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赶在这时候过来是要看她的笑话。张氏心里冷笑,再怎么样她也不会输给一个丫头。张氏看向婉宁,“陈老将军家里我就不去了,你跟陈老太太说一声,我和长公主一早有约,如今是分身乏术,改日我再去恭贺。”

将嘉宁长公主抬了出来,这样就抬高了自己的颜面。

张氏又嘱咐如妈妈,“好好照应七小姐。不要出什么差错。”

如妈妈应了一声。

婉宁向张氏告辞,带着童妈妈出了屋子。

看着婉宁粉色的氅衣,张氏脸上渐渐浮起恨意,她不知不觉中竟然让这个弃妇之女如此的风光。

“赵家那边怎么办?”银桂低声道。

“跟赵家的下人说,我去长公主那里,让姐姐千万要保重身子,等有了消息我就过去和姐姐说话。”

银桂点点头,这样一来,姨夫人那边也就知道太太是去长公主那里想办法,姨夫人不但不会怪太太。还会感激太太。

长公主最喜欢太太的性子,只要太太开口长公主多数都会帮忙。

等到婉宁走了,张氏带着人一路去了嘉宁长公主府。

“长公主病了。”公主府的管事上前道,“太医院的御史和郎中都来看过了,开了几副药都不见好转。”

张氏不禁心里一紧,长公主偏偏在这时候病倒了,“我去看看长公主。”

下人将张氏引进内院,穿着青衣褙子的丫鬟若沁迎了上来,“公主说让您去花厅等一会儿,公主要准备准备。”

张氏跟着若沁去了花厅,大约一刻钟的功夫。长公主身边的妈妈来请,张氏才去了长公主屋里。

海棠色的幔帐低垂。丫鬟正在屋子里熏香。

张氏不禁咳嗽了两声。

幔帐挽起来,张氏看到靠在秋香色引枕上的嘉宁长公主。长公主头发散落着,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头上的抹额显得她有几分的病容。

嘉宁长公主用帕子捂住鼻口,向张氏摇手,“就在旁边坐着,别过来,我这病就是在顺妃娘娘宫里传上的。”

若沁搬来锦杌,张氏坐下来,“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别的我不会,熬药、端药还是能帮衬。”

“若是平日里也就叫你过来了,”嘉宁长公主叹口气,“我也知道你那边的事,我已经托人去宫里帮你去打听消息。”

听得这话张氏眼前一亮。

嘉宁长公主道:“我听说淇国侯在皇上面前求了情,赵四老爷在瑞安立过大功,身上负过重伤,将功补过也不至于一死,今儿淇国侯那边应该会传出些消息。”

张氏满脸的感激,“长公主病着还能想着我,这份恩情我们永远都不能忘。”

“别这样说,”嘉宁长公主道,“赵四太太也是个苦命的,如今你家里怎么样?”

说到姚家,张氏眼睛里不由地流露出几分的难堪的神情,当着长公主的面她却不好发作,急忙沉下眼睛遮掩过去,“姚家倒是没被波及。”

不但没被波及,陈家还来请她们过去宴席。

“姚七小姐,”嘉宁长公主顿了顿,“真的买了余家的土地?”

张氏颌首,“是真的。”

嘉宁长公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怎么你家的事总有姚七小姐在里面搀和,你可要小心些,我听说惠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很喜欢姚七小姐,这次陈家…免不了要念姚七小姐的好处。”

嘉宁长公主话音刚落,下人进来道:“长公主,蒋小姐过来了。”

蒋小姐?

