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耀想上前,但是她被拦人拦了,小西西仰着脸对着她‘嘘’了一声。表示不能打扰自己额娘。然后一回头,乐呵呵的看着自己额娘怎么救人。他一点也没想过额娘会不成!顺便把快红的苹果塞了一块给纪芬,自己也吃了一块,做了一个十分无语的怪脸。

青妤没放弃自己儿子,瞪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着纪静。

“这么躺着舒服吗?看着母亲和妹妹们的眼泪,你不觉得自己不孝?”她想了一下,“我们那儿有句谚语,不要试图叫醒装睡的人,你说,本宫能不能叫醒你?”

病房里一面寂静,除了西西吃苹果的声音。现在,小西西已经吃第二块苹果了,因为他是很节俭的,觉得不吃可能会浪费。他边吃,边等着自己额娘创造奇迹。

“你现在睡着,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不孝?因为你的关系,你的父亲现在除了一个同进士身份啥也没有,甚至他不敢回乡,他觉得自己没有脸回去。皇上说他治家不严,把他这些多年引以傲的一切打下了尘埃,所以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现在你争取了袁家的赔偿,你的母亲和妹妹至少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了,于是你也可以死了,用你的死来向父亲谢罪对不对?”

“其实依着我,叫醒你两句话就够了。”青妤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长长的叹息一声,慢慢的说道。

老桂是他们中间最灵动的,立刻一步到了纪静的身边,拿着她的手腕,怔了一下,对着青妤点了一下头。

青妤笑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本宫是个任性的人,你若敢死,我就把你父千刀万剐,你信不信?”

现在就算没有老桂的号脉之术,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胸膛剧烈的起浮起来,没一会儿,她被自己呛醒,而她的脸也因为这样而变得红润。

“你活着,你父亲至少还没害你性命。但你死了,他就是凶手。还有你哥哥、弟弟,都是帮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青妤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的拍着她的脸,声音特别的柔和,但是让除了西西之外的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第44章 你是猪吗?

“没事、没事,你好好活着就好了,不过,我没有糖了!”西西觉得自己额娘很温柔,忙上前安慰纪静,想想,他这个月的糖已经全给纪静了,他表示有点不好意思。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有点抱歉的说道。

纪静看着青妤,这个可爱的小孩子是她养的,坊间有传说,小皇子是皇后娘娘留子去母的产物。能把别人的孩子养成这样,其实,也是脑子好的表现,就跟她刚刚说的,她明明是一手烂牌,结果被她打好了。所以,她是在告诉自己,当谁也靠不住时,为了好,就只能靠自己吗?特别是,现在她还要照顾母亲和妹妹们?

“好好照顾她。”不过青妤不会想她此时在想什么,只是轻轻的抬起手,拍拍她的脸。再对欧阳氏点了一下头,就把手伸给了西西,她可以回宫了。

西西又对纪静笑了笑,然后乖乖的过来抓住了青妤的手。但还是不忘记跟其它人挥手,笑眯眯的出去了。

三个大夫没走,三人轮留给纪静又号了一会子脉,而小李太医等着三人都放下了,自己也跳过来号了一下脉,一脸的困惑。

“蠢材!”老李太医对儿子不用客气,直接大巴掌就招乎上了。

“唉,你就是为了你那倒霉爹,才不想活了?真是,我们差点被你害死。”香芹吼了她一声,自己追了出去。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纪静的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只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因为所有精神力量都垮了,于是一下子整个人都没有了求生之力。身体自然也就接到了信息,一下子生机全无。

若不是青妤猜出了她的问题,自己亲自跑了一趟,只怕过几天,她就会因为这个而死的。

精神的力量在国外的医学上早有试验,传说,跟蒙着眼的人说,他手被火炙烤,其实只是火光离他的手指八丈远,只让他的手指感觉到了热量。而很快,那人的手指就真的被烫伤了,根本没法解释为什么。于是,这就是心理暗示的力量,因为那个人一直以为自己的手被烫伤了,于是手指接受了这种暗示。

