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走上来一个人,比这些人身量都高大,面若冠玉,眉清目朗,神色冰冷,目光所到之处犹如大雪过境,不怒自威。原本喧闹的院子陡然安静了下来,有种凝重的气氛在蔓延。

顾居敬低头对夏初岚轻语道:“皇城司的人,惹不起。咱们躲远点。”

皇城司是禁军中的一个官司,一掌宫禁宿卫,一掌刺探监察。不受禁军三衙辖制,直属于皇帝,长官可直达闻奏,是皇帝的亲信。多以官僚子弟充任,官阶俱有□□品,比殿前司还高了一个等级,无人敢惹。

宋员外郎一惊,连忙走过去行礼:“提举大人,不知您来此处,有何要事?”

那人环视了一周,满院鸦雀无声。他漠然开口:“例行搜查,得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城司大概相当于明代的锦衣卫,特务机构。

老顾:咦这里有个大帅比,我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因为这个文设定不是一开始就成亲的那种,所以有个过程,可能略慢热,希望大佬们理解。

当然除了谈恋爱,还想写写当时的风物,尽量做到兼顾,多写。

鞠躬感谢支持。

第30章

那些皇城司的人一拥而上, 将人一个个拉到面前, 仔细比对手中的画像。

一名亲从官大声说道:“昨夜有一重犯越狱逃脱,据消息称,他在附近失去了踪迹。请诸位配合搜查。”

宋员外郎敢怒不敢言, 扶着书童退到旁边, 叮嘱道:“你们慢些!别伤了我的书和客人们。”

可这些人哪里肯听?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 连方桌都撞倒了好几个。

顾居敬被皇城司的人一推,再被四下逃开的人群冲到了旁边, 离夏初岚和夏衍姐弟俩远了点。夏初岚正要拉着夏衍到旁边避一避,没想到肩膀被人用力按住, 一下子将她转了过去。

皇城司的人各个身高都在五尺九寸以上, 力大无穷。夏初岚的肩膀被眼前的亲从官掐疼,微微蹙眉。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姐姐!”夏衍去推那亲从官粗壮的手臂,被他一把挥开, 险些摔倒。

那亲从官见夏初岚神色姿态, 知道是女子无疑, 松了些手劲, 一双眼睛却直盯着她看。芙蓉如面, 杨柳为身, 好一个绝色佳人!

“你跟我到旁边去,我有话问。”亲从官面无表情地说道。

夏初岚一听, 立刻摇头:“大人有何话就在这里问。民女断不可能是钦犯,也不可能见过。”

亲从官面露凶相:“我说什么便是什么,由不得你反抗!”

顾居敬眼看不好, 已经迅速地跑过来,拱手一礼道:“小民顾居敬,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甫来都城,不知她所犯何事?”

顾居敬?那亲从官微扬着下巴,打量眼前之人。都城应该没有人敢冒认顾居敬的姓名,但也不过是一个商人罢了,就算顾相是他的弟弟,皇城司的人做事,难道还要给他什么交代不成?

“你闪开,否则连你一并抓起来!”亲从官喝了一声,转身就要把夏初岚拖走。谁知,他还未迈出步子,眼前便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紧接着掌风直逼他的面门。

“啪”的一声脆响,他侧头捂住了脸,惊愕地说道:“大…大人…”

刚才那人冷冷地俾睨着他:“画上之人,是男是女你分不出来?”

“…末将知错,”他支吾着,“这就放人。”

那人扫了夏初岚一眼,目光掠过顾居敬,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顾居敬连忙护着夏初岚和夏衍退到垂柳底下,他的身量很高大,刚好能把姐弟俩都挡在后面。

“你们没事吧?”刚才他吓死了,这群衙内平日里就横行不法,根本无人能够牵制,实在招惹不起。若是起了冲突,不知该如何收场。他没想到来参加个曝书会居然会遇到皇城司的人,真是流年不利。

夏初岚也有些被吓到,还是摇了摇头:“二爷别担心,我没事。只是第一次遇到这些人,觉得有些可怕。”刚才那人凶神恶煞地要把她拖走,若没有人拦着,后果不堪设想。

夏衍低声问道:“顾二爷,那个人是谁?好大的架势啊。”

顾居敬道:“提举皇城司萧昱,授武功大夫。你们别看武功大夫品阶不高,但是萧昱权柄极大。而且他还是崇义公萧俭的儿子,崇义公知道吗?”

