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锦衣卫禀告的一般无二。

皇帝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看向崔奕廷,“你父亲养了一池的锦鲤。京里的府邸不少,池塘也大多比你家的大,但是谁也没有你父亲锦鲤养的好,现在你父亲还养鱼吗?”

那时候皇上还是个闲散的王爷,经常和父亲一起钓鱼,两个人钓完鱼就在书房里小酌,皇上还夸家里的厨娘烧了一手的好菜。

崔奕廷道:“还在养,养了放,放了养。”

皇帝轻微颌首,站起身来。“难得的是这些年的坚持,你父亲在内阁时,朕就说过。是个忠臣良相。”

皇帝放佛准备让崔奕廷退下,却想起什么,“你觉得李成茂这案子如何?”

崔奕廷没有犹疑,“出了这种事自然要仔细查问,不管是江仲还是沈家,都要问个清清楚楚,若是果然有这样的事,不管是谁都辜负了皇恩,都逃不出大周朝的法度。”

皇帝良久未语。

整个南书房气氛仿佛更加凝重起来。

张戚程听到消息已经是早朝之后。

韩武道:“先是问陈阁老。陈阁老连和陈文实同乡之谊都不敢提,后来叫来崔奕廷。连崔奕廷也说要仔细查问江仲和沈家,沈家是商贾。商贾善于变通,不能轻易相信,”说着顿了顿,“我觉得圣意已经很清楚,皇上已经对陈文实和李成茂起了疑心,爵爷这个局做成了,沈家死不死人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张戚程还没说话,旁边的赵璠已经笑起来,“这么说,陈文实是断断不可能去宣府了,陈家也再不能掌兵。”

如果真是这样,不光光是不能去宣府不能掌兵,韩武道:“自古以来,但凡手握重兵的武将失宠都不会落得好下场,李成茂的罪名只要坐实,用不着爵爷动手,那些从前看不惯陈文实的人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

赵璠急着道:“沈家呢?沈家会不会在中间捣鬼?”

韩武捋了捋胡子,“不会,沈家不过是个小商贾,影响不了大局,再说连崔奕廷都急着将沈家推出来,和沈家摆清楚关系,沈家还有什么人可依靠?”

赵璠越听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沈家不过是一盘棋里面的一颗棋子。

张瑜贞等着赵璠从父亲家里回来,一直到了晚上才等到了醉醺醺的赵璠。

“这又去哪里了?”

张瑜贞一脸的埋怨。

“这次是跟我表弟出去喝酒。”赵璠笑得脸上像是张了朵花。

“哪个表弟?”张瑜贞问过去。

赵璠眯着眼睛,“家里有五家香粉铺子的金家,”说着顿了顿,“从前你不是说,金家送给母亲的香粉比给你的好,如今可是捧着几盒子香粉过来,想要买你个高兴。”

张瑜贞不禁惊讶,“这是为什么?”

赵璠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听说你喜欢红木插屏,拿了银子来让你买插屏去,也算是孝敬你这个表嫂。”

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银票,张瑜贞的心几乎冲到了头发尖儿。

金家怎么会这般大方。

张瑜贞顾不得去看那些银票,捂住了乱跳的胸口,“老爷,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别吓妾身。”

“你看你,”赵璠笑道,“还想要沈家的茶铺,见到这些银钱就吓成这样…”

赵璠喝了一口茶。“沈家的茶叶有什么了不起,真正会做买卖的不需要弄这些劳什子,转手之间就能得了千万两真金白银。”

看着老爷得意的神情。“是金家人想要入仕求到了老爷?”

“金家逍遥自在入仕做什么?”

张瑜贞这下子猜不出来了。

“是盐引,想要我帮忙开个白条去盐运使司教银子充抵粮食换盐引。”

原来是换盐引。

张瑜贞松了口气。“老爷不是说盐引并不多吗?今年开的白条太多,西北的盐引都发放没了。”

“那是今年,明年、后年呢?说不定宣府也不再交粮换引,都要用银子来充抵,”赵璠得意洋洋,“户部趁着李成茂出事又上了奏折,说不定日后再也没有了商屯,只要交纳银子就能换来盐引。这样一来,能买到盐引的就成了真正的财神爷。”

“沈家这样的盐商,很快就会家破人亡。”

这可真是一箭双雕,他虽然丢了爵位却得来了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想到这里,赵璠就觉得心里舒畅。

“到时候给你买处大宅子,你不是总羡慕忠义侯府…还和自家的姐妹相比,以后就再也不用说我不疼你。”

看着眉开眼笑的赵璠,张瑜贞也忍俊不禁,“老爷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说着话却已经去拿桌子上的银票仔细地数起来。

陈家倒了。果然有他们的好处。

姚宜闻回到屋子就看到张氏让下人清点屋子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盒子一堆,姚宜闻一边脱氅衣一边道:“这是要做什么?”

