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来人

找了那么多年的人忽然之间就找到了。

崔奕廷看向吴照。

吴照道:“十三岁,蒋家人,在扬州一带住过,带着的下人正好有扬州口音,我特意让人装作流民上前讨要饭食,那位蒋小姐心肠很好,给了我们一些干粮。”

吴照连蒋家给的干粮都留着给崔奕廷看,细节上也不敢有半点的遗漏,“蒋小姐人我们没见到,只是和跟车的人说了话,那位蒋小姐精通医术。”

每一点都能核对上,所以吴照才很高兴,觉得自己*不离十地找到了二爷要找的人,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二爷见到他之后会让他们去京里莲花胡同的院子,不让他们找那位蒋小姐了。

崔奕廷仔细地听。

吴照向来仔细,否则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吴照。

“二爷,我们的人跟着那位蒋小姐一起进了京里,等到蒋小姐有了落脚之地,就会回来禀告,”吴照说着顿了顿,“若不然,到时候二爷再让人查一查。”

崔奕廷站起身来,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明媚的笑容,就如同春天那叶梢儿上的一缕阳光,那么的柔软、明亮。

“二爷,”陈宝的声音打断了崔奕廷的思绪,“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吴照将人领进屋子。

崔奕廷背着手站在窗边。

“二爷,”吴照道,“已经打听到那位蒋小姐在哪里落脚。”

婉宁坐下来听童妈妈说话。

“小姐放心,我们带进来的人都安排好了,大多数在小院子里,也有分去前院杂役房的,我交代好了,要仔细地做事。一定不能犯错。”

婉宁点点头,“这些日子就辛苦妈妈了。”

“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童妈妈脸色有些微红。“从前太太走了之后,奴婢被遣去庄子上。从来没想过将来还会回来。”

现在不但回来了,还带着人抓了张氏身边的孙妈妈和丹桂几个,想到太太那时候委屈的模样,她痛痛快快地出了口气。

“六太太身边的人还跟奴婢说,让奴婢在小姐面前说说好话,从前都是六太太不对…”

寿氏还不是个完全糊涂的人,知道张氏不可靠,在父亲面前将母亲当年被冤枉的事揭出来。

“小姐。老爷过来了。”落英进屋禀告,婉宁站起身来。

“坐下好好歇着,”姚宜闻看向婉宁,脸上有几分的关切,又看了看童妈妈,“屋子里多加个炭盆。”

童妈妈应了一声。

父女两个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姚宜闻拿起童妈妈端来的茶水,半晌才喝了一口。

童妈妈和落英几个退了下去,让屋子里更加安静起来。

姚宜闻半晌才道:“昨天怎么不让人送信回来,我也好去镇国将军府接你。”

婉宁不做声。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生疏、隔阂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姚宜闻想起婉宁小时候两条藕一样的胳膊时常搂住他的脖子,带着奶香味儿的脸贴过来,咯咯地笑着喊“爹爹”的情形。

不知怎么的。一阵心酸。

仿佛失去了什么。

“你母亲,”姚宜闻想了想道,“沈氏…”

婉宁抬起眼睛。

姚宜闻嘴动了两次,想要说什么却又缩了回去,眉头皱起又松开,松开再皱起来,“是我没有查明,还有你…送你回族里之前,我应该听你说说话。”可是他那时候看到小小的欢哥。想到张氏受了那么多的苦,张氏脸上是又心酸又委屈的神色。他就没再查问下去。

“母亲已经被休了,我也被送进族里四年。”面对父亲的悔意。婉宁毫不留情面。

没有谁能一句话就买了自己的心安,今天发生的一切不过就是个开始,张氏、祖父,姚家所有的事早晚都会暴露在父亲眼前。

那时候父亲才会知道什么叫做难受。

婉宁抬起眼睛,“就算到了现在父亲也没想好,到底是母亲冤枉了我,还是我推倒了母亲…”婉宁转头看向姚宜闻,“父亲,女儿说的对不对?”

