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亲之前她怎么没觉得。

童妈妈将焦无应送来的账本摞在婉宁桌上,婉宁走过去翻开,里面都是新写上的字迹,焦无应这些日子真没少办事。

“奶奶,快要到落锁的时候了。”

童妈妈低声提醒,婉宁这才抬起头,合上手里的账目,站起身来。

落雨立即上前服侍婉宁穿衣,落英带着小丫鬟打了灯笼,几个人护着婉宁出了院子。

崔家的园子很大,园子里有个人工修葺的小山坡,绕过山坡,就是个清净的院子,因为位置太偏,平日里也就空了下来。

童妈妈也是才带着人将院子收拾出来。

婉宁走进了内室,落英多端了两盏灯,屋子里豁然亮了许多。

不一会儿功夫外面传来贺大年的声音,“奶奶,人带来了。”

婉宁眼睛也没抬,只是坐在炕边静静地翻手里的账目,仿佛屋子里所有事都和她无关。

贺大年拎了个大大的麻袋跨进屋中,向婉宁禀告了一声,就将麻袋仍在了地上,麻袋里顿时传来一声闷哼,然后整个麻袋都慌乱地动弹起来。

麻袋口是松着的,所以挣扎了一会儿,里面的东西就见了天日。

尤妈妈胸口不停地起伏着,慌乱地转着头向屋子里张望,她立即就看到了坐在炕边的二奶奶。

二奶奶穿着鹅黄色的褙子,垂着头静静地在看手里类似账本的东西,她的眉眼舒展,仿佛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到她,她看了几眼就翻一篇,灯光映照下,她的脸庞是那般的静谧。

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会有人将她带到这里来。

尤妈妈正不知怎么办才好,已经有人拿来了长长的春凳,两个婆子上前将她架起来就放在春凳上。

烛光一跳,照亮了婉宁乌黑的眉毛。

尤妈妈挣扎了几下,嘴里呜呜咽咽个不停,慌乱中看到有人拿了棍子过来,她还没来得及细想顿时觉得身上一疼,一棍子已经打在了她的屁股上。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招认

尤妈妈的脸很快涨红了,额头上青筋爆出,豆大的汗珠从她头上掉下来。

她慌乱地看着旁边的二奶奶。

二奶奶不为所动,仿佛根本瞧不见她似的,而是神情淡然地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婉宁吩咐贺大年,“跟焦掌柜说,将每年产茶的数额算清楚,让他放心,我吃不下那些茶叶,就没有茶商能吃下。”

贺大年点点头,婉宁接着翻账,童妈妈拿了盘算上来,婉宁伸手去拨弄。

清脆的算盘珠响就在尤妈妈耳边响起,从她进这个屋子开始到现在,除了她被这样按着打棍子,好像没有别的变化。

二奶奶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下令饶了她,根本不关心她的生死。

尤妈妈想起白天时那些海盗,那些海盗杀人不眨眼,二奶奶和海盗要好,定然会有办法让她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要想到这里,尤妈妈就浑身冰凉。

挥动的棍子终于停下来,尤妈妈如蒙大赦顿时睁大了眼睛,旁边的婆子将她从春椅上拉起来,她嘴里的布团也被拿出来,她嗓子一痒顿时咳呕,好不容易才喘过气,脑子也立即转起来,二奶奶这样罚她,是想要问她些什么?是崔家之后的事,还是从前的事?

她要怎么回答?她说错了会不会今晚就不会从这个屋子里走出去?

尤妈妈惴惴不安地等了片刻,她看到二奶奶端起茶来喝一口,放下手里的账本,可立即又有人抱了一摞账本过来。

尤妈妈愣在那里,正想要揣摩二奶奶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婆子立即又要将布团堵回她的嘴里。尤妈妈顿时慌乱,不停地摇着头,嘶声大喊。“二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告饶的声音传来,婆子却不为所动,按住她的肩膀,仍旧将布团送进她嘴里,然后她又被拖上春凳。

又是一阵棍棒击打,她整个身体仿佛都要被打散,疼痛已经延伸到四肢百骸。终于熬到那棍棒停下来,尤妈妈又一次被人从春凳上提下来,等到嘴里的布团被拿开,尤妈妈迫不及待地开口,“二奶奶,今天在您院子外偷听是奴婢不对,奴婢知错了,您就饶了奴婢。”

