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看到她终于笑了,仿佛受到了鼓舞,干脆用似乎可以无限拉伸的舌将她整只脚都包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尖利牙齿碰到她,一路就这样吧嗒吧嗒地继续舔了上去,舔的她整条腿都湿乎乎的,沾满了它的口水。

甄朱一边躲,一边哈哈大笑:“够了够了,不要舔了——”话说口,忽然意识到它根本就听不懂,于是用手去推它坚硬的脑袋,终于从口水中拔出了自己的腿,纣却仿佛有点不满,顺势又用舌头裹住了她的手。

它的舌虽然柔软,但韧力却出乎意料地大,被它裹住,要是它不放,甄朱很难自己拔出,于是哎呦了一声,佯装生气,皱眉。它仿佛接收到了她的意思,眨了下小眼睛,看起来有点扫兴,但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舌头。

甄朱一瘸一拐地到了水边,洗干净手脚,纣也跟了过来,蹲在一边等着,她洗完,站起来,蜷起脚趾,慢慢地想回到洞穴里去,纣忽然抓住了她的腰,轻而易举地把她扛了起来,飞奔着送回到了洞穴里,这回不再像前天那样噗通一下松开,而是轻轻放在了地上。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脚疼,加上对这个未知世界的隐隐恐惧,甄朱哪里也没去,一直待在洞穴里,纣除了必要的外出猎食,一直就在边上陪她。要是不得已外出去较远的地方,临走前必定不忘吭哧吭哧地用大石头堆洞口,也不知道它是继续防范自己的小东西逃跑还是怕她再遇到像那天早上的事情,反正只要它不在,堵住洞口就对了。

再又一次向她贡献肥糯鲜美的肠脏却遭到无情拒绝后,纣终于放弃了强迫小东西吃肉的打算。虽然它觉得她很可惜,没法像自己一样享受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它也怀着蔑视的心情,终于将她彻底归入了呆头呆脑的食草龙的行列,回来的时候,顺便总会给她带它认为的她喜欢吃的东西,除了各种野果子,还有很多鲜嫩的野草,因为它看到很多食草龙一天到晚不停地吃这种草,觉得她应该也会喜欢。

甄朱把大堆大堆的野草洗干净,晒干,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晚上睡觉的时候,后背总算没那么硌的慌了。

自从发现自己舔这小东西的脚底她就会发出它喜欢听的那种很好听的笑声后,纣最近几天就迷上了这种新发现的娱乐活动,有事没事就趴在甄朱脚前舔她,乐此不疲,有时半夜,睡着睡着,她也被一阵来自脚底的发痒给弄醒,睁开眼睛,就会看到漆黑夜色里,两只绿幽幽的眼睛跟电筒似的飘在自己的脚跟那头,见惯不怪,翻个身就继续睡觉。

应该是它的口水有一种治愈的功能,过了几天,甄朱腿脚上的伤口就结疤好了,终于可以再次无碍地走路。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溪流边找了一块形状像是刀片的薄石,稍加打磨,准备给自己做一双能保护脚的鞋,材料随手可得,就是纣猎回来的那些食草龙的龙皮。

那天那只被纣咬死的鸡冠龙,虽然个子不大,但皮却很厚,而且非常坚韧,正适合用来做鞋。它的肉可能有点粗,挑嘴的纣根本就不吃,咬死它就丢在那里不管了,甄朱将它拖到水边,用打磨出来的石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终于将皮和肉分离出来,刮干净皮上面的残肉,用沙子再磨一遍,洗干净,晒干,然后用石刀慢慢切割成两片,再用自己磨出来的一枚粗糙至极的骨针,将皮包在脚上,照着尺寸,缝出了一双长及小腿的靴子,自然了,样子丑的不得了,歪歪扭扭,毫无美观可言,但它能保护她娇嫩的双脚在行走时不至于那么容易就受伤,这就够了。

为了得到这双鞋,连上之前的准备,甄朱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代价是一双被磨出了水泡的手,虽然很疼,但套上龙皮鞋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好的不得了,简直恨不得在原地跳上一段舞,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现在的喜悦心情。

在解决了走路的问题后,她立刻就想要火了。

纣可能以为她是食草兽,但她并不是,每天只吃野果,让她渐渐变得手脚无力,肚子饿的特别快,精力也不大好,只想睡觉,这也是为什么做一双皮靴都要花费她好几天时间的原因,往往还没割几下,她就感到手臂发软,使不出半点的力气。

