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一直在劝说自己要放松下来,可情感有时根本不受理智的操控。这是一场她不能反抗的强暴,就在她临要逃出虎口的时候。地球的另一端,梁远泽一定能猜到她现在正在经受着什么,她知道,他会比她更痛苦谋战志。

傅慎行开始轻轻摆腰,试图将她的身体熨软,可生理的刺激压不住她心理上的厌恶,她怕被他发现,不得不与他交颈相拥,叫他看不到自己的神情,然后难耐一般地抬身去迎接他,恶狠狠要求他:“用力,沈知节,我想要你粗暴些对我。”

他如何能够受得住这话,闻声再无顾忌。

痛,总比痒要好受,她咬着牙由着他折腾,本盼着他能快些释放,可谁知他经过最初的急迫过后,却忽又从容下来。他纠缠着她,摆弄着她,或快或慢地研磨她,竟是要带着她一同沦陷才肯罢休。

他早已熟悉她的身体,一如她已摸透他的内心。

在他契而不舍的勾逗下,慢慢的,她的身体终于开始一点点发热,这感觉比疼痛更叫她心生恐惧。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已泪流满面,大脑只剩下一半还清醒着,另一半早就混沌一片。他的每一下触碰与进出,都惹得她不受控制地轻颤。

偏他还在她耳边诱哄她,“阿妍,你想要怎样?说出来给我听。”

她索性自暴自弃,双腿缠上他劲瘦的腰肢,攀紧了他,哭泣着央求:“给我,沈知节你给我。”

“好,我给你。”他一字一顿地应她。

他觉得自己从未经历过这样畅快淋漓的欢爱,他沉浸其中,迷不知返。整个世界仿佛都已消失,他的眼睛里只有她,她潮红的面庞,湿润的眼眸,还有娇艳的颤栗着的唇瓣。“我爱你,阿妍。”他呢喃,情不自禁地去亲吻她,啃咬她,恨不能把她吞入腹中,又或者叫她吃了他,这样,他们就能融在一起,再不分开。

他想他真的可能是爱上这个女人了,寻不到因由,也找不到根源,可他就是爱她,所以即便到了最后关头,快感像巨浪一样拍来,几乎要将他拍得魂飞魄散的时候,他竟还咬着牙抽身而出,将一腔热流尽数泄在了她的体外。

从今以后,他不想伤她分毫。

事毕,他起身抱她去浴室清理身体,回来后拥着她入睡。而她却良久无法合眼,听到身后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她心中竟涌起了一个强烈的念头,杀了他,去厨房拿那把最锋利的刀来,沉他睡着杀了他,然后逃走。

这念头疯狂而又不可遏止,野草一般缠裹住她的心脏,叫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忽生了孤注一掷的勇气,竟真打算悄悄起身,可不料才刚刚挪动了一下身体,他的手臂竟下意识地收紧了些,声音含混地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犹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何妍猛然间就冷静了下来,他睡觉那样警醒,而且力量又那样悬殊,便是她拿了刀回来,又怎么可能杀死他?她忽又记起了梁远泽的那句话,他说:妍妍,相信我,我会安排好一切。

她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一如他相信自己一般?

何妍转过身来,手搭上傅慎行的胸口,头却在他的怀中磨蹭,试图寻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口中嘟囔着抱怨:“你胳膊好硬,硌得人都睡不到觉,你瞧着,明天早上我脖子非得落枕不可。”

傅慎行人看着修长瘦削,衣下却有一身紧致结实的肌肉,他闻言不觉哑然失笑,低头瞧她猫一样的在他怀里磨蹭,似是怎样都无法满意,只得抬高了手臂放到她的枕上,虚虚揽着她,问:“这样总行了吧?”

她又调整了一下睡姿,这才应道:“凑合吧。”

这样睡一宿的结果,就是第二日醒来时,傅慎行整条手臂都是麻滞的,他便有了借口不起床,指派着何妍下床去给他做早餐吃。而到此刻,何妍的情绪也已稳定许多。傅慎行并未接到什么消息,由此可见父母那边出逃的计划虽没有实现,可也应该没有惊动那眼线,事情不过是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有再次来过的机会。

这样想着,她神色也不觉松快起来,下了床去给两人做早餐,又因怕傅慎行发现衣橱里的秘密,不敢留他一个人在卧室里,便就把他也拽下了床,道:“走,和我一起去,别跟个大爷一样光等着人伺候。”

他笑笑,竟真跟她进了厨房。冰箱里有现成的牛奶和面包,她拿出来去热,又指使他去煎鸡蛋和火腿,振振有词:“分工合作,互助互爱。”正忙碌着,就听得客厅里手机响,两个人各怀心思,不觉俱都是一怔。何妍往外面扒望了一眼,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像是你的,这一回还是你自己接吧。”

他看她两眼,转身去客厅接电话,片刻后走了回来,站在厨房门口神色不明地看她,“何妍。”

她闻声回过头看他,见他面色有些凝重,整个心脏都紧缩了起来,可脸上却还带着笑容, 漫不经心地问他:“什么事?”

