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也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让奥古斯汀去自家的餐馆,总觉得两人瞬间那么熟,再带上门,好像是,见家长的感觉…好诡异。

两人都没什么计划,沿着河又溜达了一个多小时,才钻进一家半开在河岸上的餐馆。

白色的观景房充满着艺术感,里面还没客人,两人一走进去,侍者就上来殷勤的接待,笑容如春光般灿烂。

“他的专业素质没你好。”两人靠窗坐下,点了菜后,看着侍者款款走开,奥古斯汀忽然调侃。

“…”秦恬翻了个白眼,转头看风景。

“秦恬。”

“恩?”

“秦恬。”

“诶。”

“秦恬。”

“什么事?”

“…秦恬。”

“…”

“你真是穿越来的么?”

“恩,你还不相信啊?”

“没有,我相信。”奥古斯汀微笑,“只是在这情况下看一个穿着旗袍的姑娘,感觉,太穿越了。”

“好吧,那这时候看到一个穿从里到外全套西装的男人,感觉也很穿越。”

两人沉默半晌,相视而笑。

边吃边聊间,时间又过去了许久,两人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使得冗长的法国料理也显得颇为短暂。

再点了一杯咖啡,看夜幕慢慢降临,餐厅中,客人也渐渐变多。

这时,几个德国军官走了进来,其中有个人朝奥古斯汀叫道:“我就说这个人很像奥古!嘿!奥古!”

他走过来,在秦恬眼皮子底下挤眉弄眼:“我说你怎么天天带支花呢,原来这么快有目标啦!”说罢他转头对其他人喊,“兄弟们,大木头终于开窍了,我们是不是该为了他开一瓶香槟?!”

“没错!”军官们起哄,侍者立刻极有眼色拿上来一瓶香槟,放在桌上。

那军官长得很是方正,却嬉皮笑脸的,他开了香槟倒了好几个杯子里,一杯极为绅士的递给秦恬:“请用,小姐。”

秦恬抽搐着嘴角接过,又看那军官凶巴巴的对奥古斯汀说:“混蛋!要喝自己拿!”

奥古斯汀嗤笑一声,很是不屑的拿起一杯,看也不看他,朝秦恬扬了扬,自顾自喝了起来。

于是被鄙视的军官震怒了,他拉了张凳子坐在秦恬身边,和她碰杯喝了一口后凑近来神经兮兮的说:“小姐,我跟你说啊,奥古这家伙诡异着呢,你说他长得可是号称1A的纯正雅利安形象,偏偏打小就行为古怪,不跟我们一起偷看美女,不帮忙写情书,不谈恋爱,不上床,就跟那个长得特娘的那谁…奥古,谁来着?党卫队的那个…”

奥古斯汀被吐槽的很无力,翻个白眼道:“你说海因茨?”

“对对!海因茨!就那俩唧唧歪歪蔫蔫乎乎,你小心啊,千万小心啊,哎,一看你就特别纯洁不知道,我也不明说了,你瞧我,高大威猛,多阳刚多有安全感…”

“行了行了费德列你再说下去你面前这‘纯洁的’小姐估计眼睛都要放光了。”奥古斯汀哭笑不得的阻止,又指着秦恬,“你别乱想啊,你的思想千万别邪恶啊,我大致知道你是个什么生物。”

秦恬早就眼冒绿光了,虽然她常叹“姐不腐好多年”,但那也是被惨烈的现实打击以后的感叹,现在不一样,在这个叫费德列军官的口中,两个俊美德国军官的基情史是多么的吊人胃口!简直色香味俱全啊!

她甚至开始回忆海因茨对自己的态度,别扭的要死,傲娇的不行,那小模样萌的,不正是一个鬼畜受么!

哎呀呀…她捂住脸,笑的嘴都合不上,一边翘着兰花指鼓励费德列:“继续继续。”

“行了!”奥古斯汀终于挺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揪住费德列的衣领,在旁边其他几位军官的哄笑声中把他提溜回去,“堵上你的嘴!再乱说话我就写信告诉你老妈你昨天参加了个什么样的聚会!”

于是费德列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咯一声就不说话了。

秦恬笑翻了,怕老妈怕到这份上还真是个奇葩。

“恬!走了!”奥古斯汀很不自在的喊了声,拿起香槟,顺了两个杯子,往外走去。

秦恬应了一声,路过那桌军官的时候,终究不敢太过随意,略微弯了弯腰挤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谢谢…再见。”

“再见!可爱的小姐!”费德列又热络起来,抬手喊了声,那手势,可真眼熟。

“你还跟他们打什么招呼!”外面等着的奥古斯汀很不爽,“一群人渣!”

