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时,跪坐在地抱着慕容绿萼尸体的齐王却突然将怀中的人儿放在一旁,抬手为慕容绿萼合上那双至死都含情的眼眸,面上的神情竟似是含笑一般,开口低声道:“慕容,黄泉路上,不要走得太急。本王还要你在地府之中继续随侍呢……”

言罢,齐王突然站起身来,正面太子,冷笑一声,开口便道:“太子,你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上,也不过是顶了张人皮的伪君子而已!瞧瞧你现在在做什么?!皇位面前,权势面前,你还不是照样六亲不认!哈哈哈哈……”

齐王一阵大笑,神色近乎凄厉:“伪君子!伪君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今日我是败了,但是,我会在天上看着你被世人拆穿真面目的一天的!哈哈哈哈!”

言罢,就在众人皆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齐王突然扑向与她近在咫尺的袁紫嫣,将自己的腰腹撞入她还未曾来得及收回的长剑之上。

袁紫嫣本是能够闪躲开的,但奈何她的心神已然被方才慕容绿萼的一番举止扰乱,失了往日的惊觉,反倒是让齐王得逞。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紫嫣看着被自己长剑刺入腹中的齐王,颤抖着嘴唇,问出了方才与齐王一样的话语。

“呵呵,为什么……为什么……”

齐王突然发出一阵轻笑,看着袁紫嫣的眸子中,有着她熟悉的神色那是慕容绿萼死前望向齐王的眼神!

袁紫嫣的身体一震,一时间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叹息着慕容对齐王的痴情,却从不知道,原来这个在她心中只代表着阴翳过往的“主人”,对她竟然是……这般的心思。

就在袁紫嫣错愕的时候,齐王看着她的眼神却渐渐迷离而温柔了起来。

他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年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其实,他知道她,记住她,比她以为的,要早得多得多。

那年黄河水患,她失去了亲人,辗转来到了齐王府。小小的一个,夹杂在无数待选的孩童之间,明明该是不起眼的,偏生那双眸子,那双满是倔强的眸子,清亮的出奇,让他在所有的孩童里面,一眼,便看中了她。

因此,他暗中讨了父王的欢心,求了恩典,以后,要让她跟在自己的身边。

虽然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就因为他一句话,让她在受训的时候,少承担了多少的磨难。那在她心目中如同地狱一般的训练,实际上已然是手下留情。否则,便是如同朱槿和慕容绿萼一般,在他第一次临幸她们之前,已然是不知在那肮脏阴暗的角落里,用自己的身子换回了多少生机……

而这一切,他从不曾对她提起,甚至是明知道她的不愿,并未在她及笄之时强要了她去,而是一直纵容着她,直到……

直到她遇上江永!

宫门外的试探,让他第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了那般真切的情谊。这尊漂亮的娃娃,像是终于有了灵魂一般,只可惜,却不是因为自己!

这个念头,一度让他疯狂,甚至是想要毁灭她和江永,但是……但是终究,他还是约了江永来齐王府。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一次的邀约,到底是试探江永还是试探他自己,他心底里到底是希望江永答应,还是希望他拒绝。

这种矛盾之极的心情,在江永拒绝了他的一瞬间,彻底爆发了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忌惮江永的本事,还是忌惮他对袁紫嫣纯粹到近乎愚蠢的感情。

可惜,他的算盘落空了,因为她的出现。

对上她,他总是没有办法的……

再后来,便是慕容对她们的追杀,他明知道她们已经是敌人,是不死不休的存在,明知道自己该放纵慕容彻底除掉他们,包括她在内,可心中,却总是隐隐存着一份私心,不愿意她就这么消逝了,不愿意记忆深处那双明亮的眸子就这么合上,再也无法睁开……

一幕幕的回忆,一次次的爱恨挣扎,在齐王的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在了袁紫嫣错愕的神情之上。

齐王颤抖着伸出手,近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缓缓触上袁紫嫣的眼睑。

“很美……这双眸子,很美……”齐王轻笑一声,似是解脱一般,道,“慕容说,为我而死,是善终。那我若是能死在你的手中,也总算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言罢,齐王攥住袁紫嫣手中利刃的手猛地收紧,便要将那长剑向着自己的胸腹之中再撞入几分。

可惜,这次袁紫嫣却是有了准备,已然是强弩之末的齐王自然是抵不过她的力气,只觉得手中一痛,便失去了支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你!”齐王惊愕地抬头,面上有失落,有惊讶也有恼羞成怒,“你就连杀了本王,也不愿意吗?难道,本王还脏了你的剑不成?”

