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郎中忙碌了半晌,终于将蒋姨奶奶磕破的头用布条绑好,血从里面透出来,蒋姨奶奶脸上犹自带着泪痕,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姚老太太听着郎中的话皱起眉头。

郎中道:“幸亏被人拦了一下,否则定然救不回来了,即便这般也要好生休养…”

话音刚落,就听下人道:“快…快…蒋姨奶奶吐起来了。”

姚老太太脸色难看,听说老太爷将老五过继给了旁人,她心里本该高兴,想一想竟然没有知会她这个嫡母。就知道准是蒋姨娘给老太爷出了主意,这样想着愈发在家中坐不下,正想着是不是要去京里看看,这时候却收到婉宁回来泰兴的消息。

婉宁直接去了二房去看二老太太,连她这个祖母都没有来拜见,她一怒之下去了二房,二房老太太推说病着身边一刻也离不了婉宁。她连亲孙女都未曾见到。仿佛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她这个长辈。

这次来京中,她就是要让人知道,她才是正经的三房老太太。谁知刚进了院子,就听到老太爷数落她的儿子,骂她儿子是畜生。

都是那个狐狸精在老太爷面前搬弄是非,她怒气本就在胸口。恨不得立即就将蒋氏打死,就干脆折腾起蒋氏来。没想到这个蒋氏这么不经事。

“老太太,”丁妈妈低声道,“蒋家来人了。”

这么快,姚老太太皱起眉头。这个家里果然到处都是蒋氏的人。

姚老太太带着人出了二进院,就看到了蒋四太太。

蒋四太太面色不虞上前给姚老太太请了安。

这样见面不免有些尴尬,蒋氏和寻常的妾室不同。从前不过是家中一时落难才会被老太爷抬进了门。

蒋四太太和姚老太太到花厅里坐下。

“老太太,”蒋四太太抿着嘴。面色有些为难,“我就直说了,我们家老爷想要跟老太爷商量商量,将姑奶奶带回去。”

在这时候要将蒋氏带走。

姚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是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我们家老太爷待蒋氏一直都很好,生怕她在家中受气,就让她住在庄子上,哪家的妾室会这般?当年蒋氏落难,你们蒋家人去了哪里?如今倒上门兴师问罪,哪有这种道理。”

“不是,不是,”蒋四太太急忙道,“从前我们老爷就要带姑奶奶走,是因为宜之还年幼也就搁置下来,如今宜之已经考上了功名,也就用不着姑奶奶照应。”

蒋四太太顿了顿,“您就抬抬手,让我们将姑奶奶接回去养病。”这样对两家脸面上都好看。

蒋家人的意思是,如果不这样办,恐怕就要闹起来。

蒋氏虽说是自己触柱,可是话到了外面不一定会传成什么模样。

姚老太爷气得不能喘气,下人来道:“蒋家四老爷来了。”

他摇摇手不肯见,蒋家人能来做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如今他就想要见蒋氏,姚老太爷的手不停地拍床铺。

“老太爷,”姚老太太从外面走进来,“您这是怎么了?”

姚老太爷怒目圆睁,脸上浮起凶狠的模样。

姚老太太不禁看得一怔,多少年的夫妻,她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她不求着和他相敬如宾,却也不至于这般水火不容。

他都已经是这般模样,还想要休妻弃子不成?

他越想要见蒋氏,她越不能答应,多少年的怨气,现在也该发一发。

“老太爷,”姚老太太低声道,“蒋姨娘生了病,蒋家来人了,说什么也要将蒋姨娘接出去住一阵子,我也不好不答应。”

“宜之又刚考上状元,总不能让蒋家这样不依不饶地上门,”姚老太太想了想,“您不在乎,还有宜之呢,她总是宜之的生母,当年蒋姨娘也是怀了宜之才抬进了我们家,蒋家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姚老太爷呼吸粗重起来,他明明听到下人说蒋氏触柱,怎么谎称是病了,如果这是平日里他早就挥手打过去。

姚老太太将手放在姚老太爷胳膊上,感觉到姚老太爷拼命地想要挣脱,用的力气却小得可怜,想到他年轻的时候落榜回家,喝些酒就对她非打即骂,不知怎么的,如今心中有了几分的畅快。

姚老太太道:“我看就让蒋家将人接走,缓和一阵子再接回来,那时候宜之的事也定下来了,就能两全其美。”

说完话姚老太太站起身。

姚老太爷张开嘴,“不…不…不行。”眼睛拼命地向外看。

姚老太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看着姚老太爷挣扎,慢慢用姚老太爷的痛苦平复她胸口浮起的恨意。

这样最好。

“怎么样?”

