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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意这样想,却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打算。

这六日来,南宫玉韬一直同她一起费尽心思找寻上官千山的下落。孟七七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却已经懒得同他理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然现在还像她一样急切地找寻着战神大人的下落,想要尽一切的可能留他在这人世间,当初为什么又要故意设计让战神大人听到那些会令他伤心的事情。

她看不懂南宫玉韬,也没有心思去看懂他。盖因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不知下落的战神大人身上,人总是直到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直到这一刻孟七七看清自己的内心,这世间的一切加在一起,都抵不过一个健康的战神大人重要。人们常说美色祸国,战神大人却连这样的机会也不给她。当他看到自己最终的结局之时,上官千杀便会静静地离开,没有只言片语留下。

孟七七想到此处心头气恨,却不知该恨谁,是这弄人的造化还是想当然的自己。

上官千杀失踪之后,高志远与李强任联手暂代上官军。孟狄获和李贤华仍是安居在安阳公主府上,至今并不知道上官千杀失踪的消息。

第六日,孟七七回到公主府,见过自己爹娘,还要硬撑着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李贤华见她神色仍是不好,爱女心切,私下问她:“我和你母女二人,咱们两个不说外道的话。那天你冒着雨到府上来,我便瞧你不对。问张新敬,他知道的也不多。只是我这心里想这多半与那上官千杀有些关系…”她留心打量着女儿的面容,“你坚持要回去,我这做娘的,也不好拦你,更不知道该如何来护着你。想着你这一去,两个人若是和好了那自然是‘阿弥陀佛’。可是我今天看你,哪能不担心。你瞧瞧你眼底透着的青痕,有多长时间没睡好了?”她看着低头沉默的女儿,越发担忧心急,“你倒是说句话呀,也让娘心里放心些。是他欺负你了,他对你不好了,还是他以为自己手握重兵便能仗势凌人了?你不要怕,有什么事只管跟娘说,爹娘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她说得自己激动起来,掏出帕子才要擦擦眼角,却看到一滴又一滴的水珠砸落在女儿脚边。

却是孟七七低头看着地面,努力睁大眼睛,不希望在母亲面前落泪,然而听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豆大的泪珠争先恐后地砸落下来。她却仍是一声不发,无声的哭了个痛快淋漓。

李贤华没想到女儿会这副样子,顿时慌了手脚。他将这些儿女养育大,旁的孩子总也哭过几次,只有这个小女儿,从生下来会笑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掉过眼泪,至少从来没有在她或面前掉过眼泪,这会儿一席话竟让她哭成这副样子。

李贤华摩挲着女儿的肩膀,柔声哄道:“裹儿乖…莫哭,莫哭,这究竟是怎么啦?你受了委屈是不是?他给你委屈受,你便回爹娘身边来,不要怕,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孟七七此时哪里能听得了这个。将她娘这些话与现实一一对应着听来,战神大人对她简直是戳心窝子的好,她却现在悔之晚矣。她连战神大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现下落的这些泪又有什么用?她一面深恨自己,一面又深为痛悔;无声无息的在母亲怀里哭到抽噎。

这一番痛哭将连日来积郁的情绪发泄了不少,她虽然仍停不住泪却到底收敛了些许情绪,抽着冷气说道:“娘,你别担心我。我只是这几天没睡好,一时有些难受,等我回去好好的睡上一觉,这一切都好了…”

李贤华见她这副模样不敢再劝,更不敢再问上官千杀之事。

孟七七说什么,李贤华都是“好的”,“行”,最后到“要不,你就在娘这里歇一会儿吧。”孟七七却说道:“改天再来。”她要回上官府去,她再也不会缺席任何他需要她在的时刻了。她会在上官府等他回来,若他回来了,她便在那里陪着他,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到了第七天,按照南宫玉韬之前推断的,如果上官千杀焚情之毒发作,那么最多不过还有九日性命。再过一天又过一天,若还没有见到上官千杀,就可以认定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孟七七醒来之后,呆坐在梳妆镜前,镜子里的人面色青黄,双眼凹陷,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侍女劝道:“公主殿下,您好歹合一合眼,歇一会儿,出不了大事的。”

孟七七轻声道:“我要第一个见到他回来。”

另一个侍女劝道:“便是少将军回来了,公主殿下却把自己给熬垮了,到时候可怎么是好?”

