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也是人,一年到头跟着我不容易,除夕肯定是要放他们回去的。”靳寓廷将手里的伞朝顾津津挪近些,“你怎么能放心,让我一个人坐车。”

他纠结着这个话题,一脸想不通的样子。

顾津津越发觉得这话莫名其妙。“你放心吧,哪个女人都不敢对你劫色,你身强体壮,一把就能把人推老远。”

“说不定,人家是团伙作案。”

顾津津不住观察着往来车辆。“大过年的,女司机也要回家的,还团伙作案,这么闲。”

“也许是觊觎我的美色许久,平时下不了手,今天看我落单,就是个绝好的机会。”

顾津津以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在看靳寓廷。“我跟你说过,情愿不讲话,也不要没话找话,靳寓廷,你每次找出来的话都很让人尴尬。”

男人并没有这样觉得,“是吗?”

“是!”

顾津津掏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很快定了位,但却显示附近无车可用,看来真是都去过年了。

她将围巾从头上拉下来,缠在脖子上。“要不去坐地铁吧,地铁和公交都不会停运。”

靳寓廷杵在原地没动,“你让我坐公交?”

“那又怎么了?地铁站也不是很远。”

靳寓廷面色垮着,“你就把我丢在这算了,你这么想回去,你先走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津津转身从伞下钻出去,往前跑了两步回头看看,见靳寓廷一动不动杵在原地,也没有抬腿的意思,更没有转身看看她走了没。

顾津津不由顿足,可真是难伺候。

男人背部挺得直直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总之就是一副入神的样子,顾津津双手遮在头顶上方,不知不觉竟生出些气来。却又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气什么,她动了动脚,气鼓鼓地回到靳寓廷身边。“你到底要干嘛啊?”

靳寓廷朝她看了眼,目若星辰,“对了,还有件事,修辅成那边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干什么?”顾津津语气淡淡开口。

“与其千辛万苦找证据,还不如静待消息,总之,你好好过你的日子即可。”

顾津津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劲。“你把话说清楚。”

“总会有人对付他的,就算你千辛万苦找到证据,换来的最多也就是无期徒刑,到时候还有可能减刑,提前释放。”靳寓廷将伞撑高,遮在顾津津头顶上方。“但他若一命抵一命,或者生不如死,那修司旻的仇也算是报了。”

顾津津目光充满疑惑地紧盯着他不放,“靳寓廷,你不会是想做什么事吧?”

“我有说过吗?”

她情不自禁拉住他的手臂。“你这席话的意思我听出来了,修司旻的事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插手。”

靳寓廷将手掌按在顾津津的手背上,他掌心内很冷,这样的天气穿着如此单薄,肯定是挨冻了。“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好,更加不要将自己陷入危险的处境,知道了吗?”

“不知道,”顾津津手指收拢,揪着他的大衣,“靳寓廷,你手上也算是干干净净的,你千万别让我这大过年的提心吊胆。”

“为了我吗?”

“你不要扯开话题,我跟你认真的在说话呢。”

靳寓廷视线盯紧了她,“放心,我不会动手的。”

“好,你答应了的,要做到。”

“你在小区门口跟我这样拉拉扯扯,是不舍得我走吗?要不,你把我捎回家得了。”

顾津津松了手,目光有些逃避。“一会,我还要带文文回家,她要是再见了你,肯定会想起她哥哥的。”

靳寓廷轻点下头。“你回去吧。”

她往后退了步要走,靳寓廷上前,拉起她的手,将伞塞到她手里。顾津津忙要推回去,“我跑回家就一点点路,你拿着。”

“路上有积雪,你还跑,你就不会慢慢走?”

靳寓廷说着,推了下顾津津的肩膀。“走吧,回去还能看会春晚,你爸妈还在等你。”

顾津津顺着他推她的力道走出去两步,她握紧手里的伞,想要上前给他。男人站在漫天的飞雪之中,五官好像在瞬间模糊了,她鼻尖酸涩的厉害,眼里起了水汽,靳寓廷朝她挥挥手。“是不是舍不得我?那你把我带回去就是了,一起吹吹暖风喝喝茶多好,方才非下逐客令干什么呢。”

顾津津撑着伞离开,靳寓廷盯着她的背影,她不敢回头再看,就这样提着僵硬的双腿一直在走。

雪花落在靳寓廷脸上,凉凉的,好像滑落的眼泪一般,冰冷刺骨。

靳家。

靳睿言和段璟尧到的时候,客厅内没什么人,靳睿言将外套递给佣人,看到秦芝双坐在沙发上。

“妈,韩声和小九呢?”

