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道:“你知道它有多痛吗?你如此伤我,你怎么忍心?”

“我狠毒,我阴险,可我不曾讨要过任何人的性命,而你的父亲却要了我的所有,害我人不人,鬼不鬼,生不生,死不死,这到底是谁的过错——”

“闭嘴!”四爷一声怒喝,面额上青筋跳动,他死死盯着我道:“你滚!我不想再见你!你给我马上滚出宫!”

我向他微一行礼,转身快步而出。立在风中,手扶胸口,心痛得难以成步,彷似一把尖刀贯穿胸口。

准身看到小语赶了上来,我与他相隔十步,缓缓摇头,嘶哑着嗓音,“你不要过来,我的确是狠毒之辈,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小语看着我,轻轻的问,“你是谁?”

“我?”我笑着抬头看了一眼阴晴不定的天空,“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惊恨

一连四天,只听说四爷抱病在床,滴水未尽。

小语照例送来奶汁,我看着她,不由得看不清了。

她声音很轻,“从今儿起,我就不在皇上跟前伺候了。公公差我去林贵妃那。”

我不语。

她突然笑了,“姑娘不要担心,我不是五爷的人,更不是庞家的人。我的主子也不是姑娘的敌人,至少我看不出他处处针对姑娘。”

我一手端过热腾腾的奶汁,“这…真的是皇上赏下的吗?”

“不是。”小语答的干脆。

二人相视,却又无言以对。

“姑娘,万事小心。”她说着准身要走。

“替我谢七爷了。”

我话音落地,小语如我所料停了步子。

我只笑着。手一翻。满满地汤水尽数打在地上。“就说我欠他一份人情。”

小语不发一语。迈出了门槛。

*在床头。心神俱乱。

八爷。求情。南书房。蒙文。残毒未解。密谋…

这一连串地线索展在陆离面前。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不敢信…

我把全部心思放在教导思良身上。偶尔地时候也会望着窗外愣神。或像此时笔端落下一行行陆离地笔迹。唯有这样静静临摹着他地笔体才能感觉到一丝地沉静。

“姑姑——”门外思良叩着门,我忙把宣纸收进手边的箱子里,抬头唤着她进来。

她走上来,“姑姑,皇上说四爷大病初愈,要给他摆家宴冲冲病气。”

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起身走向床头,从枕头下掏出荷包,那两枚玉扳指被我轻轻握在手心中,终究是极其不舍的拿出那枚白润的和田玉,摩挲在指尖,不是我的终究不属于我…

端坐在镜前看着自己苍白的面容,苦苦一笑,轻轻擦了胭脂,绾了清雅的发髻,别上欣锘的那支白玉兰簪,看着身后思良艳羡的神色,我轻轻把她揽在身边,从匣子里挑出一支琉璃彩的牡丹绣簪别在她的发间,将镜子推到她面前,含着笑意道,“这是前不久皇上赏下的,我闲着花哨,带在你头上倒觉得鲜亮,以后你就带着吧。”

牵着思良迈上今日摆家宴的长安大殿,已经有宫女在上下收拾。

绕过大殿在后殿听着御膳厨房的人报上菜谱和瓜果茶点,身后的思良好奇的穿越于庭院中,我忙着查验,便随她去玩。

“这廊上的灯笼再高个半臂,对,稍微左一些。”我张罗着小太监在殿外的廊道上挂着红灯笼,仿佛过年过节一般的喜庆。

“颜姑姑,瓜果茶点要等到什么时候上,殿里已经来了三爷六爷还有七爷,都是带着家眷来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颜姑娘,大殿上用把烛火点上吗?”

“现在就上了吧,让大家伙都注意着脚底下,小郡主小郡王难免要跑跑闹闹得,别磕着碰着了。”

我抬头看看越发昏暗的天,准身点点了头,往前殿走着,从一旁窜出了小身影,她灰头土脸的抱上我的腰,“姑姑,姑姑,小郡王抢我的发簪。”

我低头看着她一脸的泪珠涟涟,便抽出帕子给她擦着泪水,重新给她梳了发髻,这才双手扶着她的肩,轻声安慰,“抢了就抢了,姑姑再送你就是了,不兴在殿上哭哭啼啼恼了主子们。”

思良点点头,我正要领着她走,就看见景清手里攥着簪子跑了过来,思良忙躲到我身后,只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景清。

景清顿下步子,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思良,递上簪子,“母亲说我霸道,要我还了你。”

思良伸出手,一把把簪子抢了回来。

我看着两个年纪相当的孩子,笑笑拉过思良,“思良,去,给小爷回个谢礼。”

“我不——”思良扭过头去。

景清也急红了眼,“谁叫你不戴我送你的,那也不许你戴别的。”

我似乎明白了原委,佯装嗔怒看着思良,“既是这样,小爷的好心你怎么能辜负呢。”

