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修辅成让你害死修司?F的同时,是不是也要将我给害了?”

男人仍旧面不改色。“我不认识什么修辅成。”

“爸爸——”不远处,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她双手在眼角处轻拭,鞋子也没穿,就这么走了出来。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暖暖的,所以并不觉得冰凉,靳寓廷走上前几步,到了小女孩跟前,他蹲下身看她,“醒了?”

小女孩怯怯地想从他身边经过,却被靳寓廷拉住了手臂。“别过去,你爸爸现在也不能见你。”

“为什么?”

男人情绪有些激动,“你放过我女儿。”

“好啊,我现在把她放开,让她出去好不好?”

“你别这样…”

靳寓廷挥了下手,把他推出去,“绑起来,什么时候松口什么时候再放了他。”

那几人面面相觑,毕竟不是听命于他,靳寓廷起身扫了他们一眼。“昨晚耗在这还不辛苦吗?我又不会害你们,照做就是。”

这大过年的,又遇上个榆木脑袋不肯张口,他们肚子里本就存了一肚子的火,如今也没细想,上前便钳住男人的肩膀将他押出去。

小女孩见状,急了,想要扑过去。“爸爸!”

靳寓廷忙拉住了她,“你爸说他太热了,要出去凉快凉快。”

他们将男人拖到外面,绑在门口的柱子上,那儿没个遮挡的地方,风霜袭来,冻得人瑟瑟发抖,再加上他穿得单薄,很快就有些受不住了。

靳寓廷松开了手,朝女孩的肩膀拍了拍,她快步跑出去,一把抱住男人。“爸爸,你快进屋啊,你不会被冻死吧?我不要没有爸爸。”

男人想要出声安慰,但是嘴唇被冻得青紫,说话时牙关都在颤抖,“乖,你先进屋,爸爸没事。”

“我不进去,这么冷,你怎么办?呜呜呜——”

男人狠狠地盯着靳寓廷,“有本事冲我来啊。”

“我又没拿别人怎么样,这不就是冲着你去的吗?”

女孩想给他松绑,可是死活解不开,她急得嚎啕大哭,哭声凄厉无比。男人让她进去,她也不听话,很快就眼泪鼻涕全流了出来,她冷得小脸通红,不住打喷嚏。

“让她进去!我女儿跟这件事没关系!”

靳寓廷冷眼看着,“但是你跟这件事有关。”

这么大的动静,原本在里面的老人也听见了,他颤颤巍巍出来,门口有些滑,他差点摔倒。

“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到底做了什么啊…”老人走过去,想要将女孩拉开,但女孩就是不走。

顾津津在楼上就听到了动静,修善文想要跟她一道下去,她轻拉过她的手。“文文,你先回房间吧,还有那么多作业呢。”

修善文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下头。

顾津津快速下楼,客厅内空无一人,她走到外面,就看到男人被绑着,边上的女孩紧紧抱着他的腰,老人的肩膀上都是雪,哆哆嗦嗦感觉随时要站不稳。

靳寓廷一双冷目同这冬日里的冷冽简直是绝配,他不为所动,这个时候的他没有丝毫的怜悯心。

顾津津不知道该说什么,靳寓廷朝她使个眼色,示意她进去。

“爸爸!”小女孩哭得厉害,又冷的厉害,这会开始干呕起来。

他再坏也是个父亲,当初要不是为了女儿想挣一笔快钱,也走不到这条路上。他从小无父无母,全靠爷爷奶奶一手养大,后来奶奶走了,就剩下爷爷跟他相依为命。没想到女儿也是跟他一样的命,甚至比他更惨…

顾津津别开视线,男人知道这些人都不是善茬,他再嘴硬下去恐怕真会连累家人。

如今眼前的一幕对他来说真是受不了,他一口气吊着,然后一点点往外呼,“好,我承认,车祸的事情跟我有关。”

顾津津眼角微跳下,靳寓廷让人将男人放下来,然后统统带进屋内。

车祸的细节很快被交代出来,但是另外几个司机的信息他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每个人接到的任务都一样,如果车祸发生后,另外的几辆车都要赶紧撤离。

顾津津第一时间报了警,又让人将那名司机的家人安排好。

修辅成整晚都没睡好,他没想到自己会被顾津津耍了,如今想要的得不到,这让他心口被人用刀子剜着一样的难受。

他从楼上下去,只觉得头晕目眩,腹部隐约有绞痛感。他伸手撑在墙壁上,额头冒出冷汗,佣人正好要上楼,一看他的样子,赶紧上前问道。“修先生,您怎么了?”