“一个跑了,一个没心思过来吃饭。”

靳睿言环顾下四周,今年可真是凄凉,商陆失踪了,顾津津和靳寓廷离了,好好的一个家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我打电话让他们滚过来。”

“算了,”秦芝双轻摇下头。“就算过来了,他们也不高兴,我们归我们吃吧。”

“这可不行,大过年的哪有这样的?”靳睿言态度强硬,“这可是除夕,拎也要将他们拎过来。”

靳睿言走到窗边,给靳寓廷和靳韩声分别打了电话。

靳韩声是先过来的,晚饭吃到一半,靳寓廷才来。

男人拉开椅子入座,身边有个空位,对面也有个空位,这实在是凄凉的很。

秦芝双一个劲让他们多吃点,靳寓廷拿了红包出来,递给她,“妈,这是给您的。”

“这么有心。”

“姐,这是你的。”靳寓廷说着,给了靳睿言一份。

至于男人,就没有份了,靳韩声今年实在没心情,也就想不到这些了。他看了眼窗外的大雪,靳寓廷虽然和顾津津分开,但至少知道她在哪,可是他呢?

商陆失踪至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如今又是除夕,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外面,她肯定是特别想家的吧?

说不定,她这会正躲在哪个地方哭,她怎么就这么倔呢,为什么就不肯回来,听他好好解释?

“姐,”靳寓廷抬起手掌,将手放在靳睿言的肩膀上。“现在就剩下你和姐夫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我看你今晚也没喝酒,怎么净说胡话?”靳睿言将他的手臂推开。

靳寓廷干脆伸出手搂住她,“姐,我说真的,能过就好好过吧,最好再生个孩子,我想做舅舅了。”

段璟尧盯看眼靳寓廷的手,靳睿言上半身都被靳寓廷拉过去了,两人亲密地挨在一起,他看着很是不爽。

“行了行了,松手吧。”靳睿言嫌弃地打了下靳寓廷的手背。

段璟尧拉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拉回去,目光越过靳睿言的背后,紧紧盯着靳寓廷的手。

商家。

商余庆倒了酒,才喝上两杯,商太太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不多吃点。”

“哪里吃得下啊,商陆一点消息没有,商麒今年又不在家,哎…”

“妈,妈…”

外面风声很大,拍打着门板,商太太有种错觉。“是不是麒麒在叫我?”

商余庆放下酒杯,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声,好像是门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商太太忙站起身,却听到扑通一声,她快步上前,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玄关处。

“麒麒!”

商麒一动不动缩在那里,商太太快步上前,“这是怎么了?麒麒?”

商太太赶忙搀扶了把,商麒虚弱地抬下头,这下可把商太太吓坏了,“麒麒,麒麒!”

商麒半边脸都是血,一只眼睛没有睁开,她虚弱地倒在商太太肩膀上。“妈,救我。”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别吓我。”

商余庆来到两人跟前,这么一看,也吓得不轻。“先别愣着了,赶紧送医院啊。”

“对,对,去医院。”

商麒奄奄一息,被两人架着起身,外面风雪交加,又哪里有家里好呢?

靳韩声坐在桌前,放在边上的手机忽然响起,自从商陆失踪后,他没敢开过静音。

一看来电显示,是商家那边打来的,难道是有了商陆的消息?

男人赶紧起身,“喂,妈。”

“韩声,不好了,麒麒受伤了,我们正在送她去医院。”

靳韩声心里最后的那点希冀又破灭了,他口气有些不耐烦起来。“她怎么了?”

“满脸都是血,伤得很重,我跟你爸也指望不上别人了,韩声…”

“好,告诉我在哪家医院,我马上过来。”

靳韩声挂断通话后,走过去拿了外套。“商麒受伤,我要去趟医院。”

秦芝双不由问了声。“她怎么了?”

