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那时还要端着,与他生气不肯明言,在他眼中慢慢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没事找事的人……

听说长生子圣人与玉华子圣人,当初也是三界艳羡的神仙眷侣呢,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这就是前车之鉴。

若是不做任何改变的话,两位圣人的今日,便是自己与白景龙的明日。

幸好,自己已经醒悟了。

今日若是与白景龙分手,那么,此刻他对林怜怜的态度,便是最后那根致命的稻草,亦是雪崩之下的一片雪花。

朱颜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了下来。

忽然之间,无爱无恨。

就这么一闪念间,她已彻底想通了,只等院中那对‘关系普通’的男女发出最后一击,彻底摧毁这段感情。

林怜怜开口了:“白师兄,我是做错了什么吗?为何你最近待我冷淡成了这样?即便是宗内完全没有往来的师兄弟,也不曾这般……如果是我错了,你告诉我啊,不要这样对我好吗,我不愿失去最好的白师兄!若是因为朱师姐生气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向她解释的。”

林怜怜把分寸拿捏得极好,单听她的语气,当真是正经严肃得不得了,就像是在谈两峰之间的矛盾纠纷一般。

正是这样,让人拿不到什么错,所有心思和心机,都掩藏在正气凛然的语气和态度下面。若要质疑她,反倒显得自己自作多情和小肚鸡肠。

朱颜知道,以白景龙那性子,必定又要好生解释一通,先是安抚林怜怜,再表示朱颜是大度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

再然后……所有的怨气都变成了无理取闹。

院中静默片刻。

白景龙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林师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朱颜心中暗暗一哂,道,‘果然如此。’

她抬起眼睛望着天空。眼中干干的,并不想哭,胸口情绪也不激烈。

“错的是我。”白景龙一本正经,“是我做得不好,让你误会我是什么最好的师兄,也让你误会你有资格和能力让朱颜为你生气。”

这话一出,墙内的林怜怜和墙外的朱颜齐齐怔住了。

‘他这是在……说什么?’两个女人诡异地想到了一块儿。

“我,”白景龙语气依旧一刻一板,“对你,对秋然师妹,对秦师兄、廖师兄、大师兄、以及宗内每一位师弟师妹,都是一样的。你没有任何特殊,你和我的关系,只是最普通的师兄妹而已。女儿家的心思情绪,你该找师姐师妹诉说而不是我,我没有兴趣知道,而且对男子倾诉这个不合适,显得你很不自重。”

林怜怜震惊:“是朱颜这么说的?!”

白景龙道:“不要再把问题引到朱颜身上。这些,是我白景龙的肺腑之言,与旁人无关。在这世上,我愿意去了解的女子,唯有朱颜一个。我与朱颜的生活,也不劳旁人过问。”

“白师兄?!”林怜怜显然被一拳打懵了,半晌回不过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对你并没有……”

“那是最好。否则日后同门难做。”白景龙微笑,“林师妹该回去修炼了,短短几日,修为怎么又落下了。再这般毫无长进,也没必要浪费宗内资源了。”

林怜怜:“……”

真是要疯了!

上次出门任务,为了搏崔败一个‘英雄救美’,不惜冒着灵气紊乱倒冲的危险,与一只高阶妖兽正面硬拼了一记,从高空跌落,想要摔到崔败怀里,借机和他发生点暧昧。

谁知崔败根本不接自己,而是踹了一只乌贼妖过来给自己垫背,摔了满身腥臭墨汁和内脏,差点儿没把她整得走火入魔。

试问,谁经历了这种事,还静得下心来修炼啊?!

那不得想办法扳回一城么?

谁知回宗之后,白景龙始终冷冷淡淡,今日好不容易将他堵个正着,却又说出这等令人难堪至极的话来!

林怜怜快气疯了。

“哼,白师兄,你少自作多情了!”她抿唇道,“我就只把你当师兄!”