她需要吃肉,用肉来补充自己的体力。

附近根本就没有自然火源,她只能用最古老的方式,钻木取火。

年轻还在读书的时候,她曾经参加过一个户外野营,看过教练怎么操作,绞尽脑汁搜刮记忆,终于想了起来,先准备了许多晒的非常干的细细干草,盘成一个鸟巢的形状,然后在上面放一块同样干燥的薄木片,用石锥敲出一个凹陷的洞后,找了一条木棍,将顶端削尖,插入木片的凹洞,脚踩住木片的一头,就开始用手搓动木棍,想借助不断的摩擦生热,继而生火。

这事情,看着容易,她记得那个教练当时搓搓搓,搓了一会儿,真就让他生出了火。但现在轮到自己,却发现太难了,别说火,连半点青烟都没看到,没搓几下,手心就泛红,发疼,胳膊也酸的要命。

她休息了片刻,咬牙继续,还是不成,这样反复了几次,胳膊都在发抖了,草堆还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反应。

她咬牙,奋力搓啊搓的时候,纣拖着一株巨大的果树,从附近的树林里回来了。

认定她是只食草兽后,纣就给她采果子吃,刚开始还比较正常,几只几只地往回带,最近两天,大概是嫌效率不够,看准那棵树果子多,就用暴力将树活活撞倒,虽然这样会掉落不少果子,但枝头剩下的还是不少,然后就整棵整棵地往回搬。

当时那小东西看到自己一下子就弄了那么多的果子回来,显然很高兴,也很崇拜,于是纣就继续,现在洞穴口已经堆了好几棵无辜的果树,上头带的果子,足够甄朱吃个把月了,它还在往回弄,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果树都给承包了。

现在它拖着新撞倒的一棵巨大的果树回来了,炫耀般地拖着树,绕着甄朱啪嗒啪嗒地走了几圈,发现她根本不理自己,只埋头一个劲在那里做着她自己的事,感到有点没趣,加上好奇,终于丢下果树,来到她的身边,蹲坐了下去,盯着她看。

甄朱累的胳膊都要抽筋了,干草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停了下来,喘息休息的时候,看了纣一眼,见它两只眼睛盯着那堆钻火的东西,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

要想出火,除了持续不断地钻木,力气也一定要大,显然自己就败在了气力不够上面。

她朝纣招了招手。

纣见她终于抬头肯理睬自己了,十分高兴,急忙靠了过去。

甄朱示意他看自己,演示动作给它看,然后把钻木放到了它的指掌里。

它跃跃欲试,抓住钻木,模仿甄朱的动作,搓了起来。

但显然,这样的精细动作,对它而言有点难度,而且,那根搓木相对于它的指掌来说,也太小了,搓着搓着,木棍就会掉出来。

甄朱去找了一片大些的引火木,又做了一根更粗的适合它指掌大小的搓棍,再次放到了它的指掌里,引导它重新搓动。

这回果然顺利多了。它很聪明,似乎很快就掌握了要领,在甄朱鼓励的笑容之下,干劲十足,越搓越快,越搓越快,不断有木屑从那个孔洞里掉落出来,没一会儿,干草堆里就冒出了白烟,接着,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嘭”声,一团红黄相间的火苗,从草堆里冒了出来。

甄朱惊喜的跳了起来,看向纣,只见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那团突然冒出来的烟火,突然丢掉搓火棍,一把抄起了她,将她整个人夹在腋下,脑袋紧紧按在怀里,撒开腿就跑。

第33章 侏罗的蔷薇(四)

甄朱奋力挣扎, 想它赶紧放下自己, 她还要回去护住那团好不容易才生出来的宝贝火苗,可是她越挣扎,纣却越怕她掉下去似的, 把她夹的越紧, 甄朱差点别过了气, 就这样被他强行夹着一口气跑出了百米开外,这才停了下来, 转头看了眼刚才冒出火的地方。

这块大陆上的凶猛食肉龙的目力都非常敏锐,虽然隔了些距离, 但它一眼就看到那团火已经熄灭了, 只剩一缕白烟,这才仿佛松了口气,放下了甄朱。

甄朱身体一得自由, 立刻掉头往刚才生火的地方跑去, 跑到近前, 发现火苗已经灭了, 草堆里只剩零星的一点火星子, 心疼死了, 赶紧趴下去吹,想尽力补救, 眼看火星子渐渐又被吹红,烟火隐隐仿佛又要起来,身后噔噔噔一阵脚步声, 她心知不妙,赶紧伸手去护,却已迟了,一只覆盖着厚盔般的巨大趾掌从天而降,啪的一声,一脚就踩灭了眼看就能复活的火,接着,甄朱腰身一紧,整个人呼的一下,被一只爪子给拎了起来,高高地提起。