姚宜闻愕然。

婉宁道:“我从家里走的时候是八岁,在父亲身边八年,母亲续弦到姚家一年多,可是父亲好像都没想过,到底是了解我,还是更清楚母亲的为人。”

姚宜闻忽然觉得那个奶声奶气的女儿一下子长大了,凌厉的问话,让他难以回答。

所以忠义侯府才会三番两次地来请婉宁去给世子爷治病,就连宫里的贵人也被惊动了传婉宁进宫。

女儿长大了身上却找不到半点他的影子。

姚老太爷瞪着眼睛看蒋氏,“说…”口齿不太凌厉地追问,“说…到底…怎么回事…”

蒋氏忙道:“哪里有什么事,都好端端的。”说着去喂老太爷喝水。

老太爷奋力挥着手臂,顿时将茶水打翻。

蒋氏吓了一跳忙用手帕去擦,下人也都赶过来伺候。

蒋氏不知怎么才好,“老太爷,您这是要吓死妾身不成?”说着顿了顿,“家里都好着,六老爷的案子还没有审结,您怎么就不信呢?”

姚老太爷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蒋氏的脸色顿时变了,看向旁边的妈妈。

妈妈一脸晦涩,七小姐让童妈妈带着人去查抄下人的东西,蒋姨奶奶让人不要惊动老太爷,但是背不住下人私下里议论。

“老太爷您放心,没什么事,”蒋氏仍旧劝着,“您将药吃了,吃了药身子才能好得快些。”

姚老太爷来了脾气,转过脸去。

旁边的妈妈道:“这可怎么办?”

蒋氏没有了办法,“将三老爷请过来吧,让三老爷劝劝。”

下人应了一声,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姚宜闻走进来,刚要捧起药碗,床上的姚老太爷睁开眼睛。须眉仿佛都要竖立起来,挣扎着向姚宜闻挥手。“走…走…走开…”

“父亲,”姚宜闻走到床边,“父亲不能不吃药,要吃药才能好得快些,太医说吃药配合针灸,等到春天的时候父亲就能下床走动了。”

姚老太爷将头扭了过去。

姚宜闻僵立在那里。

“蒋姨奶奶,”下人进来道,“蒋姨奶奶。您家里来人了。”

姚家门前,有人伸出手叩响了姚家大门。

一辆青帷马车,两个婆子、一个下人在旁边等着姚家人进去禀告。

拉车的马不停地甩着尾巴。

姚家下人出来张望,想要知道马车里坐着是个什么人。

蒋姨奶奶的家人,老太爷的妾室娘家,并不算是姚家的亲戚,不过老太爷身边的管事早已经交待下来,蒋姨奶奶会请家里的人来给老太爷送药方。

大家正张望着,管事快步走过来,指挥婆子。“快,快将蒋小姐接进门。”

听得管事的声音,婆子上前撩开了车帘。紧接着一个十二三岁上下的小姐弯腰从马车里走出来。

“蒋姨奶奶正等着小姐呢。”管事妈妈上来道。

蒋小姐跟着管事妈妈走进内宅,到了第二进院子,已经有下人提着灯等在月亮门。

“小姐快进去吧!”

丫鬟侧脸望过去,蒋小姐梳着单螺髻,只是简单的打扮,显得十分的质朴,身上鹅黄色的氅衣虽然不是很显眼,仔细看过去又落落大方。

这就是蒋姨奶奶的家人。

谁都知道蒋姨奶奶也是生在官宦之家,这蒋小姐真的有些官宦家子女的气势。

多年前蒋家获了罪。老太爷收留了蒋姨奶奶,过了几年蒋家人也找上门要将蒋姨奶奶赎出去。老太爷却不肯答应,蒋家是托了老太太的娘家出面。不想事情没办成,老太爷还将老太太骂了一顿,说老太太心胸狭窄,连个妾室也容不下。

家里闹成一团,族里的二老太太还亲自过来问过几次,后来是因为蒋家又出了些差错,蒋姨奶奶的哥哥被远调去西北任职,这场风波才暂时告一段落,听说蒋家人临走之前撂下话说,老太爷现在不肯放人,将来定然要后悔。

开始大家还在私下里议论,后来蒋姨奶奶搬去了庄子上,蒋家人也没了什么消息,整件事慢慢被人淡忘了。

现在蒋姨奶奶娘家人上门,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下人上前撩开帘子,蒋姨奶奶一眼就看到帘子后面的蒋静瑜。

“姑奶奶。”蒋静瑜上前行礼。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自己的娘家人,蒋姨奶奶有些恍然,半晌才道:“就你自己来的京里?”

