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凌羽翔算个什么东西,下次正面交锋,我孙驭一定让他这个不败战神尝尝失败的滋味!”(小翔啊,你真的很遭人嫉妒啊)

孙驭望着近在眼前的暗香楼,笑容都明亮了几分,看见的仿佛是那一片光明的前景。

几个禁军熟练地轰开暗香楼的大门,众人蜂拥跨入。

谁找到那个女人,就是一件大功!昨夜皇上对太后提的要求便是不得伤害荣华王妃,据说荣华王妃身边有凌羽翔暗阁保护,他们这五百禁军,理所当然地接下这最大的任务。不过,荣华王妃究竟是哪点好了?一个凌王爷已经够让人吃惊了,竟然连皇上也似对她上了心。

相对于门外的洁白皓月,楼内的昏暗让人眼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孙驭也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忽然之间一股森冷的寒意笼罩着整个头颅压了过来,孙驭不由打了个冷战,眉间皱起往上看去。一看之下竟然大骇,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撞上了旁边的副将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上面的长凳上坐了一个人,两道幽暗犀利的森冷寒光就那样阴森森地盯着下面这一群人。

这样好似地狱修罗般的目光突然从一片昏暗中冒出来,确实让许多人一下子失了胆气!许多禁军手中的兵刃反射性地握紧,额头都紧张地冒出了冷汗,有点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影是人是鬼。

孙驭到底是将领,挥手压下了禁军的内乱,眼睛适应了黑暗,景物清晰不少,大着胆子向上仔细瞧去,这一瞧,不由哈哈大笑,白森森的牙齿幽暗之中看的分明:“我当是谁呢,原来荣华王妃已经在这儿等着我们了,想必是暗阁相告,看来皇上和凌王爷目光不错,都瞧出了传言中的草包公主实际是个头脑聪明的女人。”

上头那人闻言,施施然负手从长凳上就那么站了起来,依旧是男装打扮,微微一笑,却是一种极致的潇洒舒爽之态,那么悠闲自然,仿佛眼前的这五百禁军,在她眼中,根本视如无物,她叹口气道:

“教头来的可真慢,我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呢。”

听她话中似乎有异,孙驭傲然而不屑地四扫一圈,冷哼一声:“王妃说错了,过了今晚,这教头就该改叫元帅了!”

“元帅?哦…”黑暗中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悄然眯起,闪烁着更为凌厉的锋芒:“方才我听见孙教头说凌羽翔不算个什么东西呢,正面交锋要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看来孙教头是很有信心了?”

孙驭一阵心惊,他的语声虽然没有刻意压低,但是这里距离大门之外有着一段距离,若非耳目异常灵敏怎么可能听得清楚?这么看来,她果然如宫廷传言所说是个高手。

“王妃似乎不信?”孙驭冷笑:“凌羽翔是没有与我交过手,若是交过手…”

“若是交过手,你早就已经死无全尸了,哪里还能在这里活蹦乱跳,口吐狂言!”他算哪棵葱?竟然敢自比凌羽翔?风行烈实在无法忍受凌羽翔被人如此评判!

更为冷酷又猖狂的语声从头上传来,见她双目中满是不屑和漠视,孙驭心中大怒,极为恼火。

“荣华王妃,不要以为你武功高我们就怕你!你那两下到底是江湖把戏,对着军队军阵岂是儿戏?你有本事出手吗?这里五百禁军,还怕捉不住你一个小小的女人?”孙驭见此样子也懒得做了,凶恶地一咧嘴:“就算是有暗阁保护你又怎么样?现在这大都早就变了天了!此时,军机处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各路大臣就是有凌王爷的下属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你?哼,凌羽翔在京中,或许我真的怕他,可是今日又有战报,秦凌边境出了几股穷凶极恶的盗匪,还有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烈军,他哪还敢分得下半点神,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天芜之外,有心无力,哈哈,明天的大都,还不是我们的吗?”

周围的禁军齐齐踏前一步,欲要捉人,却疑惑地望着那个突然悠悠长笑的女人停了下来。

“王妃,难道是疯了?”