婉宁不为所动。

尤妈妈心中顿时慌张,她生怕那布团又一次回到她嘴里,她怎么能想到。年纪轻轻的二奶奶打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算将她打死了,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

莫名的恐惧顿时遍布全身。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二奶奶,”尤妈妈哆嗦着嘴唇,“奴婢也是听我们家奶奶的安排,我家奶奶…我家奶奶…”那些事她不该说,那些要紧的事,她不应该说,尤妈妈眼泪顿时淌下来。

这样挣扎了两下,布团又塞过来。尤妈妈顿时挣扎地嚎叫,“奴婢都说。奴婢都说,我家大爷不是老爷的庶子。我家奶奶也不是大奶奶,我家少爷,也不是少爷…”

尤妈妈鼻涕眼泪齐流,二奶奶想要听的就应该是这些话,只要她说了,二奶奶就会饶了她,她就不必再受苦。

旁边的童妈妈松了口气,她就知道那个大爷和大奶奶有问题,果然如此,有这个尤妈妈在这里说的话,看那个素云还敢胡说。

尤妈妈说完话看向婉宁,婉宁这次抬起了眼睛,表情不是尤妈妈期盼的那般关心,而是不以为意。

尤妈妈心里一沉,心里那期盼顿时又化成了泡沫,在她怔愣间,她又被抬上了春凳,又是一阵碾磨骨头般的疼痛。

谁都不想死,从前没想过死的滋味儿,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是那样的可怕,让她想用所有东西去换,换她一条性命。

再重要的事,也不如她的命,只要能活下来,她什么都能说,再也不要隐瞒。

“二奶奶,”尤妈妈满脸的恐惧,“是二太太指使素云来京中的,二太太说,二爷和二奶奶成亲崔家的族人都会来庆贺,素云这时候上门就会闹得人尽皆知,只要能拿捏住老爷,就能光明正大地做这个家的大奶奶,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她错了,她错在也觉得来到京城之后能改头换面,从此作威作福。

尤妈妈道:“开始素云不敢答应,生怕老爷不肯就范,反而失去了依仗,可是二太太说,老爷之前收留了一个犯官,就是素云这些年照应的那个陆老爷,只要素云将陆老爷的事说了,老爷定然认下她。”

“那个陆老爷也说,老爷欠陆家百十条人命,素云侍奉他这么多年,也算是他对素云的报答,如果老爷还不肯答应,就让素云说,孝哥是陆家的子孙。”

婉宁将账本递给旁边的落雨,看向瘫在地上的尤妈妈,不过是打了十几板子,那尤妈妈就吓得什么都招认,如果陆子明的事被揭穿,即便他们咬紧牙关矢口否认,这个尤妈妈也会轻而易举将崔家所有人送上断头台。

崔二太太段氏想要报复崔奕廷,竟然不惜赔上整个崔家。

尤妈妈不想再被打,“这些年奴婢一直给二太太送信,每次送信二太太就会赏奴婢十两银子,这次来京里,奴婢也是两边传消息…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真的再也不敢了。”她就是贪图那些银子,早知如此,她就规规矩矩做她的下人。

婉宁站起身,看向贺大年,“你看着,让她将所有事都说的清清楚楚,若是还敢隐瞒,就打死在这里,不必向我禀告。”

贺大年应了一声。

婉宁带着童妈妈几个出了屋子,尤妈妈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到眼前那个长得高大又凶神恶煞的贺大年,慌忙不迭道:“奴婢都说,奴婢都说了。”

婉宁回到屋子里,何英正在院子里等着禀告。

“二奶奶。”

等到婉宁坐下来,何英隔着屏风道:“我们在崔二老爷家门口等了几天,总算是等到了那个崔忠鬼鬼祟祟地出去办事。”

婉宁听崔奕廷说过,那个崔忠是崔实荣最信任的管事。

何英道:“崔忠去了京外的一个庄子,那庄子不在崔二老爷的名下,而是一个杜员外的置办下的,正巧那庄子上要菜,我就安排了下人打着送菜的名头混了进去,庄子里住了个女人,身边有几个奴婢伺候,像是大户人家的内眷,那个崔忠进去了好一阵子才出来,等崔忠走了,就听说那主家要搬走去南直隶,车马都备好了。”

