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房间里放得有备用的衣服,她换好了急匆匆赶过去。到的时候虽不算晚,可学生们基本已经到齐,系主任竟然也在,瞥她一眼,看似忍了忍,这才没有把她拎出来批评。

论坛今天下午就要开幕,何妍他们工作比昨日还要忙乱,直到下午时分,论坛开幕式在会展中心正式举行了,酒店这边才算能稍稍喘口气。何妍看了眼时间,以头痛为由和同事调了个班,独自一人回了房间。她用房间座机给昨天那个小姑娘打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房间号码,又问:“现在能过来吗?如果不能。改天我再联系你。”

“能!”小姑娘应道,“我马上过去。”

不到二十分钟,小姑娘就赶到了,敲开门却不肯进来。立在门口往内探了探头。见屋里只何妍一人,这才迟疑着问她:“何老师,您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陈警官的女儿。”何妍回答,小姑娘手机中的那几张和陈警官的合影。两人神态亲昵,同样背景同样衣着连拍几张,除却至亲好友,极少人会那样拍照,再考虑上他们的年龄差,她自然可以猜到小姑娘的身份。何妍示意她进来说话,又道:“我们时间有限,有话要快点说。”

小姑娘眼中露出惊讶,不过却顺从地跟她进门,在靠窗的茶几边坐下了,然后从双肩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破旧的小记事本和何妍昨日送她的便签本来。她翻开记事本取出一张纸条,和那个便签本一起放到何妍面前。问道:“何老师,这个您认识吧?”

何妍认识,那是她当初找陈警官核实傅慎行身份时,留给陈警官的有关傅慎行的个人信息,都是她从傅慎行的身份证上看到的,包括姓名、出生年月,还有他的住址。

瞧见她点头,小姑娘又继续说道:“我叫陈禾果,陈敬言是我爸爸,在十月二十一日的时候出车祸死了。这张纸条是我在整理他生前遗物时发现的,陈老师,这是您给我爸爸写的吧?”

何妍又点头,“是我。”

陈禾果盯着她,追问:“您为什么要给爸爸这张纸条?”

何妍没有回答,抬眼看她片刻,反问她道:“你在查些什么?为什么要接近傅慎行,只是因为这张纸条?”

“不是,”陈禾果摇头,脸上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冷静,“不只是因为这张纸条。至于我为什么要查傅慎行,何老师,您得先告诉我您为什么要给我爸爸写这张纸条。”她举起了手中的那个黑色的小记事本,又道:“这是我爸爸记录他办案笔记的本子,里面所有的事情都与他办理的案件有关,他把您给的字条夹在了这里面。”

这是一个很聪慧的姑娘,何妍看着她,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沉声问她道:“你多大了?你家人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吗?”

陈禾果显然家教很好,虽然已有些不满何妍的顾左右而言他,不过还是耐心回答她的问题,“我今年十八岁,刚考上大学。至于家人,”她顿了下,眼圈不自觉地红了红,这才继续说道:“家里只有我奶奶一个人了,她七十岁了,最近身体不太好,连楼都很少出了。”

何妍有些意外,心中更多的却是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同情和怜悯。

见她这般,小姑娘说道:“何老师,您不用可怜我,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怜的。虽然我从小就没有妈妈,可奶奶对我很好,爸爸生前更是把我当心肝宝贝,有他们两个,我已觉得很幸福了。”

“你是个好姑娘。”何妍点点头,停了片刻,沉吟道:“不过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好好读书,照顾好奶奶,而不是去调查傅慎行。我想就是你父亲活着,他也不会希望你去做危险的事情。”

“如果爸爸活着,他只会希望我聪慧果敢、自强自立,而不是夹起尾巴去做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陈禾果似乎耐心耗尽,把记事本和便签条都又装进书包里,从椅子中站起身来,冷声说道:“何老师,如果您不想给我答案,那我就自己去查。我不需要您来告诉我需要做什么,或者不能做什么。”

