咐人抓了回来,车厢里定然是她动了手脚,一个人难做成这样的大事。只怕是家里还有人做内应,那婆子不肯说,不过这样的事是瞒不住人的。想要查就能查个清楚。”

婉宁差点出了大事。

姚宜闻只觉得额头两边在跳个不停,正要说话。外面的管事就进来道:“七小姐回来了。”

姚宜闻目光如炬,“七小姐是你叫的?”

管事不知错在哪里,吞咽一口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是,小的错了,是…小姐回来了。”

姚宜闻已经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婉宁正让人用板子将落雨抬进屋,虽然下人已经加了小心,落雨还是疼的满头大汗。

镇国将军府用了上好的外伤药,郎中说要挺过三天不发热。婉宁十分明白这里的道理,虽然现在血止住了,可若是伤口发炎也会有极大的危险,“将落雨抬去我屋里。”

这样她也方便照应。

赶过来帮忙的乔管事看着婉宁不由地怔愣,太太不是去镇国将军府接七小姐,怎么只见七小姐不见太太。

七小姐身边的丫鬟还受了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乔管事正想要让人去镇国将军府看看太太,就听到重重的脚步声,他转头一看,看到了一脸关切的老爷。

“老爷。”乔管事低头行礼。只觉得老爷的衣服一阵风似得从他面前刮过,紧接着传来老爷低沉的声音。

“怎么弄成这样,”姚宜闻说着顿了顿。拉起婉宁的手,“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婉宁摇摇头,“幸好有童妈妈和落雨照应。”

姚宜闻皱起眉头,看向乔管事,“将大门关上,带上几个下人将整个家里翻一遍,遇到来路不明的物件和银钱都拿到这里来。”

这是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