傅慎行看着她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这才说道:“有关你父母的,好像是梁远泽开车接了他们出去玩,路上出了车祸,你父母都被送进医院里去了。”

何妍愣了下,下意识地扬眉,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话,问他:“你说什么?”

他抿了抿唇角,上前关掉那已经沸了奶锅,立在那里看她,沉声道:“何妍,你先别慌,我已经叫人跟去医院看情况,我们等一等消息再说。”

她没说话,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甚至越来越厉害,便是他紧握住了她的肩,都无法减弱她分毫。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那一次在酒店里,他犯浑去折磨她,故意叫人在酒店大堂里播她那段视频,那时的她就是这般。

他之前还对此事心存怀疑,可见到这样的她,心中的那丝怀疑一下子就淡了许多。“阿妍?”他轻声叫她的名字,安慰她:“你镇定点,可能没有那么严重。”

何妍不理他,也没问他为何会知道她父母的情况,只奋力挣脱了他,慌张地往客厅里走,拿自己的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母亲的手机根本无法接通,她更慌乱了些,换了父亲的手机号打,依旧是无人接听。她的手已经抖得摁不准号码,只得把手机交给身侧的傅慎行,颤声说道:“你帮我打梁远泽的电话。”

他接过去,按出她说的号码,然后拨了出去。这一次,电话倒是接通了,她一把抢过来,急声问道:“远泽,到底是怎么回事?爸妈呢,他们怎么样?”

梁远泽没有立刻回答,默了一下,这才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妍妍,我只是想带爸妈出去转一下,没有想到会出事。”

“爸妈到底怎么样了?”她急声打断他的话,追问。

梁远泽低声答道:“妈那里还好一些,爸爸的情况有些严重,医生说可能是伤到了颈椎。”

第88章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颈椎这个地方有多重要,而伤到了颈椎又代表着什么。傅慎行抬眼去看何妍,瞧她面色难看得厉害。坐在那里怔怔沉默。他看得心生恻然。抬手抚在她的肩上,轻声唤她,“阿妍?”

她有些迟钝地回头看他一眼,却什么也没说,只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傅慎行忙一把拉住了她,问“你做什么去?”

“我得马上赶过去。”何妍回答,眼圈泛红,神色中带着慌张,“我去拿护照,办签证。”

“何妍,你冷静些。”他沉声劝她。

“出事的是我爸妈。我冷静不了!”她有些失控地喊起来,待喊完了。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量控制着情绪,解释道:“傅慎行你不知道,是我赶我爸妈出去的,他们本来不想走,是我为了躲清静,赶他们出去过年的。”

他瞧出她是慌了神,无论她怎么用力挣脱都不肯放手,凝眉看她片刻,说道:“你别慌,我来安排。”

事情本就特殊。再加上傅慎行的帮助,很快,何妍就踩到了美利坚的土地上,在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她甚至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顺利到达这里。傅慎行就陪在她的身侧,见她愣怔,伸臂从后轻揽住她,问:“怎么了?”

何妍忙摇头,“哦,没事。”

前来接机的除了傅氏的人,还有梁远泽。何妍虽然这两日一直和梁远泽有电话联系,可一眼看到他,情绪还是差点失控,勉强忍住了,这才没有扑进他怀里。她快走了几步迎过去,有些急迫地问道:“爸爸那里情况怎么样?”

