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张家都知道欢哥不是他的孩子,他们联手来骗他,那稳婆定然也是张家早就安排好的,他却不疑有他,就那么相信了。

只因为他觉得张家那样的勋贵定然能养出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

就像他娶沈氏的时候,觉得沈家人身上总是透出一股的铜臭味。

报应。

如果如妈妈说的都是实话,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应。

他休了沈氏娶了一个贱妇,送走了亲身骨肉却费尽心血养育着别人的孩子。

姚宜闻转脸看向如妈妈,声音有些发颤,“张家的人今晚会过来?”

如妈妈道:“张家老爷十分在意八爷,娘子来之前跟张家老爷说八爷被救了,张家老爷很惊奇,让家里的人跟着娘子一起过来,方才…奴婢发现张家一起来的人不见了。”

也就是说,已经回去张家报信。

好,好。

今晚所有一切都会弄个清楚。

他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总算要有个结果。

过了今晚,他就算死了也不会死不瞑目。

好,真好。

姚宜闻挥挥手让如妈妈退下,自己迷迷糊糊地走过了翠竹林,出了院子。

姚老太太还没有睡下,见到姚宜闻便道:“欢哥可歇下了?在外面这么多日子,欢哥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委屈。”

姚宜闻仔细地嚼着如妈妈的话。

如果欢哥不是他的孩子会是谁的?

五弟?

从夏大学士院子里出来他就没有见到五弟,他心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间屋子里,五弟是在演戏,装出快要被打死的模样。

他们都会演戏,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他了。

姚宜闻看向姚老太太。

姚老太太看着儿子幽黑的双眼不禁愣住,“这是怎么了?”

“没事,”姚宜闻嘴边露出一个笑容。“我让人安排安排,送父亲、母亲去陪都。”

姚老太太皱起眉头,“那你和欢哥要怎么办?”

姚宜闻道:“儿子自有安排。”

张氏哄着欢哥睡着了。

欢哥紧紧地抱着她的手臂怎么也不肯松开,小脸就贴在她的胳膊上,张氏轻轻地拍着欢哥的后背。

关着的门被打开,张氏转过头看到穿着青色直缀的姚宜闻。

不等张氏说话,姚宜闻已经吩咐道:“准备好东西。我们连夜去陪都。”

张氏不禁皱起眉头。“怎么…要去陪都…”

姚宜闻点点头,“婉宁已经备好了车,这就送我们过去。”

张氏有些慌乱。“为何要离京,就算要走,也得准备准备,这样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姚宜闻沉着脸。“婉宁自然是得了消息,真的等到京中乱起来再走。只怕就来不及了。”

姚婉宁会得了什么消息。

难道是因为端王?所以才会去陪都避祸。

端王就定在这时候起事,庆王等人会倾力相助,父亲说,不出一个月端王就会承继大统。虽然仔细的事她不知晓,但是推算起来…

姚婉宁帮忙救回了姚宜闻和欢哥,很可能端王知晓了消息。提前起事,所以姚家才会慌慌张张地逃窜。

姚宜闻铁青着脸。强撑着和她说话,定然是外面的情形很不好。

“老爷,不好了,有人摸上来了,七小姐说,让我们赶紧从后门离开。”

姚宜闻慌张地道:“这么快?”

下人道:“事不宜迟,马车已经备好了,老太爷、老太太已经上了马车,老爷带着八爷也快些走吧!”

姚宜闻上前抱起欢哥。

张氏要上前阻拦却被推到一旁,眨眼功夫欢哥已经被交到下人手里,张氏眼见下人就离开了屋子,顿时焦急地道:“老爷这是做什么?”

姚宜闻头也没抬,“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之前绑走了我和欢哥,现在落入他们手中不知又要如何。”

张氏正要说话,刚才走了的下人又回转,“走不掉了,那些人围了上来,老太爷和老太太的马车也让他们劫了下来。”

姚宜闻顿时颓然坐在炕上。

院子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张氏向外面看着,“都是些什么人?”

