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沧岭。

“芷嫣。”我唤了芷嫣一身,让她目光看向镜子另一边,然后她一怔,“沧岭哥哥……”她手心一紧,握了拳头,“柳苏若!你混蛋!不要在操控沧岭哥哥了!”

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答,柳沧岭只是将剑一抽,攻势更加迅猛的砍向琴千弦。

琴千弦身边的护卫欲动手,却被琴千弦止住了动作。这便是在这时,只听柳苏若如蛇般怨毒的冷冷唤了一声:“诸位仙友,还在等什么?”

此话一落,另外三个仙门掌门倏尔动手,直冲琴千弦而去。竟是当场打算取了琴千弦的血了!

沈千锦大怒:“荒唐!”她拍案而起,可却被拦在牢笼中无法动身,而先前未表态的两个仙门,玄玉堂堂主起身回护琴千弦,而另一个掌门则坐着未动,看这模样,却是要保持中立?

玄玉堂主挡住对方一名掌门,而另外两人则同柳沧岭一起攻击琴千弦。原来,这场救不救洛明轩的选择,却是五个赞同,三个抗拒,一个中立。

三人围攻琴千弦,霎时场面打得一片混乱。

我在人群中没看到柳苏若的身影。我沉了眉目,令道:“絮织,去帮琴千弦。”可我话说出口了,才发现我的声音并不能传到他们耳朵里。就在我沉默的这一片刻,芷嫣不需要我吩咐,径直对那边喊道:“絮织!路招摇让你去救琴千弦!”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顿了顿。旁边的沈千锦也是错愕的盯着芷嫣。

路招摇这三个字一出,即便在死了这么多年之后,对他们来说也像是一个魔咒。

我很骄傲的仰起了下巴。

在角落里与那天机道人和一堆小仙人打了一通的十七打人群中抬起头来。她脸上已经沾了别人的血,看起来有几分邪性,但目光依旧似小动物一样单纯无害。她望向这边的镜子,透过镜子看见了芷嫣,而她并不能看见芷嫣背后的我。

“门主说救谁?”

“琴千弦,菩萨道。”

她甩了甩手,在别人身上擦掉自己手上的血:“门主说救,我就救。”

她一蹲身,如身手矫捷的猛兽蹦了一跃冲天,一蹦落到了琴千弦面前,琴千弦周身闪着薄光的结界对她而言并无任何用处,她残留着些许血迹的手在琴千弦一袭白衣上推出了个血印,她转头看了琴千弦一眼:“你后退,我保护你。”

琴千弦那素来清冷的表情明显一愣。

而正在这时,面前的柳沧岭再次举剑攻来,他看也没看絮织一眼,径直冲琴千弦的颈项而去。

絮织也毫不客气,动作迅猛,一把揪住柳沧岭的手腕,“咔”的一声给他错了骨,好不顾惜的照着他鼻梁便是一拳,打得柳沧岭鼻血横流。

高高在上久了的仙人们许是太久没见到如此血腥的肉搏战了,旁边的几位掌门与琴千弦眸带三分错愕。

也是,以前对付仙门人,我一般派袁桀去,而絮织多半处理内部纷争。修魔的,大家都性格乖张,只服比他们更恶的人,絮织下手毫不留情,最是能震慑那些不乖的小妖精。

柳沧岭被柳苏若操控,却是不知痛一般,再提剑要上,絮织明显不开心了,屈指为爪,刚要下杀手,芷嫣一声惊呼:“不……不行!”她眼珠子一转,“你门主说不能杀这个人!”

我在后面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芷嫣的屁股:“假传圣旨我砍你的头!”

芷嫣抹了把汗,忍着情绪不回头看我。

而那边的絮织却乖乖听了话:“门主要求比以前多了。”她去了爪,化为掌,狠狠击中柳沧岭脑门,柳沧岭两眼一闭,直挺挺的往后面倒去,未死,却已晕了过去。絮织搓了搓手,接着她刚才的话说,“不过我还是喜欢她。”

我一笑,正觉自己养了个好孩子,那方会议堂上倏尔从天而降十数个机关木头人,其中一个木头人落到絮织身边,没有情绪的说着:“你再这么直白的说这种话,有人就要生气了。”

听起来,竟是有点像司马容的调调……

第49章

是墨青让司马容安排了机关术的木头人过来?

