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卫庄这样做,“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更重要的是——

段须眉道:“清心小筑既已来到此处,卫庄又为何要告知你我长生殿所在?”

卫飞卿不答反问:“如若你我不来,稍后武林将会迎来何等情形你可能想见?”

段须眉可以想见。任何人都可以。

关雎再一次被灭门。登楼两处受到极大打击,几与灭门亦无甚差别。长生殿的遭遇则与登楼相差无几,毕竟有谢殷坐镇的登楼想也不是那么好对付。各大门派经关雎一役,俱都损伤惨重。似乎最后只剩下清心小筑一个赢家,但这个赢家是否当真是赢家,又会赢到何种地步亦未可知。

数派全灭,这难道不是卫庄的目的?

卫飞卿道:“他的目的若是想看几派互相厮杀至死,此刻只管在旁看热闹就是。既然引我们来此,恐怕他就不是这番想法,又或者不只是这番想法了。”

段须眉道:“你我二人无法改变任意一处局势。”他常年暗杀,最是需要头脑清醒审时度势,从不做往自己脸上贴金这种事。

卫飞卿笑了起来,随赌桌上众人一起押了一把大小,整个人都半扑在桌面上又焦虑又兴奋的模样,口中却不紧不慢与他传音入密:“但你我却瞬息能让任意一方都多出一种选择。卫庄大抵算准了你我会相偕来此,若是我,自然更可能选择立即表明身份,告知清心小筑长生殿正在登楼大开杀戒。若是你,则更可能选择传信甚至亲自赶去登楼见卫雪卿,告知他此地情形,以此换取关雎一线生机。无论哪一种,或许不能最终改变些甚,至少都存在很大的变数。”

段须眉趴在他的身侧,杵在他耳边问道:“是以你打算选择哪一种?”他这句话未用传音入密,两人距离极近,周遭又一片嘈杂,他根本不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被第二个人听了去。而他如此说法,显见已将卫飞卿口中的属于他的那一半选择权同时交到了卫飞卿手上。

卫飞卿偏过头做出正与他悄声商量赌桌上形势的模样:“我哪一种都不打算选。无论我选哪一种,都是如了卫庄的意,他有何目的咱们不知,但咱们也不傻,为何明知他不怀好意还要处处去配合他?咱们就依照先前的意愿,入长生殿去寻找绕青丝解药,最好还能找到留在此地真正主事的那个人。以卫雪卿谨慎,绝不可能当真只给此地留个空壳子。”

段须眉只觉耳边一阵阵的潮热,他忍不住稍稍抬了抬头。卫飞卿的脸整个放大了杵在他的眼前,整张脸都是假的,唯有眼睛是真的。他在这距离能看到那双眼眼睫极长,说话间不时眨动一下,带出淡然、通透、睿智中透出些许狡黠的光。

他有一瞬似溺在这光芒中,但一瞬过后立时又清醒过来:“难道此地不是早已被清心小筑攻占?咱们此时下去又能讨到什么好?”

卫飞卿赢了适才那一把,便随半数人一样高兴得揽着他直跳,将人傻钱多的特征发挥到极致,一边跳一边凑到他耳边迅速道:“是以我说卫雪卿聪明。六十八个入口,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长生殿这数十年积淀究竟储存了何等实力?但再不济也不至于去围攻个半空的登楼连这些守门人也要带走。我爹那人做事一向要给自己留余地,围攻个他以为的空壳子怎舍得倾巢而出?清心小筑但凡未能一举控制所有入口,长生殿留守之人想必立时就能得到消息。要我说,长生殿以毒药暗器闻名,卫雪卿又怎会不留些猛料招呼客人?此刻双方想必僵持着呢,不然为何这赌坊之门依然大大敞开?”

更重要是那卫庄留给他们的地图上标注了六十八个入口,交给贺春秋的却未必。更有可能,即便贺春秋也如他一样事先便知晓北堂岳所有产业从而猜测到其中关联,但他们都以为的这六十八个入口当真就是全部了么?

段须眉认同他此话,便道:“那咱们如何进去?”

卫飞卿有些莫名看他一眼:“你问我?”

