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举升觉得奇怪,那个姚七小姐不是只会经商吗?怎么又治起病来。

一阵忙乱过后。沈家下人才松口气,小声议论起来,“血不是已经止住了吗?怎么还让七小姐过去?贺家才是杏林世家,怎么大事小事都要七小姐帮忙。”

“不是那个受伤的下人。蒋家有位小姐得了病,那下人就是那位小姐打的…四老爷因此还多问了几句,生怕七小姐过去会受伤。”

“七小姐可真厉害。半点没有迟疑就让人备了车马。”

“这万一伤了头可怎么办?七小姐还没有嫁人呢。”

“该是不会吧,贺家有那么多的人…”

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

程举升皱起眉头。贺家应该是扬州的那个贺家,贺家的医术在南直隶是赫赫有名的,他还曾为贺家送过药材,贺老太太有个生病的外孙女,这是谁都知晓的,南直隶的名医贺家都请遍了,还有不少除鬼的道士也毛遂自荐去贺家,连贺家都治不好的病,不可能有人能治得。

没想到贺家来求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真的敢去治病?

“大爷…”

清脆的声音传来,程举升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到阮姐带着丫鬟站在不远处。

阮姐紧紧地捏着帕子,抬起头看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程举升不由地挪开目光。

下人走开几步,阮姐抿了抿嘴唇,婉宁说的没错,她心里纵然有千般的猜测都不应该悄悄地怀疑,应该说个清楚。

毕竟这是她的婚事。

不知怎么的,程举升觉得,眼前阮姐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然后阮姐张开嘴,“程家大爷,你到底为什么要让我父亲改了婚期,为什么要留在京城?”

“妍姐怎么样了?”

贺老太太看着从屋子里出来的童妈妈忙问过去。

童妈妈摇了摇头,“我们小姐还在劝。”

说着话有丫鬟面色苍白地端了个痰盂出来,那丫鬟手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贺老太太正要上前询问,那小丫鬟就惊地手一滑,将痰盂落在地上,里面是鲜红的血撒出来。

“这是怎么了?”贺老太太诧异地问过去。

“小姐…小姐…姚七小姐割伤了小姐的手,流了好多血。”

贺老太太听得睁大了眼睛。

旁边的蒋静瑜忙道:“外祖母,不能再让婉宁这样治下去…妹妹…妹妹身子那么虚…怎么好受这种苦,我…我…心里难受。”

蒋静瑜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子里仿佛渐渐安静下来。

贺老太太紧紧地盯着那扇门,好半天门才打开,姚七小姐从里面走了出来。

贺老太太上前问过去,“怎么样?”

婉宁没有回答反而道:“妍姐已经好多了,怎么又会突然病发?”

贺老太太看向蒋静瑜,蒋静瑜吞咽一口,“妹妹突然就…就像每次一样,打了我,又将下人推下了台阶…我怎么也按不住她。”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失心

婉宁道:“妍姐突然就打了人?”

蒋静瑜点点头,“可能是…我屋子里太亮,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贺老太太只顾得要去看妍姐,没有在意蒋静瑜的神情。

“妍姐头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婉宁转过脸看向蒋静瑜。

蒋静瑜没料到婉宁会这样问起,又是惊讶又是害怕,愣在那里半晌才小声道:“我…我也不知道…”

贺老太太顺着婉宁的目光看过去。

看到面红耳赤目光闪烁的蒋静瑜,不由地皱起眉头,“瑜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婉宁道:“是你推摔了妍姐,撞到了妍姐的头。”

蒋静瑜慌乱地摇头,“没有,我…怎么会…妍姐的病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关我的事。”

婉宁紧紧地盯着蒋静瑜。

蒋静瑜竭力控制着自己表情,装出很无辜的模样,一双慌乱的眼睛却让她显得十分可笑。

想想妍姐那清澈的眼睛,为人着想又心地善良,却要受病痛的折磨。

真是不公平。

妍姐那么好,却要过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替姐姐遮掩,而蒋静瑜却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妹妹。

嫡亲姐妹却如此不同。

蒋静瑜还要争辩,却觉得一道凌厉的目光看过来,顿时她脸颊生疼,眼前是满脸怒气的外祖母。

蒋静瑜睁大了眼睛,外祖母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

贺老太太满脸失望,“你不护着你妹妹,却做出这种事,还要在我面前遮掩。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你都忘记了?”