难不成是怕被波及所以远走避祸,想必这个人对崔实荣很重要。

婉宁点点头,“今晚要盯紧了崔忠。”外面的事她不管,内宅里的事却别想逃过她的眼睛。

何英道:“二奶奶放心吧。”

等到何英退了出去,婉宁站起身来,这下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去梦周公了。

今天晚上对于某些人来说注定难熬,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崔实荣宅子里,段氏睡不着觉,从心里数着会有多少崔家族人聚去崔实图府上,是该崔实图当众出丑了。

还有那个崔奕廷,想要保住项上人头就要向她低头,就要将老爷救出大牢。

他们作威作福了这么久,也该尝尝被人压制的滋味儿。

等到老爷从大牢里出来,崔奕廷的死期也该到了。

明日她会盛装打扮,好好地当个座上客,段氏扶了扶发髻,想象着崔实图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那个赵氏会不会因此气得重病不起,还有那个不自量力的姚氏…只要想想就觉得心中舒坦。

段氏翻了个身,扬着嘴角慢慢睡去。

素云不知道自己做了个什么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素云清了清嗓子,守在外面的小丫鬟立即端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换好了衣服,小厨房端了饭菜上来。

素云不禁向门外望了望,然后皱起眉头,“尤妈妈呢?”

小丫鬟摇摇头,“奴婢没瞧见。”

大约是去张罗什么事了,素云也没有在意,哄着孝哥吃了早饭。

用过饭之后,还是不见尤妈妈的踪影,素云有些着急吩咐小丫鬟,“快去将尤妈妈找来。”她要让尤妈妈跟着她一起去看大爷,少个人在身边就仿佛少了几分的依仗。

小丫鬟应了一声,出去半晌才回来禀告,“奴婢去问了,谁也没见到尤妈妈,不知道尤妈妈去了哪里。”

素云睁大眼睛,“没在下人房里?”尤妈妈没跟她说要出府去。

小丫鬟摇头,“没有。”

人总不能凭空的消失了,素云的心如同被长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会不会是被抓起来了。

如果是,她要怎么办?

屋子里忽然一片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来禀告,“我们家二奶奶让您去过去一趟。”

素云抬起头,姚氏要见她。

本来该是她去找姚氏,却没想到姚氏主动要见她。

难不成大爷的病真的好转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是尤妈妈…她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下人在前面领路,素云跟在后面,青石板路冰凉冰凉的,冷气顺着她的脚心钻上来,她长长地吸了几口气。

没什么可怕的,她不应该害怕,她手里还握着老爷的把柄,他们奈何不得她。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救命

下人上前打帘,素云低头进了屋。

屋子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姚氏坐在椅子上,素云忙看了一眼临窗的大炕,有个人站在炕边,大爷躺在迎枕上,一双眼睛微睁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素云吞咽一口,不等婉宁说话,立即就扑倒炕边,拉起大爷的手,大声喊起来,“大爷,大爷,你看看妾身,你看看妾身啊。”

姚氏说大爷能开口说话,她此时此刻最想知道,大爷到底能不能开口说话。

床上的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启,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素云心中慌张,手里用了力气,不停地摇晃着大爷的身子,大爷仍旧没有说话。

姚氏根本没有治好大爷的病。

素云那颗提到嗓子口的心慢慢地落回去了些,人也稍稍镇定下来,“大爷,您怎么了?”

等了一会儿,素云愈发肯定,姚氏根本没有治好大爷的病,现在到了她兴师问罪的时候。

素云转过头看向婉宁,“二弟妹,你大哥的病怎么样了?不是说六七日就能开口说话,他怎么还似从前一样…”

素云的眼泪不停掉下来,“这病是不是又重了?人成了这般模样,可让我和孝哥怎么活啊。”

“大爷,大爷,您看看妾身,您跟妾身说说话…”

童妈妈不禁心中冷哼,这个素云还没有问清楚,就已经开始责问奶奶。

素云叫了一会儿,嗓子有些哑,也没有开始那般有气力。

婉宁这才站起身,“喊完了没有?”