张氏一怔,“长公主说的蒋小姐是…”

嘉宁长公主这才想起姚家和蒋家的渊源,“还是听你说起过蒋小姐,有一身好医术,我这病吃了几日的药都不见好转,就想着不如请蒋小姐过来问问。”

蒋家的亲家贺家是治热病的。

嘉宁长公主的样子倒像是热病。

蒋姨娘为人温和又是姚宜之的生母,张氏一直喜欢蒋姨娘,没想到嘉宁长公主会提起蒋小姐。

张氏轻声道:“蒋小姐带来了贺家的方子,我们老太爷的病情也见好转,说不得长公主吃了蒋小姐的药病也就好了。”

说着话,穿着鹅黄色氅衣的蒋静瑜走进来。

张氏站起身。

蒋静瑜上前行礼,见到张氏也是一脸的惊讶,“姚三太太,您怎么也在这里。”

看到蒋静瑜漂亮的面孔,不知怎么的张氏想到了姚宜之,心里仿佛舒坦了许多,脸上的神情也更热络起来,“快过来给长公主瞧瞧脉象,眼见就要过年了,总不好拖着病进年关。”

蒋静瑜应了一声,身边的丫鬟放下身上的药箱,将诊脉的春诊拿出来。

嘉宁长公主脸上是亲和的笑容,“难为你了,一个柔弱的小姐,还要来给我诊病。”

张氏眼看着蒋静瑜坐下来诊脉,想及姚婉宁没有看过一本医书却装神弄鬼给人治病的模样,嘴边不禁浮起一丝的冷笑。

早晚有一天,姚婉宁的谎话会被戳破。

沈家如今不过是一时的太平。

婉宁在陈府的垂花门下了车。

陈家九小姐陈芷兮忙迎上来,只看到几个下人围着个穿着粉色氅衣的小姐,那位小姐生得容姿俏丽,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这就是姚七小姐,帮了姐夫和父亲的人。

姚七小姐看起来年纪比她还小,个子也不如她高,昭君套一戴就像大雪过后枝头上的梅花。

陈九小姐先上前行礼,婉宁还礼过去。

“好妹妹,我们可等你一会儿了。”

陈九小姐话音刚落,就听到余卿眉的声音,“是婉宁来了吗?”

婉宁和余卿眉说了两句话就被陈九小姐拖着进了花厅。

花厅里满是笑意。

李成茂家中行三,妻子陈氏被称为李三奶奶,如今陈家摆席庆贺,来的客人一会儿“李三奶奶”一会儿又是“陈家姑奶奶”地喊着。

椅子上的李三奶奶不禁应接不暇。

陈九小姐领了婉宁过去,李三奶奶立即站起身,笑着拉住婉宁的手,“早就听说了姚七小姐,只是还没见过,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说完话便看向身后的乳娘,“快,将岩哥带过来给客人们瞧瞧。”

不一会儿工夫,小小的岩哥就出现在花厅里。

乳母将岩哥送进李三奶奶怀里,岩哥不舒服地挣扎了两下,顿时放声哭起来,声音洪亮仿佛已经传出了陈府。

安怡郡主笑着道:“不愧是将门之后,刚刚百日就有这样的威风。”

李三奶奶笑弯了眼睛,“我只盼着将来别是个不管不顾的小霸王。”

婉宁低头看着岩哥,岩哥睁着水亮的眼睛也在看周围。

陈九小姐走上前逗着岩哥,“叫姨母,叫姨母…”

引得李三奶奶笑出声,“现在能叫还怪了。”

陈家下人来请女眷们去看戏,等着人陆续离开花厅,李三奶奶看向婉宁低声道:“外面的事我也不懂,我倒是知道,若是我们老爷获罪,我们家哪里是今天的光景,这件事还要谢谢七小姐。”

眼看李三奶奶要行礼,婉宁一把拉住,“您是哪里的话,我也是实话实说罢了,没有帮上什么忙。”

李三奶奶感激的微笑,“七小姐不说,我也记在心里。”

说完话,婉宁跟着陈九小姐去园子里。

“看看那是谁来了。”

陈家女眷嘀咕了一声,婉宁抬起头来,在长廊的尽头看到了几个人影。

被围在中间的人穿着大红色的官服,被人簇拥着向这边走过来。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验伤

阳光撒下来,映在那人的身上,大红色的官服纯正而鲜亮,腰上束着青玉锦带,长袍曳撒着复摺下来,长袍上清晰的纹理伸展着蔓延,衬着他的面容更加清晰,眉目清朗如出尘的明珠,散发着夺人的光芒。

