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顿时气结,老太爷这话分明是信了素云。

“老太爷,”段氏忽然道,“您可要给媳妇做主啊。”

崔老太爷沉着脸,“你放心,谁要委屈你我定然不答应。可若是实情,你也不必在这里喊冤,我们崔家还养得起这几口人。”

崔老太爷说着向外走去。老太太也让人搀扶着站起身,见到长辈都要走了。屋子里的女眷也都纷纷跟了上去。

一行人前呼后拥地就离开了花厅,段氏只觉得额头一阵发麻,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等到人都走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崔实图一家和段氏,崔奕廷才让人将崔实荣的信函递给了段氏。

段氏将信打开,看到熟悉的字,段氏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虽然写的潦草。却是老爷的字体,上面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生辰八字。

段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爷承认了,承认了庶子和孙子。

“不可能,这不可能。”

段氏脱口而出,“你们骗我,我早知道,那分明就是个卖油郎。”

段氏脸涨得通红。

是啊,分明是个卖油郎,是她要嫁祸给崔实图。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老爷的庶长子,他们以为这样就能唬住她,根本就是假的。

崔奕廷淡淡地道:“朱二已经说了。二叔交代他买田地、办地契,这些年又如何照应素云一家。”

崔实图不禁惊讶地看着儿子,奕廷怎么会查出这么多,还抓到了朱二,问出这些事。陆子明这些年本就是他们兄弟照应,二弟这些年插手的更多,自然留下的痕迹也更多,如果将这些事拿出来,二弟是脱不开干系。

段氏手扶住椅子。然后整个人都坐了上去。

她用陆家来要挟崔实图,前提是崔实图认下了素云。这样就会怕她真的说出去。

心中若是没鬼,怎么会好端端地认下个庶长子。

可如今。他们釜底抽薪,说崔实图收留素云是因为对老爷心中愧疚,那素云的男人其实是老爷的庶长子。

这样崔实图就彻底脱开了关系,就算她将陆子明的事说出去…最后倒霉的是他们。

段氏道:“你们就不怕我争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崔奕廷淡淡地道:“二婶指的是什么?在二婶心里是我将二叔送进大牢,恨不得我也落得这样的下场,所以二婶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

崔奕廷虽然没有将陆子明的事说出来,却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如果她说出口,就是在陷害崔实图父子。

所以他们可能会死,但是那网却挣不破,那张网已经死死地将她裹住,让她喘息不得。

崔奕廷道:“二婶一会儿可以亲自问问崔忠,问他昨晚给谁通风报信,让京外的大庄子人去楼空,不止如此,崔忠还将自家老小也送出了京,二婶可知为什么?”

“说到底,二婶,你不过也是一颗棋罢了。”

段氏的眼睛紧缩起来,为了避祸。

连崔忠都知道要避祸,只要她将陆子明的事说出来,她也没有活路,她怎么那么傻,以为这样可以要挟崔实图救了老爷。

段氏额头上的冷汗淌下来,浑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般。

那是个什么罪,她最清楚不过,因为这些日子她都在反复想,崔实图父子若是因此事被牵连会落得什么下场。

朝廷会静悄悄地将崔实图一家灭口,还是会大张旗鼓让他们斩首示众。

若不是都在崔家,她一定不惜一起代价将这件事捅出去。

现在想想,段氏打了个冷战。

那些结果可能都会发生在她身上。

段氏觉得自己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柄钢刀。

她不想死,她还不想死。

“是高誊,”段氏慌张地抬起眼睛,“是高誊骗我,是高誊教我的法子。”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掌握

高誊是通政使司右通政,若是揭发崔实图和陆子明有来往,那是最方便不过。

崔实图听到这里,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是没想到段氏竟然和右通政一起来算计崔家。

段氏道:“高誊和老爷一直是朋交,老爷入狱之后,高誊也一直上下打点,想要将老爷从大牢里救出来,我也是没有了法子,才听了高誊的话。”

段氏心里满是惧怕,抬起眼睛,“怎么说我们也是崔家人,大哥不能不管,我也是被人骗了,没有要害人的心思,说到底我可都是为了老爷。”

段氏哭哭啼啼,“老爷和大哥总是兄弟,都是血亲啊,大哥怎么忍心看着老爷被斩首示众,就算有国法在,总要顾念些情分。”

崔夫人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段氏,之前还在前堂撒泼,如今被奕廷这样一说,就变了脸色,看起来是那么的凄苦、可怜。

“奕廷,”段氏厚着脸皮,“你就帮帮二婶吧,你弟弟尚年幼,我死了没什么,我舍不得他。”

闹出这样的事来,就想靠着几句话,让人帮忙。

崔夫人想要说段氏两句,抬起眼睛看坐上的婉宁,婉宁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屋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段氏是哭是闹仿佛都和她无关,这样静静地一声不吭,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晚辈尚能沉得住气。她又何必在这时候开口,想想这些日子家中被搅合的乱成一团,哪里能这时候再任凭那段氏三言两语左右了心绪。

