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恢同学很优秀，也很有才华。”年届中年，微微有些发福的班主任推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同时也很热爱集体，他参加的绘画和歌咏比赛都获了奖，为班级争得了不少荣誉，班里同学都很喜欢他。呵呵，尤其是女生。”班主任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又笑了几声。
赵晴又问弟弟学习怎么样。班主任答道：“中等偏上吧，不过明显看出他未尽全力，除了美术和数学成绩很优秀之外，别的都不能算太出色。老师也同他谈过，他每次都很有礼貌，也很虚心，但是总没什么改变。对了，刚才我说女生喜欢他你可别多心，他并没有早恋，听说他总对喜欢他的女孩子说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不会在中学期间谈恋爱。”
想到弟弟一本正经的教育别人的样子，赵晴不由在心中暗笑。看来子恢还是老样子，不会特别出色，但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他哪里是为了学习而不去谈恋爱呢？是根本没打算招惹班里的女生吧。
了解到这些已经足够，也许由于从小父母就没有太多精力管教他们的缘故，姐弟三人都相当有主见，子恢不愿意花太多时间把成绩提上去，赵晴虽然不赞同，却也没有办法。各人有各人的路，只要他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接下来，老师给每位家长发了一个调查问卷。赵晴填完正欲交给老师，忽然听到有人问他：“小姐您好，能借您钢笔用一下吗？”赵晴抬头一看，是个中年男子，温文有礼的看着她。其实班里提供有圆珠笔，不过她自己也不习惯用圆珠笔写字，因此没多说什么就递了过去。
填完表格，还了钢笔，男子正欲继续交谈，赵晴想到今晚还要赶一份作业，于是歉意一笑，起身打算先走。向班主任告辞后，赵晴拨电话给弟弟，很快电话便接通了，听他气喘吁吁的，应该是刚运动完，听说姐姐要走，子恢看天色已晚，坚持送她回学校，赵晴没有反对，某大学有个女生出事的事情正在各个校园风传，赵晴对走夜路的事情还是有些胆怯的。
下了教学楼，果然看到子恢在操场边等着，颀长的身躯有着少年特有的纤细，却又由于长期运动不显得单薄，反而身姿端正挺拔。此刻他肩上搭着外衣，正抬手抹掉额角的汗滴，很普通的动作，在他做来却相当帅气。赵晴想到今天为她指路的女生，暗道原来男生也能当祸水。
姐弟二人结伴走出校园，子恢忽然提议去吃学校附近的米粉，家里张阿姨请假未归，他回家想必也没人做饭，赵晴自己此刻也已经饥肠辘辘，于是欣然答应。两人说说笑笑来到店里，店面不大，但收拾得相当干净，老板娘很热情，看得出很会做生意。拿来菜单，发现价格也很公道，也是，在学校附近，只有物美价廉才能够长久。二人点了酸辣米粉，啤酒鸭火锅，酸笋牛花腱，吃的鼻尖冒汗，大呼过瘾。
吃完饭出来，子恢斜睨姐姐：“老师没告我什么状吧。”赵晴扑哧一笑：“怎么你也担心老师告状？没有没有，只说你人缘好得很，嗯，尤其是女生缘。”
子恢有些尴尬：“怎么老师也胡说八道。”
正说着，忽然有辆黑色轿车停在两人旁边，车后门打开，下来一个俏丽的少女：“赵子恢，你还也没走吗？这位是你姐姐吧，听爸爸说是你姐姐来开家长会的，我们一起走吧。”少女噼里啪啦说完便拉子恢上车。子恢被拉着，眉头微皱，并不愿意上车：“我还要送姐姐回学校，你们自己先走吧。”
正僵持着，车前门又被打开，赵晴定睛一看，下来的人正是在班里向自己借钢笔的男子。男子先是喝住少女“丽乔，别胡闹！”又转头看向赵晴：“敝姓陈，陈建峰，小女顽劣，不像令弟这么沉稳懂事，让赵小姐见笑了。”
赵晴答道：“陈先生您好，不用客气，都是小孩子，活泼一点很正常。”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点在这个地段很难拦到出租车，赵小姐不嫌弃的话在下可以送你们两位一程。”
“那怎么好意思，也不一定会顺路，我们住的不远，就不麻烦您了。”
“二位不要客气，我听丽乔说他们都是很要好的朋友，今天还要谢谢您的钢笔呢。再推辞就是见外了。”
赵晴看了弟弟一眼，见他不置可否，又看半天都没来一辆空载出租车，便不再推辞。少女陈丽乔快乐的将子恢拉进后座。陈建峰忙为她打开副驾的门，赵晴道谢后便上了车。