她对上了纣的脸。

它那两只三角形的龙眼威严地盯着她,眼珠子一动不动,仿佛在对她施加威慑。

甄朱快要气死了,哪来的心情去理它,被它这样拎在半空,胡乱挣扎了几下,一只脚不小心地踢到了它的脸。

它脸上的边缘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皮甲,这么一脚,自然不痛不痒。但她的这个举动,应该被它认为是对它的一种权威冒犯和不顺服,如果说,刚才它只是在震慑她的话,现在它显然不高兴了,鼻孔张翕,冲她龇牙咧嘴,喉咙里呜呜地低声咆了两下,好像是在威胁她的样子。

甄朱被它突然露出的凶恶样子吓了一跳,一愣,醒悟了过来。

对面的纣,它不是向星北和青阳子,它只是这块超级大陆上的一条猛龙,虽然她和它日渐熟悉,它对她也很好,但它毕竟不是人,对于野火,天生就有一种恐惧感,它本来就不喜欢自己摆弄火,现在她坚持,还和它对抗,它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她和它之间的信任和亲密度,还非常有限,她不敢保证自己要是真激怒了它,它接下来会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举动。

甄朱眼前浮现出刚遇到它时它发狂般撕咬那只灰龙的一幕,立刻停止了挣扎。

见爪子里的小东西终于又变的顺服了起来,纣变得满意了,也不放下她,只是转头,用嫌恶和戒备的目光盯了眼她摆弄出来的那堆柴火,一脚踢开,抓着小东西回了洞穴。

这天就这样结束了。

天渐渐暗了下来,纣像前几个晚上一样,等着小东西自己乖乖地躺到它的边上,搬起它的尾巴摸它,等了半晌,不见她来。

她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对着它,仿佛睡了过去。

这让纣又感到不高兴了,最后它决定自己朝她伸出尾巴。它把她卷了过来,然后用尾巴压住她,在她身上不停地轻轻抖着,灵巧的尾尖扭来扭去,用这个动作示意她去摸它。

甄朱既不反抗,也没反应,仿佛真的睡死了,其实她却微微眯着眼睛,在暗中观察着纣。

它对火的抗拒根深蒂固,但她却真的需要火,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只要它不肯退让,她就没法使用火。在发生那个小小的冲突之前,她一心只想取火,忽略了这一点。

她觉得她现在最需要做的,并不是怎么取到火,而是怎么让它退让,让它同意自己取火,然后再引导它渐渐意识到适当的火是能受控的,并没有它想象中那么可怕的时候,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她要让它明白一点,因为它不让她弄火,还对她发脾气,甚至威胁她,她也不高兴了。

所以她对它的暗示不做任何的反应,就这么躺着。

过了一会儿,它大约终于觉得扫兴了,无可奈何地收起了尾巴,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甄朱偷看,见它那个庞大的身影蹲坐在地上,蹲了片刻,一动不动,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一阵窸窸窣窣,它爬到她的脚边,趴了下来,然后用两只前爪捧住她的脚。

它是想讨好她了。起先有点小心翼翼,试探般地舔了一下,见她没反应,就抱住了,吧嗒吧嗒地舔了起来。

甄朱忍住那种因为脚底心发痒想要笑的冲动,迅速地从它的爪抱里收回了脚,将自己的身子蜷了起来。

它仿佛一愣,跟着朝前爬了一步,找到她那只缩起来的脚,又开始舔。

甄朱再次抽脚,也不睡觉了,爬了起来,来到洞穴口,坐了下去,背对着它。

纣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了,它慢吞吞地跟她到了洞穴口,陪着她坐了很久,借着月光,两只三角眼不停地瞟她,到了最后,喉咙里发出几声温柔的哼哼声,忽然把她抓住,夹着就带回了睡觉的地方,用尾巴将她牢牢卷住,再也不放。

这一夜就这样过去,不管它怎么试图讨好,甄朱不做任何的回应。

第二天清早,甄朱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故意又来到昨天她钻木的地方。

那堆取火的东西昨天被纣一脚给踢开了,东西还在,只是干草和木片已经被昨夜的露水浸湿,没法用了。

她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起火,把东西都捡回来,又摆出昨天的架势,准备开始搓木。