人人都猜测,崔奕廷换下御史的官服会走文臣还是武将的路数,而今算是真相大白。

陈家几位年纪相仿的男子过去庆贺,崔奕廷在人群中微笑着拱手。

婉宁想起崔奕廷不认人的毛病,现在看来崔奕廷的嘴边含着一丝浅笑,是实打实的招牌,在他脑子里,恐怕是对眼前的面孔全然不识。

婉宁不由地笑出声。

不知是不是下人说话的声音引起了崔奕廷的注意,崔奕廷抬起头。

四目相对。

婉宁好奇地探究,这么多次的见面,崔奕廷也不知究竟认不认得她。

大约是看出她的意思,崔奕廷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古谭般沉静,一瞬不瞬地望过来。

她本来只是带了几分的促狭,却豁然被那视线蛰了一下,她微微怔愣,他却才挪过眼睛脸上的笑意更深切了些。

这是什么意思,崔奕廷为什么那样看她。

“是锦衣卫的飞鱼服,崔大人在锦衣卫任职了?”

身上没有任何功名又不是勋贵子弟,却就这样进了锦衣卫。

也怪不得众人会惊讶。

崔奕廷的手指从袖口掠过,耳边的说话声源源不断地进了耳朵,他却仿佛只能听到远处的脚步声,人群中那抹粉色的身影。

婉宁跟着陈九小姐和余卿眉去了屋子里。

丫鬟们从花房折了花,李三奶奶过来陪着她们一起往花斛里插花。

比起之前,陈九小姐仿佛显得有些安静。李三奶奶咳嗽了一声,陈九小姐才恍然从自己的思量中回过神。

脸颊上不禁带了几分略微尴尬的笑容。

婉宁只和余卿眉说话,当做没有瞧见。

来陈家之前。婉宁也有所耳闻,陈家退了崔奕廷的婚事。好像是因为舍不得将陈九小姐嫁给崔奕廷那个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

大约是方才见到了崔奕廷,陈九小姐才会觉得有些尴尬。

李三奶奶低声说了两句,陈九小姐脸上有了几分的笑容,低声道,“我去让小厨房准备糕点。”

陈九小姐撩开帘子出了门,吩咐了丫鬟几句,看着院子里发呆。

没想到会这样看到崔奕廷,她还记得第一次在庄子上看到崔奕廷。父亲正带着崔奕廷跑马,几个兄弟吓得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只要看到父亲牵着马,兄弟们都会吓得哭起来,她看到崔奕廷两条腿不住的发抖,却还挺着脊背坐在马背上,父亲下了马夸赞了一句:“是个爷们儿。”

那时候崔奕廷七八岁。

他们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

再后来,他们都在长大,崔奕廷比她先明白什么叫婚约,开始给父亲写信,每年一封封信送过来。父亲看完就将信放起来,也不给旁人瞧,母亲却说。这门亲事恐怕要作罢。

崔奕廷到底写的什么,怎么就让父亲下定决心要悔婚。

她心里还是盼望着能嫁给崔奕廷,想知道他那样个倔强的人到底能长成什么模样,如今…再相见,看着崔奕廷,她顿时攥紧了帕子,心里一股酸涩的感觉冲进鼻子,这门亲事他为什么不答应,他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奶奶。”下人刚端了糕点上来,管事妈妈就走过来低声道。“宫里来人了,一起过来的还有淇国侯和几位勋贵。”

是为了什么事?

李三奶奶刚刚放下的心又跳到嗓子口。她下意识地去看旁边的婉宁。

婉宁放下手里的茶碗。

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奴婢听到了消息就来禀告三奶奶。”

李三奶奶点点头。

希望不要有什么大事。

婉宁道:“三奶奶安心,皇上才赏赐了陈老将军,这时候不会再出什么差错。”

朝局就算再瞬息万变,皇上也不是个让人捉摸不定的天子,若是相信勋贵,也就不会让崔奕廷进锦衣卫,就算要责罚陈家,也不会让内侍带着勋贵上门。

内侍上前道:“李大人就委屈委屈和咱家进屋里一趟。”

李成茂刚喝了一碗酒,酒气正往上涌,看了一眼旁边的淇国侯,淇国侯神情复杂让人捉摸不透。

淇国侯皱起眉头,“公公,皇上让我们来陈家到底是为什么事?”