按照就近路线，应该先送子恢回家，但子恢坚持先送赵晴回学校。陈建峰得知赵晴就读的学校后有些吃惊，又说了一些夸赞的话。路上有些堵车，后座陈丽乔一直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相当兴奋，子恢偶尔回她两句。一路上，赵晴对陈建峰有了初步了解，他竟是著名建筑集团公司建伟集团的老板，几年前离异，今天这才不得不亲自参加女儿的家长会。
得偿所愿
随着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赵雨的心火也日渐旺盛。服装厂的负责人已经表示打算要尽快脱手。可这边她还没同家人说通，而且，她手头的资金也不够，虽然这些年网上的小打小闹让她有了些积蓄，和同龄人相比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小富婆了，但同盘下一个服装厂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在负责人下了最后通谍后，她终于决定破釜沉舟了。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像有些叛逆少女那样离家出走，同家人决裂，或者以死相逼什么的，但她不忍心，父母虽然顽固，也是为她好。再者，赵雨觉得既然过了十八岁生日，自己就是成人了，那么幼稚的方法也只能对付关心自己的家人，想自己干出一番事业，以后遇到的困难更多，她要学会说服别人。何况，据姐姐这个同盟军透露，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
于是，挑了一个父母都没有重要公务的晚上，赵雨决定和家人谈判，她还特意把姐姐从学校叫回来，加上赵子恢，一家五口人的家庭会议拉开了帷幕。
赵大伟因为有言在先，故而耐心地听赵雨讲述她的理由。赵雨先是详细叙述了她最近几年的成果，居然还制成了幻灯片，不知她从哪里搞来了投影仪，将幻灯片打在客厅的墙上。展示内容翔实，加上赵雨显然是准备良久的说词，相当具有说服力。
接下来赵雨开始分析自己对国内服装市场的调查结果，以及开办厂房的可行性研究。甚至连将来的利润情况，未来发展方向，都进行了系统说明。
最后，赵雨表示自己并不是不想读书，想把事业做大做好还是需要管理知识的，但是她相信在她有一定社会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再读书想必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然而商机却稍纵即逝。再者现在的学校商业化很强，再不是非要过高考这独木桥不可了。退一步来说，她即使放弃了这次机会，转过头去考大学，以她的成绩，能不能考上本科都成问题，不入流的学校，不入流的专业，毕业后一样是麻烦。相反，辍学经商，她则有信心取得好成绩，之前的成就可以小小证明这一点。
演示完毕，赵雨关掉幻灯片，言辞恳切地对父母说：“爸爸妈妈，我已经满十八周岁了，理应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您二位今天的成就当年不也是赤手空拳干出来的吗？当年你们十八岁的时候不也有自己的理想追求？我是你们的女儿，就算差也不会差太多，就请你们相信我一次，相信我自己做的选择。”
赵大伟看着女儿，她神情镇定，眼神明亮，只微微发红的双颊透露出激动的心情。一时间仿佛时光倒回，似乎看到梳着乌溜溜大辫子的叶慧如站在他面前，神情坚决的告诉他自己要考医学院。那时他们还没结婚，但是双方父母已经为二人定下了亲事，十几二十岁的少男少女定亲，在当时家乡的小镇是很平常的事情。赵大伟被招为工农兵大学生离开了家乡，叶慧如则在父亲的诊所帮忙，本来二人打算等他一毕业就完婚。但是７７年恢复高考，让叶慧如有了新的决定，她也要读大学。
夫妻二人都出身于普通人家，之后的日子里，一路走来互相扶持，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才有今天的成就，靠的就是那种不服输，敢拼搏的韧劲。如今女儿的神情和当年的妻子是多么的相似呀！看看叶慧如也是一脸动容，眼中星光闪闪，有欣慰，有自豪，还有丝丝缕缕的担忧。
沉默了片刻，叶慧如先开了口：“对不起，小雨，我和你爸爸一直忙于工作，对你们的关心太过不够，竟然都不知道你做的这么多事情。但是看到你长大了，变的成熟，我们很欣慰。我们自己是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走过来，就认为你们也应该走我们的道路，这想法现在看来有点迂腐。”看了丈夫一眼，接着说道：“我们决定支持你的想法，刚才你提到盘下服装厂资金还差一些，这部分我们给你补足，就当是把你大学的学费预支给你。但是我们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以后是成失败还要看你自己。”
