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奕廷脱掉长衫起身出去梳洗,不一会儿功夫回来撩开被子躺了进去,“岳父只说对不起你,还感谢我在泰兴姚家救了你。”

如果崔奕廷,即便是她被姚家下人救起来侥幸不死,可没有那漕粮的案子,她就只有投奔舅舅,走的就是另外一条路。

她是亲眼看着崔奕廷改变了整个朝局,漕粮案,南直隶贪墨案,为陈老将军洗脱冤屈,招安王卢江,现在又准备开埠,仔细想一想,崔奕廷是步步为营,他的思路和目的都很清楚。

比起崔奕廷。父亲缺少的就是这一点,无论休妻还是另娶,都是被人左右。自始至终都没有弄个明白,即便是想要休了张氏。心里也不清楚张氏到底错在哪里。

崔奕廷躺下来将婉宁搂在怀里,“你也不要担心。”

婉宁颌首,欢哥丢了,父亲借着这件事将所有情绪都发放出来,明天醒来应该会比现在好一些。

崔奕廷道:“张家那边没有动静,何英已经让人盯着,有消息就会送过来。”

如果崔奕廷都打听不到消息,婉宁抬起头。“张氏向来和我五叔来往密切,嘉宁长公主和五叔那边…”

“你放心,我都瞧着,如果他们有什么动作,一个都逃不掉,”崔奕廷温和的声音传来,“嘉宁长公主从前一直和端王交好,如果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个高誊就是在替端王做事,这样一来就好解释了。闹出陆子明和登基诏书,不但可以让皇上怀疑崔家,还能以此为由陷害忠良。到时候人人自危,他们趁机搅乱朝局,一旦朝廷因此分派,许多事也就容易做了,端王党羽也可以浑水摸鱼。”

难不成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想要扶端王上位。

婉宁不禁道:“如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他们怎么敢…”

明眼看是这样,皇上已经稳坐江山,龙体又素来康健。可他是经历过一世的人,很多事就已经未卜先知。

崔奕廷贴在婉宁耳边轻声道:“我怕皇上龙体有恙。大皇子又年幼,不能担当大任…”

婉宁不禁诧异。崔奕廷既然能这样说,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那你准备怎么办?”

崔奕廷道:“推行新政,稳住闽浙局面再说,”说着转了个身将手臂放在婉宁的腰间,眼睛是那般的明亮,“婉宁,你是在担心我?”

突然之间这样问,一下子打破了严肃的气氛。

真是让她哭笑不得,“自然是担心你。”

崔奕廷愣了一会儿,仿佛是在仔细地看着她,半晌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为了你和这个家,我也会小心。”

崔奕廷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落雨的声音,“二爷,二奶奶,衙门里来人了,要见二爷。”

这个时辰,会有什么事。

崔奕廷已经利落地起身,婉宁想要穿鞋送崔奕廷出去却被崔奕廷按住,“你歇着,有事我会让人送消息给你。”

顾不得说太多话,崔奕廷转身出了门。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童妈妈送来消息,“二爷进宫去了,说是宫里走水了。”

宫里走水了?

姚宜之在屋子里下棋,一颗颗的棋子被他修长的手指摆上去。

一盘棋下了大半,陈司才进了门,“五老爷,看情形恐怕不好。”

姚宜之让陈司坐下来。

陈司将外面的事说了,“闽浙的事就不必提了,皇上下令清丈土地,闽浙的官员人人自危,这些您都已经料到…”

姚宜之颌首,“邓家和闽浙的势族是栽了。”多少年培植起来的势力毁于一旦。

端王就等于没有了左膀右臂。

邓家不必说了,死了那么多人气数已尽,张戚程这样的勋贵真的会引颈就戮?