姚宜闻半晌才道:“是端王,端王谋反了,他们抓到了欢哥逼着我伪造遗诏,好不容易我们父子才得以逃脱,再落入他们手里,就是必死无疑。”

张氏心中顿时一喜。

是端王来了,她还以为先来救她和欢哥的是父亲。

张氏正要想法子从这屋子出去,却不成想抬起头和姚宜闻四目相对。

姚宜闻的眼睛里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张氏从来没见过姚宜闻这样的神情,姚宜闻仿佛是一头被逼疯的野兽,呲着牙向她靠近,一张嘴就要咬断她的喉咙。

张氏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的恐惧。

姚宜闻看着张氏,“没想到我们两个会死在一起,从前我想着,休了你,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却不成想天意弄人。”

死。

姚宜闻为什么会说死。

姚宜闻阴恻恻地一笑,“你没瞧见五弟被他们折磨成什么模样,我们落在他们手里必然也死得辛苦,高宗时也曾有藩王谋反,当地的布政使杀了自己的妻儿之后自刎,没想到如今我也要效仿先人。”

“你也不要怨我,如今我们是无路可走,长痛不如短痛。”

姚宜闻伸手拉住了张氏。

张氏瞪圆眼睛,眼看着姚宜闻抽出了腰间的短刀,双脚一软几乎要摔倒在地。

第三百二十六章 哭

白森森的刀刃逼近她的脖子。

张氏仿佛已经感觉到皮肤被割开的感觉,是那么的疼,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所有一切都会离她远去。

张氏用力地挣扎着,姚宜闻的手臂却像石头般坚硬,从前的柔情蜜意顿时烟消云散,“老爷,老爷…”

张氏慌乱地叫起来,“老爷不要急…我们还有法子…我们还有法子能救回父亲、母亲,从这里脱身。”

张氏拼命地叫喊着,期望姚宜闻能松开手。

姚宜闻果然迟疑了片刻,慢慢地放开张氏,“还有什么方法?他们进了院子我们都要死。”

“不会,不会…”

张氏边说边向后退去。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门外的人已经闯进来。

是端王进来了。

隐约有孩子的叫喊声。

张氏打了个哆嗦,是欢哥,是欢哥,她想起姚宜闻方才的话,“当地的布政使杀了自己的妻儿之后自刎。”

莫不是姚宜闻要狠心杀了欢哥?

她要阻止姚宜闻,她的欢哥不能出事。

“欢哥,”张氏声音嘶哑,“姚宜闻,若是欢哥死了,整个姚家,包括姚婉宁在内都要死,都要死,你听到没有,你不要乱来。”

张氏已经神情慌乱。

端王就要来了,就差这几步之遥,他们不能死在姚宜闻手里。

那些事这时候也不用再遮掩,她要让姚宜闻知道,如果她们母子死在这里,整个姚氏一族都要跟着陪葬。

“不止是老太爷,老太太。还有泰兴的二房、四房,但凡跟姚家有牵连的人都要死。”张氏瞪圆了眼睛,恐惧、恶毒、凶狠的神情都从中流淌而出。

姚宜闻脸上果然流露出诧异和惧怕,“你这是什么话?我是怕你们落入端王手中受苦,跟姚氏族人有什么关系?跟婉宁有什么关系?”

张氏看向门外,孩童喊叫的声音依旧传来,张氏神情仓惶。“快。让他们放了欢哥,听到没有?让他们放了欢哥。”

姚宜闻却动也没动。

张氏很失望,姚宜闻这辈子就是懦弱又愚钝。政见上跟人有了分歧也不敢争执,只是顺着旁人的意思,直到现在也不过是想一死了之。

她不能让这个窝囊的男人握住,更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张氏的脸几乎扭曲起来。“他们是来找欢哥的,如果欢哥有个闪失。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姚宜闻仿佛被吓到了,静静地站在那里,“笑话…”

张氏摇头冷声道:“你还不知道欢哥是谁,他不是你的儿子。他是端王爷唯一的子嗣。”

姚宜闻张开嘴,声音发颤,“你疯了。”

张氏笑起来。“你以为我为何要嫁给你,那是因为我已经怀了端王爷的子嗣。那时候宫里传出的消息是端王爷已经死了,我父亲不忍我一辈子悲苦,正要给我看门亲事,姚老太爷找上门来…”

“我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无奈才嫁给你。”

姚宜闻仿佛回到了得知张氏怀孕的那一日,他是那么的高兴,觉得所有一切都明亮起来,他恨不得将张氏捂在心窝里,他全心全意地疼爱着张氏。

他怎么能想到,有一日张氏会说出这样的话。

张氏道:“我服药小心翼翼地养着欢哥,欢哥明明迟了一个月才出生,你们却都相信欢哥早生了一个多月。”

“我要装作是受了惊吓小产,就看上了婉宁,谁知道你不仔细查查就信以为真,”张氏轻笑起来,“你说我害婉宁,你这个父亲还不是一样。”

张氏说着转头去看门口的如妈妈。

想要让如妈妈立即去看欢哥。

如妈妈看了一眼姚宜闻,然后向张氏点了点头快步走出去。

张氏松了口气。

院子里果然传来如妈妈的声音,“快放下八爷,老爷和太太让放了八爷。”