“知道。”夏衍敬畏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萧氏子孙,怪不得如此有气势。萧氏是前朝的皇族,传闻太/祖留有三道遗命,其中之一就是萧家后人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也只在狱中赐死,不得连坐。萧家还握有太/祖赐的丹书铁券,能够免死,而且皇族对其十分礼遇。

可谓名门中的名门,贵族中的贵族,难怪萧昱能够在天子脚下横着走了。

皇城司的人搜查了一阵,没有找到人,将院中弄得一片狼藉,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等出了宋园的门,萧昱将刚才的亲从官叫到面前来:“明日你自请调出都城。”

那人惊道:“大人,末将家在临安,末将不想…”

“蠢物。”萧昱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亲从官愣在那儿,欲哭无泪。萧昱的命令他不敢违背,可他打小在都城长大,没有去过外地,还不知道怎么跟家中的双亲交代。

另一名年长的亲从官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叹道:“你才来,不知刚才有多凶险。我们皇城司给皇上办事,一般人的确不敢惹。可那顾居敬是什么人?是宰相的亲哥哥,这你也敢得罪?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那个户部侍郎吴志远,以前是何等风光,下场又如何?你自请调走,省得以后有麻烦。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亲从官说不出话来,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三省六部的衙署在内城的上四眼井附近,对面是惠民药局。尚书省六部各有公厅,中书门下共用政事堂议政。百官在中书政事堂见宰相,位子皆设在宰相席位之南,升朝官可以坐,京官以下的官员必须站立。

前阵子莫怀琮暂领宰相之位,因前线战事,累至病倒,中书一时群龙无首。这几日,顾行简重回宰相之位,很快又将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都需忙到金乌西坠,方可从政事堂出来。今日难得早归,问崇明道:“曝书会那边怎么样了?”

崇明恭声回答:“正想向您禀告此事。皇城司去宋园抓人,曝书会提前结束了。好在没什么大事,就是夏姑娘和夏公子受了点惊吓,现在已经返回住处了。”

顾行简蹙眉,正要扶崇明上马车,忽然看到一辆华顶坠香囊的马车停在面前。马车后有一队禁军护卫,马车旁边站着一个娇俏的侍女,对顾行简行礼道:“好巧啊相爷。”

顾行简上前,对着马车拜道:“臣顾行简,见过贵妃娘娘。”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来:“还未恭贺相爷官复原职。”

顾行简道谢,原以为她要走了,正欲躬身退开,又听她说道:“今日我和秀庭去曝书会,似乎看到顾二爷了,他跟皇城司的人起了点冲突。与他在一起的那位姑娘,从前好像没有见过。”

顾行简没想到她们也去了曝书会,心下一沉,面上如常地说道:“多谢娘娘关心。那是家兄故友的女儿,刚来临安。”

马车里的人没说话,也没吩咐走。

顾行简只能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一直行礼。良久,马车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终于下令前行了。

等马车走远了,顾行简立刻对崇明说道:“回去。”

顾居敬送了夏初岚和夏衍回家,叮嘱他们好好休息,又匆匆走了。皇城司大肆抓人,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夏衍拿着书回房,夏初岚正想叫思安准备沐浴用的东西,门忽然被“砰砰”地敲响。

院中几人都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也许是顾五来了?六平走到门边低声问道:“什么人?”