不会。

没有真正的将端王扶起来就倒下,他们这些人心有不甘。

没有挣扎就死去,还不如拼个鱼死网破,趁着皇上还没有察觉,先下手为强。

姚宜之抿起嘴唇,认识张戚程这么多年,他很了解张戚程的性子,也知道闽浙有许多人心中想着的都是让皇上逊位,将端王扶上宝座。

因为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已经看不惯闽浙的势族和勋贵。

果然皇上登基之后,先安定了朝政之后,就开始推行新政,首当其冲的是闽浙,明着张戚程等人已经输了,暗地里他们还能搏一搏。

姚宜之道:“这些日子定然会有大动静。”

五老爷说话总是半遮半掩,不会跟他们说得特别清楚,所以这次朝廷来查问,才问不出什么。

蒋家。

蒋裕在看手里的文书,皇上命他整治江南水患。

他等了多少年才等到了这一天,先皇在世的时候,蒋家就上过奏折。要想兴农必要治水,当年是工部、户部中有人故意陷害,父亲才被安上贪墨修堤专银的罪名流放。他在西北虽然做个养马的小官,却一直想着重回江南再修大堤。重振蒋家的名声。

蒋四太太端了茶给蒋裕,“天色不早了,老爷也该歇歇。”

蒋裕点点头却没有看妻子,“你先安歇吧。”

蒋四太太不禁叹了口气。

蒋裕抬起头来,“这是怎么了?”

“京里有乱起来了,听说不少官员都下了大狱。”蒋四太太说着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的恐惧,只要想想那些年蒋家经历过的事,她就怕得打哆嗦。

蒋裕拉起妻子的手。“都是闽浙那边的事,跟我们无关。”

可是从前,蒋家毕竟是站在端王那边的,皇上到底会不会顾忌从前的事,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她才会情愿老爷在西北做个养马的小官,也不愿意他被朝廷重用。

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看着妻子害怕的模样,蒋裕一时脸色难看,目光再落在手里的文书上时,就显得心不在焉。

端王的事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可是很多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蒋家长房能有今天,他们能活下来,都要感谢叔父一家。叔父为了父亲的事曾上奏折申辩,因此被父亲牵连,他上下打点为父亲和叔父伸冤,却差点客死异乡,也是叔父家的三哥找到了端王,这才救了他一命,端王还重用他,举荐他去做江南的农官。

没有叔父一家,就没有他的今天。

所以。有些事,他也不能袖手旁观。可是只要想到这个,他就因为瞒着妻子而心中愧疚。

蒋四太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起针线陪着丈夫看书,“老爷还记不记得三哥家的玉珍?”

蒋裕立即沉下脸,打断妻子的话,“不是说不让提她。”

蒋玉珍是三哥家的女儿,被三哥送去了端王府,后来端王出事,端王府的侍妾也无一幸免。

从那时起,蒋家人都不再提起蒋玉珍。

蒋裕站起身来,走到妻子身边,“看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快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去贺家看瑜姐和妍姐。”

蒋四太太这才站起身,“老爷也早些歇息,差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完的。”

等到妻子离开了书房,蒋裕才将管事叫进来,“那边怎么样了?”

管事低声道:“都安排好了,就在石碣胡同找了个小院子,姑奶奶带的人也不多,倒是还安置,就是…那位小少爷可能受了惊吓,醒来的时候就哭个不停,叫喊着要找母亲,姑奶奶也哄不好,就让人喂了安神的药,小的出来的时候小少爷才睡下。”

“姑奶奶还让小的跟老爷说,多谢老爷能照应她们母子。”

蒋裕抿了抿嘴唇,他怎么能坐视不理。

他也是去年才知晓玉珍还活着,当年从端王府出来,也是怕连累蒋家,玉珍就带着一个贴身的丫鬟嫁去了一个县里的小户人家,没想到家里又遭了难,玉珍才托人找到他。

他是怕妻子害怕,也就没有将整件事说出来。

蒋裕看向管事,“一定不能让外人知晓。”玉珍也是被吓怕了,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能向旁人说起。

管事应了一声,“老爷放心吧,不会有人知道。”

管事办事素来妥当,蒋裕这才松了口气。

婉宁早早就起了床,梳洗好了就去给崔夫人请安,又陪着崔夫人在屋子里用了早饭,这才回到屋子里。

何英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看到婉宁就上前禀告,“二爷让我送信回来,说他一切都安好,让二奶奶放心,今晚下衙的时候就会回来,”说到这里,何英向四处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二爷说,宫里西门外走了水,还好救的及时,没有什么大事。”

西门外,是关端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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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误会

ps:想听到更多你们的声音,想收到更多你们的建议,现在就搜索微信公众号“qdread”并加关注,给《掌家娘子》更多支持!皇帝坐在南书房里,看着手里的奏折还不停地咳嗽着,曹安忙将矮桌上的香炉撤走,又打开窗子挥动着袖子。

