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看着儿子,“也就是我,若是换了旁人,早就被你气死了。”

今天衙门里本还有事。陈季然让小厮来找他,他就跟了过去,他心里知道姚七小姐不可能嫁过去。

陈老太爷和陈二老爷一心想要娶个的小姐。如今陈季然又考上了举人,再中进士就可以走仕途。

在寻常人看来已经是极好的婚配。陈季然那软弱的性子,在姚七小姐眼里却不值一提。

他到了陈家,才坐下来,陈仲然就闯进屋,说了姚七小姐那些话。

他听到一句,“除非她有好身段…”转身一拳就挥了出去。

那时候他才知道,他心里已经那么在意姚七小姐。

从开始他看不起商贾,到后来和她一起进京。他并不能立即记住她的模样,却只要想到她,就是那一脸的笑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这样的性子。

那个他要寻找的人,也是这样的性子,在混乱的军营中,不论看到什么样的伤患都不害怕,满是是污血却不以为然。

在寒冬腊月,穿着一身的粗布衫,带着人搓药粉。教人晒带孔的煤球,寻常女子烧伤了容貌都会自卑、难过,她却毫不在意。经常撩开幂离见人,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话。

他听过她的笑声,唯独没有听过她的哭声。

他见过她站在城墙上向下张望,问他瓦剌都在什么地方,风将她的衣衫吹的呼啦啦的响,手里提着的灯忽闪忽灭,她并不害怕,有的只是一脸的笑容。

这世上不会有两个这样的女子。

他不会错。

要么他心里的那个人就是她,要么她变成了他心里的那个人。

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他相信不管到什么时候他心里都是那一个人。

不管她姓姚还是姓蒋。

“母亲。”崔奕廷抬起头看崔夫人,“如果孩儿有喜欢的女子要怎么办?”

崔夫人一怔。半晌才道:“那就…跟母亲说说是哪家的女子,若是般配,我就寻保山上门说亲。”

崔奕廷仿佛没有听到,“我应该尽我所能,让她喜欢上我。”

婉宁一早去了忠义侯府。

赵太夫人带着赵茹茵等在垂花门,见到婉宁赵茹茵立即将手臂缠上来。

赵太夫人笑道:“平日里都是书信往来,如今可算是见到了。”

礼部送还了丹书铁劵,如今赵琦是正经的忠义侯,老忠义侯去世已久,现在忠义侯府才算重新有了喜气。

几个人进了堂屋,赵太夫人低声道:“赵璠被定了死罪,赵璠家里也被查抄了,还有那个华茗轩里找到了一箱子从你那里偷来的茶叶,跟沈家铺子里的伙计说的一样。”

“张家这次也被波及,我听说,你继母手底下的铺子都被盘查了。”

婉宁点点头。

赵茹茵道:“那你继母有没有欺负你?”

张氏倒是想,婉宁笑着道:“没事,这些我还能应付。”

“也就是你,”赵太夫人叹口气,“换做了旁人,早被吃的连骨头渣也不剩,你继母从前可是名声在外,如今,谁都在说她想要霸占继女手里的财物。”

她早已经抓住华茗轩的把柄,就是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拿出来,达到最好的效果,以后在姚家,张氏再也不敢随便算计她。

陈太夫人低声道:“陈家的亲事呢?”

陈家收的快,为了不闹得满城风雨,特意就将张家和华茗轩的事传出来,所以知道怎么回事的只有陈姚两家的长辈。

她在父亲面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打听她嫁妆有几何的人家她不可能嫁过去。

陈太夫人道:“听说了你不卖茶叶了,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多亏是峰回路转…”

要是没有华茗轩想方设法的算计,她的茶叶还不会接二连三的名气大涨。

说着话,外面的婆子道:“侯爷和沈六爷过来了。”

赵琦穿着一件宝蓝色短打和昆哥一前一后进了门。

婉宁站起身向赵琦行礼。

赵琦有些羞臊,却又碍着礼数只能红着脸受了。

“侯爷和六爷这是去做什么了?”陈太夫人道,“怎么弄得满身是汗。”