风行烈的轻笑穿过重重黑暗,清晰入耳:“你是不是搞错了,谁说你的军队掌握了军机大权?谁又说你的人手将整个京城的重要官员一一虏获了呢?”

“不愧是战神的王妃,听王妃的意思,倒是有一搏的念头。”孙驭鼻子里哼了一声,嗤笑道:“到了现在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有一万三千人马已经进入城中,你有多少人?能够力挽狂澜?”

“九十八人!”风行烈答得极为从容。

一阵沉寂之后,五百禁军发出了哄然大笑,孙驭笑得眼泪几欲流出,又好笑地问道:

“王妃说的自然是暗阁吧?那我们这五百禁军,王妃又要如何对付?用几人对付?”

依旧是负手而行,孙驭虽然在笑,却又觉得风行烈此时的身段简直漂亮潇洒到了极点,她墨发轻扬,笑语嫣然:

“我!一人!”

周围的笑声突然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犹如见了鬼似的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不是不觉得可笑,她口中所说分明可以算得上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只是,眼前的女人好整以暇地一步一步走近他们,一股强烈的压迫感竟然油然而生!

那是什么?孙驭问着自己,结实的右手却不由自主摸上腰间跨刀的刀柄,挥刀而出!

“砰!”黑暗中一阵惊恐而混乱的惨呼和闷哼,混合着黏糊的液体飞溅到脸面上,被震飞出去的孙驭手忙脚乱的爬起,骇然地看着已经躺下的数十条身影,隐隐听得见血液从幽冥之中流出的声音,角落里的残肢断臂安静得可怕,孙驭不自觉的干咽了一口唾液,只觉得自己一定是见鬼了!

那个女人依旧是潇洒漂亮又悠闲地站着,右手上不知何时倒提了一把比她人还高的长刀!孙驭心里震惊,方才她挥手之间竟然杀了十余人!虽说大多数人未有准备,可是这连禁军这样的精兵也无法反应过来的杀人手法简直是…可怕!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五百人一拥而上,她也没有生还的道理!

孙驭握紧跨刀指着风行烈高声喝令:“还不上!要发呆发到她把我们一个一个杀光吗?”这种关头谁还想着命令如何?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是个极大的问题!数十名禁军冲上前来,出手之间全是杀招!

风行烈双足一点,突然身形飘逸地向后退去,一点也没有了方才的狠辣决绝。

孙驭想起了什么的似的,大吼道:“所有人快离开原地!撤出去!”

他们是想走,反应也的确算得上快了,只是没等他们一步跨出,四面八方不知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渔网便落了下来,连同大门也堵得严严实实!

孙驭和一些人身手较为敏捷,就地一滚,飞身跟上风行烈的身影,总算是躲过一难!只听身后更多的人纷纷惨呼,那些藤网上有着细小锋利的刀刃不说,竟然还涂有麻药!一时间许多人根本挣脱不出!黑影一闪,风行烈又是一声长笑,手中长刀脱手而出,在黑压压的虚空中舞出一道厉烈风华,一阵“啪啪啪啪!”的脆响,大批弩箭的固定纽带切断,一匹透着寒光的箭支在那些倒地的禁军之间交错成一张巨网,哀嚎声,骨骼断裂声,劲弩钉入木柱的劲声乱成一片,高处的几坛液体翻滚而下,顿时淋了已经惨像连生的禁军们一身!

“是酒…是酒!”不知是谁呼了一声,果见一道明丽的颜色落入大厅之中,哄然巨响!霎时之间,暗香楼亮了起来!烈焰伴随着惨叫和鲜血留了满地,整个暗香楼瞬息之间变成一片火海!