孟七七眼中一亮,任何上官千杀可能回来的假设都让她心头欢喜。她轻轻说道:“能等到他回来便行。”她派出去找寻上官千杀的人,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任何人带着准确的消息回来。

当天上官千杀离开之后,她就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兵力去查访他是向哪个方向走去的。然而众说纷纭,竟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她便只好天南地北的派出士兵去。

南宫玉韬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奇怪的办法。

“你很想见到上官千杀回来是不是?”

孟七七看着他,眼珠转了一圈没有说话。两个人都知道这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南宫玉韬说道:“你这样派人去找,他是不会来的。”

孟七七怔怔地问道:“那要怎样去找他才肯回来?”因为长期没有睡眠,她现在的思维已经转得很慢了,几乎一不小心就要合上眼睛睡着——然而她知道,自己现在即使真的阖上了双眼,也无法入睡。

南宫玉韬咧嘴一笑,露出一个不算友好的笑脸,“你实在是太不懂男人了。”

孟七七不去理会他话里讥讽与调侃的意思,只是问道:“你说要怎样做才能找到他?”语意哀切,从前种种她看似已经放过了,现在只求能找到战神大人——旁的都是细枝末节。

南宫玉韬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若想要找回上官千杀,便要让我暂代皇帝之位。”

孟七七终于睁眼看向南宫玉韬,有些茫然的说道:“这当真是你想要的吗?”她这样问着,心中却没并不是很在乎答案。她想过很多种变态表哥的动机,还想要做皇帝是其中最不可能的一种。毕竟做皇帝这样无聊的事情,实在不像是变态表哥会想要做的,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就站在对面亲口对她讲出想要做皇帝的话来。

孟七七沉静地看着他,慢慢说道:“你要做皇帝,便做皇帝。只要你能帮我找回战神大人。”

南宫玉韬微微一笑,“那你这便是答应了。”

孟七七点头,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若是找不回战神大人,她是必然要带变态表哥一起为战神大人陪葬的。她打量着南宫玉韬,因为已经是第七日,孟七七心里知道,战神大人安然回来的可能性很小,便不无恶意地揣测着,等眼前这变态表哥做了皇帝,又被她带去给战神大人陪葬,不知道后来者会给他起个什么样的谥号。

南宫玉韬对上她的目光,微蹙着眉头,淡淡道:“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一定在想,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等我找不回上官千杀,你便会出手让我给他陪葬,是不是?”

这猜测分毫不差。

孟七七静静听着,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目光平平扫过南宫玉韬面上,落在一旁的梳妆镜上,缺少睡眠让她的反应变得迟缓。所以停了两秒,她突然又盯住南宫玉韬,原本迟钝的眸子一动,几乎恢复了往日的灵动。

“怎么?”南宫玉韬看着她的举动,淡淡问道,“你还有什么别的条件吗?一次都说完吧。”

孟七七仔细审视着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南宫玉韬她当然认识,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明明有种最近才…电光火石之间,孟七七记起来了!上一次她有这种诡异的违和感,是在南宫府的书房里。那次南宫玉韬设计让战神大人听到了她私下的话。那么这次呢?

她本能地看向门窗的方向。然而几乎在目光移向门窗的同时,孟七七心底已经知道,战神大人这次不会立在外面听她讲话了。她失落,却已经在这七天之中习惯了这种失落。因此她也并没有别的举动,只是慢慢垂下眼睛,细长的睫毛掩去了她眸中的神色。

“没有别的条件了吗?”南宫玉韬不紧不慢地催促着,仿佛在等孟七七反悔。

孟七七低哑道:“我只要他回来。”

只此一愿,别无所求。

南宫玉韬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孟七七一眼,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说道:“那此事就算成交了。”

孟七七不耐烦听他讲这些算计,终是忍不住讥讽了一句,“南宫玉韬,你不觉得自己很矛盾吗?”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而不是玩笑般得喊着变态表哥。

南宫玉韬眸色一闪,“你要反悔?”

孟七七冷笑了一下,“我没什么好反悔的。倒是你,”她终于爆发,“七天前设计让战神大人听到你我谈话的人是你;他中毒离开到处找寻他的人也是你;现下拿他的下落与我做交易的人却也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不矛盾吗?”