蒋四老爷见到从垂花门里出来的妻子,立即问过去。

蒋四太太点点头。“答应了,人这就送出来。”

蒋四老爷松了口气,多少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一天,将人接出来也算对得住二叔父。

蒋氏很快被抬进了马车,蒋四太太立即上车去看,只见蒋氏面如金纸。紧紧地皱起眉头。疼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为了从姚家出来,竟然要受这般的罪。

蒋四太太低声道:“姑奶奶,我们这就回家。以后你再也不用受这样的委屈。”

蒋氏想要点头却半分动弹不得,只要宜之好,她什么都值得,她只求宜之能顺顺利利尚主。

蒋四太太用帕子擦着蒋氏额头上的冷汗。“姑奶奶,如今咱们蒋家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就等着回蒋家享福。”

崔家是一片喜气洋洋。崔奕廷在福建立了大功,今天就会带人回到京中。

崔家挂起了大红灯笼,一片喜气洋洋。

崔奕征吩咐下人,“将前院再打扫一遍。多挂些红绫子,”话音刚落,就听到崔实图的声音。“将红绫子都摘下来,不过是打了个胜仗这样声张做什么?”

这哪是只打了个胜仗这么简单。崔奕征正要上前说话,崔实图已经转过脸,“还不回去读书。”

崔奕征被训斥一句接不敢再接话,低着头等崔实图走了才吩咐下人,“接着挂,接着挂,老爷责怪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他顶多挨一顿板子罢了,总不能让哥哥回来看到家中冷冷清清,仿佛不欢喜似的。

崔实图大步走进崔夫人房里,崔夫人正吩咐下人将成亲用的头面给姚家送去,崔家祖传的头面,都用缎子好好地擦过一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到老爷沉着脸,崔夫人心中一紧,忙跟过去服侍。

“得寸进尺,”崔实图脸色铁青,说完看向崔夫人,“你选的好亲事,我看人没有过门,就要将你儿子的前程断送。”

崔夫人吓了一跳,忙道:“老爷是听说了什么?到底怎么了?快跟妾身说说。”

“说什么?”崔实图冷笑,“你那宝贝儿子上了一封奏折,请皇上在闽浙开海禁,与番邦贸易往来。”

崔夫人倒是没觉得这到底有什么不妥,“没事吧,只是…提一提,开海禁的事也不是第一次提起,自从海禁就屡屡被摆上来,充其量是政见不同罢了。”

“政见不同?”崔实图道,“别人也就罢了,他闹着要开海禁,沈家和王卢江有往来,那个姚七小姐大张旗鼓地在福建收茶,开了海禁他们首当其冲要得了好处,不过是打了个胜仗,有了一点点功劳,就敢这样张扬。”

崔夫人抿了抿嘴,“也说不定皇上就应允了。”

“现在应允?”崔实图看了妻子一眼,“好事都要落在他头上不成?”

下了马车就要上船,这样来回地折腾,婉宁趴在船栏向远处看去,希望能早一些让脚落在实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站了一个人。

那人低声道:“外面凉,早些回去舱中歇着。”

婉宁抬起头看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垂下头,“听说你没让焦掌柜送茶叶回京?”

婉宁颌首,“没有。”

崔奕廷失笑,“那是为何?”

婉宁这才抬起头,“朝廷万一开了海禁,我的茶叶在闽浙就能有销路,不用千里迢迢进京去。”

*****************************

回来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妒忌

京里的城门刚刚打开,守门的官员远远地就看到一行队伍慢慢走过来。

官员揉了揉眼睛,立即吩咐下属,“快…快去询问,是不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崔大人回京来了。”

捷报早就入京,京里一片喜气洋洋,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在等那位立了大功的崔大人回京,终于到了这一天。

官员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道:“庄王爷来了。”

官员顿时一怔,久病在床的庄王爷怎么会到这边来,官员转过头去看到了坐在肩舆上的庄王。

这一天,京中处处都在谈论这位得胜归来的崔大人。

崔奕廷在锦衣卫的簇拥下骑马进京,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什么叫做,少年鲜衣怒马。