赵琦道:“在后院跟着永安侯练了一会儿弓箭。”

昆哥坐在婉宁身边,婉宁侧头看过去,这些日子昆哥长了不少,用不了多久就要比她高了。

赵琦有几分的得意,昆哥看起来去有些神情恹恹,婉宁低声道:“你练的不多,难免会差一些。”

昆哥点点头,“永安侯爷说,等一会儿再教教我。”

婉宁有意让昆哥学些骑射,她和舅舅想的不一样,在这样的时代男孩子除了学做文章,还应该学学武将那些东西。

让她没想到的是,昆哥来到忠义侯府就和赵琦脾性相投,两个人一起练起骑射来,教他们的还是裴明诏。

“侯爷可厉害了,”昆哥低声道,“赵琦只比我强一点。”

男孩子不知不觉就能较起劲来,所以开始她才会将昆哥标注好的书给赵琦看。

昆哥惦记着去园子里和裴明诏说话,赵琦倒是想要再说一会儿话,“姚姐姐的茶铺要准备什么时候开张?”

婉宁道:“再过两日。”货断一阵子,就会卖的更好,她要让焦掌柜趁着这时候,将“福昇园”茶铺彻底做起来。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赵璠脸上浮起了笑容,好像一下子将所有的烦心事都放下,这才站起身跟着昆哥走出去。

“我进宫去谢恩,”赵太夫人拿着婉宁去侧室里说话,“你知道谁问起茶叶的事?”

婉宁摇摇头。

“皇后娘娘,”赵太夫人说着顿了顿,“你做的紫砂壶,被安怡郡主送进宫去了,还说起你不卖茶的事。”

“皇后娘娘问我,你的茶叶是不是已经不卖了,我就将华茗轩的事说了大概,”赵太夫人道,“你心里要有个准备。”

华茗轩跟赵璠有关,所以皇后娘娘会问赵太夫人。

婉宁点点头。

赵太夫人道:“我想是因为赶在朝廷征茶这时候,宫里才会关切茶叶的事。”

对她来说,关切是好事。

赵家下人来禀告,又来了宾客,赵夫人起身去相迎,婉宁就和赵茹茵去后院看赵琦和昆哥射箭。

远远地,婉宁就看到了裴明诏。

板着脸,凤眼微扬,标标准准的严师。

婉宁和赵茹茵站在一旁笑。

不论是赵琦还是昆哥,都一丝不苟地摆弄着手里的弓。

昆哥细细的胳膊在空中发抖。

“是你让昆哥学弓箭看兵法的书?”大约是看的入迷,耳边裴明诏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婉宁吓了一跳,转脸看过去。

阳光正好直射下来,她不由地眯起眼睛,然后自动绕到他的左边和他说话。

裴明诏看过去,姚七小姐放松的脸上带着无拘无束的表情,眼睛微眯着,眉眼都带着放松的笑容,“是我让昆哥学的,没想到正好遇到了侯爷。”

婉宁低身行礼,“多谢侯爷能帮忙教昆哥。”

裴明诏道:“昆哥跟着杨敬先生,将来必定是要科举入仕。”

婉宁点点头,“不管是骑射还是兵法,将来都不一定用得上,但是不用是不用,一定要懂才行。”读书是知政局,学武就知道军事,就算不入仕,也要清楚的知道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

如果是普通女子说出这样的话,他会诧异,可是放在姚七小姐身上,他却觉得顺理成章。

“还没谢侯爷帮我抓了华茗轩的人。”婉宁福身过去。

“你帮我审的那些死士有了眉目。”裴明诏低下头看到姚七小姐头顶上那只玉蝴蝶,颤颤巍巍仿佛展翅欲飞。

***********************************(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相会

婉宁知道,自从赵琦的事之后,裴明诏就一直在查那些死士。

这样的死士不好养出来,不可能单单为了一个忠义侯。

裴明诏接着道:“我让人暗中查那些死士,到了福建就没了消息,福建巡抚是先帝时的老臣,深受两朝重用,想要在福建接着查,恐怕要费些功夫。”

婉宁点点头,按理说裴明诏可以不将这些话告诉她,她记得张氏的父亲广恩公在福建立过大功,福建倭寇盛行,赵璠也是在福建拿下军功。

看着姚七小姐微微思量,裴明诏道:“七小姐是想到了什么?”