“不矛盾。”南宫玉韬丝毫不带情绪,淡淡三个字挡住了孟七七汹涌喷出的怒火,他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你要是情绪稳定了,我们就来谈怎么找回上官千杀的事情。”

孟七七听到这话,深吸一口气,暂且将别的事情都放在一边,“你说。”

南宫玉韬摸了摸下巴,说了波澜不兴的四个字,“你嫁给我。”

※、第127章

等到整个南朝都在为新帝后的婚礼筹备之时,孟七七却好似大梦方醒。

在最开始听到南宫玉韬的提议时,孟七七简直想骂他神经病,却因为接连六日不曾合眼,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慢慢指向门口,示意他自己出去——连手指的动作都透着虚软。

可是南宫玉韬丝毫没有动怒,他看起来简直是心平气和,“觉得荒谬?”他笑了一笑,眉梢眼角的阴郁却并没有被驱散,“你或许要听一下我的解释才能明白。”

孟七七已经因为乏力坐了下来,撑着自己的额头有些想哭,眼睛却干涩到没有眼泪。她觉得特别沮丧,心里好像被撕扯开了一个大洞,而后从那洞底的无尽虚空中涌上寒气来。所有的方法都试过了,当一切的方法都归于无用之时,她竟然又想要听从变态表哥的意见——她真是傻。同样的错误,难道还要犯第二次吗?

“首先你要了解一下焚情的毒发后的症状。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上官千杀体内所有激烈负面的情绪已经燃烧殆尽。现在的他只会感到平和与一种无法挣脱的喜悦。在这种感觉里,任何人都会只想要呆在原处不动,直到被焚情蚕食尽仅剩的生命…”南宫玉韬淡淡说着,丝毫不带情绪,仿佛说的不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师兄,而是什么毫无交情的陌生人。

孟七七静静听着,也像是听着陌生人的归宿一样,她面无表情着,心脏却始终似被人揉攥般绞痛着。

“南朝这么大,若不是他主动想要出来出你——你只能等着找到他的尸骨。”

孟七七抬起头来,直直看向南宫玉韬,杏眸里射出冰冷的光。

南宫玉韬浑无所觉——或者他明明察觉了却不予理会,他抱臂站在对面,继续淡淡得往下说,“所以一定要调动他最大的情绪,让他想要主动找来见你。”

孟七七其实已经听明白了南宫玉韬的逻辑,冷冷道:“那不如说我已经死了。”

南宫玉韬嗤声一笑,“那他多半会留在原地,等着与你地下相聚。”

孟七七亦是冷笑,“我嫁给你,他就会来见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南宫玉韬仍是淡淡的,“你不懂人性。欢喜之情,乃是人世间最自私的一种感情。与父母之爱,朋友之爱是迥然不同的。这世上不会有‘我欢喜你,只要你好,哪怕你同旁人在一起,我也会心怀祝福’之事的。”他的情绪始终很平静,虽然是在刀刀见血得剖析着人性,言语中却丝毫不带寻常人会有的情绪。

孟七七默然不语。当她以为只有自己中毒,命不久矣的时候,她是怎么对战神大人说的?是了,她说,若是她死了,也不要他喜欢旁人。那时的心情,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爱他,便希望他只是她一个人的,要他的眼中心里全部只有她一个。她其实已经绝望了,却还不肯承认,只盯着南宫玉韬慢慢道:“最重要的是,只有我嫁给你——你做皇帝,才更名正言顺,是不是?”毕竟于普通民众而言,孟七七已经是“故去的归元帝”还在人世的唯一未嫁女。

在这群龙无首的时候,这样的身份虽然不能让南宫玉韬成为无可争议的帝位继承者,却能让他从众多候选人中脱颖而出了。

南宫玉韬终于露出点表情来,他咧了咧嘴,露出个不知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笑容来,“你当然也可以这样认为。”

孟七七定定看着南宫玉韬,好似十年来第一次真正认识他,“若他没来,你该知道后果。”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后悔,好像只要他一点头,过往十年的同伴之情便消弭如飞烟——不,烟还有形体,当是湮灭如不曾存在过。

南宫玉韬只是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到时候他多半是要陪葬的。然而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只是一个透着些许凉薄的笑,两人便彼此心知肚明。

他若要帝位,便需以命博之。

这大约是南朝史上最简陋、最迅速的帝后婚礼了。

从孟七七点头,到婚礼只用了两天时间。这消息在整个南朝掀起一阵轩然大波,上至孟狄获与李贤华,下到田塍巷陌的升斗小民,谁都没能预料到这桩婚事的来临。

李贤华一知道这件事情,便立即来见孟七七。她是深知女儿对上官千杀那段情肠的。这变故陡生,其中必有蹊跷。

然而孟七七只是简短而坚定得告诉母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除此之外,无人能劝,也已无人敢劝。