段氏哭了一阵见屋子里没有人理睬她。

崔夫人先站起身。“二弟妹回去吧,长辈还都在前面,”说着看向婉宁,“婉宁跟我出去待客。”

眼看着婉宁去搀扶崔夫人,段氏顿时急起来,“大嫂可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崔实图不帮忙,高誊那边又不知是抱着什么心思。她一个女人能做得了什么?岂不是任人宰割。

段氏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油锅,说不出的煎熬。

她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婉宁搀着崔夫人,一刻不停地向外走,段氏再也撑不住,上前就跪倒在崔夫人脚边。“大嫂,我是真的知错了,求您替我说说话。”

崔夫人低下头,“你将家里闹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替你说话?如今人人都以为我们老爷有个庶子,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这样害你,你还能帮衬?现在帮了你,将来你反过头来咬一口。我们也受不住。”

崔实图父子是不肯帮忙了。

闹到如今的田地,她难不成也只能听天由命?

段氏忽然想到一件事,抬起头来。“大嫂若是不放心,我就认下素云的事,我就…说都是我…”

崔夫人第一次觉得段氏很好笑,“如今这种情形,已经由不得弟妹了。”

段氏愣在那里。

崔夫人话音刚落,就有管事来禀告。“老太爷在前面等老爷过去,说是要商量给二老爷家的大爷落族谱的事。”

段氏听到这话。眼前冒起金星。

二老爷家的大爷。

家里长辈已经认定素云的男人就是老爷的庶子。

她谋划了半天,就给自己谋划了一个庶子。

段氏挣扎着起身,鼓着全身的力气,一口气跑去前院。

崔老太爷正和老太太说话,段氏见状闯了进去就跪在地上,“老太爷、老太太,庶子的事是我出主意,是想要赖上大哥,出心里这口气,那素云的男人就是个卖油郎,并不是崔家的子嗣。”

既然不是崔家子嗣,就不用再落什么族谱。

素云身上沾着陆子明,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他们甩脱,她…只要想想她就害怕。

崔老太太皱起眉头,“实荣媳妇,你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说是实图庶长子的是你,说是卖油郎的也是你,你都将我弄糊涂了。”

段氏哭着恳求,“是媳妇错了,可这素云一家断然不能进了崔家族谱。”

崔老太爷皱起眉头,“实荣有了孙儿那是好事,你哭闹些什么?你瞧瞧你家大嫂,明知道不是自家的孩子还准备认下来,你呢?成什么样子?”

段氏眼前忽然浮起赵氏那红润的脸颊。

怪不得赵氏脸色会那么好,原来早就有了对策。

她还想着一会儿要看崔实图一家的笑话,没想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流泪恳求的人会是她。

早知道有这一天,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敢出门,不敢到这里来。

她后悔,她真是后悔。

“老太爷…”

崔老太爷挥挥手,嘴里夸着崔夫人大方得体,做事细致,对刚进门的姚氏更赞不绝口,“你看看奕廷媳妇,刚进门就帮着你大嫂打理内宅,给你庶子看症,你若是一早就认下了那孩子,哪有今天许多事。”

段氏被数落的一无是处。

段氏的眼泪如同珠子般落下来,愈发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如被针刺般难受。

崔老太爷道:“不要再等了,就将族谱拿来写上,今天你就接庶子一家回去。”

段氏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将崔夫人送去花厅,婉宁去院子里等崔奕廷。

崔奕廷没有在书房停留太长时间,就进屋和婉宁说话。

“通州那边都打理好了。”

崔奕廷说的轻描淡写,婉宁却知道里面的辛苦。

“那个高誊…”

崔奕廷点点头,“我去安排,你放心。”

婉宁道:“我让人守住了家里几个门。只是将庶子上族谱的事传了出去,今晚家里的宾客走之前,不会将段氏的事传出去。”

也就是说还有几个时辰能留给崔奕廷。

崔奕廷换了件宝蓝色的袍子出去。崔奕廷箱笼里的衣服,都是很单调的颜色,宝蓝色的居多,也都是一个样式,穿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仔细看,还当他只有这样一件衣服。

崔奕廷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却对穿着这样不讲究,甚至比寻常人还要追求方便、简单。可见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外面。

只有这样不遗余力地在外面奔波,才让内宅里的她有种很踏实、安宁的感觉。

姚宜之觉得整件事有些不太对。

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幕僚陈司去了高誊家中,身边的人又去了崔家打听。都得到一个结果,崔家长辈出面,要将崔实图的庶长子写上家谱。

崔实图为了息事宁人,认下了这个庶子。

崔实图是个讲究稳妥的人,见到素云之后,必然派了亲信去通州,一时半刻又找不到陆子明,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素云稳住。再慢慢做安排。

明明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姚宜之看向陈司,“你去和长公主的幕僚说,让他告诉高誊。今晚尤其不能轻举妄动,还是要听到崔家的确切消息。”

陈司点点头,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庆王爷很欣赏五老爷,为什么五老爷要事事都通过长公主,这样就算有功劳也减了一半。”