“知道了,师妹。”白景龙微笑送客。

林怜怜怒极而去。

半晌,白景龙的声音幽幽飘出来:“大师兄说朱颜终于快要回来了,我该让她看到我在练剑,还是在打坐呢?或者自己和自己下盘棋吧,叫她晓得,她不在我是多么无聊寂寞。”

洞府外,朱颜靠在大槐树背后,掩住唇,泪如雨下。

……

……

长生峰。

朱颜离去之后,崔败的洞府中便只剩下一对孤男寡女。

“大师兄,濯日子情况如何?”她问。

崔败扬起宽袖,冰霜扫过整间寒冰大殿,冰榻、冰窗、冰饰,处处焕然一新。

寒风漫卷,整间大殿里连空气都尽数换了一遍。

“倒也不是嫌弃朱颜。”崔败淡然解释道,“只是防着被人动过手脚。”

鱼初月:“……”她分明感觉他就是嫌弃。不是嫌弃朱颜,而是他的东西,不容沾上旁人的痕迹。

他牵着鱼初月,坐到冰玉榻中。

“躺在那里的,是濯日子不假,走火入魔也不假。”

这个结果让鱼初月有些吃惊。

她一直觉得其中肯定还藏着什么内情。

幕后黑手,当真就这么走火入魔了?!

“所以,是那把拂尘剑被雾魔的魔息侵染造成的吗?”她问。

崔败摇摇头:“纯虚峰还未出结果。”

纯虚子主攻炼丹炼器,各峰的仙器灵器有九成九是出自那里,濯日子的本命拂尘剑出了问题,自然是送到纯虚峰去查验。

“那便只能等了。”鱼初月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心中有些不安。”

按理说,此刻也算是尘埃落定,水落石出。

濯日子躺了,玉华子关了,魔胎之事也解决了,内忧外患全无。

但鱼初月总觉得心悬在半空,落不到实地。

“无事。”崔败摁了下她的脑袋,“该给你准备一件本命法宝了,喜欢什么?可喜欢剑?”

有了本命法宝,便可以学习御空之术。

鱼初月道:“大师兄不必为我操心,我想等一件合眼缘的法宝,与它一道成长。”

修真者通常会在金丹期确定本命法宝,法宝之中,法器等级最低,法器之上是灵器,再上是仙器,仙器之上还有神器。

世间神器,仅有一把天极神剑。

仙器也是数目寥寥,大部分都是伴着主人一道成长起来的。像四圣的仙器,在它们的主人成圣之前,也只是灵器而已。

天极宗的弟子在晋级元婴之后,便可以到纯虚峰秘宝窟挑选一件法器,至于选到什么样品质的法器,端看各人的缘份造化。若是运气好,能和数目稀少的灵器看对眼的话,也算是一段佳话。

“嗯?”崔败听出了她的话中之意,“小师妹看不上纯虚峰的东西。”

鱼初月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晋阶太快了,对宗门也没什么贡献,这样便去讨法宝,总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崔败瞥了瞥她,缓声道:“小师妹。”

鱼初月一个激灵坐正:“嗯?”

他像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笑道:“是惦记着我答应为你炼制的法宝么?是了,与你性命相连的本命法宝,你定只想要我亲手为你炼制。”

鱼初月:“……”

他不说她都差点儿忘了,上次他说过,要用沙妖重千尺的内丹替她炼一件普通法宝。无量天一战中,她把那枚内丹当作暗器袭击白雾非,已被砍碎了。

崔败淡定挑眉:“你的心意,我明白。”

鱼初月:“不是……”

他不动声色凑近了些:“小师妹惯会口是心非。”

鱼初月心脏怦地一跳。

他凑得更近,独特的竹叶清香伴着热息,落到她的脸颊上。

她手足无措。

她确实喜欢崔败,他每一接近,她就心慌气短。他亲吻她,她头晕目眩,脑海里会有烟火的炸响。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她非常非常思念他。

她喜欢他,但她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要与他再进一步。

崔败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气息一收,轻如羽毛的吻沾了沾她的眉毛,然后缓缓移开了身体。

“唔,”他淡声道,“明白了。”

第59章

就在一息之前,鱼初月还觉得崔败会把她摁在他的冰玉榻上,吃干抹净。

没想到他却退得干脆利落,丝毫也没有拖泥带水。

他说,他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她心中难免有些惴惴。

他会不会误会了什么?她真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有些事情得说清楚。

她知道,修士的道侣关系和凡界的夫妻关系有很大的区别。

修真者有着漫长的生命,寿元多少与修为直接挂钩,所以修士结侣时,最需要考量的就是双方的修为、资质、资源,条件相当,二人才能相伴长久。

而这个相伴长久,又比凡人的那种‘携手共白头’更深一层。

缔结道侣,为的是双修。

双修之后道侣双方的修为会逐渐向对方靠拢,这就意味着,二人的修炼资源、获取的机缘际遇从独占变成了共享,事半功倍取长补短,是件一加一远大于二的好事。

由此可见,缔结道侣是真正的大事,对一生的影响甚至超过凡人结亲。

因为结侣太过于重要,与之对应的,便是修士在男女情爱这种事情上会远比凡人更随便,并不把男欢女爱当什么大事——睡觉不等于结道侣双修,这二者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