我一想,觉得此计甚妙。

絮织的身体奇怪,术法气息在她身体里流失得极快,是以别人作用到她身上的术法,还没起作用便消失不见了,除非遇到墨青或有以前的我这种程度的修魔者或修仙者,气息强大到足以源源不断的给她造成极大的伤害。否则一般的,诸如而今在场的,还顾着颜面互相厮杀时没有使出看家本领的众人,基本对她没什么威胁。

法术对絮织没用,而给絮织带来的同样效果就是,她也极难修行法术,内息难以在体内运转,学个入门的御剑术都花了老大的功夫。

她到现在也不会瞬行术,所以才满场蹦来蹦去的蹦跶。

要让她与其他暗罗卫一起行动,魔气四溢,目标大了不说,她反而拖累暗罗卫们的行动。而这木头人不一样,它们只得和絮织一样用飞的。它们体内装置机关,也不需要太多魔气便能驱使,不容易引起仙门人的注意,方便突袭。

也果然如此,絮织打头阵大闹会场,而木头人来得悄无声息,杀仙门人一个措手不及。

木头人在这几派的纷争当中顶上,一时为千尘阁与玄玉堂的人分了不少压力,沈千锦也命观雨楼的姑娘们保护琴千弦。

南月教以前修机关术,现在他们被灭了教,唯一将这机关术练好了的,却是被他们剥夺了行走权利的司马容。让他们得以用这样的方式参与了这次十大仙门的会议,我一咂摸,这其中因果,也令人好生感慨。

在如此混乱当中,端着镜子的观雨楼弟子也不得不忙于奔波,镜中画面变得模糊颤抖,角度也晃来晃去,让人看不清楚。

而便是在这样的混乱当中,我倏尔见到那晃动模糊的天上,有几条黑影高悬,往下方一看,琴千弦对每一个攻向他的其他仙门弟子都手下留情,一个菩提印盖在他们额头上,让他们陷入昏迷,然而这种战斗的方式,磨叽又浪费时间。

我令絮织道:“让絮织带琴千弦离开。”

可我话音刚落,还没由得芷嫣开口,天上那几条黑影一动,正适时絮织正与天璇门的掌门战在在一起,天璇门内外兼修,除开术法外,武力大概算得上这十大仙门里数一数二的人了,絮织与他斗在一起,一时半会儿没有脱开身,我望向琴千弦,在晃动的镜中我看不清琴千弦的表情,但却见他身形一转,躲过从天而降的那几道雌剑。

可尚有另一把剑出其不意的向琴千弦杀来,避无可避,唯有一章将那雌剑击碎,琴千弦也果然如我所料要震碎那雌剑。

可便在这时!

柳沧岭本已晕死在地上的身体猛地被人操控起来了似的,倏尔一动!挡在了琴千弦与那雌剑之间!芷嫣惊得失声大喊:“沧岭哥哥!”

琴千弦倏尔收手,一掌生生从柳沧岭身前收回,内息撞回体内,他身体微微一颤,可这还不算完……

柳苏若竟操纵雌剑,从柳沧岭的后背穿入,毫不顾惜的从柳沧岭的身体里穿出,直取琴千弦的颈项!这一剑狠戾得让人想象不到!