从她捡回来那些东西开始,一直跟着盯她的纣就露出了警觉的表情。甄朱准备好了,看向纣,朝它露出了从昨天和它发生冲突后的第一个笑容,然后就开始搓。

纣仿佛一愣,随即在边上紧紧地盯着,见甄朱一直不停地搓,它渐渐变得焦躁起来,在她边上不停地走来走去,终于,仿佛再也忍不住,上来强行一把抱起她,带回了山洞,将她关在里面,自己蹲在门口挡住了路,禁止她再出去。

它的反应,全在甄朱的预料之中。于是这一天,自然,纣也没得到她的任何笑脸或者抚摸的奖赏。

甄朱想给他灌输一个意识,那就是只有在她搓那堆东西的时候,她才会高兴,才会对它笑。

如果它不同意,她就不高兴。

她需要耐心。

就这样,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天。纣从一开始的不高兴、暴躁,发脾气,渐渐变得委屈,不解,开始乞求她对它好了。

到了第五天,当甄朱在它的监视下再一次来到距离洞穴口不远的生火地时,它终于不再强行将她掳回来,而是在一旁蹲着,远远地看着,一脸的委屈和无可奈何。

它的这种变化,自然都落入了的甄朱的眼睛。

她相信今天她要是再弄出火,它一定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上来就是一脚,然后还对她凶。

可惜她自己还是没法弄出火。

她继续不动声色,又过了一天,到了她取火计划实施的第七天,她照例,在它的目光里徒劳无功地忙活了半晌,累的手酸脖子痛之后,放下工具,朝它走了过去。

它正蹲坐在距离她取火地十来米的空地上,两只小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

甄朱来到了它的面前,停了下来。

它这样蹲坐,半身的个头和她差不多高。

她凝视着它的眼睛,和它对望片刻,然后朝它笑了起来,伸出手,搂住它粗壮的脖子,凑过去,亲了一下它。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对它做出表示亲密的举动。

它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开始活泛的神采。

甄朱亲完了它,牵住它的一只爪指,它就乖乖地站了起来,跟着甄朱来到取火工具前。

甄朱将木棍放到了它的爪掌里,朝它笑,模拟搓的动作。

看的出来,它犹豫不决。天生的对火的抗拒和想讨她高兴的念头在它的脑海里不断地斗争,终于,后者还是占了上风。

在甄朱鼓励和期待的目光之中,它勉勉强强,开始搓着木棍,没多久,像上次一样,随着钻出的木屑越来越多,伴随着一阵烟雾,火苗再次跳了出来。

出现火光的那一刹那,它立刻撒手丢掉木棍,一步跨到甄朱边上,瞪大眼睛盯着火苗,表情里是满满的戒备,一副随时不对就要抱着她跑的样子。

甄朱压住心里的喜悦之情,先紧紧地抱了下它的一条比自己腰还要粗壮的大腿,接着松开,趴到火苗前,小心地往上面加干草,细柴火,终于,成功地烧起了一堆火。

当天晚上,她吃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熟肉。

她烤肉的手艺自然不怎么样,看起来也只是黑乎乎的一块,但熟肉散发出来的香气,把她馋的嘴里都生了口水,心里涌出了一种满足之感。

她原本想让纣也尝尝熟肉的滋味,但它对送到嘴边的肉用鼻子闻了闻,露出冷淡的,不感兴趣的表情。

甄朱也不勉强它。对于它这样的猛兽,或许吃生肉才更能令它保持住天生的野性。

整个她用火的过程,纣都在一旁远远地监视着,表情显得既戒备,又不耐烦,一等到她用完火,火堆熄灭了,它立刻就冲了上来,一把夹住甄朱回了洞穴,然后直挺挺地仰天躺了下去,摊开四爪,露出肚皮,摆出一副要她取悦它的样子。

第34章 侏罗的蔷薇(五)

纣的退让证明了一件事, 虽然她和纣彼此无法用语言沟通, 但纣并不是只知道本能猎杀却没有感知能力的物种。它能体会她的喜怒,也会因为她的喜怒牵动情绪,继而做出顺应她的反应。

这令甄朱备感鼓舞,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 它的表现也让她非常满意, 她自然也不吝于对它的奖赏和鼓励。这个晚上,她一直抚摸它, 低声唱歌给它听,直到它在她的哼曲中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 甄朱每天生火。

