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直隶贪墨,福建诏安海盗,清丈土地都没让朝廷乱起来,可是这疫病却是谁也奈何不了的。

张戚程忽然激动起来,他们被崔奕廷压制了太久,终于要翻身了。

他这口气已经憋了太长时间。

瘟疫的消息传进宫,皇上召见了夏大学士等人进宫,内阁将太祖时瘟疫的文书翻出来和如今的情形对比。

有说是江宁隐瞒疫情,有人说是清丈土地闹得人心惶惶。

江宁的事也和吏部的动荡联系起来。

推行新政又一次被推到风口浪尖。

其实崔奕廷在福建清丈土地完全不用那么着急,哪朝哪代新政不是慢慢地推行下去,崔奕廷毕竟年轻,怂恿皇上用重典。

大儒不能断言瘟疫,却将话题又引到新政上,说什么“张而不驰,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

皇上听得这话青筋顿时从额头上跳出来,“什么都怪新政,水旱疾疫,那是上天不作美,朕看,怪不得崔奕廷,因为朕才是天子,要怪只能怪朕失德。”

皇上用失德两个字,来替一个臣子说话,这是亘古未闻的事。

养心殿里的臣子都诚惶诚恐地跪下来。

只要有皇帝在,仿佛什么事都不能影响崔奕廷的仕途。

京城已经人尽皆知瘟疫之事,如今最要紧的是稳住福建的局势。

吏部之前还推选了几个人选,听说闹瘟疫大家却又很有默契的住了嘴。

皇上不声不吭地让内阁拟奏折,夏大学士等几个官员被憋了一晚上,天亮了才放出宫。

婉宁也是在这时候见到崔奕廷。

崔奕廷脱掉外面官服,里面的衣服有些微湿,这样大热的天气在南书房里站了一晚上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情形。

婉宁将准备好的衣服给崔奕廷换上,“什么时候去衙门?”

她的手轻软,系扣子的本事见长,说着话手指翻飞已经将衣服给他穿好。

崔奕廷道:“歇一个时辰就要走。”

一晚上就换来一个时辰。

说着话崔奕廷躺去了炕上,婉宁将炕头的窗子落下来,将崔奕廷脚下的窗子打开。

崔奕廷靠在迎枕上,脸上的表情松懈,仿佛瞬间放下了冷硬的盔甲。婉宁拿起扇子轻轻地摇着,想让崔奕廷睡得舒服些。

手腕却被崔奕廷握住,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嘴边扬起笑容,“用不着,我不怕热。”

怎么会不怕热,就是怕她累罢了。

婉宁不听崔奕廷的。换了手轻轻地摇着。

轻风吹开崔奕廷鬓上的头发。

崔奕廷道:“江宁出了瘟疫。皇上想要稳住福建的局势,昨晚让内阁拟出去福建的人选,又一个个推敲。勋贵和邓嗣昌有来往的多,邓家在福建开的那些铺子,不少人都在里面入了干股,这样的人是不能用的。”

“年轻的武将。少在军营里历练,皇上信不过。”

“后来就提起了永安侯。虽然年轻却跟着老永安侯打过几次胜仗。”

婉宁抬起眼睛,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裴明诏坐在马背上的情形,心中不油地一动,就像是微风不知道吹动了哪里。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她只见过裴明诏几次…

裴明诏端立在马上,面容沉稳地望着她,有些话仿佛想要说。却有没说出来,就藏在那双眼睛底下。

她要去福建。骗裴明诏同路回泰兴,裴明诏对她多加照拂,还让亲信护着她的马车一直到泰兴。

按理说这些都没什么。

在那样要紧的时候,她也只能请裴明诏帮忙。

也确实没有什么在那时候生出什么异样的情愫。

可是心底那些感觉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就呆在那里,好似被她忘记了,却又好似什么时候就能记起。

婉宁正思量着,手忽然被握住。

崔奕廷笑着道:“想什么呢?”

婉宁回过神来,继续摇着扇子,“没事…你说内阁在皇上面前提了永安侯…”

崔奕廷道:“皇上就问了我的看法。”

说到这里,崔奕廷的目光就深远起来。

婉宁对崔奕廷这样的神情甚为熟悉,崔二爷提起已经算计好的事,就是这个模样。

“我就将裴家的论海策说了些,皇上问我是如何得知,我就说私下里曾跟永安侯下场比过几个回合。”

既然比过几个回合,自然也能说出好坏。

看来裴明诏这次是要去福建了。

从泰兴到今天,各人的际遇真是从前想也想不到的。

婉宁尽量不去提瘟疫,想要崔奕廷好好休息一会儿,崔奕廷闭了一会儿眼睛就有睁开,里面没有丝毫的睡意,“你说,这瘟疫能止住吗?”