赵大伟点点头：“对，你既然说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要敢于承担这份风险，将来你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不能怨天尤人。”
赵雨闻言如释重负，眼神却依然坚定，一脸严肃地聆听父母的教诲。
赵晴走进妹妹的房间，笑着打趣：“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俨然已经有大将风范，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说着递过去一样东西。赵雨接过来一看，是张存折，看看上面的数字，秀眉一挑：“什么意思？老姐你什么时候也有小金库了？数目还不小，你给我干吗？”
“创业何其艰难，你就算有资金盘下厂房，难道原材料，员工工资都不需要钱？这些都是我这些年来富余的生活费，还有奖学金，卖程序什么乱七八糟的收入，我平常也不需要钱，给你拿来用处还大些，不然存银行都被通货膨胀吃掉了。”
赵雨藏起眼中的感动，抱抱姐姐的肩膀，说道：“啥话都不说了，自家姐妹，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将来你的嫁妆由我负责！”看看赵晴娇颜如花，神情温柔，又撇撇嘴：“真不知道将来哪个小子那么有福气，能娶到你！”
但是赵雨没想到自己很快就见到了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子，不过这小子的目标不是她那高雅美丽的姐姐，而是她——小弟。
那天她和几名设计师忙着筹备新公司的事情忙到很晚，她便提议请大家喝东西。考虑到公司草创，经费有限，几人建议最近找个平价酒吧。选中的酒吧在学校附近，价格上应该不会离谱。来到店里刚刚坐定，正要开始点东西，赵雨竟然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弟弟赵子恢和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一起，这小子这么晚了竟然还不回家，跑来酒吧混！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提醒他早点回家，却忽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你们随便点，等会儿我来结账，不然回头找我报销也行。”交待完，赵雨便悄悄从后面走近那群人。
只见一个也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一脸激动地拿着一副卷起的图画模样的东西递向赵子恢，画卷上居然还扎着粉红蝴蝶结。那少年白净瘦弱，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此刻有些泛红。他穿着很新潮，正是时下流行的日韩风格，即使在细节处也不含糊，用赵雨的专业眼光来看，这少年还是很懂得结合自身特点搭配服饰的，但是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却顿时火冒三丈。
“赵子恢，我真的喜欢你，你可以拒绝我的感情，但是不能阻止我喜欢你，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这幅画是我第一次在比赛时看到你后就回家画出来的，请你务必收下。”
赵子恢颇感无奈：“你不要再缠着我好不好，我说过了我不喜欢男生。”
“现在不喜欢不代表将来不喜欢，总有一天你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再说你不是也没有女朋友吗？”
赵子恢还没接话，但是这边赵雨却快疯了：这都什么跟什么，现在的孩子是不是有毛病呀，大庭广众之下跟同性告白，还一脸理所应当。最气人的是周围几个赵子恢的同伴都一脸兴奋，几个女生眼中露出的神情像是期待，期待！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其实赵雨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她也看过描写同性恋的漫画，也认识服装界的一些同志朋友，当然也不歧视同性恋。但是别人搞同那是人家的事，轮到自己弟弟可就万万不能。家里三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要是被人拉去搞同，他们一家找谁哭去？