陈司说着看了姚宜之一眼。“我心里只是替五老爷不值。”

姚宜之忽然笑起来,如同瞬间绽开的桃花。明艳照人,“只要办好你的事,我自有计较。”再大的功劳,也要有命去算计,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能身先士卒。

高誊收到了长公主那边来的消息,顿时嗤之以鼻,“一个女子懂得些什么。”

他已经从崔家打听到了消息,段氏也让身边人来送口信,崔实图已经认下了庶子。

崔实图父子不是寻常人,今天认下了,明日说不得就能想出对策,事不宜迟,他现在就安排陆子明的人去崔家。

然后陆子明手里的诏书会被写成多份张贴出去。

到时候朝廷四处捉拿反贼,崔家就会被牵连,朝廷里也会引起轩然大波,至少许多人都会从心底里质疑皇上的皇位,这些年皇上推行新政,打压权贵,许多人心中已经有了怨言,有了这张诏书,他们就能更容易鼓动人心。

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放手一搏,做件大事。

高誊想着,就吩咐属下,“快去安排。”

不用等到天亮,免得夜长梦多。

高誊派出去人,就在屋子里等消息。

这一等比他想象的时间要长,他终于按捺不住,就要出去查看,刚推开屋门,就看到一个人影撞过来。

高誊就要破口大骂,鼻端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撞过来的下人已经浑身是血。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人。

一袭宝蓝色长衫的男子背手而立,安静的庭院忽然烧起了火把,火光映照在他眼睛里,增添了几分的肃穆和威严。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陆续走进来。

高誊的脸色彻底变了。

崔奕廷挥挥手,高誊立即听到府里传来杂乱的声音。

“崔奕廷,你这是要做什么?”高誊涨红了脸。

崔奕廷淡淡地道:“请高大人去锦衣卫诏狱里坐坐。”

崔实图觉得自己仿佛被封住了耳目,去通州的人没有回来,崔奕廷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他也不知晓。

即便是猜测和陆子明有关,他也没能让幕僚打听出一言半语。

“他这是要做什么?”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清理

皇帝坐在南书房里,灯光下脸色难看。

“崔奕廷怎么说?”皇帝看向身边的内侍,内侍立即端了热茶过来。

站在下手的锦衣卫曹佥事道:“大约是跟邓嗣昌的事有关,福建、广东都陆续有奏折进京,现在出事又是敢在皇上召见王卢江的时候,都说皇上是听了崔大人的话…”

皇帝抬起眼睛,“说得没有那么好听吧?是说朕,听信奸佞谗言,要招安王卢江的是朕,不是他崔奕廷,现在就因为崔奕廷办了这个差事,就成了众矢之的,朕看用不了多久,有人就会打着清君侧的旗子亲来逼宫。”

“不过是杀一个邓嗣昌,就像扯了他们的心头肉,过些日子若是真的开了海禁,他们哪里还能顾得什么是君,什么是臣。”

曹佥事低下头,皇帝的声音绕梁不绝。

皇帝道:“还说什么?”

曹佥事不敢说,低下头。

皇帝冷笑,“说,朕是大周天子,还不至于被这些乱臣贼子吓倒。”

曹佥事道:“无非是想要拿先皇祖制说事,说皇上年轻的时候就常有悖父训。”

有悖父训。

这几个字是先皇写给他的话,那时候他想要改革马政,联合了几个御史言官上奏折,想要推行新政,却换来先皇的责骂。

他因此闭门思过,在书房里过了个冷清的年,没想到先皇又说他,气量狭小,不成大事。

现在这些人旧事重提,是想说先皇想要传位的人不是他而是端王。

“怪不得朕登基之后,还有那么多人支持端王。那是因为端王能让他们发财。”皇帝说完这话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么多年他励精图治,还有人旧事重提。

宫人忙上前服侍皇帝。皇帝摇了摇手。

曹佥事立即道:“皇上登基这么多年,整饬吏治是为了天下百姓。这是有目共睹,那些人之所以旧事重提,是想要阻碍新政,煽动朝廷百官,若是分出党派,他们便可以从中大做文章。”

皇帝抬起眼睛,“接着说。”

曹佥事道:“微臣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这朝廷上乱起来。新政也就推行不下去,先帝在位时的那些老臣一旦被煽动,就会抬出先帝恩情来强辩,到时候必然要出大事,所以…朝廷不能乱,不如就交给锦衣卫去办,连夜审问那高誊一党,看看到底有多少党羽在其中,他们在密谋些什么。”

既然不能声张,就要交给最信任的人。

皇帝点点头。“崔奕廷还要帮朕推行新政,审问办案的事不能落在他身上,”说着看向曹佥事。“你去办,朕放心。”

曹佥事躬身道:“臣自当尽心竭力。”

皇帝道:“只要和邓嗣昌有牵连,不管是福建、广东官员,还是勋贵、京官,都给朕查个清清楚楚,一个也不要落下,朕到底看看,他们的根基扎的有多深。”

崔奕廷半夜才踏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