张氏笑着道:“赵老太爷的寿辰要到了。我去送了些礼物,姐姐却让人还回来了这些东西。”

姚宜闻有些惊讶,“这都是你姐姐送的?”

张氏颌首,“市面上不好找到的药材,我姐姐和姐夫让人从祁州买来的,正要配着用蒋家送来的药方。”

除了药材,还有些别的东西。

姚宜闻随手打开一只盒子。

张氏吸了口凉气惊呼起来,“老爷可要慢着些。”

锦盒里是一尊送子观音。

就像是抽到了上上签,姚宜闻看着光润的观音心情也豁然开朗。“这是…”

“是我姐姐请来的,让我供起来。”张氏飞眼看向姚宜闻,“我姐姐说。这很灵验。”

张家仿佛一下子将他们想要的东西都送来了。

让下人将东西一件件搬下去,张氏亲手端茶给姚宜闻,“老爷有没有听说沈家的事?”她就是要在这时候提起沈家,好让老爷知道,张家带给姚家的永远是富贵和地位,沈家却是无尽的麻烦。

姚宜闻果然皱起眉头,“好像是和李成茂有关。”

张氏叹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这样的是非,”说到这里,张氏脸上露出几分的担忧,“听外面人说,沈家的铺子如今是婉宁管着,我出去宴席夫人们都明里暗里的打听沈氏的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张氏说着低下了头,“好像是我做了什么错事,我倒是没什么,就是婉宁,年纪还小,总不能就这样让人说三道四。”

张氏话音刚落,银桂进来道:“老爷,太太,刑部来人了,说要见老爷。”

刑部这时候来人。

姚宜闻有些惊讶,“来的是哪位大人?”

银桂道:“管事妈妈说,是刑部的员外郎,听说老爷回来了,特意来拜见。”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六弟已经判了流放,怎么刑部这时候还会上门来。

姚宜闻吩咐银桂,“将人迎去书房,我这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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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逆转的滋味

“大人。”

姚宜闻走进书房,刑部员外郎立即上来行礼,姚宜闻拱手过去。

下人端了茶上来,郑敏端起来抿了一口,脸上不禁浮现出几分的失望,京里都在流传新茶,姚家喝的却还是从前的旧茶。

都说姚家内宅不和,如今看来是真的了。

“下官是有件事想问问大人,姚家是不是在宣府买了许多田地。”

郑敏的话让姚宜闻一怔。

在宣府买田地,什么时候的事?

“这话是从何说起?”姚宜闻不禁问过去。

郑敏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停顿了片刻才道:“下官奉命审案,查问了余家,余家说在宣府买田地的是姚大人家里,下官便来核实,免得弄错了。”

书房门口的婆子听了这样的话立即提起裙角一路到了张氏屋里。

张氏正要将姐姐送过来的荷叶杯拿出来用,听到婆子的话,忘记了手里的杯子,随手一甩,杯子顿时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买余家田地的不是沈家吗?怎么会变成了姚家,姚婉宁在这里捣什么鬼。

姚宜闻走到婉宁院子里,就听到一阵欢笑声。

“小姐那个插的好。”

然后是婉宁的声音,“我的这枝梅花太短没有插到底,是浮搁着的。”

“小姐耍赖。”

童妈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怪不得人人都说落雨最实诚,若是落雨也跟着门上的婆子每天玩一把,恐怕要将身上的银子都输了干净。”

婉宁重新去拿笔,“再这样下去,等到冬天过完了。我的九九消寒图还没画好。”

婆子看到姚宜闻要撩开帘子进去禀告,姚宜闻伸出手来阻止。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婉宁轻声道:“试数窗间九九图,馀寒消尽暖回初。梅花点徧无馀白,看到今朝是杏株。”

婉宁仔细地写着。练了这么久,她用毛笔写字是越来越熟练了。就是时不时的还会写错,昆哥看到的时候就会故意板着脸纠正她,还拿出杨敬先生的口气让她牢牢地记住。

“小姐这边怎么就写了一个字,还有那么多地方。”

落雨指着九九消寒图的右边。

“这是要八十一天才写完的: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你看梅花添了多少瓣,这字也就有几笔。”

落雨听得点头。

婉宁道:“你跟落英一起都学认字吧。”

落雨笑着摇头,“那哪里是奴婢们学的,奴婢们蠢苯。学不来这些东西。”

“哪有这种事,学了认字有许多好处,没事的时候就不用发呆,可以拿本书来看。”

姚宜闻忽然想起几年前,他给婉宁请了先生在家,先生教了婉宁一个月,却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下,还跟他说,内阁中的小姐不一定要学认字,还有琴棋书画许多种。

他听了心里十分生气。觉得不是婉宁不能学,而是先生没有本事,可从那以后也确实没有花心思给婉宁再请更好的先生来。

没想到婉宁现在已经学会了读书写字。

“老爷。”

从屋子里出来的落英没想到会遇到姚宜闻不禁惊讶地喊了一声。

姚宜闻点点头撩开袍子走进屋。

婉宁刚放下手里的笔。落雨正收拾砚台。

屋子里飘荡着一股淡淡的墨香,这正是姚宜闻从前想过的情形,只不过他就因为一时的自大错过了。

“婉宁,”姚宜闻坐下来,“刑部的人来问,说你跟余家买了宣府的田地是不是真的?”