与她表现出的激愤不同,何妍一直神色平静,即便看到她要拂袖而去,也仍只是抬头淡淡看她,“陈禾果,我需要的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伙伴,而不是一个冲动好狠的小姑娘,如果你连这点耐心都没有,我认为你也没有必要去查傅慎行,或者你在调查他之前,先把奶奶的生活安排好,以便她能安享晚年。”

陈禾果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她,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话里的意思。”何妍回答她,又道:“如果你还想给你爸爸报仇,那就老实地坐下来,告诉我,你怎么会怀疑到傅慎行身上?”

陈禾果绷紧唇角,歪着头打量她,片刻后才又返身回来,在何妍对面坐下,问她道:“我凭什么要信任你?我昨天看到你和傅慎行坐在一起说话,他对你动作亲昵,还用双手握你的肩膀。”

何妍默默看她片刻,勾唇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反问她道:“你昨天那个时候在大堂是吗?那有没有看到显视屏上被换掉的视频?”

陈禾果自然看到了,只是当时注意力全在傅慎行身上,并未太留意,“那个恶心的视频?”

“恶心的视频?”何妍轻声重复,又自嘲地笑了笑,这才不急不忙地说道:“不错,就是那个。那里面的女主角就是我,就在你爸爸车祸后没几天,我被傅慎行劫持,强行注射了药物,然后由他导演着拍下了那段视频。”

陈禾果错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何妍。

何妍却只是微笑,“现在你还觉得傅慎行对我动作亲昵吗?还觉得我不能信任吗?”

陈禾果答不出话来,过得一会儿,像是终于下了决心,说道:“何老师,撞死我爸爸的那辆货车是傅氏企业旗下一家公司的,看起来就像是一起简单的车祸,直到我整理爸爸遗物时发现你的纸条,我和奶奶这才意识到爸爸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他可能是死于一场谋杀。”

何妍却担心别的事情,不由微微皱眉,问道:“你们发现纸条后又和别人说了没有?既然怀疑不是简单的车祸,那有没有去报案,或者去找你父亲的同事们求助?”

第30章

“我本来想去报案,”陈禾果回答,“可奶奶说只这张纸条不能叫证据,就是去报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说不如找爸爸的领导帮忙调查。可还没等我们去找,爸爸的领导就先找到家里来了,向我们索要爸爸的记事本,说里面记录的东西都是涉密的,需要收回去处理。”

“你们为什么没给?”何妍奇道,记事本还在小姑娘手上,显然陈警官的母亲没有把儿子的遗物上交。

“因为奶奶说给了他们,我们就再没有别的线索和证据了。而且奶奶也觉得有点不对劲,那记事本我们都翻看过,里面记的东西并没那么重要,大多是爸爸办案中遇到的疑点和一些发现,实在犯不到爸爸的领导来亲自取,而且爸爸这样的本子记了很多,都在家里放着。也没往单位里交。”

小姑娘脸上露出一丝狡猾与得意,又道:“于是奶奶就拿话试探了一下,说爸爸生前有提过自己在查一个大案子,车祸可能没那么简单。而且爸爸开车一直都很小心。根本就不会和人抢道。可那个到我们家去的领导,根本就没注意这个,还说我奶奶想太多了,劝她放宽心。我奶奶就把记事本藏了起来。骗他们说本子已经当做遗物给爸爸烧掉了。”

何妍感到有些意外,那位未曾谋面的陈母,显然是个很有心计的老人。她默了片刻,突然问陈禾果道:“你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和我说这么多事?”

这么重要的事情,陈母连儿子的领导都无法信任,瞒得半字不露,为什么会能信任她,允许孙女把事情全盘告诉她呢?只因为这张纸条是她留下的?仅凭着这个,这对祖孙就能这样信任她吗?

