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恩了声,快速抹去眼泪,定下了明日去试婚纱。她说:“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好最漂亮的。”

服务小姐很开心地保证:“我们店里的都是国外设计师的作品,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大雨下了一整夜,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若梅走出家门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是个好兆头。”

凤凰不禁想起老爹出事那天的前一晚,天上的星星格外地亮,那时妈妈也说:“明天一定是个好天,这样真好。”

川乌来接他们,下车时身边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凤凰看着川芎,不知道他这种大忙人为什么要跟着来。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来,一模一样的个子站着窄窄的楼道里,川乌有些局促,去另外一边扶若梅,川芎则对梅姨笑了一下,道了早安,然后抬起手,揉乱了凤凰的头发。

那一瞬,凤凰想卸下自己面上的这张笑脸,像小时候那样拉着他说:“哥哥,有人欺负我,你帮我揍他好不好?”

但她还是选择坚强,她对着妈妈撒娇说:“哥哥总喜欢玩我头发,太坏了!”

若梅正在下楼梯,她瘦成了一把骨头,因为太久没走路连下楼都生疏,川乌抚着她生怕她甩到,她听见这话停了停,特地转过来对川芎说:“你以后可不许这样了,我们小鸟嫁进你家你要好好护着她。”

她站在几级台阶下对着凤凰笑,她虽然病着,却将头发梳得光亮,穿得体的衣服,甚至往唇上抹了点口红装点气色。她看看川乌,笑着说:“要是小弟欺负她了,你得护着她。”

川芎温煦地回以笑容:“梅姨,我会帮小鸟揍他的,放心吧。”

说说笑笑间,他们就到了婚纱店,那是玉城最大最贵的店,还没进去时若梅拉着凤凰的手说:“之前我本来想给你来这里订的,但是啊,看了看价钱,妈妈就换了一家。”

若梅在笑,可凤凰却很心酸,曾经的他们,哪里需要看价钱?

她回握妈妈的手:“那今天就好好看一看,川乌会买给我的,对不对?”

川乌见凤凰难得点名,立马重重地点头,有些心急地表示:“只要你喜欢。”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走了进去。凤凰身段好人又美,婚纱一套套试过去根本选不出最满意的,就像服务小姐保证过的那样,若梅每一套都很满意。凤凰站在矮矮的展示台上,明亮的灯光从她的头顶投下,她身穿带着钻石的白纱,长发梳起,只在额顶落一枚皇冠。

此刻,她真的就像童话里,最美的公主。

***

这不是川乌第一次见她穿白纱,却是最震撼的一次。

他的小鸟,绝美中带着悲伤,笑容里隐着眼泪。

若梅推推他,问:“小弟,我们小鸟美不美?”

川乌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凤凰身边,紧紧牵住了她的手。凤凰反手抱住他的手臂,问:“妈妈,我们是不是特别郎才女貌?”

若梅点了点站在一旁帮凤凰穿婚纱的服务小姐:“别人都笑话你了。”

服务小姐连忙说:“没有没有,先生小姐,你们真是天作之合呢!”

之后凤凰又试了很多件,但若梅总是选不出心头好,她还特别稚气的跟凤凰说:“小鸟,要是能全部买下来就好了。”

凤凰看着若梅深深凹陷的眼眶,哎呀一声捂住了眼,说:“妈妈,我眼被迷到了,去下洗手间。”

她低头越过川乌跑进洗手间,在里面擦掉脸上的泪。为什么会一直想哭呢?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呢?

川乌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等凤凰出来后仔细看了看,说:“恩,这样看不出来,走吧。”

他牵着凤凰往回走小包房里已经不见了妈妈和哥哥,川乌指了指画册上的一件婚纱说:“麻烦,我们要这件。”

“好的先生,我马上为您包起来。”

装婚纱的盒子很大很大,小鸟费力地将东西抱上车,若梅伸手接过来,将婚纱放在腿上,回家的路上,就这样一直抱着。她还跟凤凰说:“小鸟,虽然这种婚纱不适合佩金,但你那天还是戴上你爸爸给你选的耳环吧。”

“当然,我肯定会戴上的,妈妈,你放心,我这种美女不管怎么配都会很好看。”

若梅还说:“小鸟,到时候再回三千港再办一场吧,小弟和你都是那里长大的,得回去让街坊邻里知道这件大喜事啊,得回去……”

说着说着,若梅就将头靠在了凤凰肩上,她的精神不好,撑了一上午已经是极限,凤凰想将盒子拿过来,她却在迷蒙中死死攥着,谁都拿不走。

回到家后,若梅已经没办法自己上楼了,川乌一把将她抱起来,凤凰强装镇定地跑在前面开门。川乌一直将若梅抱进卧房,他会一点脉象,单手摁着若梅的手腕侧面,几分钟后扭过头对凤凰说:“我们去医院。”

那只枯瘦的手却缓缓抓住了他,凤凰轻轻唤了一声:“妈……”

若梅睁开眼,吃力地请求:“小弟,不要送我去医院。”

她很讨厌医院的味道,所以这么多年,她一直乖乖吃药乖乖治疗,就是为了不再踏入那个令人绝望的地方。

凤凰扑过去求她:“妈妈,我们去医院好不好?等病好了再回来好不好?”