梁远泽神色也颇为疲惫,双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先冷眼打量了一下跟在何妍身后的傅慎行,这才答她:“不是很好,从昨天晚上昏迷之后,人就一直没有醒过来。不过,医生已经初步排除脊髓的问题,正在做进一步的检查。”

这些情况傅慎行早在出国前就已了解,甚至,他知道的还要更详细一些。

事故是梁远泽的车追尾前车造成的,梁远泽和何母都只受了一些皮外伤,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何父却受伤严重,自颈部以下丧失了全部知觉。初时医生判断是颈部遭受猛烈撞击导致的脊髓损伤,但经检查后发现其脊髓并无挫伤或者压迫现象,身体各种反射也仍在,便就排除了脊髓受损的可能。可不知为何,何父意识却渐渐丧失,到昨天夜里时,就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状态。而对此,医生也无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此事透着古怪,傅慎行不免疑心又起,可他知何妍已为自己派人监视她父母的事情不满,不想再因猜疑与她产生任何误会,便就只假作不知,不但帮助她安排行程,还亲自陪着她过来了。他自信便是何妍与梁远泽合谋设计了这场“事故”,可只要他在,何妍也无法从他掌中逃脱。

待赶到医院见到何母,傅慎行又觉得是自己多疑,老太太极为憔悴,眼中的悲痛与担忧不像是能装出来的。何妍见到母亲,立刻上前紧紧搂住了她,忍着泪说道:“妈,没事的,你放心,爸爸不会有事的。”

何母神色倒还算平静,闻言重重点头,嗓音嘶哑地说道:“没错,你爸那老东西答应过后面三十年都是他伺候我,他还没兑现呢,不会叫自己有事的。你是不知道,这老东西有多倔。”

何妍的眼泪再忍不住了,侧过了头去偷偷抹泪。

梁远泽从一旁走上前来,安慰地抚了抚何妍的后背,轻声道:“你劝一劝妈妈,她一直在这里不眠不休地盯着,身体哪里受得住。医生已经交代了要她回去休息,可她就是不肯听。”

何妍点点头,劝母亲随梁远泽回去休息,又道:“妈,你听我的话,叫远泽送你回去睡一觉。在这个时候,你更该保重自己,千万不能再出任何事情。否则我会承受不住的,妈,你千万不要再倒下去。”她说着说着,不由又哽咽,抱住了母亲。

何母抬手轻拍女儿的后背,哑声应道:“好,我回去,妍妍,你放心,妈结实着呢,妈没事,你爸爸也不会有事。”

梁远泽上前扶了老太太,送她回酒店去休息,何妍送走了他们,再一次进了病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怔怔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默默流泪一路风尘。傅慎行一直沉默无言,哪怕是在刚才梁远泽轻抚着何妍后背柔声安慰她的时候,他也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没有上前打扰。

他有一种置身事外无法融入的感觉,很无力,也很无奈。他与何妍父母并无交往,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所以,无法对他们的这种悲伤感同身受。甚至,他一直对何父的昏迷不醒心存怀疑,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观察甄别上。

从他的观察来看,何父的昏迷应该是真的,因为人的身体很诚实,是真昏还是假昏很好分辨。而何母的悲痛也是无需置疑的,那种憔悴与焦虑是假装不出来的,便是最好的演员也做不到。唯独何妍这里,他有些看不透,他知道,她不论是心理素质还是做戏本领,都是顶级的,她已经成功地骗过了他几次,所以这一次,他拿捏不准。

他的大脑很清醒,可内心却是矛盾无比。这感觉叫人很矛盾,他一方面唾弃着自己的多疑,认为这种猜疑是对她的侮辱。可另一方面,却又害怕着,怕她之前的种种表现都欺骗,害怕他已经爱上了她,而她却无动于衷,甚至,她还一如既往地恨着他,恨不能他死。

何妍在低声地啜泣,他迟疑了一下,上前从后轻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道:“别哭了,我已经派人联系世界上最好的脑科专家,你父亲不会有事的。”

她没说话,却转过身搂住了他,头埋进他的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傅慎行陪着何妍在医院里守了一夜,第二天,梁远泽才送何母过来。何妍在飞机上就未曾合眼,到医院后又一直守到现在,脸色已是极为难看,何母见女儿这样自然心疼,忙又叫梁远泽送何妍去酒店休息。梁远泽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上前,只是冷冷地看向何妍身后的傅慎行。

而傅慎行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也在看他。

何母这才注意到傅慎行这个人,诧异地看了两眼,模糊记得昨天是他陪着女儿一起过来的,心中便就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果然,就听得女儿给自己介绍道:“妈,他就是傅慎行。”

傅慎行也随声上前,换了一副嘴脸,客气地招呼:“伯母你好,我是傅慎行,阿妍的男友。”

想到是女儿婚内出轨,这才和梁远泽离了婚,而如今梁远泽就在身边,还为着何父的事情跑前跑后,何母既觉羞愧又觉尴尬,勉强地冲着傅慎行点了下头,连话也没和他说,只又催何妍回酒店休息神道飞仙。