吕大海笑道:“咱家也是奉命办事。”

皇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以捉摸,淇国侯看向李成茂,这案子和勋贵的利益息息相关,保赵璠也是他们投石问路,都察院和刑部早有默契,赵璠能轻判,倒卖盐引的案子也就不必再仔细查问下去,若不然还不知要牵连到谁,趁着两淮盐运使司的官员还没押解进京,先将这件事压下来。

淇国侯想到这里看向吕大海。

吕大海道:“侯爷先等一等,皇上有旨,还要等一个人。”

“还要等谁?”

这样进陈家已经是让人匪夷所思,现在还要等人,等的是什么人?

“还要等北镇抚司的上差过来。”

吕大海的声音刚落,淇国侯就看到了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走过来,被人簇拥在前面的是崔奕廷。

淇国侯的心顿时沉下去,这是他们最不想见到的事,崔奕廷这样的人不好拉拢,又不论情面,这样的人进了锦衣卫,可想而知会给他们带来多少的麻烦。

几个人进了屋。

吕大海道:“皇上说,勋贵都将赵大人的军功写在奏折里,如今就请李大人也来验验伤。看看到底是李大人的伤多,还是赵大人的伤多。”

淇国侯顿时听得一身冷汗。

皇上将事情说的儿戏往往是动了大怒,天子让内侍和锦衣卫跟着验伤。这是从来没有的事,为的就是堵住他们这些勋贵的嘴。

看着一个男人宽衣解带。他还要跟着数伤疤,这样的事传出去他还有什么颜面在,淇国侯登时尴尬起来。

李成茂开始不客气地解开衣带,白色的中衣脱掉里面是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疤。

淇国侯想起勋贵们在一起商议对策,大家扯开衣襟露伤口的情形,“谁敢定老子的罪,老子是带兵打仗立下军功受过伤的人。”

淇国侯顿时觉得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脸上也是一片羞臊。

身上几个疤就大吵大闹。

像陈文实、李成茂这样的武将,谁又将伤疤看在眼里。

他们还以此来给赵璠报功,早知道,他哪里有这样的脸去上奏折。

这样一闹再也没有人敢提赵璠的军功,不论是勋贵还是盐运使司都要想办法自保。

婉宁从陈家出来径直去了沈家。

沈氏将女儿带进屋,“你父亲有没有为难你?”

婉宁笑着摇头,“母亲放心,父亲自己向刑部递交的证据,哪里能怪罪女儿。”

这样就算了?

沈氏仍旧不放心,“张氏呢?张氏怎么样?”

“继母去了长公主府。没有去陈家,”婉宁并不在意,“这件事多多少少会牵连张家。张家要想办法去应付,哪里能顾得上女儿。”

婉宁真是变了,好像遇到什么事都不会发愁,脸上总是挂着笑容,让人觉得,她有十足的把握能自保,那毕竟是张氏管着的内宅,稍有一点差错就会引来祸事。

“你要小心。”

婉宁在母亲面前十分认真地点头,“母亲放心吧。和继母关系本就不好,这是家中人尽皆知的。干脆我也不遮掩,我的小厨房都是自己的人。大厨房做的东西我也不吃,我身边的下人不是从泰兴带来的就是我自己选的,身边人都能一心一意替我办事,我做什么虽然瞒不住张氏,张氏想算计我也是不易。”

这是实话,不过婉宁胆子也太大了,不声不响就牵扯进这样大的事当中。

看出沈氏所想,婉宁道:“母亲,不是我们要自己牵扯进去,是有人一心要害沈家,从这往后沈家无论做什么都要小心,余家的田地我留下来,让流民和佃户去耕种,到了明年就将粮食交给舅舅,让舅舅收粮、运粮去换盐引。”

沈氏望着婉宁,“你这都是为了你舅舅和沈家…”

“哪里,”婉宁道,“我做生意的本钱还不是舅舅和母亲给我留下的,否则我用什么开泰兴楼,又用什么去收茶,舅舅可是将手里最好的掌柜都留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