面对濒临疯狂的齐王,袁紫嫣却是神色淡然,用帕子将长剑上的血渍尽数抹去,缓缓收剑入鞘,方才垂眸望向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的齐王。

慕容绿萼的死,齐王的疯狂,反倒是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

有的事,有的人,错过了,便是错过了;爱上了,便是一辈子。

无所谓对错,更没有什么值不值得。****一道,从没有公平二字可言。

她和江永如是,慕容和齐王,也不过如是而已……

袁紫嫣幽然叹息一声,道:“你是死是活,如今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不杀你,只不过因为你我之间,恩怨尽消,往后,也再无瓜葛。你,如今只是个犯上作乱的逆臣而已。如何处置,自有国法和太子殿下独裁,与我无干。”

慕容绿萼一死,她已然是为朱槿姐姐报了仇,至于她自己……

无论齐王府如何待她,有一点容不得她否认,她这一身功夫,一条活命,皆是因为齐王府。到底是恩是仇,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了……

如今,她既然已经找到了她的救赎,齐王叛乱失败,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又何必再执着下去,苦苦为难自己呢?

袁紫嫣的种种抉择,江永皆在她身后默默地陪着她,伴着她,未曾干预,也不曾离开,这是他给她最好的自由与陪伴。

直到此刻,感觉到袁紫嫣的情绪渐渐地平复下来,江永才上前将她缓缓揽入怀中,对太子道:“殿下,我夫妇二人已然完成了先皇的嘱托,此地再没有我们的用武之地,还请殿下允许,我等先行离开。”

第224章 太子召见

太子听得这话,不由地将神色落在了江永怀中袁紫嫣的身上,见她神容之间隐隐有些掩不住的疲倦之色,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这些日子,听说她出关之后,便立刻拿下了崔家首领的首级,又随神机营的军士一同,几乎是马步停蹄地赶到了京中,直到此刻,仍然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日。

一个女子,如此奔波,也是为难她了……

思及此,太子的眸中神色更沉几分,挥手对身后之人吩咐道:“来人,将江大人和……袁姑娘护送回府 好生照看着,不得有误!”言罢,又转而对江永道,“江爱卿,这里的事情你不必挂心,只管与袁姑娘好好休息一段时日。这些日子京中难免有些****,本宫自然会派人保护好江府的。”

太子的这番场面话说得漂亮,江永却在听到这番安排还有那一句刺耳的“袁姑娘”的时候,眸色微沉,心中已然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这是在防着他们私下离开了!

看来,他当日的担忧并没有错,想要功成身退,恐怕不是这么容易的!

江永顿了顿,却并未拒绝,只颔首道:“是,殿下思虑周全,既然如此,江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便乖乖地随着将士们往远处而去。

见江永随着侍卫们一同往远处而去,而一直被他护在怀中的袁紫嫣也随着他一同消逝了身形去,太子的眸色也不由地随之深沉了几分。

一旁的东平侯将太子这番模样看在眼中,眸中略有异样的神色划过,却并未对此过多插嘴,只提醒道:“太子殿下,这齐王……”

齐王乃是正儿八经的皇室子嗣,太子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虽然如今已然是作实了这个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罪名,但具体如何处置,太子没有发话之前,便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擅自做主的。

听得东平侯这一声提醒,太子方才在恍惚之间回过神来,忆起面前还有一位齐王等着他料理。

看着眼前这个胸口染血俨然一副奄奄一息颓败模样的人,太子神色复杂,顿了顿,还是挥手道:“来人,将齐王……将这罪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明日早朝,召集群臣宗亲,共同定罪!”

“是!”

太子一声令下,太子手下的侍卫当即上前,将重伤之下已然是无力反抗的齐王擒住,押解下去。

至于明日早朝待审这个结果,方才恨之欲其死的东平侯与李阁老等人,面面相觑一番,这次倒是没有人出来劝谏太子,不可心慈手软了。

如今齐王的败局已定,就连手下几个能够成事的势力,也是打散的打散,收复的收复,独留齐王这一个光杆司令,还是个身负重伤的,就算是给他一百一千个机会,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既然威胁不再是威胁,倒不如顺着太子殿下的心意,让他做这一回“仁君”。

左不过是一晚上而已。

明日朝堂之上,结果如何,他们如今便能够想见。

既无损害,又平白多了一个仁君的名声,甚至可以在明日的大殿之上、群臣之前光明正大地落实了殿下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众人心照不宣之间,却都暗自明白,这一场皇位更迭的腥风血雨,走到今日,就算是尘埃落定了。

大乾王朝的皇位归属,也已然是毫无争议!