“呵呵,很可爱的,当你面撬墙角,总比背后说好。”

闻言,奥古斯汀不说话了,慢慢的往前走去,秦恬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此时已经夜幕,一餐饭吃的够久,巴黎市区华灯初上,此时的天空远没有后世的污染严重,头顶深蓝的天幕中星空璀璨,远处连绵的城区霓虹辉映,比这再美的城市,十年后或许就看不到了。

“秦恬,对不起。”奥古斯汀突然道。

“什么?”

“我不该来找你的…可是我忍不住。”

“怎么了?”

奥古斯汀沉默了一会,坐在沿河的长椅上,倒了两杯香槟,一杯递给秦恬。

秦恬挨着他坐下,小小的抿了一口,等他说话。

“你该知道,战后,跟德国军官有联系的女人,都什么下场吧…特别是法国。”

“…”

“我最近总在回忆这方面的事情,我嘲笑法国人无能,他们打不赢仗,要靠别人才能夺回国土,战后分赃也没多少收益,于是他们只能撒气在战俘,和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对德国人虚以委蛇的女人身上。”

秦恬低下头,转着杯子,出神的看着杯子中印出的塞纳河幽幽的波光。

“但是我现在越来越害怕…如果因为我的关系,你受了伤,或者是,别的什么的,我该怎么办…”说话间,奥古斯汀抚着额头,缓缓滑下脸颊,呼了一口气,“果然,段数不够啊,要是再聪明点,总能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你…”

“奥古…你原来不叫奥古斯汀把…”

“废话,罗桐,梧桐的桐。”

“那好,罗桐,我问你,火车站我揭穿你以后,你有没有想过到巴黎找我?”

“当然,我甚至为此死缠烂打找上了古德里安。”

“哇酷!古德里安!?”秦恬惊讶一下,又拉回正题,“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去巴黎,所以就算在马奇诺防线被拦下,我还不照样十一路开过来了?”

奥古斯汀看着秦恬,睁大眼睛:“你,走过来的?”

“你都没问过我怎么过来的,我又没机械化部队!”

“…”奥宝宝的蓝色大眼似乎有水汪汪的趋势。

“重点不在这里啦!”秦恬潇洒的一挥手,“重点是!我在来之前,对这个家没有丝毫感觉,甚至那个时候住在被德军占领的村庄比这儿还要安全,可我为什么还是走过来了,你明白么?”

“不明白。”那一脸我明白我就要你说出来的贱兮兮的表情。

“好吧,你赢了,那是因为,你会来啊!”秦恬站起来握拳道,“我穿到这已经够悲剧了,总要让我遇到点好事吧!尼玛!”

48幕后

一个月后,奥古斯汀有新任务,来打了个招呼,真的只是个招呼而已,他假假的披了件银灰色西装配着下面岩灰色的军裤,在福气楼门口给了秦恬一个小小的拥抱后,就跑出去拐过街角,脱下西装交给留守的朋友,坐上轿车离开了。

秦恬只是跟到街角,看着他离去,然后回到家中。

这是下午的空闲期,秦母坐在柜台边的摇椅上,一边拆毛线,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朝门口抬抬下巴:“那是哪家的小伙啊这么运气,让我们阿恬都这么放不下了。”

秦恬勉强一笑,她知道奥古斯汀穿着西装来是为了掩人耳目,可是她不行。

奥古斯汀离开好几天,如果秦母问这个三天两头把秦恬拐出去的男孩怎么不来了,她确实可以编谎话瞒过去,可是以后呢?战后呢?

她沉默了半晌,走到秦母身边,蹲下来,额头靠在她的大腿上,随着母亲轻轻的晃动。

秦母放下毛线球,手插入女儿的头发中,柔柔的抚摸着。

许久,秦恬道:“他是个德国军官。”

秦母一顿,然后继续揉她的头发,声音轻轻的:“然后呢?”

“妈,德国不可能胜。”

“恩?”

“他们在用一个国家对抗全欧洲…他们不可能赢。”秦恬说的很平淡。

“那么,你们有打算吗?”

“他下次来的时候,如果穿着西装,你就当不知道…好吗?”

“那如果穿着军装呢?”

“就让阿爸,和康叔,拿扫帚把他打出去!”