当机立断，赵雨火爆登场，提起那少年的领子，头一歪：“咱们出去聊聊。”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下，少年被赵雨拎了出去，赵雨身材高挑，那少年明显刚刚开始发育，比她矮上半头，所以看起来真的像是被“拎”出去一样。
酒吧外，赵雨放下少年，俯视他：“你喜欢男生？”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喜欢我弟弟赵子恢？”
又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他不喜欢男生？”
少年咕哝了一句：“他说了，不过……”
“他说了你还敢纠缠他？听不懂中国话？漫画看多了？！你父母养你这么大就让你去骚扰男生？信不信我抽你！”
少年被一连串爆竹式的问话吓呆了，愣愣的看着赵雨，连手里的画卷被她拿走都没有反应。
赵雨拿过画卷打开：赫然一副小弟的素描画像，画得十分传神，连他平常眼中那种懒懒的神态都十分逼真，只是子恢向来不穿那些所谓的潮流服装，画上他的打扮明显是眼前这小孩自己想象的，不过总的看起来跟子恢的身材气质都相当搭配，看来这小子对美的感觉不错。
拍了拍那少年的脸，赵雨说道：“你画画得不错，看得出也很有心，不过即使是异性，别人不乐意，你也不能老纠缠她。子恢是我弟弟，我知道他不会喜欢男生的，你有这功夫还不如花点心思多练练绘画，你喜欢看漫画是吗？是不是觉得里面人物身材很好，服装很漂亮？”
少年眼神一亮，重重点点头。长辈们总说他看漫画画漫画是不务正业，这个姐姐居然夸奖他。
“你好好上学，努力画画，姐姐是做服装的，你对美的感觉很不错，这种本领是与生俱来的，将来姐姐找你设计服装，嗯，就设计少男装，可以随意的让帅气的模特穿你设计搭配出来的衣服，怎么样？”
少年眼中光彩更盛，赵雨接着再加了一句：“但是不许再纠缠赵子恢！”
只听“扑哧”，有人轻笑一声。赵雨扭头一看，有个人倚在墙边看他们两个。刚才盛怒之下，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如今看来，只怕这人已经将二人的谈话全数听到了。听到又怎么样，她正大光明！不过看看眼前少年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是在欺压良善似的（还是诱拐？）想到这里，她有些恼羞成怒，脸一扭，冲那人喊：“什么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不敢见人吗？”
那人脸在背光处，看不清楚，但是听声音像是个年轻人。其实一般情况下赵雨不会对陌生人鲁莽挑衅，但是今天一是被少年告白的事情惹的气不打一处来，二是考虑到朋友和弟弟都还在店里，量别人也不会拿她怎样，于是恶向胆边生，张口便骂。
那人并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而是慢慢踱出阴影，来到灯光下。出乎意料，竟然是个斯文俊美的男孩，说是男孩是因为他实在年轻，也就二十岁左右，白衬衣牛仔裤，清爽干净。男孩好脾气的答道：“我没有躲在这里，我在这里等人，是你来到这里就开始讲话。”其实说是讲话实在客气，赵雨分明是来发飙。
男孩讲话斯文有礼，实在挑不出毛病，可赵雨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实在找不出理由发作。看到少年仍呆呆站在原地，她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赶紧回家去？你都不怕这么晚回去家人着急？在这里看什么，难不成等我送你回家？”少年闻言慢吞吞欲再返回酒吧，被赵雨一瞪急忙调转方向向外跑开。
瞥了眼白衬衣男孩，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左右不在理，它日狭路相逢，她赵雨也不是吃素的。正欲进门，却迎头碰见一个女孩，也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十分瘦小，却拎着个大包匆匆出门，看见男孩便连忙说道：“方莫你来很长时间了吗？怎么不进去等我？”
只见那被称为方莫的男孩温柔一笑，一手接过女孩的大包，一手揽过女孩的肩膀：“没有，刚到，今天忙不忙？”