段须眉理所当然颔首。他发觉与卫飞卿待在一起久了,倒叫他养成一个不知该说好还是坏的习惯——但凡需要动脑子的事,都立时扔给对方去想。

卫飞卿恨铁不成钢道:“问我有什么用,这种事当然靠你啊!”——卫飞卿也养成一个习惯,但凡需要动手才能解决之事,他立时就要推出身边这个全天下最适合的。

(感到我要被章节名搞疯了…为神马总是一章写完才发觉章节名不合适呢TT果然还是要多存几章才更合理)

第42章 八百里,五十弦(完)

段须眉果然也未叫卫飞卿失望。

两人赢了不多不少的钱之后大摇大摆行出赌坊去——守在赌坊中的清心小筑之人虽说都与卫飞卿照过面,却也未熟识到能透过易容辨认他的程度,两人又去了酒楼吃饭——确认这间酒楼并未被清心小筑之人接手,三更过后便又回到那业已紧闭大门的赌坊外头,段须眉再次拿出了他那支青玉短笛。

卫飞卿饶有兴致看着他。

他一早猜到段须眉这乐律既由音贤傅八音所授,必然不止引来百鸟一种功法。这时见他动作,便知他这是要使出第二种了。

段须眉吹奏之前却拿出两团黑乎乎的东西塞入卫飞卿双耳之中,然后他吹响了短笛。

那两团物事并未能完全隔绝卫飞卿听觉,他隐隐听到了那区别于当日仙乐一般的诡异的笛音,便觉心里头仿佛被甚给拨动了几下,一时心潮涌动,不能自已。

段须眉淡淡警告看他一眼。

卫飞卿理智尚在,见状立时伸手紧紧握住了耳朵。

然后他见段须眉一脚踹开了赌坊大门,里间一干人神情正由清醒警觉迅速变作迷茫,由迷茫转为痛苦,最后露出沉浸在梦中一般的神情,各自重新拿起了手中之事。简而言之,如同梦游。

一曲终了,卫飞卿在段须眉示意下才敢放下双手,又取出耳中闭塞之物。他亲眼见到这些人从头到尾的变化,这时候只庆幸自己坚定不移选择站在身边这人一旁了——他浑身厉害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各个都匪夷所思厉害至极!

不等他问段须眉便道:“此曲名为《关山忆》,有摄人心神、令人如坠梦中之效,他们会继续做原本该做之事,到明晨之前不会醒来。但你不必担心,只要中途不遭受强行唤醒,此法不会对他们身体与神志造成损伤。”说到底,这些人俱都是卫飞卿自家人,他不自觉便补充了后面一句。

卫飞卿不欲过早暴露二人行踪,段须眉思来想去,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卫飞卿赞叹拍一拍他肩膀:“段兄,加油,天下第一的宝座离你不远了。”说罢一溜烟窜向赌坊内间。

不多时便在内间找到往下入口,段须眉当下就要行进去,却被卫飞卿伸手挡住:“这入口恐怕没那么简单,还是先看过再说。”

他说着点亮手中火折子,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探下去察看。

段须眉有些郁闷。

一则从大明山开始,无论哪处总脱不开机关与暗器,他这不到一月的时间栽在这上面的次数倒比这数年来于武技上吃的亏更多了。

二则以他脾性遇到这些通常都——

卫飞卿原本专心致志察看下方动静,这时忽然开口道:“真是苦了你了。”

卫飞卿笑道:“依你的秉性,遇到这些弯弯绕绕恐怕都要如当日对待大明山青铜门那般一刀砍了才最痛快吧,如今却事事要依着我,想是有些难为你。”

他难不成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段须眉听前半句话正在腹诽,听到“事事依着我”几字却一阵不自在,硬邦邦道:“你武功太差,一路杀进去只怕要拖累我。”

他这话固然是实话,却未必是真心话。

况且卫飞卿武功差亦只是相对他而言,即便面对武林之中各大门派高手甚至掌教之人,卫飞卿也有一拼之力。

但卫飞卿自然不会拆穿他这口是心非,柔声笑道:“是是是,我武功差人又磨叽,只是我这番做作若能令段兄稍微完整些,倒也不枉。”

段须眉一怔过后后知后觉想到,他这些日子依照卫飞卿之言所行之事,似乎当真未再动辄弄得自己浑身是伤,这人…抿了抿嘴,段须眉道:“找到没有?”