孙驭瞧着面前起码折损了三百人的禁军,喉咙像是被噎住一般,一双红眼瞪得要凸出体外,死死盯住风行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里的一切如果可以称为精心算计,那别处何尝不可以精心算计,如果是这个女人…

火光中,身负长刀悠然而立的女子,还是那般潇洒,她嘲讽地对他一笑:

“知道吗?你有七败,兵家作战一子错而满盘数,更何况你连输七招?第一,你城外一万兵马担心打草惊蛇,分作三次前后时间不等送入城内,分散兵力,易被逐一击破。第二,城中不比野外,街道巷战,人多何用?反增混乱!第三,军内将领调度无法掌握兵力实情,兵不从命,自然落败。第四,为了剔除对凌羽翔忠心之士,你启用新人过多,虽然他们体质不弱,可根本毫无实战经验,一旦遇到状况只会四散而逃不知配合攻取,怎能不败?第五,你根本不清楚大都所有巷道地形,哪里是死角,哪里可以布置暗箭陷阱你从未彻查。第六,你自以为凌羽翔被调走,便毫无顾忌,轻视对手麻痹大意,深入敌境而不自知,陷阱埋伏必定逃不掉。第七,你总觉得能够力挽狂澜的除了凌羽翔便没有了他人,似乎只有凌羽翔才是一代战神,那么…”说到此处,感受到烈焰的高温,一片火海之中风行烈的眼里折射出许久不见的豪情和战意,长刀在手中悠然一舞,带起一片鲜红血肉:

“我便让你见识见识,这世上的战神,战场上的修罗,绝对不是只有他凌羽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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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京都:第十五章 应去如风]

叶飘和紫沫带着近卫军副统领赶到暗香楼的时候,瞧见的是一片森然的火海,狰狞的火舌和木材燃烧得“劈啪”作响,周围诡异地没有看见任何人影。

“王妃!”瞧见这样的情景,紫沫有些无措地高呼了一声,没有回音。

叶飘和紫沫互望一眼一阵情急,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已经打从心里佩服起了风行烈。她那美眸轻扬,举手投足浅笑之间运筹帷幄的风度和智谋,简直能与王爷一较高下!

她只是瞧了一遍大都地图,就找出了适合安排埋伏突袭的地点四十八处,吩咐除了他与紫沫以外的暗阁四十八名成员在当地布置毒网,驾好特殊弩箭,蛰伏等待,另外四十八名成员则负责呼应,诱敌,每处地点相隔不远,若有需要,这四十八人随时可以相互增援,以保万无一失。

她能够通过兵力的布置和大致作息时间,精准地推算出敌将心理,指出护城军分批进城的弊病,吩咐他们在那些士兵得意洋洋松懈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杀首将,陷阱突击,奇袭之下,那些从未真正经历过沙场战乱的士兵,果然乱作一团。

她又安排几名暗卫在突袭以后,趁着夜黑混乱,混入敌军,散布凌羽翔归来的流言,制造惶恐,引得原本受到打击的残兵心神混乱,再诱几股残兵撞到一起,慌乱之中只当是凌羽翔的人,当然是胡乱开火自相残杀,暗卫所要做的不过是收拾最后那一点残局,轻松得连他们自己都不敢想象!

她更瞧出近卫军实力出众,不比护城军,但近卫军副统领卫文却是个目光长远之人,只是瞧见太后手握禁军和护城军,他无力回天,才就此妥协。肖云太后也知道他能看清局势,眼下她手底人手不足,才启用了这个人,现在却给了他们天大的机会。

在幽影成功地暗杀了近卫军大统领之后,紫沫和叶飘按照风行烈地吩咐悠然现身,向卫文施施然说明了局势状况,说到中途,有兵急切来报,言道护城军死伤惨重,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在城内巷道里不分敌我地大肆混战,卫文听得震惊,他们也听得心惊。

计划到底是计划,在布置开始的时候,他们也忐忑不安,几乎是下了必死决心去干,谁想到王妃竟然真的料算得分毫不差!效果甚至犹在估算之上!