目送两人走开，赵雨忽然心情大好，这下连名字都知道了。看那像是他女朋友的女孩应该是在这里工作，那么再找他也就不难。转眼又觉得无聊，现在是什么时候呀，自己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的，还挂记着等睚眦小事干什么？
进去后发现子恢和同伴已经结帐准备离开。赵雨忙了一天，加上刚才闹了一场，感到十分疲惫，就同朋友们打了声招呼跟弟弟一起回家。路上免不了审问一番，得知他今天有同学过生日，非要在这里请客，他也是第一次来酒吧，更是想不到会冒出个同性仰慕者告白。看到弟弟也是一脸郁卒，赵雨削了他脑袋一下便再不提此事。
毕业
夏天到来，毕业生离校的日子也一天天逼近。像是抓紧时间最后疯狂一把似的，大学校园里呈现出一年中最繁华的景象。周边饭馆、ＫＴＶ天天火爆满场，夜里还会听到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人大声唱歌打闹，甚至还有人摔热水瓶。
不过最大的盛况还是“庙会”：食堂边，过道旁，随处可见毕业生摆的旧书摊，不知何时，这已经成了年年的传统节目。回收旧书资源，从小处讲节省了学生购书花费，从大处讲则是节约纸张，促进环保。更何况除了书籍，有些人还会拿出不少不方便带走的音像制品和生活用具，赵晴去年就从一位准备去外地的师姐那里淘到了几张经典ＣＤ。因此今年“庙会”一开始，宿舍的四人就如放飞的鸬鹚一样四处去捕捞了。
吃过午饭从食堂出来，考虑到下午没课，赵晴便一个个书摊逛过，今天拿出来的有价值的东西不多，摊子过了大半，她只淘到几本国际金融的专业书。信步走过，她忽然看到一本梭罗的《瓦尔登湖》原装版，她读过译本，几次想买原著都没找到。取来那本书，低头边翻边问：“请问这本书多少钱呀？”半天没有回答，赵晴诧异地抬头，赫，竟是同系师兄赵卓，不由有些尴尬。问到：“师兄你这本书卖吗？”赵卓呵呵笑道：“卖是卖，不过这可不是我的书，这不，他来了。”
赵晴顿感不妙，扭头一看，果然是王枫正大步跑来。自从他改口叫她“晴晴”之后，为免麻烦，她总是或明或暗的躲着他。现在躲无可躲，她只好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师兄”。
王枫俊脸笑得十分灿烂：“晴晴你看书呀，看有什么有用的尽管拿去，他们一声都不敢吭的。”又看到赵晴手中的《瓦尔登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接着到：“这本书是一位长辈送的，翻了翻我根本看不进去，你要喜欢就留着吧。”
梭罗崇尚宁静与自然，强调人与环境的和谐，没有安静的心情根本看不进去。赵晴原本也没想到王枫会看这类书，她自己也只是做个尝试，或许再过几年会有那种平静的心境，看到这本书想买也只是见猎心喜罢了。但是看看手中几乎还是全新的精装版书籍，这时候说不要就太着于痕迹，但她怎么也不好意思白收，可真要给他钱似乎更加怪异。
仿佛看出赵晴心中所想，王枫说道：“这本书搁我这儿也没用，不过晴晴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请我吃顿饭好了。”赵晴正想答应，反正到时候会叫上一群人，却听王枫接着说道：“听大姨说你做饭做的很好，不过我都快走了，以前没尝过你的手艺，以后也不见得有机会，能不能周末请我去你家里吃饭？”
杜夫人怎么知道她会做饭？不知是父亲还是母亲透露出去的？赵晴有些为难，她一时不知该不该答应王枫这似乎有些过分的要求。可抬头看到他眼神中流露了一丝期待，一丝紧张，还有一丝落寞和脆弱，似乎在说：“看，我就知道你还是要拒绝的。”她听到自己回答：“好，欢迎你这周末到我家做客。”
周末回家，赵晴就向家人提起邀请王枫来家吃饭的事，时间定在周六中午。来北京后这是赵晴第一次邀请同学回家，还是男生，赵大伟叶慧如相视一眼，都决定尽量退掉明天的应酬，见见明天来的男孩子。
周六起床，赵晴早早地便陪张阿姨去买菜，因为答应王枫亲手做饭给他吃，所以今天只能自己掌勺，张阿姨打下手。然而两个人毕竟还是快些，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菜已经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听见门铃响，子恢忙去开门，赵晴也从厨房走出来，果然是王枫。他拎着一些热带水果，换了鞋后规规矩矩的向赵晴父母打招呼。赵父见过王枫，因此接过水果后向叶慧如介绍他。叶慧如也忙笑着招呼入座，不忘留心观察他的相貌举止。赵晴说马上就上菜，让他们先入座稍候。