安阳公主即将与新帝大婚的消息,总归是最大范围得传扬出去了。北至漠村以北,南抵南岛以南,南朝无人不晓此事。

孟七七召来张新敬,顶着六日不曾歇息的疲倦,如此这般吩咐下去;至此,她的心情忽然放松下来。好像在她心中,战神大人已经死了。或者说,是她陪他一起死掉了。她睡了整整两天,醒来的时候好好吃了一餐饭,洗漱之后,对镜梳妆。

镜中人容颜正茂,杏眸眨也不眨得望住她,似有一派无辜天真;然而睫毛一闪,眸底犹有暗云翻卷,涌起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是她,又不是她。

西天的月牙一点一点爬上了树梢,没有祝贺的人群,也没有唱歌的喜娘。

孟七七一个人坐在闺房中,一身大红的凤冠霞帔,静静盯着慢慢燃尽的红烛。烛泪悠悠滴落下来,像是谁眼中泣出的血珠。

“公主殿下,一切都备好了。”张新敬的声音从外面悠悠响起。

孟七七对着镜中人嫣然一笑,拎起裙摆缓缓走出闺房。

入轿,换马,一路上喜灯两侧映照,直至京郊万仞之高的静湖崖。

南宫玉韬在崖底等候,他一袭红色新郎服。这样跳脱热烈的红色非但没有压住他,反倒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目光灼灼如薄冰映春日。只是静夜中细细看去,他灼灼的目光之下,当真汪着一片薄冰,如冬日的原野,冰封万里,不见生气。

“你准备得倒是齐全。”南宫玉韬看着孟七七慢慢走到跟前来,睫毛一点点垂下来,旋即又望向高不见顶的崖端。

静湖崖,断崖之上是缓缓流动的湖水,断崖之侧却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一路上到崖顶湖边,湖中有一叶小舟。

小舟随着湖水涌动的方向缓缓向着断崖之侧荡去,两名护卫立在小舟上,向反方向划着桨,让小舟留在原处,缓缓打着转。

南宫玉韬驻足湖边,环视四周,三面埋伏中的弓·弩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淬毒的箭头在月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似一只只狼的眼睛。“你准备得倒是齐全。”南宫玉韬又说了一遍,嘴角似笑非笑。

孟七七取出随身带着的金印。张新敬在一旁恭敬地捧着一份只等用印的文书。

这金印落下,便给了这次大婚法理上的记载,也给了南宫玉韬继任帝位的资格。

不过在那之前,孟七七左臂轻挥,莹白瘦弱的手指在大红的衣袖下一闪即逝,“请吧。”

南宫玉韬又是笑了笑,便举步上了小舟。

孟七七目光沉沉望着湖水,长长舒了口气,将金印按在了文书上。

鲜红的印章,昭告了她与南宫玉韬夫妇的身份。

小舟上,南宫玉韬坐在孟七七对面,膝头摊着一份羊皮卷的地图,一手摩挲着上面标记的地方,偶尔抬头看一眼孟七七。

孟七七抱膝望月,月已上中天。月光下,湖水是一种让人心颤的黑色。黑暗,总是让人无端端得害怕。她察觉到南宫玉韬的目光,忽然轻轻道:“他真的会来吗?”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是在颤抖的,连声音都绷紧得好似要被折断一般。

南宫玉韬将地图更摊开一些,查看着北边的地势,随口淡淡道:“等到子时。”

孟七七当真打了个寒噤。已经是第九日了。焚情之毒在战神大人体内发作,最长九日便会夺去他的性命。若是这一日的子时,战神大人没有出现。那他也绝不会出现在这世上任何一个角落了。到那时,世上便无上官千杀。

“他会来的。”孟七七轻轻道,不知是在对南宫玉韬说,还是在抚慰自己要崩溃的内心。

“当然。”南宫玉韬低头看着地图,口中接得似乎很随意,却也很笃定。

孟七七道:“你自然也希望他会来。”