崔奕廷若有所思,前世比这迟了一个月,瘟疫的消息传到京城,朝廷派官员去查看疫情,太医院动用了不少人手,浙江、福建的瘟疫控制不住一直蔓延到了京城。

那时候太医院说,因为饿死的灾民太多,引发的瘟疫。

那是因为南直隶官员多年贪墨,粮仓的屯粮早就名存实亡,又逢旱涝两灾,朝廷不能及时拿出赈灾粮。

所以这一世他才会从南直隶入手查漕粮。

南直隶官员贪墨漕粮案结了之后,已经从河南调了粮食充盈粮仓,他又格外地注意今年的旱涝。

南直隶早早就报了灾情,赈灾粮也分发下去,他前些日子才接到消息,南直隶并没有饿死大批灾民。

按理说,既然没有死人,也就不会引发瘟疫。

到底是为什么?瘟疫还是像前世一样出现,只不过还没有蔓延就已经有消息进京。

崔奕廷曾问过她,若是爆发瘟疫有没有好的应对法子。

婉宁道:“就要去卫所看看,到底是哪种瘟疫,有没有药可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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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凌晨三点,睡了一会儿六点多起来接着写~

唉(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探听

听说去卫所,崔奕廷皱起眉头。

婉宁忍不住想笑,左右屋子里没人,她也靠着崔奕廷躺下来,“去卫所看脉案才最妥当,太祖时、高宗时都有瘟疫,却结果大不相同,光看朝廷的文书,什么都不清楚…”

崔奕廷低声问,“你只是让人去卫所问些脉案回来?若是脉案不清楚呢?”

不知怎么的,她很喜欢他问话的口气,明明声音低沉,很不高兴,她心里却觉得好笑。

崔奕廷声音很平淡,“脉案不清楚,你就带着人去打听,这样的事本就不该让你知道。”

婉宁刚要说话,崔奕廷却起身来看她。

脸颊有些瘦,唇上有淡淡的胭脂红,眼睛清亮,像是含着清晨的露水。

半晌崔奕廷道:“我让母亲带你去陪都住一阵子可好?”

婉宁仰起头,“那要准备多少辆马车,跟着多少下人,何英、陈宝是少不了的,崔家的护院恐怕也不够多,从前我们从泰州到京城,还跟着一个镖局照样遇到危险,万一半路上出了事…”

她的嘴唇立即就被软软的唇堵住,崔奕廷有些负气似的轻轻地咬了咬她。

婉宁脸颊微微发烫,轻轻地拉扯崔奕廷的手,早就拿定了主意,“我们是夫妻,应该风雨同舟,谁也少不了谁,这时候赶我走,我岂不是白白嫁给了你。”

崔奕廷重新躺下来将她抱在怀里,半晌才在她耳边道:“没让你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觉得我是白娶了你。”

婉宁以为崔奕廷在说笑,转过脸来却看到他正色的神情,她的心忽然像是被撞了一下。方才提起裴明诏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也顿时离她越来越远,淡得就像是多年前的一个记忆。

崔奕廷闭上眼睛歇息,手却习惯性地拍着她的肩膀。

婉宁本来要笑崔奕廷这是哄小孩的方式,却莫名其妙地被这样哄着睡着了。

等婉宁再睁开眼睛,崔奕廷已经去了衙门,她起身整理衣衫。就看到长案上一对黑檀镇纸下仿佛压着一幅画。就走过去看。

是一副写意画。

画上的女子闭着眼睛小憩,脸上是平静而舒适的神情,嘴唇微微上扬。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婉宁抬起眼睛来,目光正对着她方才躺着的地方。

原来她方才睡着了是这个模样。

画虽然简单,却每一笔都画得极为仔细,她几乎能看到活灵活现的自己。

墨迹还没有干。

方才崔奕廷起身作画她半点不知。

婉宁正看着落雨端了茶进门。看着婉宁笑道:“二爷还让二奶奶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二奶奶倒起身了。”

婉宁抿了抿嘴唇。“二爷没睡?”

落雨摇摇头,“没有,二奶奶才睡着,二爷就起身画画。方才画完才走的。”

婉宁心中生出一股的心酸,崔奕廷为了这个家太辛苦了。

婉宁将何英叫过来,吩咐何英让人去查查蓟州卫所的脉案。

太医院已经下派御医和学生去卫所。到现在还没有拿出个药方来,京中却已经开始抢购治疗瘟病的草药。

婉宁去崔夫人屋里。崔夫人也正让人去买药,吩咐完了忧心地看着婉宁,“听说这疫病来得急,万一真的传到京城可如何是好,还有十几日就要开恩科了,若是疫病厉害,会不会又将考试拖延。”

崔奕征自从退了谭家的婚事,就一直在书房里读书,一心想要榜上有名,崔夫人正盘算着要怎么去裴家求亲。

崔实图却不肯答应。

长辈都已经查出来裴*,崔奕征却还遮遮掩掩不肯说透。

崔实图气得大骂,“就算养出一滩泥,也能塑出个样子来。”

倒是因此对崔奕廷宽容了不少,也真的不问朝廷中事,只是在书房里写写字,画些花草虫鸟。

崔家外面完完全全交给了崔奕廷。

崔夫人也将崔家的对牌和账目都交到她手上,和蔼地道:“本事要过些日子再交给你,谭家的事我也看明白了,你这个孩子做事既妥帖又周到,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早管了这些,我也少了忙累。”

