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冲出的瞬间连连遭遇爆破。

五处火药连环炸开的冲击连隔了十数丈远的卫飞卿等人都感到呼吸一滞,热浪扑面。

被火药冲击的暗器失了原先的准头,但那等数量的暗器终究不可小觑,穿透力更远远出乎卫雪卿预料,与爆炸直直相撞的瞬间便是嘭嘭嘭几声巨响,随即漫天的烟雾和数不清的暗器一同当空四散开去。

江湖中有一种十分出名的暗器手法名为“天女散花”,但如果有精通者能见到眼前这一番诡谲壮观的景象,只怕此生都无言再使甚“天女散花”。

卫飞卿却无心观看这番奇景。

他从头到尾目光眨也不眨盯着段须眉。

第11章 高山流水相逢(下)

早在第二轮爆炸之初,段须眉便随着气流被甩出来。方圆半里都被四处炸开的暗器乱箭波及之时,他如一只断线风筝早已被甩出了半里开外,悠悠朝着他们这方向飞过来。随他一起飞来的还有不少断箭飞针,但以他的功夫,想来不在话下。果然飞入树丛即将从半空跌落之时,段须眉猛然双臂一震,袖风将四周暗器全数震落,而他轻飘飘落地,真是说不出的潇洒随意。

可他整个人却并非当真那般潇洒。

头发被火星燎焦了一大半,一路穿着当日在东方家扮乞丐的衣服,此时更被烧得有些衣不蔽体,上面星星点点粘了些断箭断针,头皮上还刺入了一枚飞针。

他这惨状瞧得卫飞卿倒吸一口凉气:“你方才不是被火药震飞,而是借了火药爆破之势,趁机从那当中逃出来?”

段须眉颔首道:“火药爆炸比我预计威力更大,我这才能借势而出。”说话间漫不经意抖落面上飞针。

卫飞卿这才知道卫雪卿方才为何要让段须眉上前点火。如不是他这样无伦的轻功身法及机智应变,想必此时好端端的人早已成了一堆千疮百孔的骨肉渣。

他没见过卫雪卿的轻功,但再快想也快不过段须眉。

他这时想到早先卫雪卿伺候给他的陷阱,简直粗浅之至,不值一提。难为他还上了那样一个不高明的当,与身前那人一对比当真高下立现。

那一番爆炸不是顷刻就能停下的,众人更不知那数以万计的暗器是否淬毒,此刻都静静等在原地待那动静过去,饶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仍不时有暗器飞过来。众人丝毫不敢沾染,尽数以内力震开去。

如果当真有人毫无准备之下破开宝藏入口,直面这番凶险暗算…卫飞卿喃喃道:“贺兰春以侠义著称,以此来应对侵犯宝藏者,未免太过狠毒。”

静静盯着仿佛凭空落雨撒钱般的景象,卫雪卿半晌道:“楼主当真认为,这番布置是用来对付寻找宝藏的人?”

卫飞卿迟疑片刻:“更像是处心积虑的伏击。”

卫雪卿淡淡道:“如果今日前来的换成登楼与清心小筑之人,他们不似我早做防备,恐怕在此就要全军覆没。”

并不问他为何会早有防备,卫飞卿道:“那你何不做一只黄雀,就让他们来此破阵,岂不省事?”

卫雪卿反问道:“如果没有我打这头阵,他们又为何会来此破阵?”

卫飞卿想了想,认为他说得有理。但他思虑更深一层的是,卫雪卿既连这样的杀器也肯轻易放弃,至少内里那“宝藏”之中潜藏的危机并不逊于此了。

半晌过后漫天的暗器终于尽数落地,众人这才小心翼翼行过去。观满地狼藉,卫飞卿忽道:“这般恐怖的景象,但凡看见便知其中有绝大危险,卫尊主就笃定他们会就这样跟过来?”

“自然是要有足够让人心动的东西在其中穿引。”卫雪卿向他柔声笑道,“比如天下首富的千金、登楼下一任主母,‘贺小姐’以为呢?”