蒋静瑜道:“和族里的七婶一起来的,七婶将我送到姚家门口。”

自从出了那件事,蒋家一直不愿意和姚家来往。

“药方我带来了。”蒋静瑜看向身边的丫鬟,丫鬟立即将手里的药方递过去。

“姑奶奶让太医院的太医看看,这治热病的方子到底能不能用。”

蒋氏颌首,这才想起来,“快,屋子里坐坐,我让人倒茶过来。”

两个人坐下来,蒋氏才问起哥哥,“家里都好吗?你四伯在西北好不好?”

“四伯要调进京了,”蒋静瑜笑着道,“听说要疏通河道,朝廷看中了四伯的奏折,就召了四伯进京,族里陆续会有人进京打点,二伯说,希望这次四伯不要再回去那么远的地方。”

看着蒋静瑜扬起的眉毛。

蒋氏想起年轻时的自己,“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安宁

蒋静瑜点点头,“侄孙女跟着外祖母学了些医理,平日里多数在家里看书,这次接到姑奶奶的信,正好我们蒋家族人也要进京,外祖母就让我将方子拿过来。”

光是拿方子不可能这样千里迢迢的进京里。

蒋氏看着蒋静瑜,“是为了你祖父平反的事吗?”

蒋静瑜颌首。

蒋氏脸上顿时浮起笑容,“这就好,这就好,蒋家说不定这次又能重新兴旺起来。”

从前伯父因弹劾上峰被诬陷贪墨,父亲为了救伯父也被牵连,蒋氏两兄弟就这样一起被流放出京,到了流放地不久,身体不太好的父亲就去世了,族兄上下打点也没能让伯父和父亲的案子起死回生,直到族兄遇到了端王重新被启用,本以为蒋家从此之后会扬眉吐气,谁知恰逢先帝驾崩,紧接着是万太妃和端王矫诏乱储,族兄因是端王提拔,也就多少受了牵连,被发去了西北做了个养马的小官。

如今皇上的皇位已经坐稳,端王的事总算烟消云散,趁着朝廷整肃漕粮,说不定族兄真的会被朝廷启用修治河道。

姚老太爷咳嗽的声音传来。

蒋氏看向内室。

蒋静瑜道:“姑奶奶能不能将老太爷这几日吃的方剂拿给我瞧瞧。”

贺老太太很喜欢静瑜这个外孙女,蒋家出事之后,贺家就将静瑜接过去住,静瑜跟着和老太太学医理,有时候还会开开方剂,贺老太太得了风疾,都是静瑜在床前侍奉。

蒋氏点点头吩咐下人将方子拿来。

蒋静瑜坐在锦杌上仔细地看着,丫鬟过来剪了灯芯。

看着蒋静瑜。蒋氏的目光越来越柔和起来。

“蒋家小姐过来了,给老太爷送了方子。”张氏听着银桂禀告。

张氏点了点头,等着丁妈妈过来说话。

半晌丁妈妈才进门。“七小姐将孙妈妈和丹桂送去了柴房,让从泰兴过来的婆子审问。”

用泰兴过来的人。这样她就不知道柴房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

“孙妈妈和丹桂可怎么办?”银桂不禁着急起来。

“怪她们自己,”张氏皱起眉毛,“我说了多少次,在我身边做事,不要出什么差错被人抓住,既然是我身边的人,就要比别人更谨慎…”

银桂跟着点头。

是她们疏忽了,可谁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婉宁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张氏问过去。

“七小姐在忙着做茶叶的生意。今年的茶选就要开始了…”丁妈妈说着看向张氏,“沈家几个铺子都要改成茶铺。”

真的要靠着茶叶赚大钱。

张氏不做声,谁都想要在盐和茶上发家,可不是人人都能将路子走通,沈家曾是扬州府有名的盐商,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家业日渐衰落。