“夏姑娘在吗?我是英国公府的人,我家夫人求见。”门外一个响亮的女声说道。

六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刚到临安落脚,英国公府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他刚想回答对方找错门了,外头那人又说:“夫人说刚才在曝书会上看见夏姑娘了,原以为是认错了,好奇之下,一路跟着来。她只是想找夏姑娘叙叙旧,并没有恶意。”

原来是一路跟着她回来的,怪不得敢来敲门。莫秀庭也在曝书会么?刚才一时慌乱,竟没有注意。

夏初岚对六平点了下头,六平这才把门打开。

莫秀庭看到门开了,从容地走了进去,对夏初岚笑道:“果真是妹妹,你几时来的临安,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早知道就约妹妹一起去曝书会了。今天皇城司的人没伤到你吧?”

“多谢夫人关心,我没事。”夏初岚淡淡地回道。要真是怕她被伤到,当时在曝书会上怎么没见她站出来?这个时候跑来假惺惺地关怀,多此一举。

“我今日有些累了,夫人如果有什么话,还请直接说吧。”她的口气还算客气,话中却有逐客的意思。她不想再跟英国公府的人有什么牵扯,更不想跟莫秀庭打交道。

莫秀庭也知道她不欢迎自己,耐着性子道:“夫君出征之前,跟我提了想让你进府的事。你也知道父亲母亲他们一直不太同意,幸好被我说服了。我想先准备一下,等夫君回来,妹妹便可直接进府,你意下如何?”

思安和六平都不知此事,皆惊讶地望向夏初岚。

夏初岚淡淡一笑:“我想我上次跟世子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进英国公府,更不会做侧夫人。”

莫秀庭严肃道:“妹妹可想清楚了?进英国公府做侧夫人,可是多少姑娘求都求不来的。以后尽享荣华富贵,也无人再敢轻视于你。单说这临安是天子脚下,有权有势之人数不胜数。若有英国公府的庇佑,也不会发生今日这样的情况。何况你不是喜欢夫君么?”

“英国公府的确有权有势,但我高攀不起。侧夫人又怎样?依然是妾。”夏初岚望着头顶的蓝天,悠悠说道,“我喜欢的人,不需要有权有势,只要他重我爱我懂我,哪怕我们只有乡间的三亩田地,男耕女织,我也安贫乐道。所以夫人,请回吧。”

莫秀庭看着她,不知心中为何竟松了口气。她露出惋惜的表情:“妹妹可以再想想。若是想好了,派人来英国公府告诉我一声。我真的不介意跟妹妹共侍一夫的。”

夏初岚转过身,吩咐道:“六平,替我送客。”

作者有话要说:宋代的五尺九寸大概就是185~190吧。

谢谢大佬们投雷灌营养液,多谢多谢。

继续送红包~~

第31章

莫秀庭走出院子, 身后的门迫不及待地关上。

她们往马车的方向走, 侍女说道:“夫人何必这么低声下气地跟个商户女说话?看她的样子,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莫秀庭笑了笑:“我看出她心高气傲的性子,不愿做妾。我越是如此说, 她便会越排斥。我巴不得她不进府, 以后夫君回来问起, 我也可以交代了。反正现在已经知道她住在这里,若是跟母亲说…”

侍女忽然停住脚步, 小声道:“夫人,您看那是谁?”

他们的马车旁边站着个人。那人穿着紫色的官服, 束玉带, 背对她们。身量很高,肩膀却稍显瘦削,只是那身凌厉的气势, 扑面而来, 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侍女大声问道:“前方何人?可知道这是我们英国公府的马车?”

顾行简慢慢地转过身去, 冷漠地看着莫秀庭。他眼中明明有万钧之力, 面上却云淡风轻。

莫秀庭一惊, 连忙低头行礼:“相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她有许多年未曾见过顾行简了, 只觉得这个人越发地深不可测,威势也越发地逼人。想当年姐姐对他一片痴心, 甚至因此抑郁成疾,最后为了家族奉诏入宫。今日在曝书会上看到顾二爷,还是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以为这么多年过去, 姐姐都为皇上生了小皇子,也该放下了。没想到…遇到顾家的人,终是难以释怀。

“陆夫人,我不希望你再打扰我的朋友。”顾行简居高临下地说道。刚才他连官服都没换,急急地过来,听到院子里莫秀庭一口一个侧夫人,眉头挤成了川字。

陆彦远凭什么要她去做妾?不可理喻。

“朋友?我并没有见过…”莫秀庭愣了一下,想起刚才去过夏初岚那里,声音轻了些,“莫非夏姑娘是您的朋友?”