秦母半晌无言,最后长长一叹:“阿恬,你这是何苦。”

秦恬有些哽咽,她觉得自己很镇定,可眼睛还是酸酸的:“我不苦…我怕苦了你们。”

秦母叹了口气,不说话。

“妈,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秦母微笑:“因为我们早就知道啊。”

“啊?”秦恬惊讶的抬起头。

“长这么大还跟小孩子一样不会自己整理东西,你的箱子摆那么久都不会自己整…你说说,那把枪是怎么回事?你阿爸好歹也有点见识,那枪,满大街的德国警察带着,怎么我们家阿恬也有呢?”

“…”

“阿恬,你也长大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对不对?”

“恩。”

“那么,我们相信你。”

秦恬低下头,什么都说不出来。

无论家中多么温馨,开着饭馆终究不会轻松,秦恬的到来只是给父母减少了一个服务员的薪水,即使她是个复合型人才,甚至因为这是中餐馆,她偶尔还能掌勺做两只别具风味的小菜。

可是终究有许多活儿要干,而且因为巴黎现在的特殊情况,庆功的德国军官和醉生梦死自欺欺人的法国上层总是有很多宴会要开,注重美食和面子的主办者自然是最肥美的羔羊,福气楼算是法国现有的少数几家中式餐厅中顶尖的,一些大型的宴会或者沙龙大多是邀请福气楼的主厨。

秦父自然是手艺最好的,可是他要管理餐厅打点生意,所以一般外派的都是二把手康叔,他一直都干得很好。

康叔五十五岁了,长得却像六十五岁,他是父亲的战友,两人一起当华工,所以也可以算是工友。康叔一战时因为秦父的间接关系受了伤,从此无法有后,而秦父愧疚的不行,一直接济他,后来开了餐馆,擅长川菜的康叔也加盟了餐馆,中国南方东西部两大菜系强强联合,福气楼蒸蒸日上。

只是经历了冬天后,开春时康叔的关节炎总没好,秦父外派了几次后,有点吃不消,两老就这么轮流替换着,毕竟他们不去不行,可是帮工的小伙子不机灵,帮不上大忙,宴会做菜各种事情总是要他们亲力亲为,要不是秦恬回来了,他们已经在考虑挖另外一家中餐馆的墙角了,花点钱没关系,总比拖垮了二老身体好。

虽然秦恬回来了宴会邀请还是得二老出马去做菜,可是好歹其他事情不用他们操心了,只要专心站着掌勺,交接,安排菜,酬劳甚至摆盘等全都秦恬负责了。

虽说下午奥古斯汀的离开让秦恬颇为失落,但是晚上的宴会还是得工作,这次的工作算是轻松的,主办者愿意负责材料的采买,这样就省了跑供货商订菜的麻烦,但是同样,这种情况下就必须听主办者的,比如别人点什么,他们就得做什么,而不像一些自己买材料的宴会,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一些简单并且事宜宴会的中式小点心。

“类个肥佬作孽哦,居然还点名要佛跳墙,他怎么不点满汉全席撒,我们又不是做不出来,一下午炖什么佛跳墙哦!材料都买不齐!”

一上午时间主办者的管家已经来跑了好几趟,显然主办者很紧张这次宴会,食物增增减减改改换换把康叔愁得头发都白了,而下午秦恬跟着康叔出门前他还在唠唠叨叨。

“阿恬啊,东西都拿齐了?”

“恩!”秦恬熟门熟路的提着装特制调料的布包,背上背着大铁锅,铁锅里装着康叔用惯的菜铲和用具,有点略重,所以她得弯着腰…路过一个橱窗时她借着余光看了看,感觉一只忍者神龟路过了…

这一次的工作地点在一个公园里,位于第八区的蒙梭公园,秦恬不知道蒙梭公园,对于法国她所知的仅处于天朝人民的平均水平,虽然这段时间有点增长,但是战时就是不一样,她和奥古斯汀出去顶多找个咖啡馆聊聊天,反正这么久了,她没去过卢浮宫,没见过凯旋门,也没瞅见埃菲尔…

暴殄天物啊!人家出国十五天十国游都把能见的都见了,她在巴黎一个月啥都没瞅见,就跟塞纳河对视了!