卫飞卿心下一突。

他到这时候,基本已明了卫雪卿非要将他从段须眉手下捉过来的目的,不由自主又看向段须眉,只来得及看见他垂下去的眼皮。

爆炸过后的空地上全是损毁的机关暗格,而入口果然便是最先圈定那三处中的其中一处,此刻已被半空掉落的断箭断镖堆满。待侍从清理过后几人依次从狭窄的入口入内去。底下是一段狭长的与入口一般大小的通道,只够一人通行。当下两名黑衣侍从行在最先,其次是段须眉,卫雪卿卫飞卿紧随其后,煜华与其他侍从断后,众人弯腰行过这段几有一里长的通道。通道出口传来微微亮光,瞧得卫飞卿心下一阵嘀咕,暗想难道又走到了山外头不成?

这条通道一路往低,他本以为众人已行到山腹深处。

待行至通道出口处,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出口并非山外,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众人所站立的地方,距洞顶、出口对面皆有六七丈的距离,往下更是深得看不见底。这山腹当中竟是完全镂空的,好似一颗放大了万万倍掏空内里的鸡蛋。最当先两名侍从就站在向外突出两尺宽的石台边,那距离只要旁边的段须眉一伸手,甚至无需运功也够他们直直摔下不见底的洞穴深处。

至于适才所见的亮光,乃是岩壁上每隔一丈便悬挂一盏的长明灯发出。

众人依次走出通道,在石台边站定,卫飞卿到这时才吐出一口气:“若说为了埋藏宝藏而将山腹掏空至此,这话委实不太可信。”

卫雪卿微微一笑,指了指地底:“据说整个山峰是空的,在这地穴更下面,还有一座巨大的地宫。”

卫飞卿若有所思:“你知道迷阵与地宫,想必早已知道有这样一座山峰,只是不知具体指大明山迷雾峰而已…又或者你早已知道,但你为了引登楼与清心小筑入局,这才自导了东方家藏宝图这一出戏。”

卫雪卿笑了笑,不答反问:“楼主适才说此处为埋藏宝藏而建颇不合理,依楼主看,此处更适合做些什么?”

目光从岩壁上的长明灯、幽暗不见底的洞穴深处一一扫过,卫飞卿半晌有些迟疑道:“此处…更像一座墓穴。”

卫雪卿拊掌赞道:“楼主慧眼如炬。”

卫飞卿全凭直觉而言,此刻听他这话反倒吃了一惊:“你说这里当真是…”

“如果咱们方才没能逃过入口机关,此刻已成此地亡魂。至于咱们未死,又一路行到了这里…”卫雪卿按下后半句话,似笑非笑打量洞穴。

卫飞卿却已明了他话中之意,微微摇头道:“看来此处是奇侠贺兰春为了某个人或者某些人而准备,只不知他与那人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也不知在这等了他的仇人多少年。”

卫雪卿微微一笑:“这样美妙的世外桃源,贺兰春的仇家注定享受不到,但今日咱们既然来了,总算也不负奇侠昔年一番手笔。”

卫飞卿心中一跳,下刻掌风拂过,他周身大穴原已被卫雪卿封了半数,这下更是封个彻底,动弹不得亦不能言语了。耳听身侧之人道:“楼主可知,这地宫之中或许当真埋藏了不得了的宝藏,在下原先也想过要前往一探,可这条通道再无旁支,在下不知下方可还有出路,终究不愿冒险,只好将楼主孤零零一人留在这里了。”

卫飞卿阖目。

卫雪卿柔声道:“在下思来想去,难为登楼与清心小筑之人一路追着咱们,在下唯恐招待不周,便将宝藏留给他们好了。在下将楼主放在此间唯一下行机关之上,待他们来了以后,楼主便能为他们引路了。”顿了顿,他忽然有些可惜道,“此番登楼领头之人乃是谢郁,而清心小筑是一个名叫梅莱禾的人前来,谢殷和贺春秋竟然都没动静,也不知是他二人懒得走这一趟,还是至今尚未收到消息呢。无论哪一种,皆令在下深感遗憾。”