婉宁摇摇头,“侯爷说起了福建,我就想到了海盗和倭寇,侯爷说的福建巡抚应该就是赫赫有名的谭平谭大人。”

连福建巡抚都知道,他不过提了一句,她却能顺着说到了海盗和倭寇。

皇上信任谭平就是因为谭平在福建抗海盗,因此赔上了全家老小十几条性命。

裴明诏很好奇,“你是听姚大人说起来?”

婉宁笑道:“只是看到了地方府志,就记下来一些。”

哪有闺阁中的小姐看地方府志的,看着姚七小姐的眼睛,让他想起夏天里涓涓流淌的溪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侯爷,”赵琦和昆哥跑过来缠着裴明诏,“再教教我们骑马吧!侯爷比武功师傅教的好。”

赵琦和昆哥一左一右地拉扯着裴明诏,裴明诏只好答应。

婉宁回到堂屋里,赵太夫人已经将花厅里的客人送走,就跟婉宁说话,“虽然侯爷除了服,家里也不能大摆宴席。你们姐弟却不能走,我已经让人备好了饭菜,一会儿七小姐就陪着我这个老太婆吃顿饭。”

婉宁点点头。“那就听太夫人的。”

赵太夫人吩咐下人,“去看着点侯爷。让他别缠着永安侯,永安侯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

下人应了一声退下去。

“永安侯面冷心热,勋贵里有不少人喜欢和他结交,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不会管我们家的事,没想到他却一口答应了。”

说起这件事赵太夫人不由自主想起从前的处境,将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紧了些,“再怎么说,我们侯爷也是好命的。能遇到永安侯,又遇到七小姐。”

赵茹茵不禁埋怨,“母亲又来了,大好的日子,七小姐本是来做客的,母亲提起这些事做什么。”

赵太夫人忙道:“都是我不好,就是在前面听说永安侯的婚事恐怕出了差错,我这才…”

以裴明诏的年纪,确实是到了该成亲的时候。

“孙家的大小姐,偏偏这时候病了。听说连婚期都要改了。”

赵茹茵侧头听着。

赵太夫人笑着看过去,“说这些事,你就爱听了。”

赵茹茵笑着和婉宁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地吐了吐舌头。

“这也快了,马上就要轮到你们两个…”

裴明诏将赵琦送回忠义侯府,这才回到家中。

裴太夫人已经等在屋子里,“忠义侯府不是不摆宴席,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妹妹怎么样了?”裴明诏换了衣服出来,坐在母亲旁边。

裴太夫人叹了口气,“比前几日好多了,今天跟我说,愿意嫁到邓家去。这样一来你的婚事也好办了。”

裴明诏刚刚端起的茶顿时又放在矮桌上,“母亲明知道邓七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还要将妹妹嫁过去。”

看着平日里对自己谦和的儿子,忽然之间满脸的怒气。裴太夫人心里油然生出一股的委屈,“我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个中山狼?你和孙家的婚事,你妹妹和邓家的婚事,那都是你父亲早早就定下来的。”

“小时候那邓七看着是个好孩子,你父亲才将你妹妹许配给他,谁知道这才几年…邓家竟然将他养成那般模样。”裴太夫人拿起帕子擦眼角。

“母亲不是想过要退掉这门亲,”裴明诏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婚事,才要将妹妹嫁过去。”

裴太夫人不禁一怔。

她本是要瞒着儿子,谁知道却这样就被看透。

裴太夫人道:“孙家是少有的名门望族,不免规矩要大一些,听说我们家要退了邓家的婚事,就让人问过来…邓七从小就喜欢你妹妹…”

裴太夫人尽可能想要将话说得婉转些,“等你妹妹嫁过去,劝劝邓七,说不得他就能收敛。”

裴明诏沉着眼睛,“母亲真的以为一个收了三房妾室,在外惹草招风的人,会因为成了亲就留在家中?”

