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的事,我没兴趣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您也别管我去了哪里,回不回来吃。”

他依旧一脸平静,只是丛书堆里抬了头,淡淡地看着我。

我和他的目光对视着,跟人斗眼神,我向来是最先败下阵的。

“我不是管你。”声音不冷,却也无法接近,“只是你单单这么去,让人落下把柄平白生了麻烦。”

这话虽然有关心我的意思,可我怎么也听不出几分暖意,我行了礼,向门口走去,手触到门框,没有回头,“我…只是去了四嫂那里,妯娌间走动落不下画柄子吧。”

说完我拉了门,迈了出去,管他是一副什么表情。

正文 第五章 本意和解

回了屋账房送来账单让我过目,我拨着算盘一页页算着,一下午的时间也过去了。

吃饭席间,陆离只是和翊凌说上几句,其余都便是一阵沉默,我铁了心想改改规矩,今后除了过节,都各自吃小锅,省得郁闷着用膳存了食。

“爷——昨个您去了哪里?”翊凌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陆离扬起头,一脸疑惑,“你们不知道吗?我昨个派人传信儿了。”

我猛地想起来,夜里是有人在门口说着什么,我只当是巡夜的报告情况,迷迷糊糊应了声就打发了,难不成是传信儿的。

陆离看向我,“王妃是不知道吗?我昨夜确实派了人传信。”

我僵硬着面部,“我当是巡夜的,也没在意他说些什么。”

陆离紧蹙地眉头散了去。我突然想起先前还责备他不回府也不通报一声。他似乎是试图解释。被我硬生生打断了。

“那您昨夜?”翊凌还真是锲而不舍。打破沙锅问到底。

“母妃留了夜。”这一声虽然不经意。听后却着实让我呛到。

翊凌责难的看上我一眼,大概是怪我害她白白伤心难过一场。

陆离并未注意到我脸色得一阵红白变化,专注的喝着汤。

好不容易撤了膳,我疾步走了出来,怕再不走,就活生生腻在尴尬中。

身边走过平日跟在陆离身旁的小四,忙叫住,“小四。”

“王妃有什么吩咐。”

我拉着他到一边,“昨个你们不是送八弟妹回去,怎么又回了定妃那?”

我企图抓着陆离撒谎的证明,不想承认自己乱猜丢了面子。

“昨个,七爷是要折回去接王妃您的,不想宴席散得早,我们到的时候,您早就不在了。定妃娘娘便让七爷留夜,说七爷喝了酒,被风吹了,转天怕是头更疼,不如先睡下。爷一早就醒了,醒酒汤都没喝就赶了回来。”

我挥手让他下去,只觉脸上烧得更火辣了。

看来他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还以为他糊涂到…乱了分寸。

夜里我倚在床边,想着四嫂的话,怎么做这府里的地,怎么做大大方方的嫡室。给他纳妾,不知道他的意向如何?不纳妾,又能做些什么?想来想去,头疼的很。

开了窗户,看见对面亮着油灯的书房清晰地映着他的背影,他一手端着书,一手轻揉着脑袋,我突然想起来,他一早没喝醒酒汤,想必脑子疼了一天。

我叫来流觞,“你去从厨房里拿些天麻蜂蜜和苦参。”

流觞微微侧目,“天麻?郡主您又头疼了?”

“不是我。”我向着对面扬了扬下巴,“做了甜汤给对面爷送过去。”

半晌流觞端了来,“郡主,您自个送进去吧。”

这丫头,存心难为我。

我端着托盘站在门口,里间不时地传来笑声,我正琢磨着是不是回去,流觞已经替我敲了门,推我进去。

我有些尴尬的站在门口,翊凌见我来了一愣,随即福了福身子,给我行礼。

陆离看了她一眼,她勉强一笑,冲陆离说了句:“那妾身先下去了,在房里等爷。”

翊凌端起了桌上的托盘,我看着那碗舀了几勺的血燕窝,她似乎也以为我是来送宵夜的,停在我身边微微一笑,“王妃,这可怎么好,爷已经吃过了呢。”

她说罢迈出了屋,身后的门关上。

陆离回到书桌前,心不在焉的拿着书,嘴上念着:“劳烦王妃了,我这已经吃过了。”

我释然一笑,端着托盘走上,“这不是夜宵,是药。”

他怔怔的看着我打开盖子。

“这会是晚上喝醒酒汤也不管用了,就煮了这个,喝了去睡着,明儿保准不再疼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一笑,“四爷看起来是只顾大事的人,没想心也细着。”

“四哥…”陆离喃语着,洋溢出淡淡的笑容,“他从小就照顾我。”

“趁热喝了。”我说着递了上去。

他愣了愣,接住,喝的倒是痛快。

“谢谢。”他接过手巾,擦了嘴角。我一笑,这还是我嫁进来后,他第一次说句像样的客气话。

我望着他,出了神,“我虽然不屑做你的妻子,但也很努力去做这个宁王妃。我知道做皇室的子媳最讲究脸面,我也努力做到在妯娌间混得过去,不被戳了脊梁骨。只是我给您脸面,也请爷在外面给我留个面子,即便宁王妃这位子本不是我名正言顺坐上的。”