接下来的日子里,京中是一片沸沸扬扬。

一场皇位更迭的暗战虽然已经落下了帷幕,却并不意味着,这京城中的腥风血雨就这么过去了。

齐王府血战第二日的朝会之上,齐王最终以犯上作乱的罪名,被处以死刑,一家老小妻儿,无一幸免。同时,太子殿下秉承先王遗诏,顺应天命,继承皇位,经钦天监测定,于半月后登基。

就在这新皇登基前的这段日子,正是大乱之后百废待兴的时候。

京中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皆是绷紧了神经,谨言慎行,谁也不敢在这时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笑话!

如今这个时候,全城都在搜捕齐王的余孽,谁敢随意放肆?

要知道,那新任的承天府尹江永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一旦被他盯上,可就是要倒大霉的!

正被城中百姓,尤其是曾经与齐王有所牵连的官员们视为洪水猛兽的江永,却也是心中有苦难言。

他那日与袁紫嫣先行回府,本就是打着功成身退的主意,甚至两人回府之后将这告老还乡的奏折都写好了,就等着新皇登基之后,便两手一甩,飘然远去,天高皇帝远地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可谁知道,两人还没在府中逍遥上几天,就被皇帝一纸诏书,给抓了壮丁,言道江永乃是新任的承天府尹,如今正是京中人心浮动之时,且有齐王余孽暗中煽动百姓,还需要一个人出来唱这个白脸,以作震慑。加之皇上唱上一出红脸,自然是将人心都收复到了自己的这方。

而如今同时兼任大理寺与京畿安危的江永,无疑是这个唱白脸的绝佳人选!

江永避无可避之下,只好提前结束了自己的逍遥日子,整日里忙于领兵缉拿齐王党羽。

这一日,难得江永偷了个清闲,将手中的事物交代了出去,准备趁着这片刻的空闲,回家探望一番数日不曾与之温存的娇妻。

可谁知道,这马头还未等调转,便已然被人给拦了下来。

江永看着这一行疾驰而来的身形,注意到其中有一道身影隐隐有些眼熟,看那面白无须的模样,显然并非是寻常男子,而是宫中伺候的内侍一流。

江永细细一想,方才记起,他曾在太子府中见过此人几面,想来是太子身边的亲信公公。

思及此,江永微微蹙起眉头,对着一行人的来意更加疑惑了起来。

这个时候,这太子身边的内侍由御林军护送着来了他这儿,难不成,是宫中又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不等江永猜测,这公公已然是打马上前,对着江永便是恭敬一礼,道:“江大人,咱家……哦,不,是奴才总算是见着您了!”

江永一听这话,便知这一行人当真是专门前来寻自己的,且看样子,似乎是并不愿意透露了身份,当即心中一顿,试探着道:“不知你家主子有什么吩咐?”

那公公见江永如此明悟,心中暗自赞许,面上含笑道:“大人不必担忧,我家主子只是发现了些好东西,派奴才前来,请大人走一遭,前往品鉴呢!”说着,那小公公向前凑上几分,压低了声音,低声道,“江大人,皇上交代,此事恐与******有关,请您速往!”

“与紫嫣有关?!”

江永心中咯噔一声,一时间不知道是喜是悲。

这句与紫嫣有关的话一说出来,依江永的心思,早已经在心中千回百转,过了千百种猜测和可能,但最终唯一余下的一种,也就是只有一件事

紫嫣面上的伤疤!

若是他没有记错,今日正是皇上派人前往查抄齐王府的日子,而当日宫门口和齐王府的那一番威胁,他更是记得一清二楚。齐王曾亲口对他言道,袁紫嫣面上的伤疤,只有他有法子可以除去,除此之外,天下之大,别无他法!

当日里他虽然未曾因此而屈服于齐王,但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难道,这一点遗憾今日可解?

江永心中这般一想,便愈发兴奋了起来,对身后的随从交代了句,便随在这一行人身后,往宫中而去。

他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永心中有所牵挂,一路上疾驰而来,没有用多少工夫,便已然入了皇宫,在御书房中见到了正批阅奏折的太子殿下。

“臣,江永,拜见太子殿下!”