“你父亲、母亲去的早,是我一手将你们姐妹带大,如今看来都是我老婆子没有教好你,我愧对你父母,愧对蒋家。”

蒋静瑜从来没见过外祖母这样发怒,就连旁边的二舅母也是神情肃穆,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犯了天大的错误。

不过就是推了妍姐一把。她也不知道妍姐会这般。

都是因为妍姐的病才会如此,寻常人决计不会如此,说到底都怪姚婉宁。姚婉宁在外祖母面前告了她一状。

想到这里,蒋静瑜脸上已经多了怨恨,“外祖母就这样定了孙女的错处,妍姐到底是怎么摔的。孙女真的不知晓。”

贺老太太下意识地摇头,事到如今瑜姐还不肯承认。说起亲妹妹没有半点的愧疚。

她万万没想到,瑜姐会成这般模样。

贺老太太想到这里不禁遍体生寒。

“妍姐怎么样了?”贺老太太半晌才稳住心神撇开仍旧想要为自己辩解的蒋静瑜,问向婉宁。

婉宁道:“已经安静下来,要好好将养才能慢慢好转。”

说着话贺二老爷从太医院赶回来。进屋看了看妍姐向婉宁道谢,这已经是第二次,要请姚七小姐过来才能安抚住妍姐。

从前妍姐生病。家里想尽一切法子也要折腾三五日妍姐才能有起色。

他这个舅舅将妍姐的痛楚看在眼里却束手无策,虽然姚七小姐治病的法子有些奇怪。可毕竟有奇效,祖父就说过,贺家虽然有不少的药方,但是不能因此自大,以为只有自己的方子才能救治病患,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贺老太太带着婉宁去花厅里说话。

贺继中忙跟了过去。

几个人坐下来,想想妍姐的情形,贺老太太不禁皱起眉头,“妍姐病重是老身一时疏忽。”

贺二太太道:“娘别这样说,是我没照应好她们姐妹。”她怎么也没想到,瑜姐会推妹妹一把。

说到这里,贺老太太不禁又重提大皇子的病情,瑜姐跟着老二进宫给大皇子诊治,从前她觉得再怎么样瑜姐也不会惹出祸事来,今天看来是她太过大意了,瑜姐已经不是她心里那个听话、懂事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贴在她身边的小孩子。

再想想姚七小姐说过的话,她整颗心都悬在半空中。

贺继中看了一眼对面的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们说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看起来十分的灵秀,经过了妍姐的事,他心里对这个十几岁的闺秀已经有了信服,既然如此也不必再遮遮掩掩。

贺二太太出了门。

贺继中就将大皇子的脉象、他开的方子仔细说了,“大皇子确然是受了惊吓,寝殿里一点点的声音都会让他惊恐,我也询问过了,是前些日子宫里死了个宫人,大皇子平日里和那宫人十分亲近,突然见到那宫人的死状因此起了病症。”

婉宁抿嘴听着,照贺二老爷这样一说,大皇子应该没有别的病症,可她却觉得蹊跷,第一次见到大皇子的时候,她就觉得大皇子目光中有些怯意,又有超乎寻常的谨慎,凡事过于规矩,甚至到了不拘言笑的地步。

看起来仿佛是性子内敛,性子内敛的人不会见到生人立即露出戒备的神情,双手紧紧地攥起,脖子缩在领子里。

早在那个时候,大皇子就有了受惊吓的表现,所以她断定,贺家的药方也是治标不治本,就没有找到真正的源头。

宫里死了宫人,只是这次病症的诱因。

婉宁问贺二老爷,“您有没有向大皇子问过那宫人的事?”

贺继中摇头,“大皇子吓成那般,我怎么好说,”说着顿了顿,“不过我今日进宫,大皇子已经好多了。”

皇后娘娘让他诊了脉,还让院使大人也诊脉查看,他和院使大人都认为大皇子可以不必再服用镇惊安神的药方。

大皇子的病,至少已经好了八成。

贺继中道:“我也看过不少受过惊吓的孩童,我觉得大皇子已没大碍。”他也是这样向皇后娘娘禀告的。

说到这里,贺继中又看向姚七小姐。

姚七小姐并不作声,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般。

贺继中转过头和贺老太太对视一眼。“姚七小姐觉得如何?”

婉宁道:“我觉得大皇子的病没有好。”

没好?贺继中心里一沉,大皇子是他一直在诊治,不可能会没好。

贺继中摇摇头,“我觉得不会,不过,姚七小姐这样说,下次进宫我再仔细查看大皇子的病情。”

到底还是他进宫诊脉。姚七小姐说到底也就是猜测。

母亲是担心瑜姐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可是撇开瑜姐不说,他诊脉、下药都十拿九稳,决计不能出差错。

有些话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贺继中道:“我已经禀告了皇后娘娘。从今往后就不让静瑜进宫了,静瑜毕竟还小,出了差错我们担待不起。”

贺老太太满意地点头,脸上浮起几分歉意。“瑜姐擅自用了姚七小姐的法子,是我们贺家对不住姚七小姐。”

贺继中还想多说两句。下人来禀告,“太医院来人请老爷回去。”

贺继中起身向贺老太太告退。

婉宁坐了一会儿也就回去沈家。

马车走到一半停下来,拐进小胡同,吴照立即走到马车边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在程举升住的院子外和沈家都安排了人手,就等着小姐发话。”

感觉到了程举升有问题,她就让吴照做了准备。

即便是程举升的身份不能立即查证。她猜测的也*不离十。

程举升必然和王卢江有牵连,程举升在王卢江要被朝廷招安时进京。定然有所图谋,冲着这一点,她也应该让吴照将程举升拿下问个清楚,“现在还不着急。”