若梅艰难地摇了摇头:“不想去。”

***

凤凰看着川乌,川乌点点头。

“那就不去了吧。”凤凰说。

若梅一下就安心了,她说:“累了,要躺一躺,你们别守着我。”

川乌牵着凤凰出来,凤凰指了指厨房,两人走进去,她问他:“你老实说,现在什么情况?”

川乌斟酌用词:“不太好。”

“几个不太好!”

川乌说:“心脏衰竭。”

凤凰沉默了,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川芎从楼下上来,见厨房门关着,过来敲了两下。凤凰开门时一脸惨白,川芎说:“小鸟,要坚强。”

凤凰一边往房间去一边说:“不许告诉别人。”

因为这句话,所以兄弟俩没人通知川海。

凤凰进去时若梅好像真的睡着了,她就坐在她床边的地上,拿着手机百度心脏衰竭的资料,若梅翻了个身,手从被子里露出来,凤凰站起来为她拉了拉被子,想将她的手放进去。然后,她就这样定住了。

若梅的手指发紫,隐隐透着黑。

虽然早几天就已经发现了这个症状,但在这一刻,凤凰才真真切切感觉到,妈妈可能真的陪不了她一辈子。

兄弟俩在门外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川海就拎着药汁来了,凤凰第一时间就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门内对外面的人说:你不能进去。

川海他微微一眯眼,就想到了事情不对,推开凤凰就往里走,凤凰整个人堵在卧房门口不让他进去,低吼着:“我死都不让你进去!”

川乌几步过来挡在凤凰身前,面对着他老爹,川海大吼:“不孝子给我滚开!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懂吗!医院!快送医院!”

川芎过来拉川海,被川海一巴掌扇过去:“你捣什么乱!”

他看向凤凰,告诉她:“你想让她到下面跟凤天团聚吗?我不答应!我一定会治好她!我等了她一辈子,你们都给我滚开!”

川海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语气,他的话中带着恶毒,凤凰听出来了。

她低低地诅咒:“为什么车祸死的不是你?我老爹最后把车往右边撞上去,他护住了你!你居然还敢这么对他对我妈妈!你就不怕我老爹变成恶鬼半夜来找你吗!”

“变啊!你让他变啊!你个半路捡来的小畜生敢这么跟我说话?我要是怕鬼那时我就不会……”

这句话戛然而止,川海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在场的其他三人都不是蠢人,川乌的心扑通直跳,不要,千万不要……

站在他身后的凤凰推开他,站到川海面前:“你杀了我老爹……”

“你疯了吗?”川海越过凤凰要进去,“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想这些!走开,我要进去!”

凤凰整个人都在发抖,太可怕了,真相太可怕了。她没有回头,说:“要是让他进去,我恨你一辈子。”

川芎把川乌换下来死死挡在门口,川乌过来扶着凤凰,慢慢走进卧房里。川海眼睁睁看着那扇门慢慢关上,他却看不到若梅。他对着川芎,一下又一下地扇他巴掌,吼着:“让我进去!”

川芎再也不笑,他阴沉着脸告诉老爹:“梅姨醒了,您要是希望让她听见刚才那些话,您就继续这么闹下去。”

川海收住拳头,抖着声:“你,你……”

川芎低下头,原来,他当年会那么对团子完全是遗传呢。

***

卧房内,凤凰甩开川乌的手,走到床边后抚了抚若梅的头发,若梅醒了,问她:“我好像听到你川伯伯的声音了?”

“没有,您听错了。”凤凰笑了下,问,“妈妈,想吃点粥吗?”

若梅气若游丝地看着她,说:“小鸟,我可能看不到你的婚礼了。”

凤凰恩了声:“没事,没关系。”

若梅点点头:“是啊,你川伯伯都安排好了的,我很放心。”

“妈妈,您放心吧,我会很幸福的。”

离开三千港的第六年,

玉城,

若梅终是没能看着凤凰像个公主般嫁给川乌就走了。

“妈!妈!妈妈!”

卧房内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嚎,自从凤天死后,凤凰就再没那样哭过了。川乌站在床边,看着那样悲伤的凤凰,一颗心变得粉碎,再也拼不回来。

第20章 包子出笼,大甜

——等了三年,再次遇见,你没变,我也没变,我们依然爱着对方。

三年后,月岛。

这个城市的名字里虽然有一个岛字,但这里却一点都不像个岛屿。这是个发达并且时尚的城市,唯一似曾相识的,是这是座海滨城市。这里有一望无际的大海,这里有不输给三千港的白细沙滩,这里的空气里都溢满海的味道。

五一长假的第一天,因为前面载棉花的大货车突然自燃,高速路上堵成了长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凤凰问:“谁要跟我下车透透气?”