江永方才行礼,便被太子亲自上前扶起,开门见山地直言道:“江爱卿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急召你前来,你可知所谓何事?”

江永勉强抑制住心中的兴奋,攥紧了袖子下的手,声音发紧地道:“不知……可是与内子面上的伤疤有关?”

江永这么一问,太子当即轻笑一声,道:“江爱卿当真是不愧神捕之名,果然心思通透,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去!”

太子此言,便等同于是应下了江永的话了!

江永听得这话,心中一阵兴奋,见太子面上神色颇为愉悦,不由急声问道:“殿下,可是有了解决的法子?”

太子听得此言,并未急着回答,反倒是转身从案桌之上取了一物,转而交到江永手上。

“你且看看,这是何物?”

江永心中虽然疑惑,但也猜到,这东西多半是与袁紫嫣面上的伤疤有关,遂也按捺下性子,将这东西打开。

只见一膏状物体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手心之中,打量不出什么名堂来,江永正要凑上去闻一闻气味,却被太子殿下抬手挡住。

“殿下?”江永疑惑地看过去。

不是太子殿下让他看一下这是什么的吗?

见江永神色疑惑,太子轻笑一声,道:“江爱卿可要小心,莫要操之过急。此物,只可远观,不可近闻。”

第225章 终得良药

江永听得此言,心中更是疑惑了几分。

“难道,这东西还有毒不成?”

竟然连靠上前去闻一下都不可以,这是什么道理?

却不料,太子听得此言,倒是轻笑一声,道:“你还真是猜中了!这东西,就是有毒,而且,是极易上瘾的剧毒!”

听到“上瘾”两个字,江永的神色一震,猛然记起当日里在避暑山庄中明德皇的话语,看着自己手中的膏状物,不由得一怔:“这……难道,这就是……阿芙蓉?!”

“哈哈,江爱卿当真是神机妙算!不错,这正是当初齐王用在父皇身上的东西阿芙蓉!”

太子毫不避讳,当着江永的面便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未等江永发问,太子便继而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正反两面,这阿芙蓉,也不例外!这种可怕的药物,如同刀剑一样,既可用之于恶也可用之于善。本宫已经着太医院太医研制,得出了方法,只要将此物善加利用,非但不会让人沉迷,反倒是对于袁姑娘的容貌大有裨益!经过御医细细调养,定然是恢复有望!”

江永闻言,神色间掩不住地显出几分惊喜之色来,忙俯首道:“臣多谢陛下大恩!”

太子伸手一拖,阻止了江永的行礼,道:“江爱卿,你对本宫忠心耿耿,又功在社稷,本宫心中自然是挂念的。至于袁姑娘,虽然碍于身份,本宫并不能给她什么明面上的封赏,这一点东西,也就算是本宫的一番心意了吧。”

太子的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将姿态放到了极低的位置,一切都以江永和袁紫嫣的心思为准,虽然其中不乏收拢人心的意思,但面对这样的主子,这样光明正大且诚意十足的收买,即便是明知道,也少有人能够说出一个“不”字来。

所谓“仁者无敌”,这也正是太子的厉害之处!

太子殿下的意思,江永自然是再明白不过的。

可即便如此,江永虽然心中同样感念太子殿下的恩德,但他却也另有自己的理由不能屈服,不能留下的理由!

江永微微退后一步,避开太子殿下的拖扶,依旧将这一礼行毕。

“殿下的恩情,江永铭感五内,也代内子谢过。只是……人各有志,还请殿下,莫要忘记了当日的许诺!”

江永话落,便微微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太子的决策。

太子垂眸看着身前这道身形许久,虽然他做的事十分的有礼数,但莫名的,却没有丝毫卑躬屈膝的姿态,反倒是让他的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来。

他知道,自己是留不住江永的!

这个念头,让太子心中升起一股挫败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份别样的心思……

半晌之后,太子方才轻叹一声,抬手将江永扶起,道:“江爱卿,本宫既然应承过你,便不会轻易食言而肥。只是,如今离登基大典还有些时日,本宫还是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番!”

“是,微臣遵旨。”

江永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声,虽然说着会考虑,但是那眉眼低垂的模样,却不像是他话中说的那样。

太子见此,心知自己今日是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了,只得挥了挥手,示意江永退下去。

等到御书房的大门重新闭合,太子方才轻叹一声,眉心紧蹙了起来。

正当太子满面愁容的时候,一旁的屏风之后,转出一道身影来,低沉地声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