还有其它很多实验都证明了心理暗示的力量,很多人也都是被自己的心理暗示弄死的,此时纪静的表现都体现了这点。青妤刚过病房和儿子搞笑,其实就是让昏迷的纪静慢慢的接接受自己已经到了的事实。

挑破她的心思,让她更专注的听自己说话。最后青妤说会把曾国藩千刀万剐时,她自然的就吓醒了。她的意识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她不想面对罢了。

当然,若是换个人威胁也没有用。在纪静的心里,皇后是强权的代表,一面救了自己,一面也把自己的娘家一手摧毁。这一切在纪静的心里有了太强大的存在,于是,青妤一吓自然也就有效果了。

青妤笑着坐在自己的车上,玩着儿子的小脸,而香芹追出来,挤进了车里。

“唉,小李这些年没休了你,也真是本宫对他不起了。”青妤看着香芹有些无可奈何了。

“他敢!娘娘,您怎么会想到她是为了这个而不想活?”香芹扒开青妤的手,急急的问道。

“因为你跟她说了,要赔偿啊!这样被家里教坏的小孩子,心里哪有自己,他们早就被家里训练成了木偶,把自己当成了父母的殉道者。现在,她为了母亲和妹妹背弃了父亲的教育,她若还能啥事也没有,就不会忍袁榆生那么多年了。”青妤给了她一个白眼,自己说了半天,她还要再问一遍。

“所以她自己不想活了吗?”西西抬头看着青妤,他脑子比曾家的女孩们强多了,只不过他喜欢自己胖胖的,看着有点傻,不过这样比较好混。但跟自己额娘一起时,他也就能成为自己。

“是,所以西西,你啥时候有什么不开心,一定要告诉额娘。千万别乱想,你可是额娘和阿玛的宝贝。”青妤立刻对儿子机会教育。

“儿子不会的,还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呢!”西西忙摇头,表示自己万不会这样的。

“那我们去买蛋糕吧!”青妤笑了,把香芹赶下车,让林嬷嬷叫车夫去蛋糕店了。

香芹下车,看着远去的洋马车,有点无语,她们并没有带多少人,马车上没有标记,现在这种洋马车在京里也不算什么稀罕物了,他们母子去买蛋糕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这俩有没有点刚刚从医院里出来的自觉性?

回了病房,欧阳氏他们又围着纪静在哭,而其它四个大夫已经不在了,显然,他们又发现了好玩的事儿,四个人去研究了,病房里也就只有他们母女五人。

香芹把人下人们都赶了出去,清清嗓子,盯着纪静。她刚刚出去前就说了,她差点被纪静害死。现在她真的七窍生烟,特别想骂人。自己着谁惹谁了,又赚一分钱,只是为了娘娘分个忧,现在却要承担这种后果,她不气就怪了。

“你面子挺大的,皇后娘娘为你出了两回宫了。”香芹真的跳起脚来,她把上回青妤带着简冬儿去育婴堂也算了进来,若不是因为纪静的事,她怎么会想到妇女的地位问题?真是越想越气,“你知不知道,她身体不好?她不能生气!”

“李夫人!”欧阳氏和纪耀他们也吓了一跳,不自觉的上前一步。

“闭嘴!”香芹可是从小在内宅长大的,那嘴巴上的功夫可是跟着那些婆婆妈妈们一路争执练出来的,又在宫里练了一两年,现在做了夫人多年,无论是气势、还是道理,可不是曾夫人他们能比得了的,他们四人立刻就被吓了回来。

香芹马上看着纪静,“你是不是觉得娘娘和我多事,是不是该让你死了算了?这样,你就是成功了,因为你成功的让你那蠢爹名留千古。以后但凡有人说起他,就会说,官声不错,学问没不错,就是不是好爹,把亲生女儿一手逼死?”