京里卖茶的铺子已经不少,不管用出什么花样都不新鲜,她就看姚婉宁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将沈氏都没有做起来的铺子做火了。

张氏擦了擦眼角。“去跟老爷说,我亲手熬了莲子米,请老爷回来吃。”老爷最喜欢吃莲子米。尤其爱她熬的味道,她这样让人去请,就等于是放低了姿态,老爷应该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丁妈妈从屋子里退出去,张氏看向银桂,“将我那件银红四合如意的小袄拿来换上。”

她置办冬天的衣裙,老爷看上了那银红色的蜀锦料子,她依着老爷的心意做了件小袄,就压在箱子里还从来没穿过。

张氏换好衣服。丁妈妈也从书房里过来,“太太。”丁妈妈道,“老爷从七小姐屋子里出来又去了老太爷那里。现在就叫了幕僚在书房里商量政事。”

丁妈妈婉转地表达着意思。

也就是说,老爷不会过来。

张氏道,“秦姨娘、杨姨娘那边说一声,让她们早早歇了。”

姨娘那里不能去,老爷最后还是要到她屋里来,只要老爷过来,她就有法子将老爷哄住。

丁妈妈下去安排。

张氏就坐在暖炕上做针线。

缝的是欢哥的小衣服,小小的衣衫看起来是那么的精致,灯下的张氏也变得柔和起来,张氏慢慢地做着,耳边传来银桂的声音,“太太,太太您去歇了吧,七小姐那边的下人伤的厉害,让老爷请了两次郎中,听说七小姐也受了些伤,老爷让人才送了伤药过去。”

姚婉宁这是在她头上浇油,为的就是让老爷时时记得这次的凶险。

“老爷让人在书房里准备了被褥,要在那边睡了。”

张氏看向沙漏,方才还昏昏欲睡,现在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婉宁将郎中拿来的药粉给落雨上好,落雨很快就睡着了,婉宁这才放心回到暖阁里歇下。

刚刚躺在床上,就听到外面童妈妈的声音,“小姐刚刚睡下。”

然后是管事妈妈的声音,“老爷让奴婢送来压惊的药,若是小姐睡不安稳,妈妈再将药给小姐吃下,保准能让小姐睡到天亮。”

童妈妈道:“小姐若是还不能安睡,我就拿过去用。”

管事妈妈点点头,“辛苦妈妈照应。”

婉宁听着管事妈妈离开时的脚步声,片刻功夫童妈妈就进来道:“小姐,人已经走了。”

这下可以落栓了。

“您怎么知道老爷会让人过来。”

父亲的神情很是自责,为了让他自己心里舒坦些,定然会多关切她,这一直都是祖父、父亲思考的方式。

她不是母亲,没有对寄予幻想,所以看得更清楚。

“也不知道贺大年那边怎么样了。”婉宁低声道。

“小姐放心,定然不会出差错。”童妈妈掖了掖婉宁的被子。

婉宁笑着闭上了眼睛,暖暖的被窝让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贺大年没有睡觉,两只眼睛熬得通红,不停地倒茶来喝。

“你去歇着吧,这里我盯着就好。”焦无应说着向四处看去,伙计们都已经昏昏欲睡。

贺大年抿了抿嘴,“不行,小姐交代下来的,我哪里能假手旁人,小姐跟这小老儿打了赌,我到底看看这小老儿有多少的本事。”

焦无应不禁失笑,“是小姐吩咐的,让你去歇着,我在这里等,这两日铺子都要开了,小姐定然会来看,你没有精神怎么护着小姐,别又出了昨日的事。”

贺大年的眼睛顿时瞪起来,很快却又低下头,焦掌柜这话说的没错,贺大年站起身,“那这里就交给焦掌柜。”

看着贺大年带着人离开,焦无应不禁笑起来,还是小姐最了解贺大年的心思,若不是小姐教他这样说,他还劝不走贺大年这个倔脾气。

焦无应刚想到这里,只听屋子里传来呼声,“出来了,出来了。”

顾不得询问,焦无应立即向屋子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