何妍还没说话,傅慎行却是伸手揽住了她,替她答道:“伯母,我带她回去休息。”

何母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那我先回去,下午再过来。妈,你有事情给我打电话。”何妍拍了拍妈妈手臂,又抬眼看向梁远泽,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低声说道:“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远泽。”

梁远泽自嘲地笑笑,笑容里有几分无奈,更有几分苦涩,“有什么好谢的,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去休息一下吧,好好睡一觉,这里有我在。”他掏了一张房卡出来,何妍正欲伸手去接,不料斜刺里却伸过一只手来,拦下了她。

“不用了,我定的有酒店。”傅慎行语气平淡,可目光中却透着不善。

梁远泽微微愣愕,脸上随即露出了愤怒。

“远泽,那就麻烦你在这里照顾着吧。”

何妍突然说了一句,然后看也不看傅慎行一眼,只独自往外走。傅慎行瞧她这般,心里隐生怒意,可又怕何母起疑,不敢显出丝毫异样,紧跟在何妍身后出去了。直到走到室外,他这才一把拉住了她,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怎么了!我也不敢怎么了!”她愤怒地甩开他的手,不顾及路人异样的目光,只向着他吼道:“傅慎行,我知道你霸王,你恨不能在身上撒泡尿以宣告所有权。可是,我请你能不能看一看情况?我爸爸还在昏迷着,我妈憔悴得一下子老了十岁。是梁远泽一直在这里忙前忙后,是他一直照顾着我爸妈,你有什么资格那样对他?你抢了他老婆,你叫人剁了他一根手指,他见了你没有扑上来动刀子,就已经是他客气了,他已经忍得要吐血了,你还想他怎样?”

傅慎行抿紧了唇瓣,皱眉不语。直等何妍喊得声嘶力竭,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他这才淡淡问道:“那你想要我怎样做?躲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你们相互拥抱,彼此安慰?没错,我就是霸王,我就是不讲理。瞧他看你的眼神,我没剜了他两只眼睛出来就已经算是客气了。所以,别光说只有他客气。”

第89章

何妍愣愕地看他,张开了嘴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悲愤地笑了笑,道:“傅慎行,你简直不可理喻!”她再不理会他。扭头就走,走得两步却又忽地转身往回走,瞧他拦在那里,只冷声说道:“让开,我要回去拿房卡!”

他不肯让步,淡淡说道:“我定好了酒店。”

“那又怎样?”她也针锋相对,恨恨地瞪着他,怒声质问:“傅慎行,这是什么时候?我为什么要和我妈分别住进两个酒店里,只为了满足你那变态的控制欲吗?我告诉你。我不想去!我就是不去!”

她绕过了他,怒气冲冲地往回走,也是凑巧,就刚一拐过走廊,正好叫她看到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子靠在墙角,向着何父所在的病室巴头探脑儿。

何妍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这男人在做什么,心中的火顿时就炸了。她没说话,咬着牙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了男人的衣服,扯着他往外走,直等转过走廊,确定母亲那边看不到了,这才用力往外推搡着他,愤怒骂道:“滚!滚开这里,离我爸妈远一点!”

男人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与何妍动手,只尴尬地看向走廊另一侧。何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跟在后面过来的傅慎行。她僵了下,立在那里竭力控制情绪,好一会儿,这才叫自己渐渐冷静下来,冷声向傅慎行说道:“请叫你的狗走开,可以吗?我妈压力已经够大了,我不想再叫她发现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

傅慎行没有说话,只略略点头示意那男人离开,那男人如遭大赦,向他哈了哈腰,忙就跑掉了。傅慎行又神色冷然地看向何妍,淡淡问道:“够了吗?”

何妍默默看他片刻,突然问他:“傅慎行。你是说过爱我,是吗?”

他不知她为何突然会问这个,微微皱眉,可还是回答她道:“是。”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何妍又问,见傅慎行抿唇不答,便就继续说了下去:“爱不是占有,不是控制,不是像对待宠物一样的居高临下,呼来喝去。爱是尊重,是珍惜,是呵护,是信任!”她说着说着,忽地停下来,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自言自语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废话,你这种人,又懂得什么叫信任?”

他两人正对峙着,梁远泽却从病室那边过来了,瞧见何妍仍在这里,不觉有些意外,“妍妍?你怎么还在这里?”