而卫文明白就算没有这一出,凌羽翔也迟早会归来重掌大权,当机立断,高声地把肖云太后欲揽朝纲的种种罪状煽动了几句,然后由叶飘三人急切地逼着赶着,领了一路近卫军风雷火急地赶到这暗香楼。

五百禁军可不是说着玩的!就算护城军败得一塌糊涂,但护城军毕竟只能算是杂牌军,而禁军却是肖云太后手里的王牌,王妃一人拖住他们,可别出了什么状况!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别说不能同王爷交代,他们自己心里也会难受。

卫文也不是个痴傻之辈,这个用如此手段挽救了凌国一场浩劫的女子对凌王爷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前一阵子凌羽翔的态度在此时显得再正常不过,当下挥手高呼:“立刻救火!你们十人随我进去,一定要救出王妃!”

火势急切,叶飘等人一语不发淋湿了全身飞身入内,四周一望心头一阵战栗,好一座炼狱啊!这些火光中的尸体,无疑就是那五百禁军了!王妃竟然真的一人一脚端了五百禁军!若不是亲眼瞧见这些人的尸首,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吧?

狰狞的火势已经将整个暗香楼笼罩,很快楼体面临坍塌,叶飘等人寻无所获,只得无奈退出,暗阁另外九十六人兴奋地带了胜利的消息,纷纷赶到,却只瞧见一片犹自冒烟的废墟。

紫沫神色黯然:“王妃她…”

“闭嘴!”叶飘握紧了拳头,也不知道现在是何种心情,九十六名暗阁成员纷纷低下头去,他们是暗卫,理应以国家为重,此时明明挽救了一场国难一场浩劫,明明是他们创造了奇迹,然而竟然没有一人能够痛快地说一句我们赢了!

他们凭的什么赢?那个给他们出谋划策的人,那个让他们拿下了这一场奇战大功的人,那个王爷叫他们拼死护送出城的人,却…

紫沫没有说完,卫文替她轻声说了下去。

“王妃可能…和禁军同归于尽了…”

叶飘只觉得心中一堵,竟说不出的难受,也不知是因为无法同王爷交代,还是单纯的为了那个嚣张凌厉神采飞扬的女子。

剩下善后的事情,卫文做的极为迅速,城市的街道由近卫军快速清理,凌御寒很快和暗阁联系上,肖云太后东窗事发,几乎所有能够动用的军力在这一役之中死得精光,手里无兵哪里还能兴风作浪。凌御寒念及她终究是太后,只是将其软禁起来。

再然后的彻查叛党,诛连等等也够他忙上好一阵子。

事情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第二天依旧繁华的大都内,这一场百人战万人的奇战便被传的沸沸扬扬,晚上虽然宵禁,终究还是有胆子大的在家中的墙里看着外面,说起来更是口沫横飞,添油加醋。

凌御寒一道圣旨下来,“荣华王妃”追封为“战神王妃”,又赐封了一大堆的虚设头衔,大肆渲染其智慧胆色,让百姓们更加疯狂的传颂起这位巾帼英雄,举国哀悼数日,加上一场大型葬礼,这样一个人总算是风风光光的去了。

在大凌国举国哀悼这位“战神王妃”的声音之中,通往天芜城的官道上,一支长长的大型商队悠悠而行。

几个百无聊赖的随队家将相互笑着扯起闲话。

“这些日子大凌真是乱,京中大变,凌王爷和皇上已经够不消停了,现在连肖云太后也来参上一脚!”

“肖云太后算什么!一介女流,怎么能干预朝政!”

“其实这肖云太后手段也够了,若不是最后出了个战神王妃,我看京城还真得变天,咱们这商路恐怕也不用走了。”

“听说那战神王妃还是南藩第一美人,容色之美天下无双,皇上开始未见到她本人转手赐妃给了凌王爷,白白便宜了他。”

“凌王爷对王妃可真是情深,那一阵子王妃病重,京城上下谁不知道,凌王爷成日成夜都守着王妃呢!王妃去了,我看前线的王爷心里也必定不好受。”

“可惜了王妃啊…”

众人叹的叹,摇头的摇头,声音在金黄色的晚霞中渐渐淡去了。

“主上…你和那凌羽翔…”幽影担忧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躺在马背上单手支起脑袋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眼睛终于眯开了一道缝隙,目光隐隐透了几分凌厉霸道,俊颜上扬起一个极为有魅力的微笑,翻身坐起。

一身华美的黑衣,红绳束发,一张俊美得天理不容的脸,一身无人可以忽视的绝代风华!