陈禾果看她,忽地笑了笑,回答道:“我把昨天的合照给奶奶看了。她说可以相信你,你的肢体语言表露了你的内心,你憎恨身边的那个男人,却又不得不与他周旋。”

何妍愣怔片刻,这才自嘲地笑了笑,道:“有机会,我真想去看望一下你奶奶梦回韩国全文阅读。还有,你那张合照千万不要发送给傅慎行,我不想自己前功尽弃。”

“好的,没问题,反正他也没留下我的联系方式。”陈禾果点头应下,盯着何妍,问她道:“何老师,您现在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会给我爸爸写那张纸条了吧?您和傅慎行之间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妍不由思忖怎样来讲述这整件事情,尤其是这小姑娘的背后还有那样一个睿智的老人。她不知道陈警官的死是否有她的原因,傅慎行杀陈警官,是因为自己去请陈警官核实他的身份,还只是对陈警官在四年前把他抓获归案的报复。

这两者的区别极大,如果是前者,那么可以说是她给陈警官带去了灾祸,这对祖孙在仇恨傅慎行的同时,没准也会对她产生怨怼,而如果是后者,那么他们将是她最可靠而坚固的战友。

深思熟虑之后,何妍还是选择了毫无保留的实话,她坦诚地看向陈禾果,说道:“在四年前,你父亲曾经办理了一个案件,一个女受害人夜里开车遇到了三个亡命匪徒,期间的经过我不想细说,最后,她杀死了当中最瘦弱的一个,然后开车撞伤了另一个,而那个最凶悍最狡猾的却逃走了。这个案子是由你父亲侦破的,案发十一天后,他亲手抓住了第三个匪徒,那人叫沈知节,最后被判处了死刑,并已于三年前执行。”

陈禾果看着何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何妍坦然道:“你没猜错,那个女受害人就是我。”

陈禾果脸上有同情之色,但更多的却是疑惑,又问道:“这案子和傅慎行有什么关系?”

“三个月前,一个和沈知节长得极为相似的男人找到了我,出面替我班上的一个学生办理休学手续,他就是傅慎行。我当时感到极度震惊和恐惧,所以去找你父亲寻求帮助,请他核实沈知节是否真的被执行了死刑,而傅慎行这个身份是否真实存在。”

陈禾果听得几乎要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何妍,“傅慎行和沈知节是一个人?”

何妍没有被她的问题打断,而是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几天后,你父亲给了我回信,说傅慎行确有其人,而沈知节也的确被执行了死刑伏魔之步步惊魂最新章节。再后来,傅慎行就劫持了我,拍下了那个视频,并以此要挟我,等我逃出来去警局报案的时候,才得知了你父亲的死讯。”

“你有去报过案?那警方怎么处理的?为什么没有把傅慎行抓起来?”陈禾果问道。

“我没有报案。”何妍不觉苦笑,又道:“因为察觉到他已作准备,把所有的证据都抹平了,在我能查到的监控录像中,他劫持我的那天夜里,另有一个‘我’已正常地回了家,根本就没有被劫持。为了不被人当做一个疯子对待,我只能撤销了报案。”

陈禾果眉头紧皱,像是根本无法理解她说的话,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奶奶也说先不能报案的,因为害死爸爸的坏人很强大,如果我们没有有力的证据就去报案,只能打草惊蛇,叫坏人有了防备。”

有这样一个精明的老人在,何妍甚至感觉到一丝庆幸,她又道:“陈禾果,你回去把我告诉你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讲给你奶奶听,如果她觉得我可以成为你们的同伴,那么你就去h大英语系找我,我们接下来再研究该如何做。记住,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的电话已被傅慎行监听。”

她抬碗看表,心中核计着论坛开幕式结束的时间,向陈禾果说道:“现在,你尽快离开,先不要试图接近傅慎行,他很危险。我承认你的胆量,但是我不认为冒失也是一种勇敢。”

陈禾果没再说什么,沉默着离开了。

在她离开之后,何妍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她冲去卫生间,脱光了衣服开了冷水冲澡,然后这还不算,又把吹风机开到冷风最大档,直接对着湿头皮吹,稍稍干了点就再去冲凉水,接着回来吹冷风,如此往复循环,一个小时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得了伤风。

时间已近六点,马上就要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她把身体彻底擦干,穿好了衣服出去,服务台的同事瞧她回来,关切地问她道:“你好点了吧?怎么看着脸色这么难看啊?”