修辅成说不出话,他一手压在腹部处,难受至极。

佣人大声地喊道。“修太太,修太太!”

“别…”修辅成想要说别去打扰她,但他居然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了,他身子往下蹲,胸口也闷得很。

修太太快步从卧室出来,看到修辅成的样子吓了跳。“老公,你怎么了?”

“修先生看上去很难受,赶紧送医院吧。”

修辅成以为是他最近休息不好闹的,“没事…先扶我回房间休息下吧。”

修太太轻点下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

“太太,修先生这样子不对劲啊,我看他连喘气都困难,我赶紧去安排司机。”佣人说着,快步就往楼下跑,修辅成使劲将领口处的扣子扯开,“好难受…”

修太太怔怔地看着,没过多久,佣人和司机都过来了,手忙脚乱地架着修辅成出去了。

修辅成被推进急救室后,修太太一直在门口站着,急救室的灯亮得刺眼,好像要扎瞎人的眼睛一样。

等顾津津都安排好时,都是午后了,只是忙忙碌碌的一口饭没来得及吃,她竟然连早餐都忘了。

顾津津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靳寓廷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定下来,“好了,这下总算能松口气了吧?”

“你说,这样能治修辅成的罪吗?”

“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警方吧。”

顾津津双手按着额头,全身力气仿佛被抽去大半,靳寓廷朝她伸出了手掌。

她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干什么?”

“昨天说好的,红包呢?”

顾津津眼见靳寓廷的手又伸了过来,她用力将他的手臂推开。“你要实在想要,我微信转给你行不行?”

“我要用红包装着的。”

“欠着吧,今天没心情。”

靳寓廷朝她凑近了些。“事情都解决了,怎么还不高兴?”

“就像你之前说的一样,我很忐忑,如果这都不能将修辅成怎么样,那我往后还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靳寓廷见她穿得很是单薄,他下意识伸出去握住了顾津津的手,她惊蛰般将手抽了回去。“干…干什么?”

“我看你的手是不是很凉。”

顾津津起身,坐到了靳寓廷的对面,“你在这忙活了一早上,饭都没吃一口,去吃饭吧。”

“你不请我吃吗?”

“我一会还要上去看看文文。”

靳寓廷的眼里充满了失落,他坐在那里,余光中总是能看到修司?F的遗像。

他是他们之间最无形却又强大的存在,强大到连靳寓廷都要忌惮三分。

“你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吧?”

顾津津轻摇下头,“我不饿。”

孔诚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那扇门并未关上,顾津津回头看了眼,看到孔诚的神色有些凝重。

“进来。”靳寓廷轻声说道。

孔诚走进来两步,将门轻带上,顾津津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将四周的暖意都给融化了,孔诚朝她看了眼,很快站定住脚步。

“有什么事吗?”靳寓廷轻问道。

“九爷,有个消息,是有关于修辅成的。”

顾津津面色微变,难不成她刚把人送进去,他那边就有所行动了?她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他又做了什么事?”

“他中毒了,被送进了医院急救。”

“中毒?”顾津津有些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医院经过了紧急处理,化验结果也出来,是百草枯中毒。”

顾津津真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百草枯?

她之前从电视上看过新闻,有一句话记忆犹新,百草枯只给人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人活着的机会。

一旦服用,死亡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顾津津不由站起身来,“真的吗?”

“千真万确。”

靳寓廷面色波澜不惊,完完全全没有顾津津表露出来的那种吃惊。

01很担心他

“那…那他现在怎么样?”

“所有的抢救流程都做了,但人已经没用了,一旦服用百草枯,人肯定是救不回来的。”

顾津津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她说什么都觉得不可能,“孔诚,你查清楚了吗?修辅成这人阴险狡诈,说不定他是装的,他还有别的目的。”

“这件事他装不了,千真万确。”

顾津津的视线陡然落到了靳寓廷脸上,她手掌不知道该握着还是怎样,“修辅成这样的人,怎么会接触到百草枯呢?那是农药啊。”

“有人要他死,还怕买不到这种药吗?”