蒋玉珍哄着欢哥玩鲁班锁,她尽量放轻声音,“弘哥乖,弘哥玩这个。”

“我不叫弘哥,我是欢哥…我要母亲…我要母亲…”欢哥推开蒋玉珍手中的鲁班锁,顿时从蒋玉珍怀里挣脱出来,刚跑了两步却被蒋玉珍捉了回去。

欢哥顿时大叫起来,蒋玉珍皱起眉头,拉起欢哥就要打过去,旁边的管事妈妈立即上前道:“奶奶,还是别…”

欢哥已经缩起了头,一脸的恐惧。

管事妈妈轻声道:“过阵子…还要带着小爷在人前露面…奶奶不能让小爷害怕您,否则会让人怀疑。”

蒋玉珍露出一丝冷笑,张氏的孩子,眉眼和张氏那贱人几乎一模一样,多看几眼就会心声厌恶。

为了端王爷,她也只能忍耐。

端王爷认定了这个孩子,她现在不能说什么,等到端王定了大业,她若是能生下亲生骨肉,她就可以将欢哥当做一颗废棋。

管事妈妈低声劝说,“张氏是永远都不可能到王爷身边,不管怎么样您永远都是他的母亲,王爷能从宫中脱困也是您多年努力才有的结果。”

管事妈妈的话让蒋玉珍的怨气散去不少,吩咐旁边的乳娘将欢哥带下去,“看着他,若是再闹就不准他出门。”

欢哥哪里肯听,依旧大喊起来,“母亲…我要母亲…呜呜呜…我要母亲…放开我,我母亲在哪里…放开我…”

乳娘只得将欢哥抱起来,强行带了出去。

望着欢哥离开的身影,蒋玉珍皱紧眉头。

王爷被关在宫中时。只能用王爷的子嗣做文章,王爷留下了子嗣,就像一根线绳一样,不时地拽着那些人的心思。

让他们还记得要将王爷救出来。

宫中只有一个羸弱的大皇子,他们原本是要利用顺妃离间大皇子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再想方设法地除掉或是养废了大皇子,然后嫁祸给皇后。谁知道会出来个姚婉宁。不但治好了大皇子的病,还让大皇子和皇后的母子日益亲近。

本来皇上病重,若是再没有合适的储君。朝局就会大乱,而今却要再找机会才能下手,王爷虽然被救出了宫,却还要躲起来。让他们见不得面。

再忍忍,她还要接着忍耐。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算计,一步步地走到今天。

她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只要过了这一关,她就可以扬眉吐气,到时候必定将受的苦楚。让崔奕廷那些人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想起了蒋裕,蒋玉珍皱起眉头,“四叔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管事妈妈低声道:“四老爷没有再去庄子上。除了去衙门就是在贺家守着五小姐,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要不是被崔奕廷逼得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找上四叔。

至于蒋静妍。

想要做大事就要懂得取舍,宁可错杀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周帧坐在椅子上看眼前的文书,一眨眼的功夫,他被关起来五年多,如此多的日日夜夜,他天天盼着能从宫中走出来。

只要他活着出来,他就要跟御座上的那个人算账。

好好的算这笔账。

周帧想着抬起头。

姚宜之躬身站在那里。

周帧道:“外面怎么样了?”

姚宜之压低了声音,“皇上赐了一处院子,让疯了的张定州去那里养病,并没有起疑心。”

周帧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的戾气,“他自然不能察觉,张定州那半张和我有些差别的脸已经烧伤,再说…就算没有烧伤,他也不会看出来。”

说是手足情深,皇家子弟,有的只是一手的血腥,根本没有骨肉的亲近。

自从找到张定州,就已经筹备好了让人吃了发疯的药,一旦宫中有机会让他脱逃,张定州就会吃掉疯药进宫和他交换。

上千个夜晚,他终于等到宫中守卫松懈的那天。

要不是盼着能出宫,他早就死在了圈禁的院子里,既然他活了下来,他就要让那个关他的人,尝尝他受过的苦。

这一天来了,周帧扯起嘴角笑了一声。

听说了瘟疫,蒋静瑜带着下人到了贺老太太房里,上前给贺老太太行了礼,就看向贺继中,“舅舅,真的有瘟疫了?”

贺继中点了点头。

贺老太太并不说话,只是问贺继中情形,“太医院已经让人去了卫所?可有消息传回来,到底是什么瘟疫,要用什么方子治病。”

贺继中道:“哪里有这么快,尤其是瘟疫,要仔细诊脉才行,最早也要等到明日才能看到脉案。”

蒋静瑜听得眼睛发亮。

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门。

因为谭家的事,人人都笑话她,外祖母也不肯给她半点好脸色,尤其是妍姐的病总不见起色,整个贺家仿佛都死气沉沉。

“舅舅不去治瘟疫?”蒋静瑜轻声问着。

贺继中不由地叹了口气,眉头自然而然皱起来,“我也想去,只是…”话到这个戛然而止。

蒋静瑜目光闪烁。

舅舅一直给皇上诊病,看舅舅的样子像是…皇上的病更重了。

如果是这样,皇上病重再加上瘟疫,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