菜一一上来，清蒸鲈鱼，八宝鸭子，豉椒牛柳，卤水鸭翅，麻婆豆腐，红烧茄子，冰镇芥兰，上汤丝瓜，外加一个一早起来就煲上的竹笋老鸡煲，无论荤素均是色香味俱全。赵晴经常会在大家都在家的时候掌勺给家人改善生活，因此赵家人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王枫却是看呆了。
在他的记忆中从未看过母亲下厨，他长到很大还一直认为家里的保姆是天生就会做菜，而母亲很不幸，出生的时候没带出这项本领。
因此，王枫是在激动和对赵晴的崇敬中吃完这餐饭的。
吃完饭后，张阿姨在餐厅收拾碗筷，叶慧如因为医院有急事而不得不赶过去，其他人则移到客厅闲聊。赵大伟先是问候王枫爷爷和父母的情况，接着和又谈了一会儿他准备出国的种种事宜，不多一会儿，有电话打来，等司机到楼下，赵大伟也要出门了。赵雨最近一直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今天并没能回来吃饭，于是家里主人就只剩下赵晴姐弟。
王枫和赵子恢聊得相当投机，两人谈球赛，谈游戏，末了王枫还将几个游戏帐号送给他，说自己出国读书后不见得有时间再挂在网上。赵子恢相当高兴，王枫显然是游戏高手，那几个网络游戏都已经玩到相当高的级别了，还有养的几个电子宠物，如果现在拿到网上出售，个个价值都已经过千元。赵晴不怎么玩游戏，但是看到弟弟兴奋的样子也知道他从王枫那里捞到的好处不小。
看看天色不早，王枫起身告辞，赵晴送他下楼。两人一直沉默，还是王枫先开了口：“下周和经院合办的欢送毕业生舞会你也会参加吧。”
赵晴点点头：“当然，下周我们还要和他们院合出一份舞会的宣传海报。”
“那我可不可以请你做我的舞伴？”
“其实我不怎么会跳舞，就是大一的时候集体扫盲舞会学了一点，现在都差不多忘光了。”赵晴有点不好意思，她几乎不擅长任何肢体运动，体育也差，怀疑自己身体协调能力有问题。
王枫笑了，慢慢说道：“没关系，真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是两院首次合办此类活动，团委老师和两院学生会都很重视。因此学生会各部门都调动起来了，大家各司其职，分头行动。出海报的事落到赵晴和经院一个大二男生身上，由于白天有课，海报又是急用，只能晚上加班，还借用了院团委办公室。
王枫听说她晚上出海报，坚持要陪她，说那个楼层有传说晚上闹鬼。赵晴哭笑不得，她也不是第一次在办公室出海报，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闹鬼。不过王枫不知怎的，最近比原来固执了很多，再说他都要走了，也不忍拂他好意。
一起出海报的男孩子赵晴以前也认识，叫方莫，大家都是书法协会的会员。但是没想到王枫和他更熟，三言两语下来，得知两人竟是一个大院长大的幼时玩伴。
忙碌的涂涂画画，加上王枫在一边插科打诨，时间过得飞快。差不多快完工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王枫过去开门，回头笑着对方莫说：“托你的福，有宵夜吃了。”
只见一个女孩提了两袋食物进来，向几人打招呼。女孩身材瘦小，有一双形状美好的标准柳叶眉，说话的时候眉头微蹙，颇有味道，为她平凡的面孔增色不少。
方莫忙起身接过食物对女孩说：“今天不是不上班吗？怎么不在宿舍休息，还跑过来做什么，这么晚了路上多危险。”
女孩笑笑：“你最近又忙考试又忙活动，是不是又没吃晚饭？上次不是说想吃我们学校附近那家店的饺子了吗，正好我也没事，就过来送一趟，买的多，大家一起吃吧。”
方莫替他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林晓英，师大英语系，今年也是大二。晓英这是我发小王枫，他师妹赵晴，俩人都是计算机系的。”
吃完饺子，又忙活了一阵儿终于完了工，赵晴怕林晓英回去太晚进不了宿舍，就催促方莫他们先走，自己和王枫收拾东西善后。方莫二人走后，赵晴向王枫说道：“他们两个感情可真好，那个林晓英还在外面打工是吗？刻苦耐劳，对男朋友又关心体贴，方莫真是好福气。”
王枫不置可否：“听说她是特困生，申请了助学贷款，不过方莫家人还不知道两人的事，所以，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赵晴有些疑惑，难道方莫家人会嫌弃林晓英家境不好？一个人的个人品质应该更重要吧。
王枫解释道：“别人不敢说，方莫母亲这一关，不会太容易过。”接着便不再多说。赵晴知他不愿意在背后讲别人闲话，也不再多问。
舞会很热闹，不知是不是宣传的太过成功，很多其他院系的人也前来参加，好在包下的礼堂足够大。
开始放了几首节奏缓慢的曲子，赵晴在王枫的带领之下跳了一阵华尔兹，王枫舞步娴熟，二人身高又相当合适，所以尽管中间赵晴无意间还是踩了他几脚，在旁观的人来看，二人配合的还是十分完美的。