顾津津坐回沙发内,目光始终定在靳寓廷身上,“孔诚,你能先出去下吗?”

孔诚朝两人看了眼,默然转身向外走去,顾津津听到咔嚓的关门声传到耳朵里,她心急如焚,一颗心好像就快要跳出来了,但有些话她又不敢太快地问出口。她害怕面对靳寓廷接下来的眼神,她将视线别开,“是不是…你让人做的?”

靳寓廷眉角轻挑了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之前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还说总有人会让他一命偿一命,或者生不如死,你…”

靳寓廷双手交握,手指松开后,两手反反复复互压着,“为什么不敢看我?”

顾津津不知道是因为恼怒,还是因为紧张,说出口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没让你为我做这些事,靳寓廷,我会有办法将修辅成拉下来的,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五年,我跟他耗着,但你不要插手,你现在手上沾了血你知道吗?”

“五年?你就要把时间耗在那样的人渣身上?”

“你…你这样做了,终究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就算靳家再厉害,可是涉及了人命,谁都保不住你的。”

靳寓廷轻点下头,“好像还真是这样。”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看着他死,修司?F的仇就算是报了。”

顾津津这会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慰和雀跃,反而比先前更加沉重,她不由起身走到靳寓廷跟前,直接蹲了下来,目光稍稍往上抬才能看清楚男人的表情。“要不,自首吧。”

“自首?”靳寓廷视线迎上了她,“你放心,没人会查到我身上的。”

“可就像修辅成害修司?F的事情一样,他雇凶杀人,自认为天衣无缝,但迟早有天会败露,靳寓廷…”顾津津手掌轻落在男人的手腕上,“自首吧,趁着还能自首之前。”

靳寓廷想要去拉着顾津津的手,她却使劲用指甲掐着他的手腕,痛得他嘴里轻嘶了声,“我要自首了,你怎么办?”

“那你为什么那么想不开?”顾津津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靳寓廷眼看着她眼圈红透,衬得眼眶内的血丝更加触目惊心,他唇角轻动下,赶紧说道。“我要真进去了,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那是不是…若这件事跟我无关,你就会跟我在一起?”

顾津津这会心急如焚,像是被人架在了炭火上左右翻转着在烤,“或者…你去看看修辅成还有没有救吧。”

“他肯定是救不回来的,现在也不过是在医院苟延残喘,减轻些痛苦罢了。”

“那要怎么办?”顾津津急得声音都变了。

“这事跟我没关系,”靳寓廷也没想到顾津津居然第一时间就把修辅成中毒的事往他身上套。“我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倒是喜欢坐收渔翁之力。”

顾津津的眼里充满了怀疑,“真的和你无关?”

“当然,我都跟你说了,这事要是我做的,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

她似乎并未尽信,好看的眉眼轻眯了下。“但之前是你给我提了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让人天天盯着修家的一举一动,所以我知道有人要害他。”

“是谁?”

靳寓廷一手握着顾津津的手肘,想要让她起身,“不是我,也不是你,更不是修善文,你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不是亲近之人犯下的罪恶,那她就可高枕无忧了。

顾津津气得恨不得抬起手抽过去,可她没有这个胆,她用力将他的手推到他的腿上,站了起来。

靳寓廷朝她看看,“这又是怎么了?”

她坐回沙发上,余怒未消,却又头痛欲裂,这两天她压根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眼睛又红又肿。“到底是谁做的?”

“修辅成这样的人,心思重,疑人不用,能给他下毒的人一定是他最亲近也最信任的。”

顾津津不由扭头望向修司?F的遗像,“我要回去一趟。”

“做什么?”

“亲自去确认下。”

靳寓廷两道好看的剑眉紧锁起来,“不行,太危险了,他如今已是将死之人,说不定会更加疯狂。”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那好,要想回去也行,我跟你一道过去。”

顾津津思忖片刻,轻点了下头。

医院内,修辅成躺在病床上,这会已经觉得好多了,他喘着气,看向门口。

修太太进来的时候,修辅成朝她招下手,她面无表情地将门关上,走了过去。

“医生怎么说?”

修太太别开了视线,“你好好配合治疗,没事的。”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修辅成目光直勾勾地扎在她脸上,“有人在我的药里掺了百草枯,是不是?从我吃中药的那天起,就在一点点往里加了吧?”