“找到了。”卫飞卿终于直起身来,叹口气道,“地上应布置了某种阵法,但凡踏错一步只怕又要受些苦楚了。下方悬有一些丝线,这丝线应当是配合阵法,我猜脚下踏错后不但会触动周围暗算,同时也会触动这丝线,只怕下面立时就知道有人来了。”

段须眉道:“如何解开?”

卫飞卿思虑片刻,忽然说了一句无干之话:“依我爹的谨慎,即便他再心急想要揪出卫尽倾都好,只怕他也不会当真以为卫尽倾就藏在这长生殿里当个太上皇。但凡他未能十分确信卫尽倾就在此地,他必不会亲身来此。这一次代替他前来主持此事的,应当是我家的管事贺小秋。”

“贺小秋?”段须眉重复一遍这名字。

卫飞卿叹了口气:“秋伯武功不比我师父,却比我师父要更早跟随在我爹身边,他的思维习性、处事方式俱都与我爹有八分相似。这个机关就连我也能够解开,只怕对于秋伯也不在话下。我猜他们此时正分成了两种行事。”

段须眉若有所思:“一种如你先前猜测,贸然行事惊动了长生殿,双方正在僵持之中。”

“还有一种便是麻痹长生殿中人将他们当做不擅解机关之后,再不动声色遣人从已控制的入口中解开机关,暗暗由下方通往其他入口,以此将所有入口尽数掌控。”

段须眉不解道:“为何要如此麻烦?”

明知进入下方机关重重,清心小筑来人又明显比长生殿留守之人更多,先从上方将能杀之人杀个七七八八再去处理下间,难道不是胜算更大?

卫飞卿叹道:“因为不得不如此啊。”看着段须眉全然不解的神情,他不由轻轻一笑,“是以你与卫雪卿为人骂做邪魔外道啊。卫雪卿为何将总坛设在这人来人往的城中心?因为无论是登楼、清心小筑又或者其余任何名门正派来此,一旦选在城中正面厮杀要面临的就是整个城池的动荡以及全城百姓的安危,难不成你以为长生殿中人会将这些赌坊、酒楼中的人的性命当回事?只怕为了防着这一遭,咱们原本以为的各处人手都是长生殿中人也不尽然。况且以长生殿火药的威力,届时受波及的又何止这一小部分人?清心小筑但凡无法一遭制下长生殿所有人,他们就不得不选择这个更加迂回麻烦却也更加安全的法子。”

段须眉认为他讲的每一句话都很有理,也认为他不断纠正自己原先推测中的一些错误、从细节中着眼全局很合理,但是——

“这些跟我们此刻处境有何关系?”

卫飞卿白他一眼:“意思就是根本不必我们再来烦恼如何解开机关了,笨。”

他说着大大咧咧跳下去,段须眉心下一紧便想伸手去抓他,还未伸出去便见他安然落地,四周果然毫无动静,立时暗暗缩回手,木着脸道:“你大可以直说此处机关早已为人解开。”

卫飞卿轻笑:“我总得时时与你通气,咱们务必要每时每刻想透此间双方的动静,才不至于吃亏啊。”

两人说话间已走通地下通道,推门出去,便见一座雄伟犹如皇城的宫殿呈现在两人眼前。

这座宫殿不如当日两人在大明山见到的天宫旧址地势浑然天成,但手笔之大,气势之胜,绝无稍逊。

卫飞卿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知晓卫雪卿并未去过大明山下那地宫,我都以为他建这地方是存了心要连这些死物上都欲与九重天宫拼个高低了。”

段须眉忽道:“卫雪卿未去过,不代表卫尽倾也未去过。”

卫飞卿偏头看他。

段须眉道:“我不认为卫雪卿想当皇帝,或者灭尽天下高手当个武林第一人。”尽管卫雪卿如今所作所为无不昭显着他就是想要灭了武林中所有大派一跃而将长生殿推往至高处,尽管这宫殿直直表明建造此地之人当真有着不下于当帝王的野心。

但段须眉与卫雪卿打过的交道实则要比卫飞卿更多。他或许不如卫飞卿能够举一反三猜透卫雪卿所有心思,但他对那个人本身却自有一种清醒的认知。

卫飞卿喃喃道:“但他们之中必定有个想要当皇帝、当天下第一人的人…不是卫雪卿,那就必定是卫尽倾了…适才你说不能以片面推论便断定卫氏父子并不齐心,如今看来不无道理。”