她原先看到夏初岚跟顾居敬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顾行简这一层。毕竟按照顾行简历来的作风,怎么可能把他跟一个女子联想在一起?可他竟然为了夏初岚,亲自在这里堵她。她震惊之外,觉得难以置信。这夏初岚到底有什么手段?折了一个世子还不够,居然连当朝宰相都…

顾行简没有回答,而是淡淡地说道:“我不想再在附近看到英国公府的任何一个人。你应当知道,英国公父子在前线打战,现在是由我负责粮草的补给。”

莫秀庭脸色一白。眼下父亲累病了在家,恰好给了顾行简归位的机会。现在前线战事的成败,的确有一半握在顾行简的手里。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想起公公和丈夫在浴血奋战,而顾行简又是他们的政敌,心里捏了把汗,不敢说不好。

她几乎是狼狈地乘上马车,迅速离开了此地。

等莫秀庭离开以后,顾行简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官服。刚才一时情急,竟然连衣服都忘了换。若是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估计会把他们吓到吧…他掉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崇明亦步亦趋地跟着:“相爷,您何时才告诉夏姑娘真实的身份?她以为您是布衣平民,只有三亩田呢。”

顾行简看了他一眼,崇明低头小声道:“夏姑娘当真难得,不慕荣华富贵,愿跟着您到乡间男耕女织。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少见了…”

顾行简沉默地往前走,手在袖中快速地转着佛珠,压下波动的心绪。他明白她的心意,可他比她年长许多,几乎是与父同辈,如何能对一个小丫头动那样的心思?再者自己这些年在朝中,树敌不少,这次被从中书赶出去,与其说他是将计就计,其实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若下一次,下下一次…他可以说是个没有办法去想将来的人。

可他似乎越来越在意她了,这种在意就像破土而出的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缠得他心乱如麻,几乎没办法思考别的事情。

像今日这样,不管不顾地过来,实在有违他一向的作风。

顾行简走回私邸,看见门是开着的,外面站着几个皇城司的人。

崇明一下子握紧手中的剑,顾行简抬手阻止,从容地走了进去。

萧昱负手站在院中,四处看了看。这位宰相大权独揽多年,下面的官员应该没少孝敬,还有个那么富有的兄长,没想到私邸竟如此朴素,估计是故意装给外人看的。沽名钓誉,苟且偷安,惑主之辈,实在令人不齿。

南伯站在廊庑下,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请这位忽然闯进来的大人到堂屋里坐坐。可他身上冷冰冰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进”这几个字,南伯又有点不敢。

顾行简单看那光风霁月的背影就知道是萧昱。此人文武双全,少有才名,又因为显赫的出身,被特招入皇城司,很快便成为了干办公事。他跟陆彦远可以算是衙内里的佼佼者,不靠父荫,而是靠自己的努力,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

顾行简心里其实还有几分欣赏他。只不过皇城司却不是什么好差事,平日里横行霸道,仗势欺人,风评很差。台谏曾猛烈地抨击过好几次,斥他们为毒瘤爪牙,但他们依旧我行我素。

“不知萧提举到了寒舍,真是稀客。”顾行简出声道。

萧昱转过来,因比顾行简还要高,目光便是向下看的:“相爷。”

他的相貌十分出众,估计是随了母亲。记得崇义公夫人当年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出身显赫,是吴皇后的妹妹。崇义公还有个女儿,被皇上亲封为清源县主,帝后皆宠爱有加。

萧家可以说是衔金含玉的名门,萧昱更是一贯的目中无人。

“萧提举请屋里坐。”顾行简抬手,萧昱摇头道:“不必。相爷可知四方馆里抓的那个金国奸细,昨夜逃了?”