“李夫人!”纪耀看到姐姐又煞白的脸,忙上前拉住了她。

“刚刚娘娘说得没有错,若是你在没开审就死了,袁榆生就不是虐妻了,而是杀妻。所以他根本不用分财产给你,他只用去服苦役,袁家的财产,你娘一分钱得不到。你说,你脑子是不是猪?”

“我们又不要财产。”纪芬忍不住说道。

“那你们爹呢?逼死女儿,你们谁能承受娘娘的怒火?”香芹都要气死了,“还有我,我着谁惹谁了,我都不认识你们,凭什么这么害我们?我们家爷救你救错了?你死了,让人说他是庸医吗?”

第45章 谁说我有错

第一更

纪静的案子开审日子也是定得很有意思,在开审之前就有人已经在街上宣传了,前大学士的女儿被丈夫打了,正在审理毗离,顺便判刑呢。

那天正好也是休沐日,京中一些作坊也就定在休沐日这天跟着朝臣们一块放假。于是衙门前头人挤人,人堆人。全是来看热闹的,男男女女都有,反正老百姓这儿,还真没有那些男女有别的破烂规矩的。

顺天府还挺高兴,他非常清楚,这是娘娘定的案子,要合法,但是,在合法的情况下,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十恶不赦。然后十恶不赦了,还只能判一年,一定能让百姓全都骂死。

本来百姓们已经很兴奋了,但真的高潮是,到了审理的这一天,总理夫妇一块坐着他们的洋马车过来了。

总理穿着常服,但他先下车,再扶着穿着一身洋服的夫人下车,大家都惊着了。没有八抬的绿尼大轿,夫人竟然还是一身突显曲线的洋装。这样,他们还一块来听审了,所有人都沸腾了。

青妤在报上写了几天的文章,而一直支持她的小报也发了评论文章,从几个方面来讨论女子该不该离开残暴丈夫的问题。

但是报纸上没有曝光纪静的名字,更没有提到曾国藩,真的说的就是一个家暴案。一个被丈夫打得半死的女子,难道不能离开吗?

但曾国藩看到报纸,还是怒不可遏了。他被和离已经在士林中丢尽了颜面,现在报上虽说没来评论他,但是把他女儿的病历公开,就算抹去了名字,但朝中又有谁不知,这是自己的长女。

现在还公开讨论,让女儿不守妇道。他觉得这就是皇家想就此把自己踩在脚下,就是为了他们能收回权柄的把戏。自己已经全部交回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难道是想把自己从清流中剔出?从此不能翻身。

他已经不是大学士了,说起来,他就是一个有同进士衔的老夫子。他连退休都不算,只是被皇家厌弃的老臣罢了。还要怎么样?

此时曾国藩可没像历史上的他那样,在晚清成了力挽狂澜的中坚力量。是剿灭太平军的首功,为此还搭上了自己的亲弟弟的命,但那也是一代名臣的基石。

现在他都没有了,大家现在都在说,当初若不是他有一个好学生李鸿章,他也不可能谋到江南总督的位置。特别是在江南的政绩一般,李鸿章回京之后,他立刻就被调入陕甘,大家也就更笑而不语了。

总督也看去哪当总督!陕甘总督调江南,那就是要放鞭炮庆祝的!他若是从江南调回直隶,那也可以放鞭炮,但是偏偏把他调往陕甘,就跟灰溜溜没两样了。

在陕甘这么多年,他主要责任就是协助左宗棠。他自己其实也觉得气闷!咸丰夫妇的治国理念明显跟他是不太合的,但是他一直对自己说,‘君可不贤,但臣不可顺’来劝说自己,但是心里那根刺,却怎么也拔不出来。

这对曾国藩来说,真的就是侮辱了。他在道光朝一直被称为中流砥柱,在咸丰刚刚登基后,他会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训斥他。而那个折子明明有了效果,为什么自己连京都没进,就直接被弄到江南?