后来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嫌气氛不够ｈｉｇｈ，节奏越来越快，音乐越来越火爆，灯光也换了，赵晴实在做不来劲歌热舞，二人只得退下阵来。
舞会还提供酒和饮料，王枫的几个哥们凑上来，一来二往的就敬起酒来。看来虽然向西方学习举办舞会什么的，这敬酒的国粹也时刻不会忘。
闹了一会儿，赵晴觉得室内空气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本想一个人出去，但王枫看到后非要跟上来作陪，几个兄弟还起哄了一阵儿。
外面月色很好，虽然由于城市里的光害看不到星星，明亮的月光也相当令人心动。二人信步来到操场，今天天气确实不错，没有前几天的闷热潮湿，隐约还有丝丝凉风。
王枫先是一句话不说，后来忽然停下，仰头望天，两手捂在脸上。赵晴看他额角有汉滑落，以为他是刚才酒喝多了，就掏出纸巾递给他擦汗。王枫放下手，却没有接纸巾，而是一把将赵晴拉进怀里。
赵晴头一下懵了，鼻端传来一股年轻男孩特有的青草般的气息，还夹杂着些微的酒精味，虽然陌生，却不惹人讨厌。赵晴还是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异性这么接近，不禁有些慌乱，连忙挣扎。
“别动，求你了，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把脸埋进了她肩后，王枫的话鼻音很重。
赵晴心里一片慌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也不知道王枫现在是什么状态，是喝醉了还是仍然清醒，后来看王枫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便也不再挣扎。
过了一会儿，王枫说到：“你放心，我没事，也不会对你怎样。在你身边守了三年都没能打动你，我不会奢望在自己将离开的时候你反而能接受我。我只是，想留住这刻的温暖去怀念，不然你让我拿什么来熬过在国外的那么多日子？”
赵晴闻言心里十分难受，王枫话里自嘲和落寞的意味太浓了。他并没有抱怨她，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她原本以为给一个你不能接受的人带来无谓的希望才是最残忍的，所以从来不允许自己在感情上有任何暧昧不明，但此时此刻她却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
又过了一会儿，王枫松开了她，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一张笑脸。
王枫走的那天，赵晴并没有去送行，他也不介意，送行的队伍十分浩大，赵晴即使来了两人也没办法好好说话。在上飞机前，赵晴打来了一个电话：“祝你一路顺风，哦，不，飞机飞行有风可不好，还是一路平安吧。”
赵晴跟他说话一般不会这么罗嗦，王枫知道她是想缓解一下自己的离别情绪，于是笑答：“顺风顺水的都无所谓，听说美国打国际长途比国内市话都便宜，我到那边寂寞的话可会经常骚扰你，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了。”
那天也是她二十岁生日，家里人齐聚一堂为她庆生。切蛋糕的时候门铃响了，是快递公司，送来一个篮子，篮子里是一个用茉莉花扎成的小狗——正是她的属相。还有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王枫迎着朝阳笑得却比阳光还要灿烂，背景正是她出的那份名为“毕业”的海报。照片后写着：“今天应该还是晴天吧，生日快乐！”
实习
进入了大四，要面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实习。赵晴主要精力都花在考研上，以后也不打算从事计算机相关的工作，故而打算找个轻松的实习工作。正好有一个老师说自己在帮一个律所更新办公系统，有些具体的程序操作工作，问她愿不愿意做。她在得知对方可以给写实习鉴定时便马上答应了，只是编一些辅助程序，应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跟着老师来到这座著名的写字楼，与朴实闲散的校园生活不同，赵晴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另一种气氛。这里的的人男士西装革履，女士妆容精致，个个精神抖擞，像是随时可以上战场的斗士。更不一样的是他们的态度，每个人似乎都在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只在必要的时候同特定的人讲话，很少有人像她这样左顾右盼观察别人。