说不定这件事是虚传,就想外面都说沈家要买宣府的田地。

“是真的。”婉宁回答的很干脆。

姚宜闻不禁抬起眼睛,“为什么要买宣府的田地?难不成你也要学着沈家去卖盐?”一个内宅的小姐,卖茶叶已经让人议论。在学着去卖盐,难不成要做真正的盐商?

婉宁看向父亲。“太祖建国时就说过粮乃立国根本,边疆开荒种粮不收赋税。余家要离开京城回到凤阳,宣府的田地自然不能千里迢迢地来打理,正好我的茶也要卖去南直隶,我的家在京城,回去卖茶也不便利,余家卖茶,我买了田地秋收时卖粮有何不妥?”

“那么多人买田地,难不成都要去做盐商?每年去宣府收米的米商也有不少,再说余家的土地离宣府城还有些距离,再走几十里还有达官显贵的庄子在,那些达官显贵也是盐商?”

田地买来出了粮食可以卖粮,谁说一定要用来换盐引。

姚宜闻顿时被顶了回来。

婉宁接着道:“余家的土地便宜,我才买来,文书都十分齐全,刑部的大人要看,父亲就将文书递过去。”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立即进了内室将文书拿出来交到姚宜闻手上。

婉宁看着姚宜闻,“父亲不要耽搁了,免得让人误会,以为我是要做什么大盐商。”

看着女儿的侧脸,姚宜闻不由地叹了口气,婉宁做生意是从泰兴开始的,因为寿氏对婉宁不好,沈家来帮忙婉宁才想了这样的法子,现在将茶叶卖到了京城,他心里觉得亏欠婉宁也没有插手。

至于用自己的银钱买田地,文书和鱼鳞册又都齐全,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宜闻站起身,“我去说一声。”

“父亲要先和母亲商量吗?”婉宁的声音带着几分的质疑,嘴角微微地扬起还有几分的讥诮。

婉宁那双清亮的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他。

让他想起这些年的过往。

要不是他听张氏的也不会将婉宁送去族里。

姚宜闻摇头道:“这是你的事,你母亲不用知道。”

张氏吩咐婆子,“去外面等着,见到老爷就说我在担心,现在正好是该吃饭的时候,若不然让厨房准备些酒菜送过去。”

先要将人稳下来。然后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好给她时间去跟父亲说。

朝廷上的事,老爷还是听父亲的。

婆子应了一声去长廊里等姚宜闻。

张氏穿上氅衣刚准备出门。婆子就匆匆忙忙走回来,“太太。老爷说不用了,已经拿了什么东西将那位大人送走了。”

就这样送走了?

完全没有让她插手。

张氏愣在那里,她连老爷送出去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刑部的郑敏从姚家出来,径直回到衙门,衙门里还有几位大人为了这个案子争的脸红耳赤。

“还审什么,证据确凿,这种小事还要请皇上亲自过问不成?南直隶的案子就是皇上钦命的崔大人来审,这次若是再如此。我们刑部的脸面往哪里搁…”

“可是这案子该怎么定…是要将李大人请过来,还是…”

“请什么请,不过有军功在身,怎么,大周朝的律法还奈何他不得了?”

光是刑部就多一半的倾向给李成茂定罪。

郑敏在门外微微一笑,撩开官服走进去。

各位大人都看向郑敏。

“怎么样,案宗拿来了没有?我们今天早些动手写奏折,也好让皇上定夺。”

“大人准备怎么写?”郑敏缓缓地道,“这江仲的口供和事实不符啊。”

江仲的口供和事实不符?

哪个事实不符?

所有人目光中透着疑惑。

郑敏将手里的匣子打开,“江仲说。沈家要买余家的徒弟,李成茂大人才让他去恐吓沈家,好让余家害怕。再也不敢卖地,让大商贾们也不敢买余家的土地。”

所有人都在看着郑敏。

郑敏将盒子里的文书拿出来,脸上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可是余家的土地早就卖给姚家了,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以为拿着江仲的口供就可以定案。

如今就像是被自己扳起来的石头砸了脚。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神情,低头去看那张文书。

拿着这文书的时候,他怀里就如同踹了一只活奔乱跳的兔子。

他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这些想要陷害陈老将军的人,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刻。

他是这样的雀跃,笑容就忍不住要溢出来。

这就是反败为胜的滋味。

郑敏看向旁边的书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