思良低下了头,“小爷前脚送了我,后脚就被沅郡主讨了去。”

景清一皱眉,跺了脚,“又是三伯家的小蛮丫头,你等着,我给你要回来。”

我忙一把拉住要去算帐的景清,“小爷,今儿是你皇爷爷给你父亲摆宴祛病的当子,可不许你闹个人仰马翻,不过是个簪子。”

“你颜姑姑说得对。”

我忙朝来人一行礼,“见过四王妃。”

“景清不懂事,姑娘别在意。”四嫂冲我一笑,伸手来拉我。

我站起身,才看见她身后由奶娘抱着的孩子,那粉嫩的小脸有三四分四爷的模样。

四嫂从奶娘手中抱过孩子,眼眸中是无限母性的爱意,“这是我府里的小女儿。正是黏人的时候,走到哪她都哭闹着要跟着。”

“我们府上就这一个丫头,别说王爷,就是我们自己个都宠的上天入地的。”

我收回笑意,忙垂下头,“小主好福气,王妃好福气。”

只见桑桑在四嫂怀里不安分的乱看,肉肉的小手已经朝我伸了来,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握上她的小手。

只听身后传来冷冷的一声,“别碰她——”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终是无力的垂在身侧,那一声,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襁褓中的孩子,无论是谁,都是一个意思。

胸口紧紧揪扯,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住,直往下拽。

那灰色的袍子进入我的视线,他没有看我,只是对着四嫂的方向柔声说道,“宛卿,你出月子还没多久,站在风口上别着了冷风,带着孩子进去吧。”

我没有再听他们之间的寒暄,只觉得四嫂离开时,回首冲我客气的笑着一点头。

空气中很沉闷,连同思良都被景清带了进殿,我盯着脚下那灰色袍子下的黑靴,直到看着眼底酸涩着难受,才觉得天完全暗了,微微抬头看着黑暗中他没有一丝暖意的脸,只是四五天未见,却觉得他似乎老了几岁,也越发的清瘦了,我的心底竟然不自主的漫上一丝心疼,而后这种心疼愈发膨胀。

我盯着四爷深黑冰冷的双眸,“身子…完全好了吗?”

见他眉头皱的更紧,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回答的。忍不住抬手想为他展开紧皱的额头,他推开我,走离几步道:“走开!不许你碰本王!”

我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再以后便麻木的僵硬住。

四爷凝视着我,太阳穴突突跳动,半晌后一字一顿地道:“你…仍旧执意继续吗?”

我移开视线,“皇室是你的天,是你的责任…就像容家对我的意义一样。”

我自腰间拿出那枚和田扳指偏着头递上去,他面无表情的接过,不带一丝的犹豫。

我心里暗暗想着,本是当年就不应该接下的。

一声清脆迸发,我来不及看地下的碎片,就看见四爷甩袖从我肩头走过,径直向着大殿的方向,我脚下一轻,不知为何得跟了上去,他的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我伸手想要最后一次挽留。

他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得说,“从今以后,她死了,在我心底…”

手刚触及他衣袖,却又因为他的话犹疑顿住,他的衣袖从我指间滑过,我扶着门框,目送他一步步远去,身子如抽去了骨架般,瘫软在地上。该走的都走了,留也留不住,四爷,你终是也要离我而去…这也许对你是最好的,从此后你不再惦记。

回身看着地上那破碎的晶莹,只觉得再熟悉不过了,只不过那一次尚且能拼好,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不再能了吧…

胸口猛然揪痛,惊慌的掏出帕子掩口,那积郁的愁苦终于随着眼中仓皇落下的热泪涌出,举起帕子,在黑暗中看着那隐隐约约的亮色,闪着鲜血猩红诡异的玄色,努力上扬着唇边,还好…依然可以笑…

回到大殿已经是歌舞升平,我默默地走到皇上身后,看着殿下景清拉着思良让她坐到他的身边,思良红着脸推托着,看到这里,我扬起了笑意…皇上瞅了我,又瞅瞅殿下的景清和思良,笑着将我拉近身站着,“就这么喜欢小孩子?!”

我依旧笑,并不回答。

皇上含着与往日不同的笑意,或许说是一丝的宠腻,“颜丫头的孩子一定是绝顶聪慧温婉的。”

我不明所以的继续维持着微笑。

只是下一句话让我浑身僵住。

皇上端着酒杯,朝身后的常公公吩咐着,“今夜朕摆驾回寝宫,传颜丫头侍寝。”

那话音一落,殿下一片肃静,几位宫妃已偷偷瞥向我。

愣愣的立在原地,之后听见皇上让定妃带我先下去。

再以后也忘了自己如何在众目睽睽下随着定妃走出大殿,忘了是如何维持波澜不惊淡定自若的微笑,忘了最后一抹微笑中如何压抑着翻涌在心口的惊恨…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错意

沐浴过后,定妃坐在我一旁向我叮嘱着一些皇上在房中的忌讳,我只觉得她的嘴巴张张阖阖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定妃终于停下来,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我缓缓出声,“娘娘救我…”

定妃端茶的手一抖,惊魂未定看了我一眼,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去,这才压低了声音看着我,“你不愿意吗?”