那时,他明明是过去督阵的好不。但是,在江南,他也真的觉得那些跟他没关系,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的想法。拿着银山去激励士气、困死太平军,这让他更加觉得非君子所为。

后来,他做了两江总督,却也被人说是沾光。因为那时,李鸿章才七品,不可能一下子提为从一品。

而江南那些年,他说可以收税,朝廷不许;他说要限制工商业者。朝廷还是不许!

反正他无论做什么,朝廷跟他说的,都是不许。后来,他也不说了,只专心的按着朝廷的方法来做事。

这些年,他努力按照着他的方式过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改变不了朝廷,那么就不让朝廷改变自己。所以他按着自己信条好好的过着。他这么要求家人,为什么现在全都在说自己错了。

“中央日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非要把为师踩在脚下?”曾国藩看到报纸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到李鸿章。

他虽不知道中央日报这篇文章是皇后娘娘亲自写的,但他觉得,这一定是皇家的授意。谁不知道,中央日报是皇后娘娘亲自的办的。但是,他此时过来,其实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想知道皇家到底啥意思。

“恩师,上面没有纪静的名字,这文章也是为了教化百姓。为了让百姓知道,打妻子不对,打了妻子,是要服甚苦役的。”李鸿章有点无力。

可是这个是自己的老师,只能接着,请他坐下,但还是对自己恩师笑了一下,遣开下人,并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新沏茶。

“你当老夫是不识字吗?就是这样的大白话,你觉得老夫是看不明白不成?”曾国藩脸已经成了洚色。

李鸿章也觉得头痛欲裂,这位根本不听劝,自己横竖说什么他都没听进去。但是天地君亲师,他拿曾国藩还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恩师,您真的觉得纪静这件事,您做得对?”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什么错?”曾国藩看李鸿章,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的女儿被打伤了,报上有病历,肋骨打断了好几根,若不是娘娘,她会死的。”李鸿章指了一下报上了病历。

“那是她的命,再说袁榆生不是被抓了吗?况且老夫让纪静回乡伺候婆母。若她不留在京里,就不会…”曾国藩愤愤的说道,他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若是女儿早点离京,离开袁榆生,不就没事了。其实他心里只怕还有一个暗暗地的想法,若是女儿早点离开,皇上他们会不会不会这么迁怒。

“这是您的亲生女儿,让她去家乡伺候婆母?她才二十二岁,你让她去守活寡?”李鸿章气得都要跳起来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的恩师会这么想。

第46章 曾国藩的愤怒

第二更

“鸿章?”曾国藩呆呆的看着李鸿章,他没想到,李鸿章怎么敢这么跟自己说话。他怎么说得就好像自己十恶不赦一样。谁家不这样,妻子在家乡照顾老人,他们在外做官带着妾随行?女儿这样,有什么问题!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您问过她一声吗?你担心过她吗?还是说,等着袁榆生苦役归来,您是不是还要纪静回到袁家?因为这是您信奉的真理!哪怕,最后,纪静终被打死。”

李鸿章看着自己的老师,曾经他以为他真的是自己人生的楷模。但是现在,他看着自己的恩师。

“你也觉得这一切都是为师的错?当初为师就不该把女儿嫁给那个畜生?”曾国藩狐疑的看着李鸿章。

“没错吗?当初学生是不是一直说袁榆生绝非良配?况且他未曾娶妻,就在孝期纳妾,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您却为了所谓的信义,把女儿推入火坑!”李鸿章也不管了,这些天,所有人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包括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他也想知道为什么,谁来告诉他。

“那是老夫与袁兄之间的信仪,万不能因为袁兄去世而就此作罢!”曾国藩淡定的说道,这个他觉得自己说到哪儿,都是自己对。

“好,所以,在您的心里,君子之信大过天,就跟二十四孝里杀子伺母一样对不对?那现在您自己也发现了袁榆生不是好人,自己都跟他断绝了关系,为什么不让纪静回家?此时让纪静回家,世人都不会说您无义,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您已经把袁榆生赶出了家门,却还逼着女儿去伺奉婆母?”李鸿章都要吐血了,看着一脸正气凛然的曾国藩。