第七区第八区听听似乎相邻,但其实有点略远,隔着一条塞纳河,还都是略大的区,他们得坐地铁去。

其实秦恬很想坐坐电影中出现的那种欧洲有轨电车,可是问了才知道,巴黎竟然在三年前取缔了有轨列车,原因给新出现的交通工具——汽车,让出道路,而之所以她问这问题没人怀疑,因为她三六年去的德国。

秦恬结合现在自己的年龄,掐时间算了算,偶买噶,可怜的小孩,她离家的时候才多大呀!

两人走到地铁站,地铁站人并不是很多,那时候巴黎的地铁并不像现在秦恬见过的那样长的那么像终结者,而是非常普通的电车一样,边缘还有雕花,显然开的并不是风驰电掣的那种,玻璃窗里面绅士淑女们谈笑或是看报,一副太平景象。

她以前上大学前住的城市不需要地铁,后来上大学所在的城市没法造地铁,所以她统共也就到其他城市旅游稀里糊涂的坐过一次地铁,结果现在明知道跟着康叔左顾右盼那副新鲜样非常土鳖,她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

秦恬牌忍者神龟因为那个“龟壳”没法坐在座位上,她只能顶着各色目光硬着头皮站在康叔身边,康叔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帮她拿着小包包。

一路上观察发现,地铁里几乎没有德国士兵,或者说根本没有。

想来也是,德国士兵自有他们在地上的交通体系,运兵车,轿车还有摩托,他们的观光手段多种多样,根本不需要也不会来这儿挤地铁,而且很有可能被一些热血的巴黎青年分尸了悄悄抛尸在铁道里被地铁来回碾压…

换种悲催的说法,沦陷的巴黎,地上是德国人的,地下,才是巴黎人的。

很快到了站,秦恬和康叔随着人流走出地铁站,康叔好歹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对于几个重要地点还是心里有数的,当下带着秦恬笔直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秦恬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虽说七区八区同在巴黎,只不过被分成区块罢了,但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到了八区后,那些街道什么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似乎,更加精致,和大气一点。

见秦恬左顾右盼看的新鲜,康叔看看时间还够,便缓慢了脚步微笑道:“好久不来了,想起了什么?”

“什么?”秦恬眨巴眨巴眼。

“你小时候在这儿,”康叔指着一个拐角,“转弯再走个百来尺,尿在了你阿爸身上,哈哈!”

--|||秦恬满脑门子的黑线。

“然后你哥,还傻呵呵的去闻你的尿布!哈哈哈!”康叔笑的更欢。

秦恬的背伛偻了…“康叔,快走吧。”

“哈哈,好!哈哈。”然后康叔很不厚道的带着秦恬“重温”撒尿之路,秦恬正满心郁

卒,深感六月飞雪,结果走出了巷子一抬头,她愣了。

空旷的广场带来的是新鲜活跃的空气,眼前有着绚烂的灯光和幽静的暗处,她一直相信自己迟早把巴黎玩了个遍,却没想到凯旋门会那么干脆而犀利的撞进她的视野。

没错,远处,那一片空旷总伫立的,不正是凯旋门吗?

电视上,电影上,图片上,封面上,就连秦恬的圆珠笔上,到处都映有凯旋门和埃菲尔铁塔,此时一见,亲眼和图画果然不同,它的气势浑然天成,给在秦恬心目中略带阴柔的巴黎带来了一种别样的霸气!

“这什么眼神啊阿恬,又不是没见过。”康叔好笑的拍拍秦恬的背,“你阿爹跟你说过咱们的长城吧,比这雄伟几十倍几百倍!洋人的东西就是这样,华而不实,你说好好的造个门,不能御敌不能守城,哎哎,劳民伤财!”

谁说不能御敌…秦恬腹诽,要不是这些个“华而不实”的艺术品,巴黎早被轰成渣了!

路过凯旋门,往东北方向走了许久,经过一个标着古塞勒大道的路牌,远处,一片朦胧的绿意。

“那就是蒙梭公园了。”康叔走得有点累,扶着膝盖道。

秦恬蹲下身,双手给康叔揉着膝盖,即使光摸着,就能感觉到膝盖中的滞涩。

“我还行,走了,还有很多活要干呢。”

“恩。”

宴会要晚上才开始,现在是很多被请来的特色菜厨子的准备时间,接待的侍者把他们带到了已经布置好的宴会现场,指着正在指挥的管家,告诉他们如果有事找管家。

接着就是庭院后面的一间屋子中,那儿有好多个灶台,已经有不少厨子占着一个位置开始干开了,还有不少都是熟面孔,康叔带着秦恬打了几声招呼,便到他们指定的位置开始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