“没事。”何妍勉强笑笑,默默地掏出了手机来,小心地删除了几条与梁远泽的通话记录,只留下一条在昨夜里傅慎行打给她的电话记录上面,然后深吸了口气,指尖精准地摁下了属于傅慎行的那条。

第31章

电话响了四声后傅慎行才接起,她赶在他发声之前低声叫道:“远泽?”如她所料的,电话里默了一下,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她就又继续嘶哑着嗓子嘟囔着说下去,“我好难受,头特别疼,还有些发晕,我好像感冒了,你能不能帮我送点药过来?”

她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有说完,人就往地上栽倒了过去,也不知道砸到了什么上面,发出“咣”的一声巨响。身边的同事被吓了一大跳,忙冲过来看她,急声叫道:“何老师?何老师?你怎么了?”

何妍双目紧闭,没有丝毫反应,掌中紧握的手机里却传来傅慎行低沉的声音。“何妍?何妍?”

听到这声音,何妍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下了些,不觉暗暗地松了口气,这才不露痕迹地松开了手机。她依旧假装着昏迷。反正头也是真的疼真的晕。就任由同事和几个会务组工作人员把她连扶带抱地往休息区的沙发处拖。

不知是谁捡起了她的手机,可能是听到了电话里还有声音,于是好心地替她解释道:“先生你好,何老师刚刚晕倒了。晕倒了,就在酒店大堂,具体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等她醒过来您再联系她吧。”

何妍开始是装晕,可闭着眼被她们这么一折腾,还真的有些晕了,迷迷糊糊中似听到了许成博的声音,然后就觉得身子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再后来,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入目的先是贴在房顶上的滑动索道超感鉴宝师全文阅读。下面悬着输液的袋子,顺着输液管再往下,她就看到了倚坐在床边休息椅里的梁远泽。

“远泽?”她的嗓子干涩地几乎发不出声,可这细微的声音还是惊动了梁远泽,他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往她床边探过身来,一连串地问道:“醒了?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是不是要喝水?”

一迭声的问题,把何妍问得笑了,哑着嗓子问他:“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梁远泽也不觉失笑,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喝水?”

她嘴唇的确是干,于是点了点头,应他:“要喝。”

他起身去给她倒水,又拿了吸管小心地放到她嘴里,趁着她喝水的功夫低声埋怨她,“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这回可不光是重伤风,身体还很虚弱,你几顿饭没吃了?你同事说这两天根本就没看到你去吃饭。”

何妍鼻子不通气,喝两口水就得张开嘴呼吸,也不理会梁远泽的唠叨,只问他道:“需要住院吗?我得在医院待几天?”

“医生说看情况,你乖乖给我住三天再说吧。”他回答,又伸手去刮她的鼻子,“这回别想跑,老实地给我住院。”

何妍哪里会想跑,甚至恨不得能在医院里多住几天,起码住院的时候傅慎行不会来找。她向着梁远泽做了个鬼脸,忽地又想起了些事来,有些紧张地问他道:“你告诉爸妈了没?他们知道我住院不?”

“我接到你同事电话都吓一跳,大晚上的哪里敢再去惊扰他们。不过,这事是瞒不住的,我也不打算帮你瞒,你就等着明天挨妈的唠叨吧。”梁远泽答道。

果然,何母在医院看到女儿的憔悴模样,是又心疼又生气,把何妍从头发梢一直数落到脚后跟,最后又道:“有你这么备孕的吗?瞧瞧你把自己折腾得这模样,你想气死妈妈是不是?”