段须眉道:“我们往何处去?”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右侧几里开外那座最大的宫殿,其间灯火通明,比灯火更醒目的却是火光、硝烟与厮杀之声,完全可想见其中战况之激烈。

卫飞卿蹙眉道:“为了降低长生殿中人戒心,清心小筑必定要假戏真做做出受困的样子,但秋伯怎可能容忍太大损伤?只怕暗中控制各处出入口的动作也都在加快进行了。”说完这句话他果断抬手指向与其完全相反的方向,“我们去那边。”

若叫清心小筑完全控制此处之后,只怕就再没他们两人什么事了,前去围观那场混乱更不是他二人目的。

二人朝着左侧那座稍小的宫殿疾掠过去。

不知是不是长生殿所有战力都已集中在右侧那宫殿,两人一番前行竟未遇到任何阻碍。行到那稍小宫殿之外时,两人便知来对了。

那偌大宫殿之中不说金碧辉煌,布置却也十分雍容大气,此刻里间只有三个人,愈发显得整座宫殿空荡荡的。但段卫二人一眼看去,便知这三个人必然就是此番长生殿留守之人中身份最重的三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二人都十分熟识,乃是煜华。

另一个气势内敛的中年男人,段须眉甫一靠近此地便感受到一股不下当日应对梅莱禾的凛然危险气息。

另外还有一个中年女子,穿一袭碧色长裙,气度雍容,面容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许。最重要那张极其美丽的脸两人都十分熟悉,那张脸与卫雪卿赫然有七分相似!

三人原本坐在殿中饮茶,一对中年男女俱都神情安然、十分享受模样,唯有煜华不时拨动茶盏,稍显焦躁。三人相貌气度俱是上上,这幅画面便显得十分赏心悦目。但下一刻,那中年男人手中茶盏便毫无预警往外一泼,那杯中水如长蛇一样迅如闪电朝着两人方向窜过来。

段卫二人对视一眼,同时破开房门冲了进去。段须眉拔刀冲向那中年男人,往前一步,他身上黑气就愈深一分,而他挥刀斩下的赫然就是当日曾为卫雪卿施展天心诀硬抗一刀的吼天喝月式!

卫飞卿则冲向了煜华。他脚下施展其义自见,左手一挥便在身边搭成一座黄金屋,而右手则抽出了腰间斩夜刀,劈出他这些日子从段须眉刀法中领悟出的新的刀意融合他昔日所练梅园小剑的崭新的一刀。

二人出手都是最强的招式!

那一眼对视之中,两人立时就解读出双方目中含义:一招解决其余两个人,拿下那个中年美妇——卫雪卿的娘亲!

第43章 我以亡魂慰相思(上)

两人没有忽略过卫雪卿的娘,她绝非普通的高手。

是以两人出招不但强,而且快!

但那中年美妇同样不慢。

她在段须眉朝着那中年男人挥刀至一半之时便知他接不下这一刀。

她便也朝着那方向疾掠过去,同时拔出了她的剑。

在段须眉的刀到来之前,她的剑与中年男人的剑已成双剑合璧之势。

以两人对抗一人。

以双剑抵挡一刀。

呛地一声悠长的龙吟。

卫飞卿忽然在霎那之间变招。

他把原本护卫在身侧用以对抗煜华浑身火药暗器的黄金屋撤掉了。却也并非撤掉,而是将整座黄金屋扔散了扔到了这大殿之中各处去。

不仅是那一座黄金屋,他在一瞬间拼着硬抗煜华一击出手将身上所有铜钱与金叶子都扔向了半空之中。

对,还有金叶子。段须眉曾经嘲讽过而他始终未拿出手的金叶子。

整个大殿中的黑气、刀意与剑气都被包裹进一片金灿灿之中。

这一手暗器使尽了卫飞卿全力。使出了他自迷雾峰顶那一出惊天动地的天女散花、天宫旧址中生生不息的石像阵法、徐离山庄中步步惊心的紧密杀局之中领悟出的新的暗器手法。使出了超越他过往能用到的最高明的手段。他甚至在这一手暗器中动用了他原本并不轻易使用的防御力堪称无双的天心诀内功。