早知他必定在暗中监视着登楼与清心小筑的一举一动,卫飞卿并不意外,只在他说到“下行机关”之时睁开眼,目光自所及岩壁上一寸一寸扫过。

看他这冷静自持不惊不怒的模样,卫雪卿面上赞赏又加深两分:“若换个时辰地点与卫楼主相遇,在下想尽办法,也愿与楼主结交。”

见卫飞卿复又闭上眼,明显是不理他的态度,他倒也不再自讨没趣,径直行到通道出口正对的另一边去,伸手在壁上捣鼓片刻,似是触动某处机关,众人头顶岩壁忽然轰隆隆一阵闷响,又听咔擦一声,壁顶石板忽然向两旁开裂,从中垂下一个吊篮来,缓缓下降,到与众人目光持平处,慢慢停住。卫雪卿重又走了回来,一边走一边笑道:“这便是通往穴底的唯一方法,要委屈楼主在里面稍待片刻了。”看向段须眉道,“段令主,劳你搭一把手。”

自卫飞卿穴道被封,段须眉始终未发一言,全然没有卫飞卿之前被擒的惊怒,不知他是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与卫雪卿等人才是“一伙”,又或者别有考量,此时听了卫雪卿的话,他亦不发一言,欺身上前,揽住了卫飞卿半身。

饶是他如此配合,煜华等人却不敢大意,各自将武器持在手中,眼睛眨也不眨盯着他动作。

卫雪卿轻笑道:“不必戒备,段令主想要登楼与清心小筑灭门之心,比你我更甚。”

他这话也不知是宽慰煜华,又或者在好意向卫飞卿解释段须眉忽然不再“关心”他的缘由。说话之间,他又上前两步将一个鸡蛋大小的小铁球轻轻扔进卫飞卿怀里。

段须眉沉下了脸,欲伸手拿出那铁球,却听卫雪卿在旁柔声道:“令主可要想清楚,若非今日这大好时机,即便你我联手,又如何能打击登楼与清心小筑一二?”

他口中的“你我”,不是指他与段须眉,而是段须眉身后的关雎,以及他背后势力联手。

段须眉抿了抿嘴,伸出去的手终究重新挽回卫飞卿腰间,脚下轻轻一蹬,已挽着他往洞穴正中央的吊篮荡去。吊篮距离众人所站之处少说也有三四丈远,除了垂下吊篮的一根绳索,上下左右再无一物。段须眉身上承着两个大男人的重量,就这样轻飘飘飞出去。先别说这洞底究竟有多深,即便落下去能安全到底还不知等在底下的有什么。饶是被折腾到几乎麻木的卫飞卿一瞬间背心也沁出冷汗,不由自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借此减轻自己分毫重量。

似感受到他紧张,自入山便寡言少语、鲜有表情的段须眉忽然极轻声笑了笑,伏在他耳边极快地说了一句:“放心,死不了。”

卫飞卿未及细究,已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被段须眉使巧劲抛入吊篮之中。他绝非轻巧之人,跌入篮中时却只引起十分微小的震动。而段须眉一抛一顿,整个人未有丝毫挨到吊篮,此刻半空之中无所倚仗,便流星一样直直往下坠去。

卫飞卿浑身受制,连眼神也无法多给个,耳中却能十分清晰听闻他下坠之声,正觉心里一突,忽然又听到另外一种迅疾的风声,眼前一闪,便见一道绳索自下而上划过他眼前,直直朝壁边甩去。片刻后听得呛的一声,想是那绳索上套了利器,此刻已插入岩壁之中。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的想到:他再没见过比自己更倒霉之人,也再没见过比段须眉更不要命的人。偏偏那个不要命的又似命硬得很。

绳索套入岩壁的同时,段须眉下坠之势终于止住,那绳索却带着他重重向壁边荡去。身体即将撞上的瞬间他脚尖向前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借势攀着绳索往上窜去,身似灵猿,轻巧无比。