而琴千弦方才为不伤柳沧岭,本就硬生生的收了掌,被自己气息所伤,而这一剑来得如此出其不意,他未来得及躲,但见那雌剑一剑钉入琴千弦的颈项。

剑尖没入,霎时便吸取了他的血液让整个剑身便红,而就在雌剑将穿透琴千弦的颈项之际,剑柄被人猛地握住。雌剑去势生生停住。

絮织双脚落在地上,将那雌剑往后一拖,势如力拔山兮,将那雌剑狠狠往地上一砸,剑刃霎时断为两截,已经吸取道的琴千弦的血洒了一地。

“谁敢动他!”絮织一叱,周遭一震,竟似有气息震荡而过。

我一挑眉,想来这些年,絮织在海外仙岛那些异样之地,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竟能短时间的操控气息了。

将周围人都震开,絮织转头望了琴千弦一眼,不知为何,她忽然皱了眉头,表情有些不开心的向琴千弦走了两步,站定在他身前,根本没管琴千弦愿不愿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脚尖一踮,张嘴便在他脖子上舔了一下,将他流出来的血液舔去。

看得出来,她舔得很是用力。

琴千弦错愕。

所有见了这幕的人皆是错愕。

只有我比较淡然。

我知道,絮织打我捡回来时就有个习惯,自己被刀剑划伤了,她喜欢舔一舔,像小动物一样,让伤口好得更快。有时候我去外面办事儿,回来手上有小伤口了,絮织偷着也要帮我舔一下。我全当这是小动物在撒娇。

收了顾晗光之后,身上的伤及时都有处理,绑了绷带,她舔不了便也罢了。

可有点棘手的是,絮织对“性别”这个概念十分模糊。她是我养大的,我不拘小节,她也不拘小节,等养到一定岁数后,我才发现她没有“男女有别”这个意识,而这时已经改不过来了。

不过反正她是东山主,也没人想着占她便宜,我便也随了她去。

所以她现在舔了琴千弦的脖子,她自己可能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因为,我让她护着琴千弦,她便要方方面面都护着,没护好,就是她的错。琴千弦受伤,也是她的错。可他已经受伤了,于是她就只有帮他舔一舔了。

沈千锦在一旁摸着下巴肃容道:“没想到此生有得见琴千弦被人轻薄了的一天。”

是啊,我之前还只是把这菩萨抓回来瞅呢,瞅了一晚上,在这宝相庄严的面孔下,都不会放肆的胡乱轻薄,这丫头倒好,上来就动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呀!”芷嫣很是着急,“得想办法救救沧岭哥哥……”

我一沉眉目:“让絮织带琴千弦走……”我这儿刚开口,那方被司马容操控的木头人便道:“十七,你带琴千弦先走,我断后。”

言罢,絮织倒是半分不客气,抱了琴千弦的腰,纵身一跃,跳上高空,蹬了剑便御剑而去。

琴千弦与絮织一走,这方无疑是陷入了更大的危机之中。镜面晃动,最后一幕,但见一个木头人扛上了柳沧岭准备离开。

紧接着,像是镜子落在了地上,里面混乱的画面不复存在。

沈千锦的心腹忧心开口:“留下的姐妹们与其他人……”

沈千锦道:“这倒是无妨,琴千弦一走,他们各自凭着怒气打上一阵,可要争夺的人已经不在了,这几个仙门倒也不会真对同为仙门中人狠下杀手。唯一承担这怒火的便是万戮门人,可他们派的是一堆木头……”沈千锦一笑,“万戮门主倒是高明,不出一兵,不损一子,便分裂了十大仙门。”

我瞥了沈千锦一眼,撕裂十大仙门可不是墨青的错。

只要他们有人想用琴千弦的血复活洛明轩,十大仙门便会因为意见不同而分裂。能将一个他们从内部撕开的,只有人心。

不过,墨青确实做得很好……即便这场纷争当中,他并没有出面,可处处皆是他布子的印记……

魔王遗子啊,我当年到底救了一个多可怕的小孩啊。

到了晚上,木头人已经将柳沧岭带回来了,直接抬到了顾晗光这里来。芷嫣第一个冲了出去,见了柳沧岭的模样,她眼泪止不住的啪啪往下掉:“柳苏若怎么可以这样。”她呢喃嘀咕,“你是她亲人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利用你……”

柳沧岭被抬到了床上,顾晗光给他治伤的时候,转头嫌了芷嫣一句:“碍事。”