“谁知道,死不了就是了。”

“大过年的说这话,我看你真是讨打。”靳睿言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整个绿城银装素裹,大过年的,医院门口的马路冷冷清清,就连急诊上都没什么人。

靳韩声赶到的时候,商麒已经被推进病房了,医生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商太太满脸急切,“我女儿到底怎么了?”

男人快步上前,看了眼紧闭的门板。“怎么样了?”

“右眼没保住。”

商太太听到这话,直接瘫坐了下去,商余庆靠着墙壁,似乎也要站不住。

“怎…怎么会这样?”

“脸上还有一些外伤,眼角处的伤口已经缝好了,我们已经尽力了,眼球虽然不用摘除,但视力肯定是没法恢复了。”

“什么叫没法恢复?”商太太一把拉住医生的袖子。

“视力完全丧失掉了,也就是说,她的右眼什么都看不了。”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商太太痛哭出声,“她还那么年轻,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她。”

靳韩声拧开门把,往里走,商余庆和商太太拉着医生让他一定要想办法。男人走到病床跟前,商麒迷药还未过,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靳韩声掏出手机,将她的样子拍了下来。

男人唇角逸出些许冷笑,只可惜商陆不在,要不然他一定带她来现场看看。

一只眼睛赔他的孩子一条命,还远远不够。

靳韩声满脸冷漠,将手机塞回兜内后走了出去。顾家。

陆菀惠想留顾津津和修善文在家一晚,但顾津津知道修善文肯定不习惯,再加上也没地方睡,便执意回去了。

她开了车,车速不敢太快,大晚上的小区里安静的很,顾津津将车子开出小区,她下意识朝着靳寓廷之前站着的地方看了眼。

幸好,那里空空一片,没有半个人影。

顾津津收回视线,眼里的落寞却也是藏不住。

89九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还是靳韩声第一次见商余庆那般低声下气的模样,他们拦着医生不让他走。

医生也已经尽力,要不是商家的关系,他也不会丢下吃到一半的晚饭过来亲自主刀,可即便这样,也只能是保住商麒的眼球罢了。

靳韩声上前,将商太太搀扶起身。“妈,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医生很快离开,商余庆抱着脑袋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肯定是曹亦清那个畜生!”

靳韩声不用想,都能知道是他,商太太掩面痛哭,“一只眼睛都看不见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许久后,病房内传来模糊的呼喊声,“妈,爸…”

商太太忙起身走了进去。“麒麒。”

商余庆也紧随其后,靳韩声站在门口,掏出手机,给曹亦清发了条简短的信息。“我在市立医院,商麒一只眼睛没保住。”

病床上的人痛得伸出手去摸了摸脸,指尖却触摸到了眼睛上的纱布,她神色怔怔地看向旁边的父母。“我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没事,”商太太生怕她再受刺激。“受了点伤,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告诉妈,是不是曹亦清对你动手了?”

“他大过年的不回来也就算了,他爸妈根本管不了他,我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跟人在一起鬼混。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啊,那个女人对我冷嘲热讽,我受不了这口气,就对她动手了…”商麒满脸都是委屈,“没想到曹亦清说,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不知道后面因为什么就吵起来,打起来了…”

靳韩声走了进来,看了眼商麒的模样,这下可就真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商余庆转身就要去找曹家算账,商太太忙拉住他的手臂。“你现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

他们隐瞒了商麒的病因,商太太实在不忍心面对她,“韩声,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这是家事,我不好插手。”

“商陆就这么个妹妹,如今被人这样欺负,你难道看得下去吗?”

靳韩声当然看得下去,而且这相比商陆的遭遇来看,一点都不算惨,他对商麒是毫无怜悯心的,就算她现在将死,全身伤透,他都只有痛快,没有别的感觉。

要不是商麒,商陆这会也不用在外面,他想到她一个人大过年的孤孤单单,他就痛到无法呼吸,靳韩声向来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如今也就指着商麒痛苦这一点,来安慰安慰自己那颗暴躁难受的心了。

曹亦清赶到医院时,神色焦急,模样凄苦,他走进病房,还不等商余庆勃然大怒,就已经跪到了地上。

“爸,妈,是我糊涂,我喝了酒,一时糊涂对麒麒动了手,我错了。”

靳韩声在旁边冷眼看着,所以说啊,还是能屈能伸最好。

“你还有脸来,”商太太走过去推搡着他。“你把麒麒害成了这样,你让我以后怎么办?让她怎么办?”