修太太没有再往前走,“对,也只能加在中药里面,所以你才不会察觉。”

“为什么?”修辅成脸上布满不敢相信和痛苦。“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修太太没有开口,只是不住地盯着他看,修辅成觉得讽刺,“我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千防万防都不可能去防你,你是我的人,为什么要害我?”

“你没防过我吗?”修太太声音冷静,没有丝毫的大喜或者大悲,“我跟你结婚至今,你真正相信过我吗?”

“刚开始结婚时,我对谁都防备,可后来有了孩子,你扪心自问…”

修太太垂在身侧的手掌握了握,修辅成喘着气说道,“我现在是怎样对你的,你还不清楚吗?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害我,给我下的还是百草枯,你这是一点活路都不肯留给我。”

修太太看他挣扎着要起身,她并未上前,而是站定在原地,“你怎么就认定是我呢,家里还有佣人,经手你中药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我防着所有人,就不会让人有下手的机会,唯独你…”

修太太仍旧面无表情,“那你报警吧。”

“你给我一个理由。”

“做了便是做了,还要什么理由。”

“我是你丈夫!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修辅成胸口憋闷的难受,他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是不严重,他并未放在心上,以为是老毛病,却不想竟是中毒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修太太眼角沾染了伤,想哭哭不出来,想笑更加笑不出来,“你害死别人的时候,怎么就不给一个理由呢?死在你手里的人没你这样好的运气,还能死个明白。”

修辅成陡然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声音激动地问道。“你跟修司?F是什么关系?”

“无亲无故,还能是什么关系?”

“你这是死也不让我死个明白了,是吧?”

修太太冷笑声,很多话藏在心里,藏了那么多年,她都快忘记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了。“我不是赵家真正的女儿,我是被收养的。”

“什么?”修辅成万万没想到竟会听到这句话。他这样的人结婚,原本就不指望爱情,为了跟修司?F一争到底,他也不可能去找个家境一般的人,“你不是赵家的女儿?”

“对,是修司?F将我安排进赵家的。”

“哈哈哈——”修辅成跟疯了似的,双手在身侧捶打着,“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不,你还远远不够明白。”修辅成无力地躺了回去,他现在每一口呼吸都不敢用力,“那你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这人,从出生至今就抛不开算计二字,修司?F比你小,那便是你最好的优势,你为了能在修老爷子面前立功,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修辅成仔细地端详着女人的脸,在这一瞬间,他觉得她陌生极了。

也许是他做过的坏事太多太多了,所以真是想不起来了。

“西松园开发时,因有人操作挖掘机失误,使得一名工人被挖掘机的铲斗打成重伤,你还记得吗?”

修辅成听到这,脸色立马变了,他紧盯着女人不放,她神色哀苦,一字一语咬着牙说道,“那名工人就是我爸,他当时应该还没死吧?可你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你下的令,让人将他推进了坑中,将他用土埋起来,是不是?事后,你自己都不用出面,自然有人会替你解决这件事,钱就是这世上最好的通行证,我妈尽管悲伤,也只能接受这个‘意外’的事实。可怜我爸连个尸体都没了,是你,都是你!”

修太太说着,上前朝着修辅成推了把,男人仰躺在床上也没有还手的力气。

修司?F真是好计谋啊,不声不响就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人,他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她变成了赵家的女儿,实在是厉害。

“我妈虽然拿了钱,可也没能活过一年,修辅成,你毁了我一个家,跟你在一起后,我连回去祭祀都不行,现在好了,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修辅成想要去拉她的手,女人快步退开,居高临下盯着他,“我要是早一点下手,修司?F也不用死了,说到底我和他都太心软了。”

“待在我身边不好吗?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我们还有了孩子,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女人轻摇着头,没想到今时今日他还能说出那样的话,“因为我爸还在地底下,他死的太冤枉,他每天都会来梦里找我,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修辅成,我陪你一起死,报警吧,百草枯是我下的,我就是不给你生的机会,因为我恨透了你!”

女人说完这些话,转身离开,修辅成的心完全被掏空了,喊了她的名字,可她坚决至此,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津津出门之前,去了趟楼上,跟修善文大致说了下情况。

但修善文并不想回去,“嫂子,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要死了,我都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