不等他说话,我招呼着下人进来。

“你们把书房的灯熄了吧。爷刚吃了药,要睡一觉,你们伺候着爷去二夫人那。”

我不再看他,端了桌上的托盘走了出去。

正文 第六章 太子妃之苦

这几日,里里外外整顿了府里的大小事务,大刀阔斧废了从前的几条规矩。陆离白天要么闷在书房,要么四处走动,很少能见他几面。即使他回来了,我也是专注看着账本账单之类。

六嫂前前后后找了几回我约我出去给老九大婚买贺礼,我实在拗不过,便应了。

我坐在德顺斋里边喝茶,边等着。

身边几个市井之人在一旁说笑着。

“听说皇上又要给太子封妃。”一脸横肉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说着,“你们猜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总也不会是你这个屠夫的女儿。”旁边有人说笑着。

我听着也想乐。淡淡喝了口茶。

“听说…太子妃要换人了?”

话一出。我心底一颤。

“听说…太子的生母不中意皇后的人做媳妇,找罗着要亲自给太子换个称心如意的,似乎连皇上都默许了。”

我刚想凑近听听大体的来龙去脉,二楼有人下来,一身青色布衣,二十出头,容貌清俊,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一脸云淡风清,看不出喜哀。

我玩味的看着他稳步走下楼梯,他身后跟着的小女子,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娇美动人的脸蛋,一身紫红的裙衣从楼上下来轻飘飘。

陆离走在前面,袭雯紧紧相随着。走到德顺斋门口,陆离招呼了车夫送袭雯走,临别时,袭雯握住了他的手,含泪说着什么,陆离依旧淡然,他的眼神深湛莫测,静如潭,深似海,就这样看着她。

告别了袭雯,陆离钻进了后面的车里,车子急匆匆的穿过街道,越走越远。

六嫂不久也来了,在十八条铺子里转了转,没有我中意的,她倒是买了不少。

逛了一两个时辰,便在南市场道了别,各回各的府。

“王妃今儿回来的这么早。”回了府,经过正堂时,恰巧赶上翊凌领着祯儿和陆离吃着点心。翊凌冲我一笑,点头问着。

我站在一边,不想打搅了桌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翊凌起了身把陆离身边的位子让了出来,“您也吃会儿下午茶吧,我正跟爷唠着给祯儿请个教书师傅。”

我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小人,笑笑,只走上前去,没有就座,把手里的锦盒放在桌上,“正巧给祯儿带了些小点心,你们一并吃了吧,我吃得多了,怕存了食,去院子后面走走。”

翊凌谢着开了锦盒,不经意的说着,“呦,还是德顺斋的呢,这可是好东西。”

陆离移了视线,终究抬了头看我一眼,没有任何表情,“你去了德顺斋。”

“说好在那等六嫂来着。”我只当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看见,说完,冲他行了礼,穿过正堂往后院走去。

晚上各在各屋吃小厨房的饭,饭前陆离又出去了趟,临走时只说了句给他留饭。

戌时陆离回了来,简单的吃了几口,我看他脸色阴郁着,轻轻问着,“这又是怎么了?”

“皇上召见。”他轻描淡写的,也不肯多说。

我本想问问太子和姐姐的事,看着他的脸色,还是没问出口。

“爷,明天不出门吧。”我想起来什么问了句。

他狐疑的抬了眼,“你又想做什么?”

“噢。”我大方一笑,“明儿我邀了袭雯来,你在着…终归好一些。”我实际是想说我给你找了袭雯来,看我这嫡室做的够不够格。

“明儿我去四哥那。”他垂下头,继续跟碗里的米粒较劲。

“那我就等您何时在,再邀了来,来日方长嘛。”我起了身要走,侧着头看他,淡淡一笑,“爷何时想见袭雯,说与我就好,以我的名义请了来,也不会让人说了闲话,总比四处幽会来的安心。爷就算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照顾府里上上下下的体面不是?!”

他背过脸,躲避着我的注视,我轻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夜里想着德顺斋里的百姓的议论,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下床,踩了鞋子推开房门,看着对面书房的灯还亮着。

不等守门的人拦着,我便一推门,迈进了书房。

翊凌正在给书桌前的陆离更衣,刚刚给他换下朝上的朝服,还穿着单衣,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我不顾体统的闯进来。

我不动声色的看着陆离,淡淡说了句,“二夫人先回避一下。”

翊凌一愣,微微行了礼,转身往门外走,还为我们关上了门。

陆离自己套上了翊凌走时递上来的常青褂子,只问了一句,“有事吗?”

“太子…”我顿了顿,“我要你带我去见太子妃。”

他不动声色的落座,捏了羊毫笔,不在意的回答,“不准。”

“为什么?”

他头也没抬,“东宫见血了,不吉利。”

我一怔,嗓音有些嘶哑,“到底是怎么了?”

他的手腕顿了顿,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小产。”

“是我姐姐吗?”