纣对于甄朱生出来的那堆火,态度渐渐也发生了改变。

一开始它依然戒备,每当甄朱坐在火边烤肉或者用捡过来的有点像椰果壳的东西烧水的时候, 它绝对不肯靠近, 但也不会离的很远, 总是停留在距离她不远的一个地方, 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团不断跳跃的火苗, 下肢微蹲, 全身绷紧,仿佛随时准备着一个不好就要上来抢人逃跑。随着次数多了, 慢慢地,甄朱烧火的时候,它终于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 显得淡定了许多,到了最后,当甄朱把火堆移到洞口附近,天黑下来燃烧用作洞内照明,它也不再表示反对了。

用火的大问题得以顺利解决之后,甄朱将洞穴角落里堆积的那些恐龙残骸和碎石烂泥慢慢地都清理了出去,从里到外,彻底打扫了一番,又在自己和纣睡觉的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新的干草,然后,白天当纣出去狩猎,她就留在洞穴里等它回来。

这里现在很安全。

之前有一天,甄朱看到纣沿着洞穴附近方圆大概五百米的半径范围,走走停停,一路撒尿,将一泡尿分成几十次撒完,然后在沿途树上不停蹭它尾部,继续留下它的体味。

她以前只知道在狮子或者老虎之类的动物王国里,雄性才会以体味宣告地盘不准外人进入,没想到在这里,龙也有这样的圈地方式。

这活看着轻松,但把一泡尿憋成几十次撒完,干起来应该也不容易,反正纣忙活了好些天,终于在它认为需要的地方全都留下了它的体味。

或许是它留下的体味警告起了效用,也或许,是它这个新来者的凶猛可怕的名气已经以某种甄朱所不知道的方式渐渐传开,反正这些时日,附近再也没有看到过别的恐龙出没,更没有重现过上次鸡冠龙那样的事情。

但是纣显然还是不放心,每次出去捕猎之前,必定还是会用巨石将洞口堵住,只在侧旁留下一个能容甄朱爬进爬出的小口子,这样既保证她的安全,也方便她进出,同时提供光照和通风。

自然了,这也是它在甄朱的指导下学会的。

日子就这样,在她和纣的朝夕相处中,一天天地过去。

这块超级大陆的气候均匀,基本处于温暖之中,正是因为气温变化不大,一年没有明显的四季区分,所以植物才能疯长,养活了奔跑在上头的无数食草龙,继而让这个庞大食物链顶端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食肉龙如同生活在了天堂之中。

甄朱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每过一个昼夜,就在洞壁上划出一个数字,以一月一日为起点,到今天,已经是一月三十一日,恰好做满了一个月的日历。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世界里停留多久,但既然来了,遇到了那个变成了它的他,那就好好地过下去,过好和它相伴的每一天,这就是她以后学着要做的事情了。

纣出门后,甄朱无事可干,通常就会坐在那堆用石头堆出来的门边,借着小口子里透进来的光,用采过来的晒干的长草摸索着编织席子。

她想要一张平整的席子,可以摊在干草堆上,这样晚上睡觉感觉应该会舒服很多,至少,第二天起来不至于沾了满身满头的草屑。

像这样的事情,从前她从没有做过,原本也根本不会想到有一天,她要亲手去将干草捋直,一根一根地整理出来,然后摸索着,想办法用它们编出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做坏了好几张后,这天,她终于成功编出了她感到满意的一张草席。

她将它铺在草堆上,躺下去,闻着干草特有的那种清香味道,感到身下又平整又柔软,心里那种如同物质欲望得到了满足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

这时,洞穴外传来她熟悉的步伐声和挪动石头的声音,纣也带着它新咬死的猎物回来了。

它的身上很脏,除了泥巴,还沾满了猎物的血迹。

甄朱看了眼自己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新草席,要是让它这样躺上去滚个一圈……

于是,趁着夕阳下山前的这段傍晚时光,甄朱将它连哄带骗地带到了山脚下的溪流旁。

溪水在一处弯流的地方,汇聚了一个面积大概几十平米,深度约几米的水潭。

这段时间,甄朱对周围的环境渐渐也熟悉了起来,在确定水里没有什么危险生物之后,因为天气湿热,很容易出汗,每天傍晚,她都会来这里洗个澡,或者游上一圈,再上来回去。

她早就想让纣也下水洗个澡。

当然,考虑它的体重和安全,她不会让它下到可能是淤泥底的水潭里的,只是想让它站在卵石和石头底的溪水里,让她给它好好洗个澡。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纣对洗澡这件事非常抗拒。它也不喜欢玩水,平时除了口渴喝水,绝不靠近水源。现在想让它下水洗个全身澡,简直是难上加难。

