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轻轻一抚。

鱼初月只觉心尖被软软的毛毛挠了一下,呼吸里仿佛溢出了甜丝丝的气息——心灵相通的感觉,真是美滋滋。

人为制造了一场心心相印的崔败骄傲地眯起眼睛,静待长生子的回答。

长生子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走火入魔,体内灵气冲撞得太过厉害,确实无人敢深入探查,以免危及自己和病人的性命。若灵气再紊乱下去,万一爆体而亡,到那时候,真真假假,恐怕再难查明真相。金蝉脱壳……也未必完全没有可能。”

鱼初月忍不住瞥了长生子一眼:“圣人,在此之前,您怀疑过濯日子是叛徒吗?”

“没有啊,怎么了?”长生子纳闷且无辜地问道。

“那么,师弟走火入魔,您居然还有闲情与媚倾城约会……”

长生子转了转眼珠,讪笑:“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啊,况且,况且回魂草又不是什么救命良药是吧?”

“难怪玉华子圣人受不了您。”鱼初月毫不客气地说道。

长生子气得吹眉毛:“我我我与玉华的事,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我才不是小屁孩,”鱼初月反唇相讥,“我与大师兄琴瑟和鸣、两心相许,在感情这件事上,足以做您的夫子!”

崔败心情大好,勾着唇,不动声色把大手放在鱼初月的脑后,轻抚她柔顺的青丝。

白发圣人很是不服气:“新婚燕尔,谁不是蜜里调油?你再过些年看看,若还能腻腻歪歪,我长生子把姓倒过来写!”

崔败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王姓倒过来,不还是王么。”

鱼初月:“……”

原来这位圣人本姓是王。

长生子倒抽一口凉气,摆出一副要捂崔败嘴的姿势。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崔败薄唇一动,淡声吐字:“是不是?王二牛。”

鱼初月:“……”

长生子咬牙切齿。

鱼初月正偷笑,忽然神色一僵:“等等!”

“嗯?”

“我想起了一件事情!”鱼初月道,“媚倾城与她的魔侍不是说过,这一次她与圣人见面,要做一件大事,让圣人把什么魔胎带回仙域么!”

媚倾城死了,一时忘了这一茬。

崔败长眸微微一眯,漂亮清冷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冷漠的笑容。

他将天极剑的剑鞘抛给长生子:“你我对换身份。”

长生子挠了挠下巴,依依不舍地从发间取下那串最大的碧珠,递给崔败。

二人各自掐诀,幻成了对方的模样。

“回去盯好濯日子。”崔败道。

长生子扁着嘴,看着崔败把他的宝贝珠珠系在发丛里,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它虽是仙器,但却十分娇嫩,而且是玉华当年赠我的定情信物……”

崔败丧丧地看着他:“我不用,行了么。”

“行行行。”长生子顶着崔败的脸,谄媚地笑了笑。

鱼初月:“……”辣眼睛!

长生子瞬移离去。

鱼初月穿起画皮,将玉质蝴蝶面具和帷帽一层层戴好,然后望向崔败:“大师兄,我们出去看看?”

“嗯。”

崔败懒洋洋地走到她的身边,示意她挽住他的臂弯。

鱼初月有点害羞:“圣人与媚倾城,难道平日是这般交往的么?”

崔败淡淡一哂:“谁知道呢。未必冤枉他。”

踏出幽深庭院,便见对街摆了一个花灯摊子,身穿粗布麻衣的卖灯少女双目放空,很无聊地坐在摊后,背上背着一把漂亮的白伞。看似在卖花灯,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实她是在盯梢。

崔败:“唔,那把伞是玉华子本命仙器‘斩魔’,与她魂意相通,待仙器回归,眼前一切便如亲见。”

鱼初月大乐:“玉华子圣人果然查到了长生子圣人和媚倾城的约会地点,派人来堵呢!”

果然,在侦查夫君和别的女人幽会的这件事情上,每个女子都是天生的神探。

崔败的黑眸泛起一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既然如此,便给他们添把火。”

他的唇角勾起了坏笑,掀起鱼初月头上的帷帽,大手覆住她的侧脸,拇指拨开画皮,露出嫣红唇瓣。

他俯身,身躯遮挡住女弟子的视线,现出自己真容。

覆住她侧脸的手向后一勾,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另一只大手不动声色地将她往他身上紧紧一摁,缓缓前倾,用最坚硬结实的身体,抵住了他的鱼。

“感觉到没有,想你想到走火入魔。”

他沙哑着嗓,语声低沉。

鱼初月:“!”