他闭目时就引得商队中许多女子偷偷扒着车窗观看,此时连许多男子的目光也跟着不由自主地飘了过来,就连方才那位说荣华王妃容色天下无双的男人也不禁拍了拍马背笑得直喘气。

“我们乱说什么!现实点吧,我见过的人里,就数风六少最俊了!恐怕比起大凌第一美男子的凌王爷还要俊呢!”

“凌王爷我是没见过,不过六少的模样的确是男女通杀啊!哈哈…”

风行烈笑容诡异,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张,很是无害:“老秋,余兄,小弟我突然手痒了…”

没等他话说完,那边两个赶紧一夹马肚子,一溜烟跑的影子都没了,商队中立时响起乱七八糟的爽朗大笑。

有些深意地瞧了一眼身后逐渐远去的城池,风行烈淡笑着对幽影道:“还记得当初我组建暗月门,召集幽冥十卫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幽影狠狠点了点头,当年的话他一直一字不忘。

“主上你对我们说,那些该忘记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永远都不要回头去看。如清晨晓露,日出则晞,又似山顶流云,风吹则散。”

“那时候我十三岁…”

“那时候,幽影也只有十六岁。”幽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

似乎是沉浸在了往事的回忆里,风行烈带着一抹轻柔的笑,长叹一声。

如果不能过埋葬过去,为着过去耿耿于怀,那么未来的路要如何去走?

该背负的责任总要有人去背负,放不下的人,为着她东奔西走的人,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见他们?有什么理由一直逃避?

秦国大乱,边境匪寇丛生,异军突起却孤立无援的烈军毫无疑问就是她曾经的烈焰骑,他们都在如此努力,她难道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吗?

然而她也知道,有些事情,有些温暖,能够过去,却不能够忘却。

若是还能再见…

就让我们在战场上,就让风行烈和凌羽翔再比高下吧!

迎着落日,唇边漾起的笑容何等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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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境风云:第十六章 战地烈影]

从大都到边关,从边关到秦境,一路行来,随着遭逢的盗匪数量愈发增多,风行烈的眉头也皱的愈发地紧。

上次来到这片土地上的时候还是繁花似锦,绿意盎然,纵然没有京城那般昌盛,也不比这般荒凉!然而短短几月,世界竟然转眼之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四周乱民们眼里全是病态的冷漠,争食,乞讨,逃窜,抢劫,只要是能活下来,他们什么事不能做?幽影在旁一声轻叹,仿佛是想到了多年之前,他流落民间的那些日子,如果没有主上,或许他如今比起眼前这些围在一起殴打混战只为争地上一条死老鼠的难民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这些人会不会拿咱们当肥羊吃了…”关秋露出一个怕怕的眼神笑道,他和余少凡都喜欢腻在风行烈左右,自从他在见面那日露了一手不凡的武艺将他们信手甩出后,这两个崇拜英豪的年轻人虽然怕她,却也便不死不休了。

风行烈微微眯了眼睛,为了避免太过灼热的视线,出行的第二日,一块小巧的银质面具便遮了上半个脸。她有些淡漠地投去一瞥,语声清淡温润,懒洋洋的躺在马背上,没有起身的念头。

“他们不会做什么,草根树皮吃两天死不了人,但若冲上来,那真的是在找死。”

难民纵然疯狂也抵不住武力威慑,他们想活下去,但没到最后关头,谁都不想往枪口上撞!这支商队虽然看似肥大,可是人人腰间跨刀,座下跨马,每一个看起来都似常年走镖出生入死的汉子,眼底闪烁的是无情和冷酷,现在活下来的人这几个月来哪个不是吃尽了苦头?一见这阵仗,乞讨都没了心思,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这一支大商队,说白了就是走私的,主要的买卖是同军队交易药材马匹,哪里有战事,就往哪里去,多少年走下来,谁能不麻木?