饶是卫雪卿在此,恐怕也要为他这一手暗器功夫所折服。

而他使完这一招过后,整个人便往后倒去——他生生受了煜华一鞭,同时被煜华左手发射出的三枚袖箭正正钉在了右肩、心口右侧、腹部的位置,使得他连握刀的力气也一并失去,斩夜刀从他手中脱落,轻飘飘向着地下滑去。

而他之所以做这一切,只为将原本冲开这大殿、一瞬间就要将整座大殿毁掉的冲击力生生困在这其中。

他信段须眉必能拿下那两人,而在这之前他们却不能引来任何一分多余的注意。

他其实不知自己是否能做到,他这些日子忙于奔波,根本还未来得及测试那最新领悟的暗器手法。但好在,他似乎与段须眉待在一起久了,竟也感染了他几分学武的天分。

这座大殿,竟当真被他那一手暗器保住了。

但他眼看就要保不住自己。

煜华的第二鞭在他斩夜刀落地之时毒蛇一般朝着他甩过来。

卫飞卿微微一笑。

他没有去捡他的刀。

他的左手抓住了煜华的长鞭。

他整个人如同鬼魅一样顺着长鞭以不可思议的灵巧与速度朝煜华接近过去。

他适才虽然整个人都往后倒,但他的脚跟并没有离地。

他的其义自见并未停止。

煜华摆不脱他。

他右手抽出了插在自己右胸口的袖箭,在捉住煜华的刹那轻巧刺入了煜华柔软的胸部——与他适才中箭一模一样的位置。

他插得不深,却足以让煜华一瞬间疼得失去所有力气。趁着那时刻制住她周身大穴,卫飞卿这才轻吁一口气,凑到她耳边轻声笑道:“便是卫雪卿在我面前也不敢如此大意。煜华姑娘,你怎的总有着这种莫名的自信呢?”

煜华盯着插在自己胸口的袖箭,嘴唇咬得发白,冷汗一滴滴顺着秀美的额头淌下来。

“那个啊。”卫飞卿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口中笑道,“一则我这人睚眦必报,很是不喜欢被小姑娘欺辱,这话许久之前我便告诉过姑娘你。二则姑娘一向心狠,我怎知这袖箭上又涂了甚厉害至极的毒药,只好叫姑娘感同身受,赌一把姑娘舍不舍得起自己的性命了。”

煜华惊怒交加瞪着他,咬牙骂道:“卫飞卿,你这乌龟王八蛋!竟敢欺辱到我门上来!我定要叫你不得好死!”

卫飞卿早已力竭,与她双双跌坐在地上。他对待败者一向极好风度,此刻便微微含笑任由她破口大骂。

而两人这番交手间,另一边三人业已分出胜负。那两人联手原本与段须眉未必就没有一拼之力,只是三人以快打快战至正激烈处,那中年美妇恍然听到煜华口中的“卫飞卿”三字,一时如遭雷击,手中长剑便也随她这一愣神缓了一缓。但段须眉刀下岂容得如此失误?当下反手劈出一刀荡开那中年人,左手拔下头上金钗下一刻已抵在中年美妇喉间,瞬间入肉数分,鲜血横流。

卫飞卿见此情形,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中年人见到美妇颈间鲜血顿时目眦欲裂,爆喝一声提剑扑向段须眉:“放开她!”

段须眉动也不动,眼也不眨,唯独左手上动作又微微往前递了递。

中年人剑至他面门,猛然刹住。那一丝未决的剑气瞬间便吹断段须眉一缕发丝。

但他终究,不敢再往前。

煜华原本骂得甚为起劲,可她眼看那中年人因为美妇被擒而动容更被掣肘,从头到尾却连眼神也未往她这边多瞟一眼。忽然之间,她便不知自己呆在这里、又高声嚷嚷不知试图引起谁的注意这番愚蠢行径意义何在了。她…还不如跟随在卫雪卿身侧,随他一起大杀四方,痛痛快快大闹一场,总好过杵在此地再次确信自己的存在如此可笑,甚连这可笑也无人察觉。

煜华只觉胸口伤处一阵刺疼,疼得她一瞬间眼泪直流。

那中年美妇却对这一番景象恍如不见,只呆呆看着卫飞卿,目中流动似狠戾又似疑虑,半晌轻声问道:“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