“不该伺奉婆母吗?你这些年,书都读到狗肚子了?”曾国藩猛的站起来,厉声反问。

“是,我错了,您都对。您还是跟学生也划清界限吧?那若是我女儿,我不会用自己的女儿来全自己的信义。我虽无能,不能像皇上诛他九族,但我带人去把他的两个手都打断!打我女儿一巴掌,我打他十巴掌!伺候婆母?他打我女儿时,有没想过,丈母娘也会哭?”

李鸿章这回不吐血了,他站直了身子,他真没想到自己的老师还是个了不起的辩才。他现在终于放弃了,他此时真的理解了青妤的意思。一个这么刻板为了自己羽毛的人,他真的会杀人不眨眼的。

“你…”曾国藩特别想说他糊涂,不过还没开口,李鸿章又开又开口了。

“算了,您不用说我糊涂。对于纪静的这场官司,您与我都不可左右。按前几年的新宪法,无论男女过了十八岁,就算是成人了。所以纪静现在若想告袁榆生,那是她的权利。纵是拿我的名帖,顺天府也不可能会不审。”李鸿章对他笑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下之前通过的宪法。

曾国藩还记得那个宪法,他当时看了,觉得全是废话。谁不知道自己国家领土神圣不可侵犯。还有每个百姓到了十八岁就是完全成人,这个他也没多想,他都没想过,这个也包括了女子。

“我要去见纪静,不可以这么丢人现眼。”曾国藩看李鸿章揭破了自己的心思,他虽说没明言,却也是想让李鸿章去制止这个官司。这个官司不能打,真的打了,太丢人了。现在李鸿章摆明了不肯帮,他就决定去找长女了。

“恩师,现在最好的就是啥也不做。”李鸿章按住了老师,让他坐下。他虽说生气,但也不想看着自己的老师犯傻,“报上都写了,您现在让纪静不告了,那上头的人能答应?再说,学生已经问过了,纪静不会出现,会有状师代为出面。您放心!”

但此时李鸿章都有点心寒了,老师终于在自己提醒下,想到了受伤的女儿,可是问题是,他找女儿却是让她撤诉。

“还有师母,您真的不管了?还有三位妹妹,都还没成亲…”李鸿章决定再提醒一下离家这么久的欧阳氏和其它三个女儿,报上没说纪静的姓名与身份,就是一桩案子,但是欧阳氏可是公开跟曾国藩和离了,此时可是要挽回影响的时候。好好的把老妻和孩子们接回这才是正理。

“那是她自己要走的。”曾国藩怒了,刚刚被李鸿章吼了一通,心里原本就不畅快,现在又被提及了欧阳氏,他几乎是恼羞成怒了。若说纪静的婚事让他觉得尴尬的话,欧阳氏公开提出和离的事,才是让他觉得羞愤难当。

毕竟女儿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最近有朋友问他,他回的是:“老话也说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老夫不管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

但是妻子公开和离,就是让他成为众矢之地了。妻子的行动,让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不但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还是个不称职的丈夫。之前所有不实的传言也就成真了。

“可是她们怎么办?听说师母一纹钱都没带!”李鸿章知道欧阳氏离开时,那个丫头都是她自己跟出来的,卖身契都还在曾家。

说实话,他真的不担心欧阳氏母女,皇后娘娘不会不管,他担心的是自己的老师。若是这会儿,曾国藩能表现点夫妻情出来,也许下场还能好点。

“他们怎么办,关老夫何事,反正在你们看来,老夫已是那无情无义之人,那她们还是离老夫远一点好了。”

曾国藩拂袖而去,他觉得妻子是因为看到了皇家对自己的轻视,于是真的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甚至觉得她什么都不带,就是为了谋求皇家的同情。甚至,他都会怀疑,妻子没那么聪明,会知道衙门有和离表,还知道登报逼自己不得不各离。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皇家的阴谋,一个打击自己的阴谋,所以想想看,现在李鸿章让他给她们钱,他觉得自己疯了才会答应。

第47章 人尽皆知

第一更

李鸿章默默的坐在自己的桌前发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真的想保住自己的老师,可是他也同意奇瑞的话,在娘娘看来,那已经不是曾国藩自己的家事。

曾国藩气愤的回到家,门口正好看到长子。

“你去哪?”