蒋静瑜从药铺里回来,马车停在原地,跟车的婆子上前道:“那位崔大人从福建回来了,正巧让我们赶上,朝廷的衙役过来,让所有人都避让呢,小姐,咱们就等一等,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过去了。”

蒋静瑜应了一声。

清晰的马蹄声响传来,蒋静瑜忍不住撩开了帘子。

正好看到不远处一个少年郎穿着鲜红色的官服,驱马上前,两边的官员恭恭敬敬地跟在后面。

少年的侧脸威严中带着别人难以比拟的明亮。

“那是谁?”蒋静瑜问过去。

跟车的婆子道:“您问方才骑白马的那位?”

蒋静瑜“嗯”了一声。

婆子道:“奴婢也不识得,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打了胜仗回京的崔大人。”

蒋静瑜不禁惊讶,这就是崔奕廷?不是都说崔奕廷任意放肆,胡作非为,活脱脱是个不认人的霸王。仗着自己是外戚,有个做过大学士的父亲,就狂妄自大。

听说姚婉宁要嫁给崔奕廷,她还想过,这门亲事看似风光,将来嫁过去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却没想到崔奕廷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祖母说,姚婉宁是个好福气的。

她以为不过就是客套话。哪里知道果然如此。

为什么姚婉宁能嫁得那么好。

蒋静瑜咬住嘴唇。这样的事就不能落在她身上。

蒋静瑜痴痴地看着长长的队伍,跟着的婆子上前劝说,“小姐快将帘子放下吧。被人瞧见要说闲话。”

蒋静瑜缓缓地松开手。

自从姚婉宁给妹妹治病之后,外祖母就不似从前那般待她好。

外祖母和舅舅说话,还将她遣出去,不肯让她听到一言半语。舅母仿佛对她也有了戒心,都是因为姚婉宁。如果姚婉宁没有在外祖母前面告她一状,她何至于此。

蒋静瑜静静地坐在马车里,马车缓缓前行,却走了两步就又停下来。跟车的婆子道:“这不是姚家的马车吗?这是从哪里回来啊?”

停顿了半晌,婆子又道:“这是姚七小姐从族里回来了吧!”

婆子说得热闹,外面也有马车车轮的声响。仿佛还不止一辆车从她身边走过,蒋静瑜胸口如同被压了一块石头。说不出的委屈和憋闷,看着那湛蓝色的车帘,却说什么也不想撩开帘子向外看。

她不想看,不想看那个姚婉宁风光的模样。

那会让她更加的愤恨。

她好恨…

什么时候她也能让姚婉宁看看她的风光,让她能高高地抬起头来从姚婉宁眼前走过。

“四小姐,将来您会比姚七小姐嫁得更好。”

旁边的董妈妈忽然插嘴。

蒋静瑜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脸色顿时变了变,垂下眼睛训斥董妈妈,“好端端地提起这个做什么?”

董妈妈却没有受挫,笑着道:“您和姚七小姐不一样,姚七小姐靠得是家中富贵,在泰兴…有早早地拉住了崔奕廷,私底下就有了往来,才能有今天的风光。”

蒋静瑜听得这话扯了扯嘴角,“是不同,我父母早亡,本就没有人为我做主,外祖母又因为妍姐的事恼着我,如今四叔虽然又被朝廷重用,到底也不是我的父亲,说什么将来会比姚婉宁嫁得好,官媒不过上门提了一个举人,外祖母就满心欢喜想要结了这门亲。”

说着话马车已经到了贺家。

蒋静瑜从车上下来,进了垂花门,就看到二舅母带着一个妇人走出来。

那妇人眉飞色舞贴着二舅母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蒋静瑜立即道:“这就是蒋家四小姐吧?”

贺二太太点点头,“正是我们瑜姐。”

妇人笑容又溢出来些许,“这么好的眉眼,当真是不多见,”说着向贺二太太点点头,“让老太太安心,那件事我若是做不成,就再也不敢登贺家大门。”

贺二太太目光闪烁,蒋静瑜已经低下头,紧紧地握起帕子。

不等贺二太太将人送走,蒋静瑜径直去了贺老太太房里。

贺老太太正笑着和身边的妈妈说话,见到蒋静瑜回来了,就招手,“快来坐坐,怎么又跑了一整日,可是累了?”就要吩咐身边的妈妈倒茶来。

蒋静瑜咬住嘴唇,“外祖母,方才那个人是谁?来做什么?”