“别费事了,”皇帝掀开眼皮看了内侍一眼,“朕的病就是如此。”

曹安应了一声,忙又将窗子合上,低声道:“天家忙了一晚上,如今西门外的火也灭了,奴婢伺候天家去内殿里歇息,等到夏大学士拟好了奏折,奴婢再将奏折递给天家看。”

皇帝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起手让内侍扶着起身,慢慢地走向内殿。

皇帝的脚步很重,不时的有咳嗽的声音从胸腔里传来,曹安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息也能吹倒皇帝。

皇帝躺在了软榻上,压制的咳嗽声却一直传来。

“天家,要不然奴婢去请太医院的院使来瞧瞧?”

皇帝摇了摇头,“用…不…着。”然后挥挥袖子。

曹安慌忙退下去。

值房里的夏大学士拟好了奏折,却在南书房外被曹安拦住。

曹安笑着道:“大学士等一等,皇上因为宫中走水的事,一夜没合眼,如今正在内殿里歇息。”

夏大学士低声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皇上之前交代写好了清丈土地的奏折就呈上来。”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内殿里才传来咳嗽声,曹安忙捧了奏折进内殿。

片刻功夫,皇帝就传夏大学士觐见。

夏大学士低头去了内殿。

虽然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内殿里的皇帝却仍旧面色难看。是因为西门外的端王,还是因为推行新政太过劳累。

夏大学士不动声色,他一年前就知道皇上的身体不太好。不住的咳嗽,消瘦的脸颊。越来越大的鞋子,这几个月皇帝的病尤其的明显,他恭听圣训的时候,有几次都听到皇帝如同拉风箱般的喘息声。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一朝不会时间很长,可是大皇子尚年幼,皇帝因为推行新政,整饬吏治。伤了勋贵和前朝重臣,若是皇上有个闪失,谁来辅佐大皇子?

皇帝看完奏折,抬起头看向夏大学士,“外面如何议论?”

夏大学士忙躬身,“先皇时就推行清丈土地,皇上这也是延续前朝的政令,并没有不妥。”

“西华门走水,外面是怎么说的?”

夏大学士不禁有些为难。

皇帝抬起头,“说…”

夏大学士才道:“都听说庶人周帧已经疯了。有御史言官上奏折,周帧虽十恶不赦,却是皇上手足。应请太医院为其诊治。”

皇帝眯起了眼睛,周帧被人从西华门救出来之后,安置在偏殿里,女官端水要为他擦拭身上的灰尘,却差点被他按在桌子上掐死,内侍好不容易将女官救下来,他却端起了洗脸水,咕咚咕咚喝下去。

他站在门口,目睹了那一幕。周帧已经没有了从前端王时的神采,彻头彻尾地像个疯子。他开始也不肯相信,让太医院来诊断。

周帧捂着肚子哀叫连连。吃了两副药下去,就呕吐起来,吐出来的都是棉花、泥土等物,看起来就让人作呕。

一个月前就有人向他禀告,西华门囚禁的庶人周帧仿佛是疯癫了,那时候他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西华门的大火八成也是周帧放的,大火烧了周帧的头发和眉毛,太医检查周帧身上的伤,周帧身上有许许多多奇怪的伤口,若是常人决计不会将自己残害至此。

皇帝想着沉下眼睛,仿佛入定了般。

周帧真的疯了。

他也是才相信,周帧疯了。

那个端王已经不复存在,也就只有几个老御史还肯上封奏折,为他求情。

可是他仍旧不能放心。

皇帝挥手让夏大学士退下,吩咐曹安,“让贺御医去给周帧诊脉,贺御医诊过之后,你将他带过来,朕要有话要问他。”

婉宁一早去了沈家,沈氏和杨敬的婚事已经定下,舅舅、舅母里里外外地忙着,生怕委屈了母亲。

舅母拉着婉宁进了院子笑着道:“你母亲虽说是再嫁,却也不能马虎,要不是杨家说要将婚事操办的简单些,你舅舅不知道要弄出多少的陪嫁,这不,才将东西都折成了银子和铺子,这样带起来也方便许多。”

说着话婉宁进了沈氏的屋子,沈氏穿着粉色褙子,盘腿坐在大炕上做针线,看到婉宁沈氏的脸立即红了。

婉宁抿嘴笑,“母亲气色比往常好多了。”

沈四太太也跟着笑,“可不是,往后该是更好呢。”

沈氏埋怨地看着婉宁和沈四太太,“嫂嫂也由着婉宁打趣我。”

三个人说说笑笑坐下来,沈四太太低声道:“欢哥真的走失了?”