顾行简双手背后,淡然笑道:“你恐怕是搞错了。我管中书,并不管刑狱。”

萧昱走近几步,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冷说道:“相爷应该很想与金国议和吧?那奸细手里,握有军事机密。一旦送到金国手中,英国公必败。如此,相爷便可报仇了,也不用费心在粮草上动手脚。”

顾行简眯了眯眼睛,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城司的探子盯上了,刚才与莫秀庭说的话,竟然这么快就传进了萧昱的耳朵里。若是其他人,恐怕萧昱已经动手搜查了。到底还是忌惮自己。

他气定神闲地说道:“若我施政有过,自有台谏弹劾。提举大人有证据,也可直接向皇上告发。但要随便扣我一个包庇逃犯,通敌叛国的罪名,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萧昱一双眸子盯着顾行简,企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点破绽,可他滴水不露,甚至眼神里还有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萧昱到底是不敢随便搜查顾行简的私邸,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免不得被责罚。而且这个奸相深得帝心,要扳倒又岂非一朝一夕能够做到。

时间流逝,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一个冷若冰霜,一个轻描淡写。

“我们走。”萧昱说了一声,皇城司的人跟着他撤了个精光。

刚才顾行简和萧昱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南伯和崇明都暗暗捏了一把汗,崇明生怕萧昱会动手,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看到萧昱走了,这才松了口气。不愧是皇城司,气势吓人。

顾行简像没事人一样回屋换了身寻常的袍子,崇明问道:“相爷,皇城司的那些探子怎么办?要不要处理掉?”

顾行简摇头:“皇城司的耳目无孔不入,处理了一个还会有新的。他们愿意盯就让他们盯着,处置了反而显得我心虚。”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相爷跟金国的关系好,还不是为了能跟他们和平相处吗?当年要不是相爷排除万难,北上跟他们签订和议,能够暂时休止兵戈,重建江南吗?这些武夫,各个当您是叛国贼呢!”崇明生气道。

顾行简轻笑:“虚名罢了,无需生气。南伯,今夜不必备饭。”

南伯应了一声,心想还是备着好了。看相爷这信心满满的样子,万一出去又没饭吃呢?

顾行简本想去街上转转,一路上也不说话。崇明跟着他,知道被萧昱那么一闹,相爷的心情肯定不好。刚走到主街,就听到锣鼓大作,高四十尺的望火楼上,士兵挂上旗子,标示方位,手指前方。一群巡铺的兵士提着大小桶,洒子,麻搭等冲了过去。

原来是有一处院子上方直冒黑烟,疑似起火了。临安房屋密集,人口稠密,一旦失火,若不扑救及时,就会造成很严重的损失。所以有专门的潜火队和望火楼,日夜监视火情。

顾行简不自觉就掉转了方向,快步走到了夏初岚的住处。六平站在门口,踮脚看向不远处的屋子,刚才路上见过的那群士兵正在扑火,那家人门口还围了一些百姓。

六平见到顾行简,连忙过去行礼:“先生来了。小的可开眼了,临安的潜火队来得可真快啊。”

崇明放心道:“我们还以为是你们烧了厨房。”

“哪能呢,思安还是能做几道菜的,烧不了房子。快,里面请。”六平抬手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老顾:赌我今天能不能吃上饭。

第32章

顾行简知道自己被皇城司的人盯上了, 应该减少与这边的来往。刚刚看到潜火队, 人已经下意识地往这儿走,根本顾不上许多。眼下还被六平看见了,更不能就这样调头离开。

转念想想, 皇城司的人盯着他也许不是一两日了。萧昱那人虽然做事有些乖张, 但也不至于出格, 更不会欺负妇孺。

这样想着,他放心了一些, 默默地跟在六平后面进去。六平把他往堂屋领,说道:“您先在这里坐一下。公子在房中读书, 思安在教姑娘包馄饨, 小的这就去请姑娘。”

包馄饨?她竟然还会这个?