他这到底是在添谁的火!

第55章 魔胎的秘密

崔败的黑眸映着别院的灯火。

她的唇上还残留着他拇指带茧的触感,他的薄唇便已覆了下来。

方才那句非常非常可疑的话仿佛只是她的幻觉,他的身体已退离了少许,只优雅地亲吻她,又轻又浅。

他藏好眸中贪婪的笑意,温柔地对待怀中的猎物。少顷,他感觉到她已从惊愕之中缓回了神,愣愣地眯缝着眼睛,眸中流露出呆呆的疑惑,全然忘记了方才那侵略性十足的一幕。

真是只单纯可人的呆鱼。

薄唇轻轻一勾,他猝然出击,将她的气息尽数攫住。

独属于他的味道和温度席卷过她的神魂,她微微一喘,双唇不自觉地分开少许,引他堂登入室。

“还有人看着……唔……”

不满的嘀咕声模糊在唇舌之间。

“嗯,”他游刃有余,语气又坏又清冷,“添把火,助他们说开,也算是成人之美。”

鱼初月:“……”

添火……添谁的火?

心跳迅速加快,气息被他彻底夺走。

半晌,崔败鸣金收兵,把脸往后稍微仰起少许,怪异地盯住快要窒息的鱼初月:“为何不转内息?”

鱼初月:“……”

他的唇角微勾,似笑非笑:“这般神魂颠倒?”

她狼狈地把视线转开,看到对街卖灯的少女满脸怒气,正恶狠狠地盯着这对‘狗男女’。

鱼初月:“……”为长生子圣人默哀。

她轻轻扯了下崔败的衣袖,低低道:“她要走了。”

崔败慢条斯理地幻回了长生子的模样,手一抬,放下她的帷帽。

二人目送那位愤怒的少女抱伞离去。

这位玉华峰弟子憋了一肚子火气,又有铁证在手,必定会好好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告诉玉华子。

鱼初月眨了眨眼睛:“我们得尽快解决了这里的事情,然后赶回宗门替长生子圣人解释误会。”

话虽这般说,但她眼睛里闪烁的狡黠笑意却把她出卖得明明白白——就怕回去迟了,错过了看长生子的好戏。

崔败似笑非笑:“是要好好解释。”

鱼初月觉得他是要添油加醋。

就在二人打着坏主意,美滋滋地盘算着回宗看长生子倒霉之时,忽然听到极远处传来一声哀嚎,撕心裂肺的怪叫声伴着夜风,十分瘆人。

鱼初月眸光一凝,望向崔败:“来了?!”

“嗯。走。”他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行向皇城方向。

这是一个叫做大照的凡人国,此刻二人所在之处,便是大照的都城长平。

大照国远离妖、魔二界,多平原,土地肥沃降雨丰沛,是一块繁荣富庶的福地。

整座都城灯火通明,几乎户户都点着灯笼与火烛——百姓生活富足,便是国力真正强盛的证明。

魔界,选了这么个地方下手。

今日恰好是灯节,都城之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鱼初月微眯着眼,回忆当时女魔侍对媚倾城说过的那句话——“务必保证长生子将魔胎带回仙域去”。

当时没审问清楚,这下可好,两眼一抹黑,根本猜不出对方的计划是什么。

她恹恹地偏头望向崔败:“大师兄,你下手太快了,都没来得及审一审媚倾城,鬼知道魔主究竟在盘算什么阴谋!”

崔败:“……”

当时媚倾城大呼小叫说他就是劫,他自然是先杀为敬。

哪还顾得上想别的。

反正,只是些小事罢了,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无事,”崔败眸中闪过一缕杀意,声音却更加温和,“无论伽伽罗想做什么,注定失败。”

鱼初月:“……”有种伽伽罗被毒蛇盯上的错觉。

她思忖片刻,道:“魔胎,听起来像是什么魔物诞下一个东西,而这个东西,他们要让长生子圣人带回宗门。”

崔败淡笑点头:“嗯。”

鱼初月怀疑他在敷衍。因为他此刻的神情看起来,与本源境中懒散的食人花如出一辙。

她瞥他一下,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这就很不合理了。长生子圣人早已知道同他往来的这个‘永乐公主’是媚倾城,由她来劝说圣人把魔胎带回去的话,那魔胎八成会被圣人干脆利落地灭掉。”

“嗯。”崔败像在看她,又像没在看她。

她加快了步伐:“我观媚倾城的态度,她亦是心知肚明,而不是傻乎乎地以为圣人真信了她是什么鬼公主。所以,她要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呢?什么样的魔胎,能让圣人毫不设防地带回去?”