意识到这一点，赵晴眼观鼻，鼻观心，也专注于听律所技术人员介绍他们的办公系统。
这是家规模庞大，也是国内少数几个率先使用网络办公系统的律师事务所。老师也是受雇于某著名ＩＴ公司，原来的系统也是这家公司做的，此次是在总部先进行版本升级。由于已经有了框架，多数工作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修改，以及一些近来新技术的应用添加，工作难度不算太大。
今天的目的主要是资料汇总，包括获取对系统使用者的问卷调查结果，系统维修记录，新增业务要求等等方面的内容，具体工作则要回去系统安排。
到了中午，因为在对方地盘，律所技术部提议请他们吃午餐。出了门正好遇到隔壁的一群人也刚走出来，午餐时间，显然大家都正准备外出觅食。当中有一人身姿挺拔，气质相貌十分出众，在都是衣冠楚楚的一群人中仍是异常醒目，仔细一看，竟是杜明松。
杜明松显然也发现了她，立刻走过来招呼道：“晴晴，你怎么在这里，好久没见你了。”
赵晴解释了原因，杜明松便向技术部的同事说晴晴是她世交小妹，既然遇见了能不能借她出来。老师清楚了情形后便对赵晴说：“今天也没别的事了，我们下午就回公司汇总，也没什么你的太多工作，既然遇见了熟人你们就自便吧，下午你自行回学校就行了。”
赵晴忙向老师和技术部的人致歉称谢，礼貌同他们告辞之后让他们先行离开。
杜明松就去哪里吃饭征求赵晴的意见，但她对附近不熟悉，口味上也没什么特殊要求，便让他自己拿主意即可。
“那你倾向于中餐还是西餐？在国外那么多年，回国后才发现还是中华美食博大精深，老外那些都是小打小闹。”
赵晴本以为他久居海外，会比较喜欢吃西餐，没想到和她的想法竟不谋而合。从小到大，她基本上不吃洋快餐，因为不喜欢吃不熟的肉制品，西餐和日本料理也很少尝试，于是马上表示自己也倾向中餐。
杜明松又问她能否吃辣，得到肯定后便驱车来到一家湘菜馆。饭馆店面古朴优雅，门口栽种了几株湘妃竹，绕着饭店还有一条人工的小河发出潺潺流水声，进入饭店大门则需通过一座竹桥。饭店里面桌与桌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且每一桌都用竹帘隔开，都是个独立的小空间，也没有食客大声喧哗吵闹的声音。在这种黄金地段，与外面的车水马龙相比，这里可谓是闹中取静了。
杜明松显然是常客，漂亮的服务员热情和气的招待了两人，直接将他们引至一个靠窗的小间，窗户上也有竹帘，可自由选择要不要欣赏外面的风景。
落座后，杜明松先让赵晴点菜，赵晴看菜谱上并没有标价，便只点了剁椒鱼头、姜爆三丝两味家常菜，杜明松则接着点了几道湘菜名菜。
等着上菜的间隙，杜明松说：“阿枫出国你没有去送行。”用的是陈述语气，说完便直视赵晴仔细看。赵晴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目光下移，浓密的睫毛轻闪，缓缓答道：“师兄走的那天想必送行的亲朋好友很多，系里只有他几个同班好友去了，我们下面几届的就没过去凑热闹添乱。”
接着盈盈抬起清亮的眸子，发现杜明松正一脸若有所思，虽觉奇怪，也不再多言，只是从容的喝着茶水。茶虽是花茶，却微微泛苦，细品后又有一丝甘甜，看看透明水壶里金黄色的花朵，似菊非菊，有点像缩小版的向日葵，花瓣却又层层叠叠，悬浮在水中煞是好看。想起刚才服务员介绍的说这花茶清凉去燥、明目败火，喝的更加专注——湘菜好吃，但在干燥的北京，吃多了却会上火。
菜不多时便陆续上来了，量不大，却精致异常，一一尝过，发现味道更是鲜美无比。赵晴享受美食的同时不忘细细观察，慢慢品味。她有一个习惯，在外面吃到什么好吃的菜后，有时间的话就会回家尝试自己做，她味觉敏感，又经常做菜，很复杂的调料搭配也能慢慢品出。因此常常并不需要亲自向大厨请教，也能做出味道差不多的菜来，但有时候可能是工序或火候不对，失败的例子也不少，不管怎样，这也算是种乐趣。
接下来的时间里，杜明松心情显然很也不错，他见多识广，谈吐优雅，看待很多问题都有独特的视角，赵晴和在他的谈话中受益匪浅，认识到了自己很多想法中幼稚偏颇的一面。杜明松也讶异于赵晴的思维之敏捷，兴趣之广泛，想不到她作为一个理工科学生竟然还读了那么多“杂”书：内容涉及古典文化，欧美文学，天文地理，甚至心理学研究等等，并且显见她对国内外政经时事也多有关注，不由在欣赏之余又增加了一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