听到“备孕”二字,何妍心中不禁一痛,傅慎行从不肯不采取防护措施,她服用过几次紧急避孕药之后,为了不把身体毁掉,已开始偷偷服用长期避孕药。孩子已成为压入她心底的不能触及之处,在彻底扳倒傅慎行之前,她绝不允许自己怀孕。

不过,听母亲提到孩子,却触发了何妍别的念头,一个慢慢地,可以不露痕迹地消减傅慎行的戒心,令他放松对父母的监视,从而叫父母彻底逃脱傅慎行威胁的方法。

她打断母亲的话,用玩笑的口吻说道:“说到备孕呢,妈,我可提醒你啊,如果你和爸爸想出去玩,赶紧趁着现在去,国内国外得都跑跑。不然等我生了孩子,你们一连几年都可出不去,远泽妈妈是不会从美国回来给我们看孩子的,只能你们帮我们带孩子。”

何母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有道理,等把孩子给你看大了,我和你爸都要老得跑不动了,想出去也去不了了。”

何妍啃着苹果,又道:“是吧?爸爸以前不是还说要带你周游世界吗?赶紧叫他兑现,省得日后成了老头老太太,他也就能带着你梦游世界了。”

“你个臭丫头,你才梦游呢!”何母伸出手作势要拍女儿,可到底不会真打,只扬了扬手便就作罢,反倒对着女儿感叹道:“不过你说得对,我和你爸现在腿脚还利索,真该到处去看看去。”

何妍只是笑,目光却从放在床边的手机上滑过,心思却转到了别处。从昨天夜里她拨出那个电话之后,傅慎行一直没有消息,她在等他的反应,并由此来改变她以后的战略。现在,她还不求他能对自己能有关切之心,只希望他能看在她生病的份上,暂停对她的折磨。

能做到这般,就已是一个极大的胜利,有怜悯,才会生同情,而男人的心一旦可以软化,那么他的冷硬与残酷就能慢慢瓦解。没错,他将一直是个卑劣的混蛋,但是有了弱点的混蛋,总比冷酷绝情的混蛋更容易对付些。

第四天头上,何妍出院回家,刚进家门就接到了傅慎行的电话,她捂着话筒小声和梁远泽说道:“院里领导的,你先去把东西放一放,我去接电话。”

她指挥着梁远泽去厨房,自己则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傅慎行像是听到了她和梁远泽的对话,电话里传来他低沉的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声,然后问她:“怎么,敢回家了,不在医院里躲着我了?”

第32章

一个重感冒竟就住进了医院,还一住就住了好几天,傅慎行那样聪明的人,自然能看出她的小心思。何妍早料到了此处。也不打算瞒他,坦然承认道:“你凡事百不在意横行无忌,可我却还要活在别人嘴里,那天早上我回去的时候都撞到学生了,要是再这么来两次,我的名声就彻底别要了。正好我生病了,可以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去酒店。”

她说完,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小心地问道:“你打电话来,又要我做什么?”

似乎她紧张的声音给他带去了一丝欢愉,他轻声嗤笑,答道:“想要你飞大半个地球过来,陪我参加个酒会。”

她不觉愣了一愣,问道:“你出国了?”

“嗯,在西班牙。”他回答,停了一停,又抱怨道:“他们说话听起来可真难听,聒噪。”

何妍默了一下。忍不住反驳他道:“西班牙语很好听的。你难道不觉得它给人一种很灵动的感觉吗?”