顾行简停住脚步,问道:“厨房在哪儿?”

厨房里头,夏初岚穿着一身素色的褙子, 腰间绑着一块青布, 头发绾成髻, 跟思安并排坐着。桌上撒着面粉, 摊着一个个又薄又透的面皮儿, 大碗里则是嫩红的肉沫。

思安用筷子挑了一些肉沫出来, 塞进面皮里,双手一合, 一粒馄饨就出来了。

夏初岚学着思安的样子,塞了肉,然后两手一合…她看了看思安的馄饨, 肚大饱满,自己的馄饨则瘦瘪瘪的,很是难看。她默默地将馄饨藏在碗后面,思安探头看了一眼,“噗嗤”笑道:“姑娘的肉放得太少了,多包几个就好。奴婢也是跟着赵嬷嬷捏了好几个,才掌握门道。”

夏初岚伸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面粉不小心沾到了脸上,她似乎感觉到了,又擦了擦,一下子半张脸像小花猫一样。

顾行简原本想看看她是否被皇城司的人吓到了,眼下见她把自己涂成了大花脸,忍俊不禁,从袖子里拿了手帕走进去:“快擦一擦。”

夏初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窘迫:“您,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她穿成这样,而且手上脸上都是面粉,不想叫他看见。而且不是君子远庖厨吗?总觉得他不该来这样的地方。

思安也站了起来,看了看两人,低头一笑,悄悄地退出去了。

顾行简见夏初岚杵着不接,怕面粉沾得久了不好擦,便亲自拿手帕帮她擦掉。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似乎怕弄疼了她。手帕很软,是棉质的,上头有他身上的味道。她能感受到他的两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侧,那处便像火烧一样热。心里像有无数只小虫在爬,又痒又难受。

她实在受不了了,抬手想将手帕拿下来自己擦,可是慌乱之中,竟然按住了他的手背,整个人僵住了。

顿了一会儿,她连忙收回手,往后猛退了两步,抬起袖子给自己擦脸,连脖子都红了:“我,我自己来。”他的手虽然瘦,却很大。刚才似乎碰到了他指边的茧,硬硬的一块突起,想必是常年握笔所致。

顾行简看着她的眸色暗了暗。她害羞的模样,像春日的桃林,花开如锦,年轻而又美好。正因如此,才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可一旦靠近了,又觉得自惭形秽。

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被她按住的那只手背在身后,扭头看向桌面:“这馄饨看起来很好吃。”

夏初岚调整了下呼吸,连忙说道:“这是肉做的,您吃不了。”

顾行简在心中叹了口气,他只是平时吃素,喜欢清淡,并不是半点荤腥都不能沾。回到顾家以后,家人嫌他太瘦,也常做肉给他吃。只是像那种味道偏重的羊肉,他还是不太能吃。

他直接坐在桌子旁边,擦了擦手,将一个面皮拿起来,又看了看碗里的肉沫,问道:“这要怎么包?”

夏初岚没想到他也要包馄饨,只得走过来说道:“我也是刚学的,包得不太好。我去叫思安进来教您…”

“不用,只需把大概步骤告诉我。”他以前也看别人包过,应该不是太难。为了解决晚上的温饱,他只能自己动手了。

夏初岚便站在他身边,手指着皮和馅儿跟他大概说了一遍。他很快依样捏了个出来,放在桌上,竟跟思安包的一样好看。夏初岚不信他是第一次包,瞪着那粒圆滚滚的馄饨,又看了看排在它旁边那个自己包的歪瓜裂枣,感受到了来自顾氏馄饨的无情嘲笑。

顾行简又包了一个,侧头看到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包的馄饨,莞尔一笑:“没关系,下锅之后就长得一样了。你多填些肉,再包一个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