不等他回答,我转身要走,他猛然起身,墨水撒了一桌。

东宫清冷的院落,一地枯枝与落叶。

几个下人给我引着路,我刚刚迈进屋中,就闻到浓浓的草药味。

芰荷倚在床边沉沉的睡着,我看向守在床边的丫头流珠。

“三郡主,您来了…不,是宁王妃。”流珠一抹眼泪,冲我勉强一笑,“主子一直惦记着您呢,说不能参加您的婚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急匆匆地问。

“主子身体本来就弱,这一胎又不稳,再加上近些日子时常烦躁,白天被几个侧房一气…”

“太子在哪里?”我问。

“在书房。”

“给我引路。”我紧紧攥了拳。

“站住。”一声威吓让我止住了步子。

皇后站在我的身后,铁青着脸看着我。

“姑姑,您怎么——”

坤宁宫内

皇后不说话,直直看着我,那种奇怪的神色,看得我真有几分惶恐起来。

“老觉得你还是个孩子。”她唇角牵起一抹笑容,语声温柔,“我这个做姑姑的不争气,让你们晚辈为我们背负了那么多,受了些许的委屈。”

我怔怔望着姑姑,说不出话来。

皇后垂眸淡然一笑,“我儿时,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任性娇宠,似乎天底下就没有让我担忧的事情…终有一天,却明白了原来自己的肩上担子有多重!”

我垂下头去,不知皇后此话是为了告诫我什么。

皇后直视我双眼,声音清冷,透着凛然的寒气,“你在怪我为什么偏偏把芰荷硬塞给太子,让她一辈子受苦。”

指尖顿时发凉,下意识捏了捏手指,微微咬唇,隐忍着不说。

“回答我。”不容我片刻的迟疑。

我轻呼一口气,抬眸望向她,一脸决然:“没错,我怨过,不仅怪姑姑您,还怪我父亲。把大姐当旗子和庞戬那莽夫联姻以笼络军心。结果换来了什么,我终日看到母妃为大姐落泪,听着庞戬一个接一个往府中娶小妾,我那温顺孝顺的大姐,因为怕家人伤心,出嫁四年一次也没有回过娘家。姑姑没有儿子,为了掌控太子,不惜用二姐的终身幸福交换,太子妃的地位是尊贵,可是做到了这个落魄地步,还有什么值得?姑姑想要巩固势力,一个要站不稳朝局的太子已经*不住,要拉拢更多皇子,那么好,这一次,由我来做棋子,来交换,父亲说过的,只要是为了家族的利益,容家的女儿就必须赴汤蹈火。有了姐姐们做先例,我不期待自己的后半辈子能有多好。我能够忍受,但不代表我接受这种命运,这种安排。姑姑你对我们苛求就罢了,可是袭雯和陆离不是您亲自养大的吗?您真的忍心棒打鸳鸯,家族的利益就这么重要,这一切都值得吗?”

正文 第七章 皇后之心

皇后的目光凄然,“昭质…我和父兄是踏着前人的血泪走到今日啊。”

“当年战事方歇,朝中势力此消彼长,我的兄长你的父亲力挺三皇子,夺得皇权,赐封淮南王,拥兵三十万,迎娶晋媛郡主为淮王妃,夺得今天的一地之席。而我,必须成为皇妃,甚至皇后,将来执掌六宫,才能确保容氏在朝中的权威,压倒咄咄逼人的林家和同样封王的永安王,使我容氏的地位固若金汤,我后人才会享尽繁华!”

我从不知道,父王母妃的锦绣姻缘,姑姑的母仪天下,竟通通是权力的争夺和交易。

皇后凝视我双眼,坚定道,“我十八岁入宫以来,目睹这宫里宫外多少悲辛往事。一旦失势落败,曾经的煊赫不过化为满眼昙花…”

她的句句字字狠狠的扎在我的心头,“为了家族,我们的安排没有错,是惜月让我们拉拢了军心,你和芰荷…相信姑姑,你们其中一人会登上后位,不,是必须。”

我僵直了身子,“姑姑,你让我嫁给陆离,并不仅仅是拉拢势力,是担心皇上会废”

我不敢再说下去。

皇后颤抖着笑了。“我在宫中这么多年。看清地早该看清了。泓儿心肠软。重情义。也容易被迷惑。行为有些急躁。早就惹了皇上地烦心。以他地品性太子之位是坐不稳地。如今皇上偏爱林氏。对陆珉恩宠有加。我知道。在皇上心里他是永远超过泓儿地。而陆离…是天生凌驾万人地气质。纵然我心底对太子抱有希望。可一旦有变。我承担不起这个失策。所以要你嫁给老七。因此皇位无论陆离还是陆泓。后位都会是我们容家地…我和你父亲想要地也是这个。我们地处心积虑无不是为了家族地长久之计。昭质。你要理解我们地苦心。”

了解?了解地代价就是黯然接受吗?

我苦苦笑了。不过是权力。不过是过眼云沙

一路恍惚。不觉已经到府。

陆离常青地单衣在月光下落下长长地影子。我由人搀扶着下车。迎上他。

夜色弥漫下,我没有出声,只是定定的望着他,仿佛我从未见过他一般。

眼前的这个清俊温润的面容,难道真的有九五至尊的王者之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