贺老太太一怔,随即笑着道:“这事你先不要打听,将来定然告诉你。”

“是不是因为我的亲事?”蒋静瑜抬起头来。

未出阁的小姐,怎么能这样胆大向长辈问这样的话。

贺老太太看向门外,身边的妈妈忙带着几个丫鬟退下去。

贺老太太道:“越来越没规矩,这话也是你问得的?”

“外祖母喜欢姚婉宁,事事都觉得姚婉宁好,外面都说姚婉宁在泰兴就认识了崔奕廷,说到底和私相授受也没什么两样,怎么孙女才问问婚事,外祖母就责怪起来,”蒋静瑜越说越生气,“您是我的外祖母,心里却怎么能向着外人。”

贺老太太被蒋静瑜几句话气得心里一揪,“我也是为了你好,京中那谭家从前与你外祖父交好,谭家的孙儿去年考中了举人,今年虽说落了榜,下次春闱定然能考上,到时候也会有个好前程。”

举人,将来有能做几品官,外祖母却这般看好谭家,生怕谭家不肯答应似的,将她看成了什么?

蒋静瑜豁然一笑,“谭家若是不愿意,外祖母也不必强求,那样的小门小户孙女却也是看不上。”

贺老太太被气得发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蒋静瑜点点头,“孙女知道。”

贺老太太扶着椅子站起身,低头看着下面的蒋静瑜,“从前我只当你是争强好胜,以为这样的性子也好,将来能撑起一个家来,没想到你竟这般妒忌,外祖母是过来人,劝你一句,人要豁达些,才能有好日子。”

蒋静瑜垂下眼睛。

贺老太太将管事妈妈叫进来,“让四小姐闭门思过,她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让她出门。”

听说婉宁回来了,姚宜闻让人先将院子收拾出来,热热闹闹就将婉宁迎进屋。

婉宁先去给姚老太太请了安,姚老太太正要发作这个孙女不够规矩,在泰兴时竟然避而不见,不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皇后娘娘就让人送来了赏赐。

内侍笑着道:“老太太可是有个好孙儿,等嫁去了崔家,将来就是富贵荣华,羡煞旁人。”

几句话让姚老太太举得心里舒坦,总归是她的孙女,只可惜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内侍走了,也不好再责问婉宁,姚老太太也就摇摇手作罢。

婉宁站起身,屋子里传出祖父咒骂的声音,祖母一脸的晦涩和疲倦,眼睛垂下来顿多了几分苍老,颤巍巍地站起身,吩咐丁妈妈,“去给老太爷拿药来,该吃药了。”

丁妈妈端了药进去,立即就传来丫鬟的惊呼,然后是碎瓷声响。

姚老太太脸色更加难看,向婉宁挥挥手,“路上劳累,回去早些歇着吧!”

婉宁回到屋子里,童妈妈已经打听了消息,“老太太是前些日子到的,回来之后责罚了蒋姨奶奶,蒋姨奶奶受不住出来就撞了柱子,之后蒋家来领人,老太太答应让蒋姨奶奶出去养病。”

蒋氏走了。

五叔中了状元,随后蒋氏就被蒋家人接走,说是出去养病,就是不再给姚家做妾,没想到祖父就这样轻易地将蒋氏放走。

放走了蒋氏,五叔和这个家再没了关系,福建出了事,张戚程也定然会被连累,张家眼见就要倒了,五叔也离开了姚家,这肯定不是个巧合。

婉宁正要仔细思量,外面的落雨道:“老爷来了。”

姚宜闻撩开帘子进了屋,才隔了几日,父亲就变了模样,眉头紧锁,额上多了几道皱纹,整个人如同蒙了层灰尘,眼睛里也满是阴郁,脸上被张氏抓的痕迹明明已经掉了,却又仿佛永久地留在了上面。

小时候抱着她满脸笑容的父亲已经不见了。

“这一路可走的顺当?”姚宜闻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女儿。

婉宁道:“有大伯父照应,转眼就到了京城。”

姚宜闻点点头,看看屋子里的东西,“崔奕廷也回京了,礼部和崔家定了婚期,过两日就要来催妆,你屋子里的东西也该搬去崔家,你母亲又才小产,身子还不清爽,不如就将你生母叫过来。”

父亲在这时候提起母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