自他坠落又至安然返回石台,煜华忘了自己是只眨了一次眼又或者两次,她看了看脸不红气不喘的段须眉,又看了看身侧安然浅笑的卫雪卿,忍不住问道:“尊主,他的武功与您相比…”

卫雪卿似叹似笑道:“段须眉若想杀谁,这天下间大概没有他杀不到的人。”

这话没有直接回答煜华的问题,但其实又已回答了。

既已将此间安置妥当,卫雪卿便带头往回行去,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来,扭头朗声道:“忘了告知卫楼主,楼主身上之物乃是在下闲暇时所制,如若楼主未能及时拿掉,那小玩意儿汲够了楼主身上体温,届时只听砰的一声…”他做个双手开花的动作,笑着续往外行去。

段须眉走在最后一个,他脚步比其他人都放慢一些,在卫雪卿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更不自觉停顿片刻,但终究,他身影也随在众人身后慢慢消失。

整座山中洞穴只剩卫飞卿一个人。

身受重伤,动弹不得,怀中置着不知何时会炸裂的火药,头顶悬着不知何时会断开的藤条,身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这境况怎么看他都十死无生,还每一种死法都凄惨无比,最关键他死的时候还得穿一身女装,穿的还是自家妹子的衣裙。由此心里不由得挂念起了贺修筠,那丫头在自己临阵将她一军时还百般不愿,气哼哼的巡视各地商铺去,摆明了以离家出走反抗他的不留余地,短时间内想必不欲与他见面了。若她知道此行当真惹来这许多事与这生死一线的危险,不知她能不能体谅他的苦心…不,她必定要更生气了。

卫飞卿想着,眼睛里浮现出一点笑意与一点亮意。

据说江湖人就是每天把脑袋悬在刀尖上的过活,他再惨,毕竟也还活着,但愿他的命也像段须眉一样硬才好。活着度过此番危机,才好去哄自家小丫头,再替她写才子佳人的话本呀。

第12章 胜却人间无数(上)

梅莱禾是清心小筑的护院。

当清心小筑还不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庄、还只是清心小筑的时候,梅莱禾就已经是护院了。

他当护院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宜,往些年就跟在空有财圣之名而无自保之实的贺春秋身边替他撑场子,后来庄子里的少爷小姐长大了,他便又给一双小的当起了护卫。卫飞卿与贺修筠这对兄妹少有大志,坐拥金山银山而不取,十来岁便外出经营望岳楼。两人敛财深得贺家真传,营生做得风生水起,安全又有他庇护,可说年少得志,从无波澜。

他跟随卫飞卿前去参加一个小门派的家宴。

这真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卫飞卿脑子好使武功还不弱,逃生手段更是一等一,外出向来无需他跟随。只因他这次假扮成贺修筠,为防有心之人盯上单独外出的“小姐”,他这才跟在他身旁掩人耳目。

谁知当中真如卫飞卿所料,惹出了不小的事故。

他又中途接到了某一些自己寻求多年的消息,不得不离开。

但他之所以离开,仍是自信卫飞卿必有自保能力。

结果他未能寻到自己想寻的东西,卫飞卿那侧更是没能脱身。

梅莱禾到此还是很相信卫飞卿,认定他之所以没能走脱,是有意混在那群人当中打探消息。

所有线索都将他们引向大明山。

他通知了贺春秋,却没有等他回消息,半路集结了能够联系的清心小筑人马,便带着一群人赶往大明山——纵然信任卫飞卿能力,但他还是要百分百确认他完好无损站在他眼前,那时他才能放心。

在山下他遇到同样领了登楼一大批人前来的谢郁,他告知谢郁山上的并不是贺修筠,但山上吸引谢郁定要前往的,除了贺修筠,原就还有个段须眉。

卫雪卿段须眉一心一意用“贺修筠”来引两方人上钩,实则当真有些多余。

两方人会合,从容上山去。

到此时为止,谢梅二人压根儿没信过这大明山上当真有什么宝藏,他们只是知道有人精心编造了东方家一起事故,苦心孤诣的扯着他们前来,他们正好又都有需要确保安全的人、需要了断的事,便也从容赴局了。