风行烈和幽影与他们随行当然不是为了经商,而是为了混出大都,那一阵子历经大变,大都内外盘查尤为森严,同他们一道上路可以避免许多麻烦。况且,幽影还打探到,这些人的交易对象正是风行烈此行的目的——烈军。

当年风行烈创建暗月门,从少年之时开始一直跟随在她身边,最具商业谋划头脑的的十名青年各奔东西,前往各国国都自行在国内发展壮大,一晃数年,如今已经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这十人便是江湖人尽皆知的暗月门十大高手,幽冥十卫,另外的一批人,则是烈焰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风行烈在秦国当初的战乱之中救下的,而凭风行烈看人的眼光和栽培手段,又有谁能不对她死心塌地?不是风行烈自负,曾经二十一世纪黑道商业大家族的风家六少,驾驭人才和部属的能力,确实还在凌羽翔之上!

暗香楼只是暗月门在大都的一个小小分布,并不是全部,幽影手下不是没有人手,只是那些人只擅于利用各种管道侦察情报,身手比不得暗阁中人,所以在大都,风行烈也没有直接调度暗月门。

能够作为不败战神,风行烈并不是仅仅靠兵法上的战略谋划,而是靠着手里的一张又一张的底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他人眼中这种蠢事,哪是她会做出来的?

虽然风行烈并不为自己当初的任性决绝所为而后悔,但瞧着这大秦境内曾经由她守护着的土地,如今变成这一番模样,心里多少有些悲凉更有点不是滋味。

“仗打起来,苦的还不都是都是老百姓。”余少凡叹了口气,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风行烈带了面具,他算得上队伍中最为俊朗的青年,加上他又是商队的大东家,却不坐马车,周围的视线多数集中在他身上。

旁边的几个家将笑了起来:“大东家说笑呢,跑了这么久的生死,看的还不够多么?看多了,也该看淡了。”

风行烈更是索性闭起了眼睛:“既然知道,还给烈军送补给,你这样的行为根本也是在促进战事,虽然并不直接。”

“那六少又是怎么看呢?我们做这种生意的,本来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我们这些人也是从战乱里爬起来的,也是从这些难民里走出来的,算不得什么江湖大侠,只是为了生存才在困难中跑出了这么一条路。几年了,身边的兄弟换了又换,有时候我也很不想把他们往死路上送,可是不干,我们随时都会像这些人一样。”余少凡轻笑着,用手指了指地上目光涣散的难民。“即使从这些人中爬了出来,遇不上大人物,碰不上机遇,哪里来的门路?没人瞧得起我们,没人能给我们饭碗,六少,你说,我们还能怎样?”

略略张开了透着幽光的眼睛,瞧见余少凡神采闪动的眼眸,风行烈扫视着余少凡的轮廓,唇角微扬。

“说的不错,你能将商路打开,扩大至此,又颇具规模,也算是极具商业头脑和才华了。”

嘴上这么说,风行烈心中却是极为动容,人才啊!这家伙能从这些难民里爬出来,能慢慢带着自己的一干人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搞出这么一支极具经验又颇具自保能力的商队,还能看出她身份不一般,极力拉拢示好,想要摆脱此时的困境,这样的人不是人才是什么?

说起来,她也曾经流落街头,白手起家,带着一干小弟成就了一翻事业,若是没有遇到秦涵,或许现在又是另一番光景…

只不过…余少凡目光还是不够长远,就算经历了不少磨练,终究没有看到弊端,终究没有吃一次大大的苦头,而这次…

听见风行烈的称赞,余少凡原本还有些欣喜,此时却见她复又摇头轻叹,不禁疑惑。

“六少,难道我做的不够好么?”