何妍闻声回身,掩饰地低了低头,这才淡淡答他道:“我回来找你拿房卡,爸爸这个样子,我还是离得近一些比较踏实。”

梁远泽定的酒店就在医院附近,几乎是步行可到,的确是更便利一些。梁远泽不疑有他,把房卡交给了她,“到酒店给我来个电话,我好放心。”他说着,深深看她一眼,又温声嘱咐:“回去多喝点水,你看看你嘴唇干的,别上火。”

何妍点点头,没有和他多说,也未理会傅慎行,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到街边时,已有车子在等着傅慎行,瞧见何妍与傅慎行一前一后地从医院里出来,司机立刻把车子开了过来。可何妍却视而不见,只转向了右侧人行道,快步往酒店走。她还从未这般使过小性子,傅慎行心里多少有些恼怒,可又体谅她此刻心境,便就不愿与她计较,只落后了她十多步,默默跟在后面。

就这样一直跟到酒店里,她进入房间,回身关门的时候,他这才上前用手撑住了门,淡淡问她:“闹够了没有?”

她没回答,冷冷看他一眼,却也没和他继续较劲,只松了手转身往屋内走。他跟在她后面进来,默默打量着这房间。这是个不小的套间,客厅沙发旁摆放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茶几上放着水杯、小药瓶等个人物品,旁侧卧室的门打开着,从外面能够看到半边床铺,虽然一眼看去还算整洁,可也明显能看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似乎,这里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何妍脱了大衣胡乱一丢,先去了卫生间洗漱,过不一会儿却又出来,冷着脸和傅慎行说道:“我的行李箱还在车上。”

他刚在沙发上坐下,闻言看她一眼,回答她:“我叫人送过来。”

许是他的隐忍终于消磨掉了她的火气,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不再像之前那样暴躁易怒,她垂了垂眼帘,甚至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他给手下打电话,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年轻男人便就将他们两人的行李都送了过来。

何妍开了自己的行李箱,取了换洗的衣物出来去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虽然还是沉着脸,可却一面擦着头发一面问他道:“你是在这里将就着休息一下,还是去你定的酒店?”

他瞧出她这是有意求和,没有回答她这问题,而是拍了拍身侧的沙发,和她说道:“过来,阿妍,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她似是又有些烦躁起来,强自忍耐着,说道:“傅慎行,我现在很累,也很焦躁,我不想和你在这个时候吵架。不管你有什么话要说,我们都换个时间再说,好吗?”

他抬头静静看她,良久之后,却是缓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不知道爱是什么,因为从小就没有人教过我。没人告诉我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珍惜,什么是呵护,什么是信任。我学到的只有争夺,利用,欺骗和背叛。”

她听得怔住,默然看他。

他浅浅一笑,又道:“你教给我,阿妍,你教给我什么是爱,我慢慢学起来。”

许是她从未想过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神色一时有些复杂,垂睫默默站了片刻,这才走了过去,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柔声说道:“去洗个澡,我叫客房服务送些吃的过来。我们都吃一点,然后睡一会儿,晚上还要去医院换妈妈回来休息。”

他抬臂环住了她的腰身,用力地搂了搂,这才松开了,站起身来去了浴室。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何妍已经在为他整理行李箱,递了干净的衬衣长裤出来,道:“既然留在这里,还是穿这个吧,我怕妈妈万一回来撞到了,还是穿整齐点比较好。”

傅慎行没有异议,接过来换上了。何妍大力合上了行李箱,起身拿起瓶纯净水来喝了两口,回头看到他,又顺手拧开了一瓶递给他,问:“我刚才叫了披萨,没问题吧?”

或许因为那瓶水是她当着他的面打开的。又或许是因为他才刚把一颗心都拿出来,卑微地擎到她的面前,给她看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又或许,仅仅是因为洗澡出来,他感到了口渴。傅慎行一时失了戒备,仰头一口气灌了半瓶水进去,这才回答她的问题,“随便。”

她从容自若地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掏了手机出来看一眼,又神色自然地向他伸手,道:“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借我用一下。”

他知道她是要给梁远泽电话,心里有些不悦,可转念一想她用自己的手机给梁远泽打电话,便又觉得平衡了,于是掏出手机来扬手扔给了她。她似是没有察觉他的小心思,只低下头拨梁远泽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才接通,她刚才说了一个“喂”字出来,忽地就失了声。