姚宜闻没有开口阻止,张氏提起的心慢慢落下来,姚宜闻现在知晓又能怎么样,端王爷就在外面,姚宜闻还能做出什么事。

张氏道:“你这些年养育欢哥也算有功劳,若是能扶持端王登上皇位,姚家将来就是从龙之功。”

愚蠢的姚宜闻,到如今还看不清楚局面,非要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讲出来。

张氏扬起下颌,“到时候,旁人只会眼红姚家的功劳,只要老爷对端王一心一意,定然会有好前程,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姚宜闻看着张氏,“姚家立下从龙之功,是因为养育了端王的孩儿?”

姚宜闻豁然笑起来,“那你呢?你将来要以姚三太太的身份入宫,还是以被姚家休弃的身份入宫。”

张氏愣在那里,“我…自然会有法子…”

听如妈妈说那些话,他还不肯相信,如今张氏亲口说出来…

这一切都是真的。

欢哥不是他的儿子,他拼了性命四处找寻的儿子,不是他的骨肉。

姚宜闻一瞬间有种恍惚的感觉,这些年他死死地握在手里的不过是个笑话。

怪不得张家会将他耍的团团转,因为他愚蠢至极,将一个心怀叵测的贱妇和别人的儿子搂在怀里。

不光是他,父亲、母亲也是如此。

他方才还差点为了欢哥就写下继位诏书,他还想要拼着一条性命做一个好父亲,将救欢哥当做他这辈子唯一能做的事。

多可笑。

所有一切都是假的。

这些年他到底是如何过的?怎么还能像个人站在这个世上。

姚宜闻仿佛听到心底传来碎裂的声音,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已经麻木。

“为了欢哥的前程,你就不能认下欢哥,否则谁知晓欢哥到底是谁的孩儿。是我姚宜闻的还是端王爷的,”姚宜闻上前走了两步,盯着张氏,“你说是也不是?”

“我教欢哥读书写字,我带着他在园子里玩耍,欢哥每日叫我父亲,就算欢哥不常出门。姚家里里外外多少人都见过欢哥。欢哥一下子成了端王爷的子嗣,见过欢哥的人要怎么办?”

听着姚宜闻的话,张氏不知该怎么反驳。

那些见过欢哥的人。

会怎么样?

被灭口?

端王登上皇位。若是立了欢哥为皇储,怎么能容忍有半点的流言蛮语,所以那些人都会死。

欢哥身份越显贵,他们死的越快。

姚宜闻握住张氏的肩膀。另一只手落在张氏的脖颈上,“你竟然骗了我这么久。将我耍的团团转,将我们要是一族逼上了死路,既然怎么都要死,不如。我就杀了你,我们黄泉路上再慢慢算账。”

姚宜闻慢慢收紧手指,张氏双手用力地握着姚宜闻的手臂。想要将他的手拉开。

看着张氏因为挣扎而扭曲的脸,姚宜闻忽然很想笑。眼泪却顺着眼角淌出来,热滚滚的流过他的脸颊。

他也想要一个家,想要做个好父亲,想要做个好夫君。

却最终被他一手毁掉。

他该有这样的下场,活该这样。

此生已经如此,也该死在这里,他早已经没有颜面去见世人。

死了,也免得婉宁因此蒙羞。

就死了吧,一切都罢了,这世上再也没有姚宜闻,他的人生早已经到头。

死吧,死吧,他愿意去死。

张氏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眼珠也仿佛成了死灰的颜色。

姚宜闻从来没见过一条性命会在他手里消逝,就像是被烧了一般,姚宜闻豁然松开了手。

张氏软软地摔倒在地。

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他这辈子也只能做个废物,没用的废物。

姚宜闻蹒跚地走了出去。

等在门外的贺大年不禁诧异,姚三老爷恍恍惚惚地从院子里走出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中好奇却不愿去探究,他只要去做二奶奶交代下来的事,其他的一概不问。

过来之前二奶奶说过,让他听姚三老爷的,结果还没进门,姚三老爷就让他带着人在门外吆喝,做出一副要闯进去的模样。

这样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姚三老爷就走了出来。

“走吧。”姚宜闻吩咐一声,抬脚上了马车。

坐在车厢里,姚宜闻想起欢哥,方才欢哥还躺在他怀里,一双胳膊缠着他的脖子,让他有一种作为父亲的骄傲。

没了,转眼之间烟消云散。

“欢哥呢?”姚宜闻问过去。

外面的贺大年低声道:“我们家二爷自有安排。”

欢哥还能不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