之前甄朱曾几次试过引它下水,但无论她怎么哄骗,它就是不肯下来。以它的庞大体重,她也奈何不了它,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最多不过哄的它蹲在溪边,她用自己做的草刷蘸水给它洗刷一下。

今天也是一样,它死活不肯下来,哪怕甄朱推它,拉它,自己先站到溪水里,给它唱歌,朝它招手,冲它笑,它就是不加理睬,两只三角眼冷漠地看着她,蹲在岸边一动不动。

甄朱终于气馁了,像往常一样,只能拿草刷,蘸水帮它清洗身上的脏污。

它表情嫌恶,勉强似的蹲在那里任她折腾。

甄朱费了老大的劲,终于帮它全身清理完毕,自己也是一身的汗,撇下它来到那个水深些的水潭边,下去游了一会儿,回头望了它一眼,见它跟了过来,蹲在岸边看着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于是长长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水面,抱住岸边潭底的一块石头,藏在那里一动不动。

潭水清澈,但因为有几米深,加上岸边有树木遮阴,所以她在水下能看到岸边的情景,但从水面看下去,却是绿幽幽一片。

纣经常看到她在这个水潭里游泳嬉戏,所以一开始,见她消失在水面下,它并没大的反应,只是盯着她脑袋消失的那块水面看,等着她再冒出来。过了一会儿,见她还没上来,它仿佛变得有些不安,来到水边,俯身朝下张望。

除了一片漾动着它自己变形身影的水面,什么也看不到。

它明显露出惊慌的表情,转身用它的尾巴不断地抽打水面,水花四溅,发出啪啪的声音,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让她浮出水面。抽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出来,仿佛真的慌了,转身朝着水面大吼了一声,随即蹲了下去,一下把整个脑袋扎进了水里,睁大眼睛找着她的身影。

甄朱一开始只是想和它开个玩笑而已,所以躲在水下憋气不上来,看见它的身影出现在水边,东张西望,又用尾巴抽水,显得有些慌张,再没见她出来,竟然大吼一声,把脑袋钻下水面找她,知道它应该真是着急了,急忙想浮上去,但是脚却仿佛被什么拽住了,低头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腕被潭底的一簇水藻给缠住了。

这水藻的叶片又宽又密,仿佛带着吸盘,一绕上她的脚腕,就缠的紧紧,一时很难解开,幸好甄朱水性不错,并没惊惶失措,而是紧紧抱着边上那块大石,借着大石为着力点,用力踢拽,这样试了十几下,就在她感到憋气憋的胸口有些发疼的时候,脚腕一松,缠住她的水草终于断了。

而这时,水潭边已经噗通一声,一只巨大的趾掌踩了下来,踩在岸边的一片淤泥里,顿时搅出了一片浑水。

甄朱知道它是要下来找自己了,唯恐它陷入了淤泥,用力在石头上顿了一下脚,人立刻浮了上去,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

纣正朝着水面呜呜地吼着,声音焦急万分,一只趾掌踩下了水,半边躯体已经泡在水下,忽然看到甄朱从水面冒了出来,平日里总是有些耷拉着的那双三角眼突然睁的滚圆,充满了欣喜无比的光彩,朝她大吼了一声,看起来就要继续朝她走来。

甄朱急忙大声制止,朝它快速游了过去,到了它的身边,它伸出一只指掌,一把捞住了她,带着她爬上了岸。

一上岸,它仿佛后怕似的,抱着甄朱掉头就往洞穴跑去,再也不肯放下她,这个晚上,就连睡觉的时候,它也把甄朱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用她的两只前爪紧紧地抱住她,想起来就伸出舌头舔她一下,不准她离开半步。

甄朱知道它应该真的是被自己给吓到了,心里感到有点愧疚,也有点感动。虽然让它这样紧紧搂着睡觉很不舒服,但并没挣扎,顺从地让它搂着自己,就这样在它的怀里睡了一夜。

次日开始,纣就不准她再靠近那个水潭了,只要她一过去,它就立刻咆哮着追上来,将她抱走。甄朱为了让它放心,只好顺从了它,再也没去那里游泳了。

……

纣不吃腐食,每次咬死带回来的猎物,只要有点不新鲜了,它就一口也不动,所以需要经常出去狩猎。这个小意外过去后,这天,纣又出门去了,半天就回来,这才咬死了一头它爱吃的食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