“听说大妹…”曾纪泽在医院里也留了人,万一有事,也好叫一声,刚听说皇后娘娘都去看大妹妹了,说是不太好了,他也就慌了神,他虽说考运不佳,但为人却不死板,他很清楚,若是妹妹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曾家根本无法承受皇家的怒火。

这些日子,他也特意把从父亲解职到现在中央日报全翻了出来,一张张的读。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父亲被解除总督之职,只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好父亲。而非他所想的,这是政治斗争。

把每天的文章摘录下来,思想也是一致的,那就是,一个更爱惜自己政治羽毛的人,会真的爱惜百姓吗?当百姓也许会成为他得道的绊脚石时,他也许会把阻止的百姓一齐杀死。曾纪泽不敢这么想父亲,可是那时,他的心寒了一下。

“滚回去,他们已经跟曾家没有任何关系了!”曾国藩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厉声喝道。

曾纪泽没动,但是正在装车的下人们却老实的把东西又搬了回去。曾纪泽一个人站在门口,心里跟此时的天气一样,拔凉、拔凉的。

他摸摸怀里那张五十两银子的银票,那是妻子才给他的,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有私产,就算他已经成亲的长子,也只能从父母那里领月钱罢了。

所以,母亲他们身上没钱,他非常清楚,再怎么着,他也不能真的让他们流落街头吧。但这钱是妻子的嫁妆,她拿出来是情份,可是不拿,自己也不会怪她。

而此时,他抬着头看着门脸,想了半天,他刚刚有一瞬间是想进去把妻子孩子都带出来,这个家他们也不待了。但是最终,他强忍住了。走出这个门不难,可是,不孝的名头此生也就无法洗去了。他纵不为自己,难不成也不为孩子们想想?

他坐车还是来到了医院,虽说不能进去,但还是叫人把纪芬叫出来,知道纪静已经醒了,才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那张银票放到了纪芬的手上,“这是爹让我带来的,你交给娘!”

“为什么爹爹不来?”纪芬是小女儿,跟父亲的感情还不错,此时她也不懂大人的世界,但是她还是想回家的。

“好了,快进去吧!乖乖的听话。”曾纪泽轻轻的拍拍自己小妹妹的脸。

曾纪泽快步的离开了,不是害怕父亲,而是不敢见母亲。母亲一看就知道自己在撒谎,他这一刻,只觉得心里闷闷的,好像都快喘不上气了。

到了开审之日,曾国藩也来了,他就在衙门的对面酒楼里。结果看到了风骚的奇瑞夫妇进去,这就是他们要的效应,拿自己的家事来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不过媚上的小人,曾国藩真的恨透这些小人的行径。

酒楼里也人声鼎沸,不过曾国藩坐在一个独立的小间里,他此时比较敏感,十分的不乐意见人,甚至于,他都不乐意见自己的儿子和小妾。

而儿子跟他说,自己学问不足,而且看形式,只怕过几年科举都会被废除,所以他想去理藩院学学外交。

曾纪泽虽说没考运,好在曾国藩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督,给儿子弄个官身也不难。不过是候补的,这些年,在幕府里,也跟那些幕僚们学了不少东西。现在他去理藩院学习,也容易派实缺,曾国藩也就答应了。

