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知道将会看到什么时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等真正看到这些时,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那些黑白的照片那么血淋淋的描绘着那场屠杀,很多照片甚至六十年后都不曾公开,那暴虐和血腥的程度已经超越了秦恬能够承受的极限,她无法想象一个人类在经受这些暴行时会是如何的痛苦,她更想象不出一个人类在对另一个同类实施那些残忍的手段时是什么心态。

惨遭蹂躏的妇女和儿童,□的支离破碎的婴儿,瘦弱的孤苦的老人和麻木的绝望的青年,他们的背后是尸坑,是废墟,是硝烟还有大笑的禽兽们。

那些禽兽,他们得意的向镜头展示着他们的战果,那些头颅,那些尸体,那些残虐的手段!

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整一叠照片都只有一个主题,一九三七年的南京,是一个地狱。

一个人为的,充斥着兽行的地狱!

这些,不是在六十年前,而是在三年前!

现在,她的同胞,还在承受着这些…

厚厚一叠照片,秦恬几乎不敢认真的看,可她还是看完了,然后伏桌大哭。

手中的照片被拿走,海因茨和奥古斯汀分看了这些资料,然后奥古斯汀一手抚额沉默着,海因茨则一遍遍看着这些照片,杀气腾腾。

“恬,别哭了。”过了好久,奥古斯汀才拍拍秦恬的背,低声安慰着。

秦恬内心的复杂已经无法理清,这段历史以博尔特的速度冲过六十年火速来到她的面前,她的心态还没转换完成的时候,又如此活生生的冲入了她的脑海。

她除了哭,什么都发泄不出来。

“恬,别哭了。”奥古斯汀说的有多无力。

“就,就一会…”看在她很少哭的份上,看在她忍了那么久的份上,看在她努力生存了那么久的份上。

“那么…给。”一块手帕递过来。

秦恬接过手帕,却没有用,依然管自己哭着。

海因茨终于忍不住了,他砰的甩下照片,怒道:“这就是我们的盟国?!奥古!这群毫无人性和荣誉的野蛮人就是我们所谓友好而文明的同盟?!这是耻辱!我宁愿战死,也不要这样的同盟!”

“事实是,他们就是我们的同盟,还会是坚定的同盟。”奥古斯汀冷嘲,语气说不出的凶狠,“伟大的元首甚至为此帮他们掩盖罪行,绝密档案,哼。”

秦恬由痛哭改为抽噎,她哽咽着,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叠散落在桌上的照片。

一本书忽然盖在上面,遮住了照片。

“不准看了,有什么好看的!”海因茨粗声粗气的,“你应该想着怎么报仇!怎么把那群人渣的一个一个捏死!”

“他们…嗝…他们是…嗝…你们的盟国。”秦恬一语中的。

海因茨怒极:“我们没有这样盟友!国防军没有!党卫军也没有!”

沉默了许久,奥古斯汀终于开口:“恬,你以前知道这件事情吗?”

秦恬心里咯噔一声,她并不知道南京大屠杀爆发后欧洲国家有没有什么宣传,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知道,于是只能转换话题:“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你只是略有耳闻吧,那时候只有少数报导。”

“呜…”

“别难过了。”

“谢谢。”秦恬点点头,无论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做,她还是得谢谢他们。

“你不问为什么吗?”

“我问过你很多个为什么,可是你的答案我总是无法相信。”

“那我再给你一个答案,你可以选择信不信。”

“…恩。”

“我希望你一直坚持自己是中国人,然后,等战争结束,你可以告诉你的同胞们。”奥古斯汀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叹出,“告诉他们,证据,在这里。”

27分别

傍晚,柏林火车站。

“这列车直达巴黎,不过途经城市有点多,因为很多法国人集体离开德国,你刚好坐上这末班车,以后可能就不会顺利到巴黎了。”奥古斯汀帮秦恬提着箱子走进站台,海因茨走在最前面,虽然一样是军姿,但总给秦恬一种猫步的感觉,显得奥古斯汀尤其正派。

不得不说,相比强悍善战的国防军,党卫军在国内以其凶名积攒的威势更能起到恐吓作用。

秦恬觉得很纠结,她琢磨了半晌,还是不怕死的说了:“我很感激你们帮我赶上这班车,但是…能不能让我自己进去?”

“?”

“如果按你们说,车上很多法国人,如果他们看到你们两个,额,一个国防军,一个党卫军…把我送上去…我不确定我能不能活到巴黎。”顶着两人似笑非笑的眼神,秦恬小心肝都在颤,“法国人确实很浪漫,但也不,缺心眼…是吧。”

“你说的很对,恬。”奥古斯汀叹口气,“可是不得不说,你说晚了。”

他指指前方,前面站台人潮汹涌,很多人路过都会下意识的避开这两人,就像避开其他军人一样,而同时,都不忘下意识的看秦恬一下。

“哼。”海因茨冷哼了,“能坐上这班车的都是法国名流,你以为你一个没钱没势没脑子的中国小妞怎么弄到这班车的票的?”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俩就是我的钱我的势我的脑子么…秦恬默默擦汗,她确实感激,但是她从小就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她感激爸妈,于是她会孝顺爸妈,可是一向自力更生的她没特地感激过谁,现在她该表达些什么,难道对这俩哥们说:我会孝顺你们的?