婉宁点头,“家里一直在找,却没有消息。”

沈氏停下手,看着婉宁,“不是被张家接走了?”张家不肯接休书,张氏用欢哥开要挟姚宜闻也尚未可知。

婉宁开始也是这样想,却张家那边没有半点的消息。

如果是要挟,张氏也该露出些口风来。

沈四太太心中倒是觉得痛快,“就要让姚宜闻也尝尝妻离子散的滋味,从前他是如何对你母亲,而今就该百倍地还给他,只是可怜了欢哥。”

沈氏也跟着叹气,“小小年纪就流落在外,这可如何是好。”

“不说这个了,”婉宁低声问沈氏,“听说杨家的婚期定得急,下个月就要将母亲抬过去。”

沈氏道:“杨老太太身子不适,前几日亲自过来说。想要我早些过门,我就…答应了。”

如果不是杨老太太出面,这门亲事恐怕还不会这般顺利。

如今家里都筹备好了。算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婚期到了杨家人就将母亲抬去成亲。

婉宁想了想。拉起沈氏的手,将头靠在沈氏肩膀上,“杨敬是崔奕廷和昆哥的先生,母亲过门之后,我们该怎么称呼呢?”

沈氏满脸红霞,“你这孩子,怎么没个正经。”

婉宁噗嗤一声笑出来。

吃了饭,婉宁从沈家回到了崔家。刚换好了衣服,就看到崔奕廷大步走进门。

两个人进了内室说话,崔奕廷轻声道:“端王烧了西华门的屋子,幸好宫人发现的早,这才将端王从火堆里救出来,端王烧得不轻,头发、眉毛都烧光了,脸上恐也要落下伤疤,人更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婉宁仔细地听着。如果端王想要谋反,至少不该是这个模样,婉宁道:“或许也只是示弱?”如果能让她看上一眼就好了。她会有个初步的判断。

崔奕廷抬起眼睛,前世皇上驾崩,新皇登基,新皇是还没有成年的大皇子,并不是端王,再往后的事他就不知晓了。

至少那时候没有传出端王疯癫的消息。

崔奕廷一夜未眠,婉宁在炕上铺了软软的褥子,看向崔奕廷,“二爷躺下歇歇吧!”

看着她为自己忙碌。崔奕廷只觉得疲乏也去了大半,从前就算是值夜回来。他不过是在书房里靠一会儿,什么时候也这样娇惯起来。

这些年离家在外。他已经很少被这样照应。

崔奕廷脱了鞋躺在褥子上,引枕放得位置刚刚好,光靠着就觉得很舒坦。

“我觉得也是好事,”婉宁低声道,“不论怎么样,总算是有了动静。”再要仔细问问崔奕廷,抬起头来却发现崔奕廷已经睡着了。

他眉眼舒展,睡得十分安稳。

婉宁轻手轻脚地坐在一旁拿起书来看。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就这样对着崔奕廷,婉宁有些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边已经不能少了崔奕廷。

若是没有他,这日子就像短了些什么。

只是片刻功夫,崔奕廷就睁开眼睛,“说到哪里了?”

看着他那双努力想要变回清澈的眼睛,婉宁伸出手为崔奕廷拉了拉被角,“二爷先睡吧。”

她的手却被崔奕廷拉住,他声音很低,听起来十分的轻软,“婉宁,你也陪我躺躺。”

话音刚落,她就被拉进了他的怀里。

本来没觉得困乏,竟然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崔奕廷已经出去练武,婉宁看向沙漏,她可是整整睡了四个时辰。

崔奕廷神清气爽地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脚,就准备回去梳洗。

走过花园里,却看到崔奕征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发呆,崔奕廷想起谭家的那桩婚事。

之前询问四弟,四弟总是遮遮掩掩,眼见母亲已经开始筹备婚事,这件事也该有个结果,崔奕廷想着一步步地走上了亭子。

走得近了,崔奕廷才发现崔奕征是在看手心里的一块玉牌,红色的梅花结上坠着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一朵兰花,崔奕征的手指缓缓地从玉牌上摩挲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