直行到迷雾峰当中,见识到这座封山大阵,他们这才知道所谓“大明山宝藏”竟真有其事。毕竟不管谁人要对付他们,也无可能短时间里摆出这样一座惊天大阵来。

他们不愿将时间浪费在破阵之上,更不敢冒被困阵中叫人逐个击破的险。他们点了一把火,一路烧上山去。

直行到迷雾峰顶,见到机关与火药爆炸过后的满地残骸,他们这才知“大明山宝藏”有多么的惊心动魄。

两人共率领清心小筑与登楼精英高手近百人,仔仔细细几将迷雾峰翻了个遍,确认并无埋伏以后,留了十几个人在外接应,谢梅二人领着数十个高手小心翼翼进入洞穴去。

直行到山洞深处,亲眼见到眼前又一番震撼人心的景象,梅莱禾这才明白自己一路以为卫飞卿平安无虞的自信有多么离谱。

卫飞卿奄奄一息的模样梅莱禾只瞧一眼,瞧得头皮几乎要炸开,立时就要飞过去,却被谢郁在旁拉了一把。梅莱禾回头看一眼谢郁,当中杀意连谢郁也被生生逼退一步,垂目挡下那有如针刺般的尖刻目光,口中低声道:“前辈,请冷静。”

也幸得谢郁这一拉。

不言不动宛若死尸的卫飞卿忽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声,梅莱禾何等目力,一眼看出大口的淤血随他咳声不断涌出来,急得上前一步大叫道:“飞卿!”

卫飞卿不但是他名义上的少主人,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半个儿子,是他武学的继承人,他这时看着他形如鬼魅的狼狈模样,想到自己当时在东方家明知他中毒却是如何轻描淡写的离他而去,不由得愧悔交加。

卫飞卿咳完终于能开口说话,他一连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师父,别过来。”

第二句是:“抱歉谢兄,我并非修筠。”

第三句是:“此局乃长生殿所设,真正要算计登楼与贺家的并非关雎,而是长生殿!”

第一二句并不出乎众人预料。这情形一看便知是有心人设计,梅莱禾固然心急如焚,却不是不清楚形势。而谢郁与卫飞卿互相闻名已久,却未正式照过面,此刻听他第二句话,便觉即便来这一趟是为着他,也绝不算冤枉。

真正让众人吃惊的是他第三句话。

长生殿…长、生、殿!

他们一路都在猜测究竟谁与关雎合谋,却任谁也没想到长生殿这名字。

只因长生殿绝迹江湖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

但对方若是长生殿,顷刻之间,梅莱禾与谢郁已了然对方此番目的。深吸一口气,梅莱禾大声道:“飞卿,你可是行动被制?为何叫我别过来?我要如何救你?”他说话间与谢郁对视一眼,两人已知对方所思是同一件事:救出卫飞卿,离开这里,其他事容后再说。

卫飞卿重伤之下拼尽全力冲开哑穴,说完三句话只觉剩下的小半条命又去掉大半条,喘息一阵方接道:“不能救我…这山洞是个巨大的囚牢,我猜测机关便是我身上吊篮,如果失去了我的重量,恐怕顷刻之间大家都要被困其中了。”

众人闻言俱是面色大变,梅莱禾喃喃道:“牢笼…”他忽然伸手拍向身后岩壁。看似轻飘飘的一掌,壁上方圆一尺坚硬的岩石却顷刻被拍成石屑,四散开去。壁内隐隐露出的,并非如表面一般的岩石,而是幼儿小臂般粗细的精钢铁索。

如若这巨大的洞穴当真是囚室,而岩壁中隐藏的精钢是牢门,那么围成一圈的众人身后的岩壁之中…应当全是一模一样的精钢铁索。又或者除了这“牢门”,当中还隐藏了更多危险暗算?