于是秦恬只能默默的领情,然后静静的跟着他们走。

“你不用担心。”奥古斯汀忽然道,“你看看周围,并不是只有我们在送人。”

秦恬四周看看,果然,很多在站台的德国士兵和警察会帮乘客提一下行李,火车站本身就有保卫队,此时因为是特殊时期多了很多警戒,劳动力也就多了出来,顺手帮一下乘客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法国和德国还没开始死磕,或者说两国已经磕惯了,这个法国人德国人聚集的场所并没有弥漫什么国仇家恨的气息,反而给人一种…互帮互助其乐融融的感觉?

唯一的区别就是,提行李的谁都没奥古斯汀的军衔高罢了。

三人一路走过人流和一个个站台,终于到了秦恬的十三号站台,那儿很多人正在上车,女列车员正在门口检票。

奥古斯汀叹口气放下行李,看着秦恬:“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了。”

“…”秦恬忽然有些诡异的感觉,像松口气,像疑惑,更像…伤感。

她竟然会舍不得!

抿抿嘴,忍住眼眶的酸涩,她低声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你应该感谢海因茨。”奥古斯汀微微侧身,指指海因茨,“国内的事情我帮不上忙,全是他一手包办的。”

海因茨在一旁冷眼瞧着,硬邦邦道:“我不需要一个懦弱的胆小鬼的感谢。”

秦恬苦笑,看过那些照片后,海因茨这条蛇忽的热血了,突发奇想要把秦恬送到中国去参战,秦恬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问理由,她只能说怕死。

由此招来海因茨极端的鄙视,倒是奥古斯汀没什么意见的样子,他似乎总是支持秦恬,两人的意见总是出乎意料的一致,即使事先什么交流都不曾有。

没错,怕死是其一,但是真正的理由,她说不出来。

如果说南京大屠杀给她的是血腥的震撼和焦虑,那么海因茨的建议给她的就是焦心的懊悔。

她现在才发现,对于二战,相比亚洲,她竟然对欧洲战场更为熟悉!对于中国战场,她根本说不上来什么。

九一八,八一三,七七事变,还有西安事变,她都知道,但那些都已经发生过了!接下来她能记住的,就只有什么台儿庄,四大战役和百团大战,以及当初在历史书上占了大量篇幅的红军长征以及遵义会议等。

那些确实很重要,但是也无关紧要。

没有特别明显的转折点,也没有攻略,中国战场,遍地开花,到处都是战斗,到处都是军队,四面都是战场,无处可躲,也不会知道哪段时间在哪儿是安全的。

中国战场,是战士的草鞋和大刀一寸寸开辟出来的,中国的胜利,是战士的血和骨肉一点点堆积出来的。

去了,她只能逃命,只能无望的寻找秦九,或是躲在延安,然后跟着万里长征,否则,她想不出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更想不出一个能庇护自己的人。

而在政治上,她完全没有达到能够过去获得毛主席垂青的程度,她清楚自己的思想觉悟程度…

所以,对不起祖国,原谅我的弱小…秦恬只能心里忏悔。

“行了,做着表情干嘛,反正你是法国国籍。”海因茨继续嘲讽。

秦恬叹口气,她都不知道说什么,这国籍来的不明不白的,她到现在连法文都没说两句。

自从知道德国的盟国是这么一路货色后,海因茨一直是饱受刺激的样子,平时阴冷优雅的样子也没了,对谁都是满嘴炮火,秦恬表示理解,她忍!

“行了海因茨,恬都快走了,没什么要说的?”奥古斯汀一旁插话。

“是你有什么要说的吧!”海因茨又冷哼,转身往旁边走去。

秦恬咬咬牙,还是叫住了他:“海,海因茨!”

他回头不耐烦状:“什么?!”

“那个…我可以肯定的说,日本是不可能赢的。”秦恬一脸不容置疑。

海因茨抽搐着嘴角。

秦恬举起右手:“真的!我发誓!”