南宫玉韬抬头看了她两眼,眼睛弯了弯,“当然。”毕竟,他可不想真的成为陪葬品。

夜渐深。

时光无情,一刻不停向着子时滴答而去。

“还有两刻钟。”孟七七定定望向虚空,脸色是前所未有的惨白,像是一朵还没盛开就被掐断了茎的昙花。

南宫玉韬终于从地图中抬起头来,他看了一眼月牙的位置,微微蹙起眉头,像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儿。

孟七七看向他,“你说他会来。”

南宫玉韬眨眨眼睛,淡淡道:“不是还有两刻钟吗?”可是他微蹙的眉头并没有放松。

孟七七偏过头去望着天边月,她的心事,唯有天边明月知。

“其实仔细想想,我和战神大人之间总是…”孟七七的声音越来越低弱,最后几个字湮没在她唇齿间,“怀抱少,怀念多。”

无边的寂静中,孟七七期待着战神大人的脚步声。

呼吸放缓,心跳放缓…入耳的却仍是唯有风声。

那风声幽厉凄清,像是女鬼在大笑。

笑她痴心妄想,还期盼着一切可以重来。

银白色的信号弹从崖底窜起,似是从天空中绽放的巨大花朵——那是子时已到的讯息。

孟七七与南宫玉韬同时抬起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泛着微凉水汽的湖面上空相撞。

也许只是一刹那,也许过了半个时辰,两个人静静看着对方。

孟七七听到自己的声音,比这漆黑的冬夜还要寒冷,“子时已经过了,他不会来了。”她这样说着,却深知自己内心在嘶喊着,希望南宫玉韬能用强有力的证据反驳她,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如果有人能让她信服得反驳这一点,她不知道会有多么欣喜。

然而南宫玉韬没有反驳,他仍是微蹙着眉头,慢慢收拢原本摊开在膝头的地图,他淡淡道:“看来…命定的事情,”他看向孟七七,“真的很难改变。”

孟七七看着他置身事外的态度,冷笑着,像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可是至少你得到能成为新帝的身份了。”

南宫玉韬淡淡道:“也许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然而孟七七已经受够了他接二连三的耍弄。九日之期已到,战神大人绝无生还之理。她盯着对面那个毫不动容的人,咬牙扳动了小舟上的机关。

两个守卫还护着孟七七在留在原处的小舟上,南宫玉韬所处的那一截船舱却与主体脱离开来,顺着湖水的流向慢慢向崖边而去。

南宫玉韬安稳坐在单薄的船板上,笑了笑。

四周骇人的弓·弩手只是假象,真正的杀机藏在这一叶小舟之中!

南宫玉韬于渐退渐远中淡淡道:“你倒当真是准备的齐全。”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就好似他身后不是落下去会粉身碎骨的万丈悬崖,而是徜徉于自己后花园一般。

孟七七咬牙瞪着他,“我说过,你若想要帝位,便不要后悔。”他想要帝位,等于是主动抹杀了两人之间十年的同伴情谊,改之为居心叵测的欺诈。自他提出这办法那一刻起,两人之间便只有交易,再无情谊。

“我不后悔。”南宫玉韬轻轻笑起来,他已经离崖边越来越近,湖水打湿了他红色的新郎服,让那灼灼的颜色暗沉下来,“落子无悔,我教过你的…”

月光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滚动,为他整个人覆上一层清冽的光,好像在这一瞬间,合着这句低语与那唇边翩翩的笑,那个熟悉的南宫玉韬又回来了。

孟七七整个人犹如被冰霜封裹。

南宫玉韬的话好似一道强光穿透岁月的迷雾,照亮了过往的点滴沧海。

怡华宫里悠长的白昼,风从花园里拂过,带来新鲜又清甜的空气味道;屋檐下铁马轻撞发出叮铛、叮铛的声音,规律而安稳。

刚留头的小女孩与初长成的少年相对而坐,玉质的棋盘摆在两人之间。

阳光透过开着的长窗将棋子映成半透明的翠色。

“你真是天纵奇才,马还可以别着腿跳…确定要把小卒子拱上来吗?那我落子喽——看,就知道你又要改…”身形颀长的少年斜靠在榻上,一手把玩着赢来的棋子,笑眯眯教导着,“落子无悔,知不知道?”

对面的小女孩一面忙着悔棋,一面嘴硬道:“哈,什么知不知道?我可是无所不知的孟七七…我这可不是悔棋,而是为了培养你对战的能力,变态表哥,你要了解我这番用心良苦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