“是吗?”他有点懒洋洋地,答她:“不觉得。”

起码不如她说得那样灵动好听,他轻轻依靠在雕花的石栏上,回身望过去。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内奢华繁乱,熙熙攘攘,打扮时尚的名人贵妇,举止文雅的绅士淑女,不过各自披着名为“身份”的那张皮,完美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

不知怎地,傅慎行突然有点想念电话那头的女人,想念她的狠,她的倔,她在牌桌上的强自淡定,在学生面前的自信开朗,她在浴室里醉眼迷离口齿不清地叫他沈知节。

沈知节。那个消失了的,再不会有人叫的,他的名字。

通话突然陷入了静默,何妍正疑惑着傅慎行来电话的目的,梁远泽轻轻推门进来,用口型问她道:“没事吧?”

她轻轻摇头,又摆手示意他赶紧出去,等梁远泽退出去了,却发现傅慎行不知什么时候已挂掉了电话蛮王。她有些愣怔,他竟是少见的没有为难她,只打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过来,真是令人生疑。

她独自坐着,思量半晌不得头绪,这才起身从卧室出去,梁远泽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瞧她出来才问道:“怎么样?你们领导没说什么吧?”

何妍不在意地耸耸肩,回答:“还能说什么,以慰问之名,问一问我能不能尽快上班呗。”

她这话虽是假话,说得却是实情,年底将近,院里要评比各种优秀,各式各样的奖学金,还有新年晚会的事追着,领导最烦的就是有人请假。

第二天何妍就去上班,先去系主任那里销假。经济论坛统共举办了三天,此时已经结束,学校带过去的人马全都拉了回来,看在没出什么纰漏的份上,系主任对她还算好言好色,又道:“何妍老师,你是咱们系的骨干,必须选择挑更重的担子。年轻人,先不能图名图利,要把握一切可以锻炼自己的机会!”

何妍很识趣地向他表决心,“谢谢系里的信任,主任您放心,新年晚会的事情我一定会加倍用心的。”

系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放了她出门。

何妍回办公室的时候,在走廊公告栏那里看到了先进人员名单,不出所料,果然没有她的名字,难怪系主任教导她要不能图名图利。何妍不在意地笑笑,便就转身离开了,在生命受到威胁,尊严遭受践踏的时候,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可谓无足轻重。

她藏在办公室里的那部手机已经几天没有开机,打开后就看到了老同学给她的留言。

留言里说傅氏企业的底子并非看起来那么干净,据说傅氏早期的几家公司要么从事暴利行业,要么就是转为洗钱而设的空壳子。直到傅慎行的父亲一辈,傅氏才慢慢丢掉了之前的行当,开始投资实业。在傅慎行掌握傅氏之后,傅氏更是开始涉足金融和高新科技领域,不过六七年的时间,就发展成了大集团公司。

何妍注意到了“洗钱”两个字,老同学没在线,她只能老同学留言:洗钱?洗哪里来的钱?傅氏是怎么发家的?还有,能不能查一下傅氏的亲友里有没有姓沈的?

她刚把消息发出去,就听得有人在门口叫她“何老师”,她转头见是许成博,手上不露痕迹地把手机压到一本书下面,嘴里招呼他进来,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许成博有些局促地抓了抓头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何老师,您身体没事了吧?”

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位老师在,闻言“噗嗤”一声就笑了,玩笑道:“年轻漂亮了就是好,连学生都喜欢,我对我们班学生也是掏心掏肺的好,可他们不闯祸绝不找我,我就是住半月医院都没人搭理。”

这玩笑其实已经有些过了,许成博脸都涨红了。何妍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笑笑,没理会那个开玩笑的同事,而是和许成博说道:“没事了,回去告诉班里的同学,请大家不要惦记着我了,替我谢谢大家。”

她神色大方,把许成博对她的问候有意理解成全班同学的,许成博自然而然地也从容下来,点头应道:“好的。”

何妍又道:“今天晚上是新年晚会最后一次彩排,你尽量去一下吧,这是集体活动,需要大家的配合。”

许成博唱歌好,应了何妍在晚会上独唱一首歌的,可因为他兼职太多,前面的排练很少去,已有不少人向何妍抱怨过此事。现她又专门提出来这事,许成博连忙又应道:“行,晚上我过去!”