海因茨无可救药的抚额:“小姐,日本输了对德意志没好处吧。”

“…”秦恬真想自抽三百下。

一只手臂忽然揽住她的肩膀,耳边是奥古斯汀笃定的声音:“行了海因茨,日本确实不可能赢,你一边去。”

海因茨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抽烟,用他经典的手枪型打火机。

奥古斯汀看看时间,帮秦恬拿起行李:“走吧,上车再说。”

“恩。”看着火车,秦恬仿佛有种当初到远方求学时,父母送自己的感觉,那么惆怅和荒芜。

奥古斯汀在过道走着,秦恬后面跟着。

“你别介意海因茨,他从小别扭。”

“…”

“还有,下午这么突兀的让你看那些照片,我还是感到很抱歉。”奥古斯汀顿了顿,看看座位号,继续往前走,“我以前只接触了一两张,没想到那么的…刺激。”

“没什么,我承受得住。”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想做点什么…我一直不喜欢日本。”

“所以你就认定日本会输?”秦恬忽然问道,“要知道,现在中国战场,似乎依然日本占优势。”

奥古斯汀沉默了一会,道:“我相信中国。”

他找到了秦恬的位置,是个靠窗的位置,刚放上行李箱,外面哨声就响了,车要开了,奥古斯汀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依然彬彬有礼状:“那么,我先下去了。”

秦恬觉得很空虚,这种时候应该说些什么的,可是她和奥古斯汀没别的关系啊,能说什么呢,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奥古斯汀走下去,然后又走到了她的窗前,朝她招招手:“恬,路上小心,什么都不用担心,到了巴黎…咳,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如果可以,我会给你寄信。”

“你会上战场吗?”秦恬问道。

“会。”他答得不容置疑,“我跟海因茨分在一块,明天就出发。”

秦恬沉默,过了会道:“你说巴黎很安全。”

“是的,相信我。”

“你说中国一定会赢。”

“是的,相信我。”他微笑。

诡异感越来越浓。

这时,汽笛声响了,轰鸣过后,火车慢慢的动了起来,起先还很慢,奥古斯汀跟着火车慢慢的走。

秦恬终于忍不住了,她觉得不问就来不及了,她去了巴黎,他去了前线,她会一直找地方终老,可他说不定上战场第二天就死,此时,只有豁出去了。

豁出去了…

她提高声音,用中文道:“奥古斯汀!你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吗?!”

中文而已,听不懂也没关系,她以为奥古斯汀会疑惑的问:“什么!?”或是干脆微笑不答。

可是她看到了,奥古斯汀的僵直,他眼里的震惊,他那不可抑制的颤抖。

答案已经毋庸置疑!

两人傻傻的对视着,彼此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此时,火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奥古斯汀终于惊醒了,他下意识的拔腿就追,伸出手来,秦恬也反应过来,她努力探出身子,伸直手臂,刚碰到他温热的手,还没来得及抓紧,就被速度拉开了距离。

火车加速很快,饶是秦恬快把自己摔出去,依然没法碰到奥古斯汀。

她已经泪眼模糊,却紧咬着牙,努力看着他的方向。

车驶出了站台。

那个奔跑的身影越来越远,即将进入沉沉的暮色。

忽然,火车的轰鸣声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传来:“秦恬!!!!!”

字正腔圆的中文啊。

秦恬僵硬的坐回座位,在满车人诡异的眼神中,嚎啕大哭。

28番外上:奥古斯汀

番外:吾之荣誉即忠诚

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忽然终结,我不希望再次醒来时,面对的依然是庸碌的人生。

奥古斯汀醒了。

看着熟悉的华丽床顶,他微微苦笑,即使已经无数次醒来,他还是无法习惯。

这个新人生,太犀利了。

“奥古斯汀!快点,去听演讲了!”外面,伙伴的叫声传来,兴奋,激动。

他缓缓起身,捂着额头叫道:“你们去吧!我再睡会。”

“不,奥古!你不该这样,元首好不容易来亲自演讲。”

“我再睡会…”奥古斯汀又躺下,翻了个身。

“奥古!”门砰的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娃娃脸军官,一脸坏笑,“你不会让我喊来海因茨吧。”

“…凯泽尔,你越来越坏了,我当初就说不该让你跟他一个宿舍。”

“哈哈!快点!奥古,你别逼我啊!”

“给我一分钟。”奥古斯汀痛苦的起床穿衣,“弗兰克呢,他怎么会放你进来的?”

“你凶残的室友早八百年就去瞻仰元首了,现在你们的寝室是完全不设防状态。”

不设防…他立刻想到了巴黎,微微叹口气,“好吧,我就知道他靠不住,他冷静的脑子遇到元首就是一团浆糊。”

“确切的说我们所有人,除了你,遇到元首都是一团浆糊!快点奥古斯汀!演讲要开始了!”

奥古斯汀匆匆穿衣洗漱,顺手拿起自己从不离身的小本子,跟着凯泽尔朝广场狂奔,元首喜欢在开阔的地方演讲,那儿更能突显他的气势。

左冲右突,两人终于在前排人群找到了自己的伙伴,此时他们都还穿着军校校服,和一群或正式或即将正式的士兵们在一起,小伙子一个个英伟不凡,看着元首的眼睛闪闪发亮。

在一片高举的手中,希特勒以及他的随从大步走上讲台,他犀利的眼神环视着场下,看着所有激动的年轻人,表情一贯的肃穆。

很快,全场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