“妍妍?”梁远泽在电话里叫她。

可何妍已经没法回答,那是一种特制的神经毒素,发作之前叫人丝毫感觉不到异样,可一旦药效发作,从开始感到麻痹到整个身体失去控制,不过才是三五秒的时间。她面色依旧镇定如初,用仅存的力气抬头去看对面的傅慎行,他神色却是忽地大变,试图挣扎着起身,不料还未站起,就又跌坐到了沙发上。

他也抬眼向她看过来,眼中尽是不敢置信与愤怒。

得不到何妍的回应,梁远泽很快就掐掉了电话,几分钟过后,门口就传来了开门声,梁远泽从外面飞快地进来,瞧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毫不犹豫地走向了何妍,从手上的皮包中拿出解毒针剂来,给她手臂上注射了进去。

傅慎行意识一直都在,在经过最初的愤怒之后,他似是已经恢复了冷静与镇定,仰坐在沙发上,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切,看梁远泽给何妍注射解毒剂后,又给她按摩麻痹的肢体,轻声唤她的名字,“妍妍?感觉怎么样?有知觉了吗?”

药效很快起作用,几分钟之后,何妍就恢复了行动能力,她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去找水果刀,用尚还嘶哑的声音急促地说道:“杀了他,远泽,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真正逃脱。”

倒是梁远泽一把抱住了她,阻止道:“不行!有了命案我们会被警方通缉,得不偿失!”

她情绪却有些失控,死命地挣扎着,试图往沙发这般扑过来,见实在挣不脱梁远泽,泪流满面地回过头去他,颤声说道:“可我恨他,远泽,我恨他。他毁了我们的生活,毁了我们的一切,我恨,我恨啊。”

“不!我们的生活不会被他毁掉!”梁远泽出人意料的冷静,他用双手捧住何妍的脸庞,额头与她相抵,低声而坚定地说道:“我们都还在,你,我,爸妈,我们都还在。走!妍妍,我们快点走,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他不值得,不值得我们再浪费半点时间。”

他回身拿了她的包,手臂用力揽紧了她,半拖半抱地挟着她往外走。

何妍不甘心,可又知梁远泽说得对,傅慎行在国内势力再大,在这里也不好找到他们。可要是杀了他,发生了命案,警方介入进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临出门前,她又回过头去看沙发上的那个男人,却不想他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撞那一瞬,她眼中恨意滔天,而他,双眸中却是死寂一片。

傅慎行忽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幕,她坐在车里,半脸的血,面目狰狞地开着车往他撞过来,那时她的眼神,便是如此吧。

他做了那么多,纠缠了这么久,原来和最初并无半点区别。她的哭,她的笑,她对他撒娇,她向他发火,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原来都是欺骗。唯独她对他的恨,才是真的。

偏他刚刚还和她说了那样的话。

多可笑啊!她听得时候,是不是一直在竭力忍着笑?傅慎行想弯唇微笑,可唇角没能抬起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是她演技太过高超,还是他太愚蠢太贪婪,妄图改变自己?

直到这一刻,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美梦,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的。他学不来傅慎行,也抢不到何妍的爱情。他只是他,他是沈知节,那个从未被生父承认,于贫民窟生,在贫民窟中长,十三岁就刀口舔血的街头混混----沈知节。

身体明明没有半点知觉,他却感到了疼,无处不在的疼,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千刀万剐,不过如此。

第90章

逃亡,绝不会是轻松之旅。

何妍随梁远泽从后门偷偷出了酒店,穿过一条小街,没走几步就到了梁远泽的车上。上车后。梁远泽先从车里拿了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递给她,道:“我提前准备了些东西,你看看有什么可以用上。”

她拉开背包拉链,最先看到的是两顶假发,再往下则是一个沉甸甸的化妆盒和几件样式普通的衣物。何妍没有问一句废话,干脆利落地换上了背包里的衣服,又给自己戴上那顶栗色的假发,这才问梁远泽道:“爸妈那边怎么样?”

形势依旧严峻,可有她在身边,梁远泽唇边却忍不住露出些笑意,他瞥她一眼。答道:“放心妍妍。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就可以见到爸妈他们。”

他在接到何妍电话后就立刻通知了医院那边,不出意外,何父与何母应该比他们还要更早地到达接头地点。果然,待车子刚开出市区,他们就看到了何父何母所乘的那辆商务车正等在路边。

何父由于注射神经毒素时间过长,虽然已经注射了解毒剂,可身体还很不听使唤,甚至连话都说不大清楚,只在后座上安静地躺着。而何母则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此刻都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瞧见何妍拉开车门冲进来,忙就一把抓住了女儿,急声问道:“妍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