“嗯。”他根本无所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那花瓣般的唇中一字一句蹦出话来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极了。

同伴在摸鱼,鱼初月只能独挑大梁:“再有便是……带回去,做什么?若是被封印、被囚禁,那么,费尽心机将这样一个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魔胎送入天极宗,目的又是什么?”

崔败眉目疏懒,半眯着眼睛看她,语声带笑:“嗯。是啊,目的为何?”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犯着懒,低低地闷笑的样子,当真是祸国殃民。

鱼初月忽然就非常理解那些被妖妃迷得晕头转向的昏君们。

她恨不得撸起袖子揽尽所有的事情,让他慵懒地倚在家中,不必为任何事情操心。

说话间,两个人已来到了都城中较为繁华喧闹的地段。

今日是凡界灯火佳节,街上人头攒动,乱得一塌糊涂。

人群推推攘攘,一半人群好奇心旺盛想往前挤,另一半人群保守惜命,见事不对便想往外溜,更让局势变成了一团乱麻,往哪个方向乱推的人都有,满地都是被踩落的靴子。

哀嚎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早已分辨不清源头来自何处。

鱼初月听到了一声清越的飒鸣。

心神一动,她循声望去。

只见身背白伞的‘卖灯少女’离地而起,脚下踏着剑,从人群乱流上方一掠而过。

正是玉华子派出来盯梢长生子的那个天极宗女弟子。

正道修士,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在凡界遇到了事儿,自然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鱼初月眯起了眼睛。

方才崔败和长生子猜测过濯日子出事的原因——就眼下线索来看,若濯日子当真已经走火入魔的话,原因很可能就是本命仙器被雾魔侵染。

本命仙器与主人息息相关,仙剑若是出了大意外,主人必定会受到严重反噬。

而玉华子,为了亲眼见证长生子与旁人偷情,不惜祭出本命仙器‘斩魔’,交由元婴期弟子带到宗外。此事,当真是细思极恐。若走漏了消息的话,妖、魔二界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拦截这名弟子,夺取玉华子的本命仙器。

玉华子明知有风险,却甘愿铤而走险。

爱情,当真是让人盲目。

鱼初月心中叹息不止。

她道:“此事显然与魔界有关,恐怕这凡界都城中还藏着高阶魔物。玉华子圣人的本命仙器会不会出事?”

崔败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自作自受。”

鱼初月认同地点点头。

玉华子已经钻了牛角尖,就算没有这一次,也有下一次、再下一次。她自己不惜命,旁人再怎么瞎担心也没用,总不能提心吊胆一辈子跟在她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

鱼初月轻轻摇了摇头,心中暗道,‘我就不一样,哪怕再喜欢大师兄,也不会像她这般盲目。’

此刻,鱼初月和崔败已卷入了混乱的人流大潮中,惊呼和哀嚎声来自四面八方,人群就像是受惊失控的鱼群一样,每个人都在闷头瞎蹿,恐慌如瘟疫一般蔓延。

灯火通明,人影更加错乱。

鱼初月穿着皇族又厚又重的华贵大袍子,袍尾拖曳在地上,被人踩了又踩。幸好她已是元婴修士,在纷乱的人群中轻易就能稳住身形。

越往前,越是乱。像是陷在沼泽里一样,无论往哪个方向挪动,都异常艰难。

地上已经出现了被踩踏致死的人,薄薄一滩,令人心惊。

在人群中行走了好一会儿,只知处处都在出事,却很少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朝廷派出的官兵也陷在了人潮里面。

再走一段,依旧没有魔物现身与鱼初月联络。

它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呢……

一张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在眼前晃过,恍若末日来临。

“大师兄,”她忍不住喃喃道,“若是本源被摧毁,那么,我们的世界处处都会变成这样的景象吧?”

谁也不知道那些被入侵的世界中发生过什么事情。

一定比想象之中更加惨烈千百倍吧。

“不会。”一只大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有我。”

她偏头一看,见他的黑眸异常冷静坚定。

虽然幻成了长生子的脸,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崔败看起来,竟比长生子本人更加可靠。

“你比圣人还要令人安心。”她这么想着,顺嘴就说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猛地捂住嘴,瞬间羞红了脸蛋。

崔败微怔片刻,面色不动,黑眸中却是缓缓化开了一片笑意。

“呵,这还用说。”他‘淡淡’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