“是,奴婢不愿意。”我滑下床头,跪在她脚下。

只听她带着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可是后宫梦寐以求的,你又如何不情愿呢?快起来吧,过了今晚,皇上想必要给你个名分,你我也算是姐妹了。”

真是可笑,婆婆竟然同媳妇称姐妹。

定定的抬头看着她,轻轻地说,“娘娘,奴婢不想让皇上做唐明皇,不想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你——”定妃蹙了眉,“你这是什么话?”

我心终究一横,定定的说,“母妃,劳您护住皇父的名声。”

定妃手中的茶碗跌了下来,她直愣愣的站起,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摇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刚刚喊了什么——”

我镇定的看着她的一脸惊慌,“我是…”

“住口。”定妃打断了我。警惕地看向殿外。一手拉着我。“你随我来…”

内室里。昏暗地烛光映出定妃担忧地面容。影影绰绰。

“你为什么要同我讲。”

我咬唇。“当年能救下我地。只有您了。”

她吸了一口凉气。半晌。缓缓点了头。“不错。这是我答应月冉姐姐地最后一件事。”

我胸口酸涩。想起姑姑离开时地焦虑不安。

定妃看着我叹息着,“你同你姑姑一般的执拗,为何又要回来?!”

我不答,定妃也不再问,只是说,“你若还想活下去,这件事便不可透露半分。”

我点头,“媳妇知道。”

她微微颤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你还是认我这个婆婆的,我当你会恨我们一辈子。”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定妃让那宫人进来,我微微愣住,只见流觞领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定妃看过点了头,让流觞带了下去。

我望着流觞的背影,冲着定妃微微笑着,“原来是您收了这丫头,我还以为她会被一同赐死呢。”

定妃微微一笑,“我是吃斋念佛的人,心里终是不忍。”

“刚才那丫头是什么人?”

定妃眼中闪烁着,“是今日侍寝的颜丫头。”

我一怔,定妃笑笑,“她叫颜玉,皇上在殿上只说是让佟丫头侍寝,也不曾说是你颜筝还是她颜玉。”

我感激地看着定妃,“谢过娘娘。”

定妃叹气道,“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在鸩酒里搀了别的东西,就在下葬前的一夜偷偷给你换了尸首,再以后的事泓儿也跟你说了,他带着你出了京城。”

“那么又是谁来换我的尸首呢?”

定妃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是消夏…”

我心底为消夏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便被定妃拉了去,“孩子,这件事,能知道的就只有我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向陆离透露半个字,你也是死了的人了。”

我点点头。

她继续说,“我会让陆离纳了你做小房,就算是你们夫妻破镜重圆了吧,只不过这件事牵连太大,还不能让他知道——”

我忙抽出手,“母妃,媳妇以这种方式再入宫,便是笃定了不会回到他身边。”

定妃一惊,“你恨他了?”

见我不语,定妃重新拉上我的手,“倘若你现在不回到陆离身边,便是皇上的女人,你明白吗?”

陆离来的时候,定妃只是指着我,淡淡地说,“这丫头,我给你挑了做妾,今夜就带回王府里,还有这几日,先称病别进宫。”

陆离由始至终没有看我,也不看定妃,径自攥着手中的玉牌把玩着,我明白他通常故作不在意的时候,都是在思量。

此刻又在思虑什么?揣摩我此举何意?还是猜测他带走我的后果。

“老七——”定妃终于忍不住喊了他,“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个恩情。”

这一声确实把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离忙点了点头,“即是母妃求儿子,儿子自是不能说什么。”

说罢淡淡看了我一眼。

定妃颔首一笑。

陆离竟又加了句,“只是母妃倘若真为她着想,就不应该让儿子带走她。”

“你——”定妃愕然,却又不好说什么。

陆离起身迈了步子要走,他这般选择,已经不稀奇了。

“老七——”定妃已立身而起,不由自主道,“就这一次,不行吗?”

陆离的步子停住,却并不回身。

“娘娘算了。”我亦起身,话虽是对定妃说,可是身子已转向陆离停步的方向,“王爷只是自保而已。”

气氛瞬间诡异,定妃皱眉不语,我冷笑而望,门口的人像石柱一样僵立。

“姑娘是皇父看中的人。”他终于发话了,“我带不走。”

这一句话说的我从头凉到脚,好一句“皇父看中的人”,你真的…认不出我吗?还是不敢认?

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儿女情长牵绊了手脚。你要讨好圣恩,不能趟这浑水,更不能因小失大。你要明哲保身,你有你的雄图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