崔败想要和她睡觉,这一点显而易见。

但若说结为道侣双修……鱼初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他差得远了,就她这根基不稳、飘在半空的三脚猫实力,和他双修,就是纯粹拖他后腿,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助益。

更不必说他的那些秘密和他掌握的那些恐怖资源。

缔结道侣,那是强者的联合,而不是对弱者的施舍。

“大师兄我……”

他端坐冰玉榻,懒懒瞥过一眼:“嗯?”

她垂下头,见他的左手放在膝盖上,修长的指尖轻轻叩击。笃、笃……

她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背。

崔败眉梢微挑,不动声色地盯住了她的发顶。

“大师兄,”她抬起了眼睛,认真地凝视着他,“我现在太弱,帮不上你什么忙,一味占你便宜,我很惭愧。若是,你只是想要……纾解,那我们把话说明白,我是愿意的。”

崔败眉心重重一跳。

这话,叫他怎么接?这鱼脑袋里一天到底装的是什么。

她抿了抿唇,小手紧张地掐住了他:“除了你之外,我没有想过和别的任何人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你靠近我,我心跳得很快,我一点儿都不排斥你,我也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她逐渐语无伦次:“也许是我想得太多,我更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那种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感情,若是一开始我们就变成了单纯的身体上的关系,那或许我们就不会有未来,我还想着将来变强了能与你并肩而立时,我们可以双修什么的……”

“你错了。”崔败注视着她,漆

黑如墨的眼睛中泛起柔和的波光。

“啊,是啊,”她微微一惊,垂下了头,“是我想太多了。”

“不,”崔败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的眼睛,笑道,“和我在一起,别想平平淡淡。”

鱼初月:“……”

“谁说我们是什么狗屁身体……关系。”崔败恨恨地笑着,身躯前倾,覆到她耳畔,“双修算什么,你和我不是已经神魂交融了么。”

鱼初月:“!”

他懒洋洋地立直了身体,睨着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弱?”

鱼初月惊恐地望着他,一时回不过神:“难道不是?”

崔败烦恼地揉了下额心:“本源境中投射的是神魂的力量,你的鱼对上我的花,你有几成胜算?”

鱼初月瞠目结舌:“真要打,大概半斤八两?”

“那不就结了。”他笑着,掐了掐她的下巴,“谁许你妄自菲薄?”

轻飘飘的语气,又坏又风流,还有几分霸道。

鱼初月一下就被他忽悠住了。

‘原来我还是挺强的……’她心中已开始有一点暗自乐呵,却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便故意压着唇角,把视线瞟向一旁。

崔败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神情,心中大乐。

真是可爱。

偷换一下概念,就把这只傻乎乎的鱼给糊弄过去了。

神魂与双修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的确得帮助她尽快提升一下修为,以免她胡思乱想。

他看着自己养的鱼。

是他忽略了她的感受。原以为将一切好东西捧给她,便能让她开心,没想到这只鱼其实与众不同,她想要的,并不是恩赐和宠爱。

‘难哄。想娶回窝里,还得多花些力气。’崔败点点头,眯起眼睛开始在自己的记忆长河中搜索起来,想要找找旁人讨好媳妇的经验。

不能再惊到鱼了。得诱她主动上钩。

他想。

“今日教你两个入门的攻、防法诀,”他道,“你反复练习,直到我满意为止。”

鱼初月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看到他那双严肃的眼睛,她忽然就回忆起了在本境源中被他支配的恐惧。

当时……她被他训成一滩稀软的烂泥时,她做了什么来着?

分开双尾,毫无廉耻之心地出卖自己的身体,以逃避严酷的魔鬼训练。

所以崔败这是打算曲线救国?!先把她训个半死,然后她就会主动送鱼上门……鱼初月偷偷瞟他一眼,脸颊悄悄泛起一阵热意。

崔败这会儿倒是真没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他认定了一个方案,便会全神贯注地实施。

此刻他心中唯有一件事——助她提升实力,早日抱得美人归。

“记住了吗?”他问。

鱼初月陡然

回神:“啊?”

崔败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在走神?”

手一晃,凝出一把冰戒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