此刻围绕在这山洞当中的数十人,无一不是武林中排得上号的高手,然而众人想到适才在山洞外所见的可怖残骸,又想到方才谢郁若没来得及阻止梅莱禾触发了机关…饶是沉稳如谢郁,老练如梅莱禾,背上也密密麻麻浮出了一层冷汗。

但后怕归后怕,梅莱禾却绝无可能如卫飞卿所言扔下他就走。不仅梅莱禾不会走,此间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走。

清心小筑来此的一干高手都可算卫飞卿半个长辈,此时一人越众而出朗声道:“飞卿你莫怕,我来与你交换,只要咱们动作够快,必能不触机关而救你出来。”

又有一人上前道:“为以防万一,诸位兄弟都请退出山洞去,林兄去交换飞卿,我留在这里接应飞卿。”

当下又有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也留在此处接应飞卿!”

众人皆知他们口中说得轻巧,看似自信满满,实则也担心不慎触发机关立时便要引发一场惨祸,这才叫众人先行出去。而他们留数个人在此是为了保证安全将卫飞卿也送出去,至于自己的性命,想必已做好折在此处的准备。

卫飞卿自不能允,也不理会众人慷慨,只向梅莱禾道:“杨六叔与十四叔所站位置的岩壁中央应有一道机廓,师父你看看那机廓可有损毁。”

他目光所及只有洞口,能一口道破机廓位置,全因适才说话之人中正好有那杨六叔与十四叔二人。

不必梅莱禾动手,那两人已回身去一寸一寸敲打岩壁,他二人知这事马虎不得,更不能磕碰到,一时花了全副精力在那块岩壁之上。半晌杨六叔抬起头来,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眼神既黯淡又愤恨:“飞卿,这里确有机廓,也确实…已遭损毁了。”

卫飞卿闻言无声叹息。以卫雪卿的缜密,他早知他绝不会留下丝毫生机,多此一举也只为确认一番,当下又道:“几位叔叔不必争着要来替我,这牢笼乃是多年以前天下第一高手奇侠贺兰春布下,以传闻中九重天宫的实力,又岂会给咱们留下可乘之机?诸位再想想山洞外那凶险无比的机关暗器,只怕稍有差池,咱们这里所有人都要葬身在此。”

此间凶险与九重天宫的名头放在寻常时候不啻惊雷,此刻却无人关注。那最早说话姓林的中年人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把你仍在此处自个儿逃命去了?这万万不可能!”

卫飞卿沉默片刻道:“我已自行运功解开了哑穴,诸位现下出去,在外等我片刻,待我冲开穴道,届时便能自救出来。以我的轻功,诸位叔伯又有谁自信能比得过我?”

他前面几句话听在众人耳里只如放屁,最后一句却叫清心小筑众高手不免有些讪讪,尚未想好反驳之词,却听一直沉默的谢郁忽然问道:“果真是长生殿设局,他们会想不到你尚有自行运功解穴的法子?又怎会留给你充足的时间?卫兄,你还有何事隐瞒未说?”

他这话说完,整个洞穴之中便陡然一静。片刻梅莱禾寒声道:“飞卿!”

卫飞卿半晌无语,直到梅莱禾往前跨了一步,忍不可忍要往他吊篮跃去,这才长叹一声道:“我身边埋了火药。”

众人闻言心中一寒。

长生殿绝迹江湖已达二十年之久,但曾经显赫一时制霸武林,那又是更久远以前的事。其最大的倚仗,正是毒药与火药,不知曾令多少武林中人横死。

梅莱禾颤声道:“那火药难道…难不成它会自行炸裂吗?”

卫飞卿苦笑一声:“恐怕是的。”而且离炸开的时间绝不长了。

“那还等什么?”杨六叔截口道,“就用咱们方才所说的法子,左右不过一条命!卿,咱们若叫你在此出事,有何颜面再回去见庄主?”

卫飞卿却道:“诸位还是先行出去吧,那长生殿尊主诡计多端,此番旨在一举消耗登楼与清心小筑大批高手,我只怕再不出去,稍后就真的再无人能出去了。”

心中一凛,谢郁道:“适才咱们仔细查探过,确认这迷雾峰上除咱们以外再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