裴太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儿子的话。

裴明诏站起身,“我不娶广东按察使的女儿将来也会有个好前程,既然孙家不愿意,母亲就连父亲定下的两桩婚事一起退了,与其让我娶个名声在外的小姐,不如娶个愿意帮母亲好好管家,一心一意为裴家的女子。”

将两桩婚事一起退了。

裴太夫人想到这里就眼前发黑,还没有说话,就看到管事妈妈匆忙过来道:“太夫人,不好了,小姐想不开投缳自尽了。”

裴太夫人睁大了眼睛,裴明诏已经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裴家乱成一团。

裴太夫人让人搀扶着进了屋,藕色的床铺上,裴二小姐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任凭身边人怎么叫喊却都不肯出声,只是慢慢地淌着眼泪。

裴太夫人急忙坐过去,“你这孩子…你若是不肯嫁我们再商量。”

床上的裴二小姐依旧动也不动。

裴太夫人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快请郎中…请郎中过来…”

“太夫人,侯爷已经去请了。”

裴太夫人点了点头,想要起身却一下子摔在地上。

“怎么说?”

沈家茶铺的掌柜都等在焦无应的院子里,等着焦无应从姚家回来。

焦无应脚还没有站稳,大家一起七嘴八舌地问起来。

“答应了。”焦无应笑着道,“七小姐说了,收拾收拾铺子。准备过几日重新开张。”

屋子里顿时发出一阵欢呼声。

沈家的铺子里热闹成一片。

张戚程却面色阴沉地坐在书房,听着幕僚说御史言官的奏折。“皇上没有让人查问之前,爵爷这时候不能为自己申辩,那些御史言官,都是见血眼红的,他们怕的就是爵爷不将弹劾放在眼里,只要爵爷不出头,皇上也不责问,他们这出戏也就唱不下去。”

前提是。他不去管赵璠的事,也不理会外面对姚家和张家的那些传言。

一个姚婉宁,竟然会引来这样的风波。

张戚程挥挥手让幕僚退下去,张夫人这才进了书房,“老爷,瑜珺又让人来问了。”

张戚程顿时一阵烦躁,“姚家的家事让她自己去打理。”

老爷这是不想插手了?

张夫人抿起嘴,“那华茗轩是瑜贞做出来的事,姚婉宁却怪在了瑜珺身上,如今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说得难听…哪家的小姐像姚婉宁一样。怎么说瑜珺也是姚宜闻的正妻,怎么就管教不得了。”

哪家的小姐也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傍身。

没有将京里的茶市闹出这样的动静。

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姚婉宁留在京城,这样姚婉宁就不会弄出泰兴楼。就不会借着崔奕廷的船运进京里那么多茶叶。

一个内宅中的小姐,根本就是他看不上眼的,却给他找了这样多的麻烦。

他插手去管,就是纵容女儿,最重要的事江仲招认赵璠指使他去杀沈敬元,姚七小姐这样一闹,沈家和李成茂彻底没了关系,赵璠利用沈家,是因为看上了姚七小姐的茶叶。杀了沈敬元,姚七小姐就少了人帮忙。

张夫人道:“我听瑜珺说。姚婉宁要在自家另立账房,另用管事。”

另立账房和管事。

难不成将来还要掌管姚家?

这将瑜珺摆在什么位置上。

可若是他不答应。他插手去管,外面不会觉得姚婉宁不合礼数,而是会传他们想方设法动手陷害。

在这时候想要对付姚婉宁,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简单。

“姚家会不会乱,”张夫人道,“欢哥的事,会不会被姚婉宁发觉。”

他一日一夜没有合眼,不是为了朝廷大事,而是因为这个未及笄的小姐,真是可笑,张戚程觉得仿佛胸口憋了一口气,脸上浮起阴鸷的神情,“若是被她发现,她的死期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