晚上排练的时候,他果然就早早去了,何妍正忙着,只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去了后台操心音响的事情,等她再到前面来的时候,台前不知出了什么事有些躁动,就听得人群里传来许成博冰冷的声音,“你再嘴贱,我就抽你!”

女生尖利的声音响起:“你才嘴贱,我只是实话实说,她大清早的穿着男人衣服从电梯里出来,看到的人又不光我一个!也就是你这样眼瞎,放着喜欢你的好女孩子不要,非要把个绿茶婊当女神!”

“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是女孩子的尖叫声,还有其他女生的怒声斥责:“许成博!你怎么能打女人!”

第33章

何妍的出现,叫人群顿时变得静默无声,许成博站在人群中央,转过头看她。眼神复杂难辨,有愤怒,也有委屈,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痛苦和失望。也是在这一刻,何妍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男孩子对自己有着异样的情愫。

他看看她,又回过头去盯了那两个女生一眼,再没说什么,提了自己的书包便往人群外走去。

“许成博。”何妍淡定地叫他的名字,又道:“你的节目快到了,去后台准备一下。”

许成博到底给了她面子,脚步顿了一下,转过身大步走向后台。

何妍这才看向当事的那两个女生,被打的那个捂着脸低下头躲避着她的目光,而她身边的同伴却挑衅地看过来。问:“何老师,难道许成博打了人就这样算了吗?何老师想袒护他吗?”

何妍一脸认真地答道:“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过现在我们正在彩排呢,因为这件事耗着大家的时间不太好。方甜甜,是叫方甜甜。对吧?你先坚持一下。等许成博唱完这首歌,我叫他带着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放心,回来晚点也不怕,你们辅导员那里我会替你们请假。”

被甩耳光最大的伤害是心理而不是生理。去医院检查更是犯不着,何妍这样一说,反而叫那两个女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刚才出头的那个继续说道:“去医院用不着,你叫他当众向我们道歉就行了。”

“道歉是一定要道的,不只是要道歉,他还要写检查的。不管怎么样,男生都不能打女生,这是原则问题。”何妍淡淡一笑,特意顿了顿,才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不过作为女孩子。整天把个‘婊’字挂嘴边上也不对,这是素质问题。你们说是不是?小姑娘人长得本来挺漂亮,可一张嘴容貌就打折,多冤啊!遇到嘴笨的冲动起来会打你,遇到那嘴毒的,回你一句‘心里有屎,看什么都是屎’,你岂不是要吃哑巴亏?”

周围就有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两个女生脸上却是时红时白,脸色难看。偏何妍说话不留把柄,又是一副老师苦口婆心教育学生的口吻,叫人想挑刺都挑不出来,除了直接撒泼开撕,还真没别的法子。

可她们也就有背地里说说闲话的胆量,真的当面开撕,她们又不敢,不管怎么说,何妍都是老师一等妒妇。

何妍也没再理会她们,只拍了拍手,高声道:“都别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那两个女生率先扭头走掉,人群随即也就跟着散开,大家把注意力重又放回到舞台上,虽大都把之前表演着的节目内容错过去了,可在表演者下台的时候,还是毫不吝啬地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灯光忽暗忽明之后,音乐适时地响起,何妍只听了几秒钟就听出那是blue乐队的《You make me wanna》,本是一首节奏感很强,很能调动现场气氛的歌,可等前奏过后,调子却意外地缓了下来。

她诧异地抬头去看,舞台上,许成博独自坐在一把高脚椅上,怀抱着吉他,低着头轻声吟唱,木吉他的清澈干净的音色配合他温柔和润的唱腔,听起来分明极悦耳的,可却叫人忍不住淡淡的悲伤。

何妍不觉微微皱眉,一时竟对这个青春期末期的大男孩感到棘手,他貌似觉得给她带去的麻烦还不够多,非要再给她找点事情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