自从邓俊堂的事,吴照从心底里敬服姚七小姐,姚七小姐不论说什么,他就像对二爷那般言听计从。

吴照应了一声退下去,婉宁的马车才继续前行。

一路回到沈家。

进了二进院,阮姐就迎过来,两个人拉着手前行,进了屋子,阮姐的眼睛就红起来。

婉宁让童妈妈退下去。

阮姐抬起头,脸上是压制不住的悲戚,“真让你说对了,他是有事瞒着我,我竟然都没有察觉。”

婉宁低声道:“你慢慢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阮姐点头,“他跟我说了,他的父亲没有死。”

婉宁听舅母说过,程举升是父母早亡,他独自一个人生活。

阮姐接着说,“他这样瞒着是因为,他父亲触犯了朝廷律法,他不想和他父亲一起行事,这才出来谋生,如今他父亲被朝廷抓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不闻不问,所以才想早些跟我成亲,这样也能顺理成章将我送去旁处等着他,将来他平安回来就去和我相聚,可现在想想,是他太过鲁莽,兴许他这一去就不能回来,早早娶了我,岂不是误了我一生,他已经断了这个心思。”

婉宁没想到程举升会和阮姐说这么多。

阮姐道:“他准备将京畿的庄子和手里的铺子留给我打理,万一他回不来,也算是对我一点心意。”

说到后面阮姐的声音已经带了呜咽。

婉宁拉起阮姐的手安慰。

程举升说的那些话,套在王卢江身上,就能严丝合缝,若是这样的话,程举升应该是王卢江的儿子。

在闽浙叱咤风云海盗的儿子。

朝廷招安王卢江,王卢江的儿子却跟着沈家悄悄进京,这件事若是被人知晓,沈家首当其冲要被连累。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病发

阮姐攥住婉宁的手,“你说我可怎么办?”

怎么办?

那个程举升是海盗的儿子,说出这个身份别人避之不及,程举升却将自家的真实情形在这时候告诉了阮姐。

还要将这些年积攒下来的家当一并给阮姐。

相反的那个将医术放在嘴边,时时刻刻都想治病救人的蒋静瑜却那样对久病的妹妹。

人的品行不在于出身。

婉宁看向阮姐,“你心里怎么想?”

阮姐神情复杂,用力攥着衣裙,“我…想嫁给他…可是…没想到会这样难,如果是旁的事,没有嫁妆或是缺衣少食我都能劝说父亲、母亲,我什么都不在乎。”

阮姐想到程举升看她的目光,那么仔细那么认真,就好像她是多重要的人,每次只要出去跑商回来就会用各种理由送东西给她。

听说媒人说好了婚期,她也不是没皮没脸,竟然心里怎么也压制不住欢喜,盘算着嫁给他时是什么情形。

从没想过若是有一天不能嫁给他会如何。

真的到了这一天,她只能惊慌失措。

连问都不敢问得很清楚,就像程举升说的,即便是他们不成亲,说不得还会被他牵连,所以他连实情都不敢和她讲。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敢说。

她想到父亲、母亲也不敢去询问。

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却突然有那么多的悲哀。

婉宁拉起阮姐的手,阮姐手指冰凉,眼睛里是万般的无奈,婉宁道:“没关系,也许我们有法子。”

只有争取才能有机会。

婉宁话音刚落。童妈妈过来道:“小姐,贺家来人了,说是有事想要跟小姐说。”

她刚从贺家回来,贺家怎么就找上门来。

婉宁带着人迎出去,在二进院遇到了贺二太太,贺二太太显得很着急,见到婉宁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七小姐。这时候来找你真是不应该…”

说着顿了顿看看左右。

婉宁向童妈妈点点头,童妈妈留在原地。

走了两步贺二太太道:“七小姐,我们老爷被叫去太医院。说是…大皇子又受了惊吓…”方才老爷还言之凿凿说定然已经治好了大皇子,没想到转眼的功夫就被姚七小姐言中。

这次要怎么办?

他们也没有了主意。

贺继中看着哭成一团的大皇子,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他忽然发现这惊恐之症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他本来已经治好了大皇子,却怎么短短的几个时辰内大皇子又恢复几天前的情形。

年纪这么小的孩子难受就会哭、闹。躲避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或人,大皇子战战兢兢地向外看。

外面的帘子后是皇上和皇后娘娘。

大皇子仿佛惧怕的是他们。

一边思量,一边诊脉,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说大皇子的病情。怎么将这些日子的脉案重新复述一遍。

从屋子里出来,贺继中低头行礼。

皇上满脸的怒气和怀疑,声音比往日要低沉许多。“不是说大皇子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如何见到朕和皇后会这般?”

听说大皇子已经好多了。御医说已经不用绝对静养,他就和皇后一起来看大皇子,进了屋子,他正要低头去看自己的孩儿,亲眼看到那幼嫩的脸上却忽然一闪惊恐,他正要起身笑着上前,大皇子那单薄的肩膀抖动了几下,仿佛竭力地在忍耐,却终究控制不住转头扑进了宫人怀里。

宫里顿时乱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