“妈,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麒麒好,再也不动手了,我今晚真是喝多了,您打我吧!”

真是好大的一出闹剧,靳韩声这会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一角,能看到外面的夜色。

绚烂的烟花随处可见,绽放到极致后,却又寂寥无比的散尽。

哭哭闹闹,亦或是一阵打骂过后,商太太还是说漏了嘴。“麒麒的右眼都保不住了,我这么好的女儿,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商麒的尖叫声是要将人的耳膜撕开,但靳韩声自始至终都是一张冷漠脸,看到商麒痛不欲生哭喊的样子,他却是极力在压抑着笑。

曹亦清也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他膝盖挪动着上前,紧紧握住商麒的手,“怎么会这样?麒麒,我对不起你…”

商麒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打他,推他,像个十足的疯子,激动到脸上缝针的伤口好像都要炸开。

“爸,妈,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对麒麒好。”商太太听到这,心疼地抱住商麒的肩膀,“当时妈就劝过你,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妈,我知道错了。”商麒用力推开曹亦清的手,“我要离婚。”

“好…”商太太赶忙要安慰她。

曹亦清闻言,忙再度抓住商麒的手掌,“麒麒,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再说你现在这个样子,离婚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对你动手,真的。”

这一句话瞬间就敲醒了商太太,是啊,商麒离婚本就不体面,如今一只眼睛都没保住,今后还有她选择别人的权利吗?

靳韩声知道,曹亦清一说这话,他就赢了。就像当初他和商陆一样,商家明知她过得不好,却始终没将她接回去,还不是因为只要她在靳家,就还是靳太太的缘故吗?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要离婚。”商麒态度坚决,但商太太却神色晦暗,站在旁边什么都没说。

商余庆推搡着曹亦清,让他赶紧先离开这,曹亦清知道他们动摇了,这便最好。

靳韩声也没久留,很快就从医院离开了。

顾津津和修善文回到家后,各自洗漱,又在一起看了会电视。修善文在顾津津的床上睡着了,顾津津给她掖好被子,没有叫醒她,两人便靠在一处,也算是互相取暖了。

这要是在以前,过年这天肯定是热闹非凡的,顾津津翻个身,睁开眼望向窗外。

黑亮的夜空被烟火点燃,可是眼里的那点伤痛和寂寞却挥散不去。

修司?F临死前的样子,和靳寓廷背对着她的身影一直在顾津津的眼里反反复复地转着圈,她觉得头痛欲裂,唯有将眼睛闭上,才能好受些。

第二天,顾津津一大早就醒了,她起来洗漱后换了衣服,见修善文还在睡,便蹑手蹑脚出去了。

刚来到楼下,就听到门铃声响起,顾津津正好走过去将门打开。

宋宇宁神色严肃地挤了进来。“津津。”

“你怎么一大早就往这边跑?”

“那天那个人找到了,他果然没忍住回去过年了,只不过凌晨三四点才到的,我让人一直盯着他的家人,现在总算是机会来了。”

顾津津想到上次的遗憾,不由拧眉问道。“让人逮住他了吗?”

“哪敢再轻举妄动,我相信不光我们在找他,说不定还有修辅成的人。这次我们过去不能带太多的人,必须小心行事。”

顾津津轻点下头,“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个女儿,还有个爷爷。”

“那现在就走吧。”

宋宇宁面色有些犹豫。“你打算告诉靳寓廷吗?”

“你不是说,人越少知道越好吗?”

“我怕跟上次一样,他眼线众多,到时候再要打草惊蛇,可就真没机会了。”

顾津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们这就过去,就算靳寓廷让人盯着,也不至于知道目的地在哪。”

两人走向车库,宋宇宁的车子也停在那里,顾津津拿了车钥匙要开车,宋宇宁却将她的钥匙接了过去。

这时,从宋宇宁的车子上下来了个女人,她几步走到两人跟前。“修太太。”

宋宇宁将顾津津的车钥匙给她。“你先走吧。”

“好。”

顾津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了,看她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穿着也很相近,女人坐进了车子,很快将车开出去。

“我们这次必须要保密,但我一定会护你安全,相信我。”

顾津津轻点下头。“你是修司?F给我留下的人,我当然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