“作为商人,你做的固然不错,但…”极为潇洒修长的身形突地坐了起来,风行烈面色显得有些凝重,锋芒毕露的眸光扫视着远处凹凸不平的山峦,叹了口气:“他们来了。”

周围的人皆是面色一变,行路也停了下来,这条道上走了多少年,听到这样的话,想不出发生什么事就怪了。

“他们是…”

“那三支成日烧杀抢掠的杂牌军,听声音,来的大概有一两千人吧,什么狗屁不通的岘山大王,丰洲元帅,淮谆将军,哼!”风行烈想起来就有气,这三路混账军队虽然是难民被逼得无法生存了强行造反,但是领军的那三个原本可是大秦的官员啊!一看见大秦内乱秦涵秦悦僵持不下立刻在边境起兵造反,居然还敢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蝗虫过境之势,颇有日本鬼子进村的架势,三光政策实行得相当彻底!你们乱就乱了,反就反了,抢就抢了,杀人做什么?自己过不下去了就拿无辜者来出气,一点兵家规矩都不守,真是给大秦长脸啊!

未及思考,那山峦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已经覆盖了下来,喊杀之声霎时之间巨响震天,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余少凡等人虽然生死路上走的不少,到底没见过这种真正的军队阵仗,一时之间只觉得膝头发软,胆气都少了几分。

余少凡虽未惊慌失措,但是脸色终究苍白了起来,苦涩道:“我明白了,这次我们的商队太大,生意冲突太广,又选在烈军和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前来,想不被注意都困难,这些人不会和我们讲理,他们都是强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我们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就是他们所过的生活!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只是走错了这一步,便即将毁于一旦!

风行烈对着天空翻了翻眼睛:“还算你不是太笨。”

“帮帮我们,六少,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若能救我们,这支商队从今往后为你卖命!可有办法逃脱?”在这种关头,余少凡还能注意到风行烈口气虽严肃却并没有太过紧张,犹如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知道取舍,货没了,他们还有些微薄的积蓄在他处,可以重新开始,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逃?亏你想得出,如果在山林里还可以凭借地势打游击,这边是一片平原,逃的再快有军队压境的速度快?一但分散更加难以支撑,商队这么多家将对付那些吃不饱的杂牌军,支撑一小段时间也不是难事。”风行烈瞥了一眼队形,突然音量一提,悠长的声音传到了商队每个人的耳中:“立刻集中火力,不要落单行动,随意走散只是自寻死路,二十人组成一支小分队,自己围成圈子,只要撑下去,我们就有希望!”

余少凡所率的人马立刻形成了一小队一小队的圈形,这些人都有些出生入死的经历,并没有临阵脱逃,倒是另外还有几路小商队的老板面色惨败的从马车中钻出来,也不管那些货物了,吩咐随行家将带领着拼命奔逃。

看着这些和难民一起四散的人,风行烈摇头一叹。

逃的掉吗?前方是哪支军队不知道,后方难道就没有拦截的人马?这三支杂牌军虽然狗屁不通,到底首领也是曾经的小型军官,在烈军的步步紧逼之下,若说没有通力合作,怎么可能?

一旁的幽影早将陈放在车内的一柄赤红色长刀递了上来,风行烈吩咐余少凡照看着自己的人手,轻轻一拍马匹,换了个跨坐的姿势,赤色的弧线划破虚空,长刀已经背到了身后。

敌军马匹的嘶吼声已经近在眼前,风行烈一夹马肚子,银质的面具泛起一层诡异的光,单人轻骑竟然直直冲了出去,对身后喝道:“顶住第一轮压力!后方不过是难民杂兵,不足为惧!”

一道惊鸿反手起舞,人已经从马上飞身而起!招式大开大合之间,一路杀去,已是血光一片!

“砰砰砰砰!”哀鸣长嘶骤然响起!风行烈这一招瞄的不是人,而是前排马兵的马腿!

一时之间马匹瘫如山倒,一片惨呼之中不知多少人落了马,更不知多少人死在了前仆后继的马匹蹄下,冲锋这种战术若是畅通无阻自然威力无比,但是这批杂牌军兵马太过紧凑,根本不知道保持间距,一心想着夺取物资,眼都红了,哪里还管的上队形?此时一旦前排兵马停滞,后方勒马不及,导致的当然是乱成一大团,后面的踩前面的,在后面踩后面的,死的伤的不计其数,冲锋之势被这么一阻声势顿时一落千丈,劲力更是一泻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