一个小家伙举起手手,糯糯地唤她:“妈妈,欢欢要去。”

因为堵车,很多人都站在高速路上聊天,五月的晚风还是有些凉的,呼呼地从空旷的路上刮过,卷起她的长发。凤凰牵着小不点儿站在车旁看星星,只是城市的灯光太亮了,小不点儿没有找到小星星。

宝宝的头发很细,服帖地搭在饱满的额前,大大的眼睛失望地望着天空。因为妈妈给她穿了一条粉色的小裙子,所以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宝宝。小家伙嗯嗯叫着,凤凰顺着那短短的小手指望了望天,安抚道:“小星星都回家睡觉了,它说如果你今天晚上也乖乖睡觉的话,它明天就出来看你。”

小家伙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的脸,忽然吧唧一下亲了亲妈妈的手。小小的孩子已经会撒娇了,她说:“麻麻,欢欢爱你。”

凤凰好笑,问她:“想要什么?”

欢欢抱着小手:“想要小星星。”

这个凤凰就头疼了,她告诉宝宝:“小星星是买不到的呢。”

欢欢看起来很失望,揪着她的粉色小裙不开心,凤凰心疼地晃晃她的小手,问她:“更爱妈妈还是更爱小星星?”

这个问题欢欢没有犹豫:“麻麻!”

这三年,吃过苦受过累,但因为有这么可爱的小家伙陪伴自己,所以凤凰觉得,自己在离开玉城后的生活可以说,是过得挺好的。

***

这时,旁边车道上的一辆黑车打开车门,下来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他的脸隐在一侧的暗影里,凤凰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是,她怎么会将他认错?

远处的高空中突然爆起五彩的烟火,火光照亮了男人的脸庞。

四目相对,经年已逝。

“小鸟。”川乌轻轻唤她。

烟火太响了,凤凰其实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而是从他的口型判断出来,他在念她的名字。

小鸟,这世上会这么唤她的人,不多了。

男人的目光顺着向下,看见有个小家伙扯了扯妈妈的裙摆,抖着小肩膀眼泪汪汪。凤凰回过神来,把孩子抱在怀中安慰。川乌的目光划过孩子的小脸,那是一张与凤凰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脸蛋。

川乌伸出手,对她淡淡一笑:“好久不见。”

凤凰的心里泛着苦,他们曾经多么亲密,此刻,却只能这样陌生地寒暄。

她轻轻吐气,问:“接下来要问最近好吗?”

川乌收回手,摇了摇头。

不需要问,他都知道。

欢欢问:“妈妈,他是谁?”

凤凰说:“宝宝,叫叔叔。”

欢欢揪着淡淡的小眉毛看了川乌好久,最终怯怯地喊了声,然后迅速躲进妈妈的长发里。

川乌得到了这声叔叔,却不怎么高兴,叔叔?真是刺耳。

车队开始缓缓移动,路上的人纷纷回到车里,欢欢催促凤凰:“麻麻,快走。”

川乌看着孩子和他的小鸟穿着一模一样的粉色裙子,轻声说:“还没到穿裙子的季节,小心感冒。”

他总是这般叮嘱她这个那个的,她以前总说他像个老妈子,那时他就笑笑,还是依旧这么做。

凉风拂过凤凰光裸的小腿,三年虽然不长,但凤凰觉得自己老了最起码十岁。她打了一个喷嚏,好像真的要感冒了。

“不要乌鸦嘴!”她一边用手揉搓孩子肉肉的小腿腿,一边这样说。

意外的,川乌却笑了,他的唇边绽放的笑容很生疏,他很久没有这样真心地笑过了。

“回家记得吃药。”他说完,转身上了车。

影影灼灼间,凤凰看见车后座上有个人,但她没时间看清楚,赶紧就抱着孩子上了车。前面的车已经开始慢慢移动,凤凰的车上,另外一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探出头来,揉着眼睛撒娇:“麻麻,我好困。”

凤凰回过头看,后座上挤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宝宝。

天空绽放最后一朵烟花,欢欢对喜喜说:“刚才有个叔叔长得好帅!”

“喜喜也要看帅哥!”小女孩娇滴滴的。

凤凰好一会儿没说话,她心跳如雷,天啊,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他们为什么会在高速路上这样重逢?

喜喜见麻麻不说话,就趴过去缠她,凤凰的头发被她扯疼了,吓唬她:“你再这样扯我头发我就剃光头咯!”

孩子吓坏了,赶忙松开手,两个小家伙儿的胖胖手腕上都戴着一对银镯子,叮当叮当地响,凤凰的头发还没从小胖手里解救出来就又落到了银镯子里面,被夹得紧紧的,绕都绕不出来。

前面的车已经走了很远了,后面的车一个劲地在摁喇叭,凤凰心里骂着,手里飞快地在解救她的头发,可是车里那么暗,喜喜的手一动她就疼,真恨不得能有把剪刀咔嚓了事。

***

凤凰的白车就这样在黑夜中再次造成了高速堵车,陆续有车改变车道从她右侧超过,而停在她左侧的那辆黑车却也没动,见白车久久不走后,有人从车上下来,叩响了白车的车窗。

叩叩叩

即使再慌乱,凤凰都能听出其中的节奏,那是属于川乌的节奏。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慌乱,再也不跟手镯做斗争,心一狠就把头发扯了下来。

欢欢和喜喜才两岁,完全不知道妈妈有多疼,还拍着小手:“麻麻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