不过现在京中的交通十分困难,而理藩院与他们现在租的地方还挺远。于是曾纪泽便自己带着妻儿搬到理藩院近处,租了个小房子。理由很好找,因为可以更专心的学习。

曾国藩也懒得说啥了,给了点银子,也就让他们搬走了,至少,他们还找了一个理由。那个若大的府邸里,也就他和小妾两人了,小儿子在家乡读书,曾国藩觉得外面会学坏。

小妾倒是个老实人,并没有因为欧阳氏走了,自己在府里做妖,她又没孩子也无处可去,只能守着阴晴不定的曾国藩。这个家,之前嫌人多,现在就他们了,整个房子好像都有回声了。

小妾都这样,曾国藩能没感觉吗?他却不能说。他只能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字,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到了开审这天,他决定来听听,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天下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他也不相信满京城的人都跟李鸿章一样,听从上意,没有人伦、理法了!

但他也不敢跟奇瑞夫妇那样,进入官衙听审,他知道一般官衙对面的酒楼,茶馆等地会派专人听审,不断的把现场回报,所以在开审这天,这些地方也会比平日贵一点。当然,生意还是好得不得了,曾国藩可是提前定了位才进来的。

终于传来了开堂的声音,外面的吵闹声好了一声,但是这样,酒楼内的声音也总算清晰了。

“听说这回是那个被打的是大学士家的闺女。”外头某一女声说道。

“你听谁说的,大官家的闺女能被打成那样。报上说了,那闺女被打断了好几根骨头,差点就死了。”另一个男声不屑的说道。

看来隔壁的,也是来看热闹的。曾国藩安心了一点,因为至少这些人不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

“也是,若是有娘家,万不会如此。一定是没娘家的人,才会被欺负。若你敢动我一手指头,我爹能叫我哥打断你的手。”那女声十分骄傲的说道。

曾国藩‘哼’了一声,觉得这就是世风日下。女子都能上酒楼了,还公开的威胁丈夫!

“你们也来了?”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丽姐姐怎么也来了,可也是定了位,特意过来的?”那女声显是十分开心了。

“嗯,原本与相公约好一起,结果衙门有事,生生的被叫了回去,好不容易定的位置,于是也就只能我一个人过来了。”那位丽姐柔声解释了一下。\

曾国藩又气得涨红了脸,合着官眷都出来看热闹了。

第48章 袁榆生的想法

第二更

“哦,那一块吧,小二帮这位少夫人把那房间顶出去。赚的加个菜,其它的算你的。”那女声显是跟那位丽姐非常要好,这么说了,那边竟然也没有人反对,又听到有拉凳子的声音,显是那位丽姐姐已经欣然坐下了。

“你们觉得这回会怎么判?”那位丽姐开口,显是十分关切案情了。

“能怎么判,又不是很难的案子,应该是苦役一年吧?最重的也不过是这样了!不过,真的,我真的觉得这个律法应该修定了,若是打架,把对方打成这样,至少要判七年,而单方面打老婆却只用判一年,难不成,妇人就该死?”刚刚威胁丈夫的女声又响起了。

“得了,古往今来,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死在自己丈夫的手中,地方官们都不会管,现在能被公开审判,就已经是争取来的了。所以,至少我们要感谢那个女人敢站出来说‘不’。这就是件了不起的事!”丽姐长叹了一声。

“是啊,至少让天下男人们知道,打老婆不仅是不对的,还是犯法的。”那位丈夫出来说话了。

“开审了,正是官老爷正在问案,原告袁曾氏病弱未到,由状师主诉。因袁某无官无职,此时倒不用引用民告官之例!”外头小二吆喝了一声,这也算是现场直播了。

“小二,可有状纸?”刚那男人叫了一声。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小的虽说认得几个字,但状师用的可不是现在时新的白话文,小的纵想鹦鹉学舌,也学不像对不。您放心,已有先生正在记,回头,两文钱就能让小的扫录一份!”那小二若不是那狡猾的,也得不了这差事。

“拿去!”一下子,二楼不知道多少人扔钱出来了。连曾国藩也让下人送了两文钱出去,他倒是想看看,那下九流的状师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