芷嫣也没生气,回了屋,让我上了她的身,随即她自己便成魂魄过去看。我穿着她的身体去了院里,但见那送柳沧岭回来的木头人已经不见了,我一琢磨,直接瞬行去了无恶殿。

有些时日没来,可无恶殿的守卫见了我还是恭恭敬敬的低头迎我,半分不拦。

我径直入了墨青的寝殿,但见方才那木头人正立在墨青面前,与他说着:“十七不知带着琴千弦去了哪儿,现在还找不到,不过今天看她这模样,应该是在海外仙岛历练不少,比以前更厉害了些,理当不会出什么意外。”

“嗯。”墨青应了一声。他批复文件的手顿了顿,却不咸不淡的道了句:“本事长了,可却口无遮拦,欠些教训。”

哟嚯,听这意思,是他打算替我教育小十七啊?

这可不行。我进了屋去。

司马容的木头人轻声笑了一会儿,道:“她这次将琴千弦带回来后,你打算安排她去做些什么事?如今魔道内部基本已经平定,不再似之前那般有诸多反抗,十大仙门也已四分五裂,成不了什么气候,唯独那新山姜武,有些棘手,听闻他最近又联系了许多魔修,不少是先前曾被招摇放逐的,对万戮门怨恨极深……这些人聚在一起,怕是不妥,让十七去处理他们?”

“不。”

“哦?”司马容似觉颇为有趣道,“那你便将十七留在万戮门里……等她杀你?”

“新山姜武我自会解决,十七有更重要的事。”墨青一边说着,一边搁下了笔,一抬头目光望向了我,灯火摇曳间,竟似有入水温柔,“我要她竭力护住一人便足矣。”

我脚步一顿,心口又是一阵紧一阵暖,刚想开口问墨青的话,便这般轻而易举的尽数忘干净了去。

第50章

我不由自主的避开了墨青的目光,望向旁边的木头人。

而此时旁边的木头人也转头看我,司马容调笑的声音用一张麻木的木头脸传了出来:“啊,原来如此,这事确实比较重要。”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这西山主这么会挤兑人?

我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今日借着沈千锦的镜子,看见了西山主大发神威,西山主可是何时弄了这么多木头人?”

“前几日在师兄的帮助下,着人连夜赶出来的。”他道,“而今,我身子残缺,行动不便,用这机关术弄几个木头人,也算能为万戮门尽点余力。”

我心道如此也好,他不用离开他那小院,这边也能帮墨青分担许多,毕竟当了那么多年西山主,司马容的能力可不能小觑。

司马容解释了我的问题还不算完,又多嘴道:“正巧,这几天制的木头人也能将别处的画面传回来,但闻你今天可提了不少次先门主,以前只是听说先门主能入你梦,现在却是在白天也能与你交流了么?”

司马容你该拖出去腰斩啊!

我在心里对司马容恨得咬了一下牙,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嗯,大概她今天比较开心。”我心一横,想道,反正墨青现在知道我是路招摇了,我只要腰杆子挺直了死撑着,他不戳破,我就还能继续死撑着。

因为……点破并没有什么好处,反正我也还是要用芷嫣的身体才能与他们这些活人,继续交流下去。

墨青扫了我一眼,沉默着没说话,而便在这时,身后一条黑影一闪而过,跪在地上给墨青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这人之前我便已经见过了,是墨青登上门主之位后新立的暗罗卫卫长。

只见他起身后便径直行到了墨青身边,与他附耳交代了几句话,声音又轻又小,我手上捏了个千里耳的诀打算偷听一下,还没施展出去,他便已经报告完了,退去了一边。

墨青脸色霎时变得有几分清冷:“先去查实。”

“是。”

我瞥了木头人一眼,本是打算让司马容开头去问句怎么了。可司马容稳得住,木着一张脸一声不吭,我只好自己吭了声:“怎么了?”

墨青垂头批文,十分自然道:“絮织与琴千弦回来的路上出了些茬子,倒是无妨,你且先回去歇着吧。”

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