素云转过头看向婉宁。

婉宁道:“你说完,该换我说了。”

素云还没有仔细想姚氏会说什么。婉宁已经看向屏风,“劳烦田大人、殷仵作。”

话音刚落,田允兴和殷仵作大步走出来。

突然间屋子里多了两个人。素云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不禁瑟缩了一下。

婉宁道:“这是刑部的田大人。那位是顺天府的仵作。”

内宅的事怎么会叫官家人过来,素云慌忙张嘴,“这是怎么回事?二弟妹要做什么?”话说出口,她忽然想起突然消失的尤妈妈。

姚氏会不会是要给她胡乱安个罪名送进大牢里。

屋门又被打开,从外面进来了个背着箱子的男子,男子在长案上摆好了笔墨纸砚,躬身向那殷仵作道:“师父,您可以开始检查了。”

殷仵作点点头。走上前去,素云想要站起身来却觉得腿脚发软,只是瞪着那仵作,“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夫人呢?夫人在哪里?我…我要见夫人,要见老爷。”

殷仵作并不理会那她,走到炕边,开始着手检查大爷的头,那个刑部的田大人就沉着脸站在不远处。

素云心跳如鼓,觉得下一刻心脏就会在胸口炸开,她几乎不能喘息。

婉宁清晰的声音传来。“素云,你说大爷是怎么病的?”

怎么病的?

素云完全没有发觉,婉宁已经开始直呼她的名字。她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仵作的动作,“大爷…大爷…是忽然就病了…”

仵作忽然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素云,“突然病倒了?”

那目光里满是质疑。

素云吓了一跳,血液都冲上了脸,仵作明显是不相信,而且正在查看大爷之前摔到的后脑。

素云忙道:“后来大爷不小心摔在地上,病就更加重了。”

仵作那双眼睛又重新落在伤口上,半晌才又整理好大爷的头发,转身走到田允兴身边。

田允兴还没寻问。仵作已经道:“后脑有血瘀,见斜长他物伤痕。其皮不破,骨肉伤损。并非磕伤,磕伤伤痕方圆,伤痕不见于深,这伤虽已有时日,仔细辨认仍旧清晰。”

田允兴点点头,“劳烦殷仵作,”说着看向婉宁,“二奶奶,经顺天府两位仵作查检均是这般结果,那伤必然是被人用棍状物件击打所致,想要查真凶如今便可正式报官。”

被棍状物件击打所致。

素云睁大了眼睛,怔愣了好半晌,才慌乱地摇着头,嘴里不停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大爷是从马上掉下来摔坏了…除了头上有伤还有腿上,腿上也有伤。”

素云边说边去摸大爷的腿,“就在这里,就在这里,怎么可能是被人打伤的,你们骗我,你们这是要害我。”

婉宁听着素云胡乱说着,隔着屏风还是能看到素云诧异的神情。

“你不是说,大爷是从床上掉下来,怎么又变成了从马背上掉下来,”婉宁干脆从屏风后走出来,“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素云张开了嘴,她焦急中将实情说出来。

“是…你们都在诓我…”素云伸出手来指向婉宁。

婉宁摇摇头,眼睛中透出几分怜悯,“事到如今你还弄不清楚你的男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素云想要说话。

婉宁接着道:“你以为我将田大人和仵作请来只是为了做戏骗你?”抬起眉毛,“你自从来到崔家,就漏洞百出,根本不值得我大动干戈。”

既然如此,那又是为什么?

素云慌张地想着用来要写崔家的那些话,可如今她就算说出来又怎么样?老爷不在这里,姚氏又怎么知道崔家的事,那些话只要说出去就再没有了用处她就再也没有了依仗,要说也不能在这里说。

婉宁走上前几步,看着炕上的男人,那男人还是挣扎起来,嘴唇一张一合最终却发出没有意义的“呜呜”声。

婉宁低声道:“你被打伤,不能说话。”

男人定定地看着婉宁。

婉宁道:“如果我说的对你就眨下眼睛,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就不要眨眼睛。”

炕上的男人奇怪地慢慢安静下来。

素云紧张地攥住手指。

婉宁轻声道:“你听明白我方才说的话,就眨下眼睛。”

素云觉得自己几乎不能喘息,她死死地看着炕上的男人。

那双眼睛忽然眨了一下。

素云惊诧地张开了嘴。

婉宁道:“你是从马背上掉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