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见过的那个胆小的银发男孩正脸色惨白地站在对面的牢房门口，他的脸上，身上也沾了不少鲜血。站在他身边的诺斯比正在愤怒地冲他吼叫着什么。
很快，那个受伤的男人就被送走了。
诺斯比挥舞着电击棒，教训了那男孩几下，然后将他再次赶回那间牢房里去。
关上玻璃门之后，诺斯比转过身，恰好看到里奥正隔着玻璃盯着自己。诺斯比立刻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扭过头就要离开。
里奥敲了敲玻璃，冲诺斯比做出一个“过来”的手势。
诺斯比瞪了他几秒，最后竟真的满脸不情愿地走了过来。他拍了一下里奥面前的玻璃门，门立刻向一边滑开了。
“发生了什么？”里奥问诺斯比。
“看见对面那个银发小杂种了吗？”诺斯比用拇指指了一下身后，“他突然发疯，把老巴比的脸抓破了。”
“大概是巴比的老毛病又犯了。”里奥懒懒地靠着墙说道，“给他点教训也不错。”
“可能吧，但是那个银发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种。”诺斯比轻蔑地冷哼了一声，“我听说，他在第三区还算是个名人。”
里奥眨了一下眼睛，“哦，怎么说？”
“别看他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其实我早就从新闻上看到了，他杀了——”诺斯比忽然住了嘴，恼火地微微涨红了脸，“我干嘛跟你说这么多废话？”他说完，就猛地关上了玻璃门，然后转身快步走开了。
第十二章 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时间到了。
所谓的自由的活动，就是将囚犯们集中到一个圆形的大房间，放任他们自由地进行各种娱乐活动。
看守们都不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囚犯们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事情。
人工智能罗斯洛依然会监视着他们的大脑，而十几台监控器遍布整个房间，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传送到控制中心。
犯人们能做的娱乐活动包括无重力球游戏和几种禁止赌博的桌上纸牌。另外，他们还可以选择在电子阅览台上读书。
大部分人都几种在纸牌桌那儿。虽然禁止用纸牌进行金钱赌博，但是他们也会用一些其他东西来当做赌注。比如，他们会让输掉的人脱光衣服在房间里跑上十圈。
另外，还有几个人在玩无重力球。他们穿上漂浮连体衣，然后在失重状态下用拍子抽打一个浅红色的球，将球打进对方场地的方框内就算赢。
但是，没有一个人在电子阅览台那儿读书。
郑铮在场地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后在纸牌桌那儿放慢了脚步。
几个正在围观打牌的家伙很不友好地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新人滚到一边去。
于是他走到电子阅览台那儿，坐了下来。
“欢迎使用超星公司生产的电子阅览台。”一个悦耳的女性声音说道，“本阅览台的默认语言为联盟通用语。请选择您想要阅览的书目类型，或者直接输入您想要阅览的书目名称。”
黑色的阅览台上立刻浮现了一个浅绿色的菜单。
郑铮根据人工智能提供的翻译，读懂了那个菜单上面的文字。于是他随便点了一个“历史”条目，然后选择了一本《联盟的诞生与崛起（插图版)》。
“…经过长久的战火与纷争，星际种族之间的仇恨不断加深，爱好和平的人们开始呼吁停止战争，恢复银河系的和平与宁静。最后，九十七个高等智星的代表在塔夏星签署了一个有着无比重要意义的协议——银河系星际反战协议。于是，银河系星际联盟的前身——银河系反战联盟自此诞生了。”
这段话的旁边放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九十七个来自不同星球的代表正聚集在漩涡形状的标志下合影。他们相貌迥异，有一个代表长得就像某种巨大的节肢动物，还有一个人头顶长着触手一样的东西。
“这些智星宣布，他们将永久放弃星际军事力量的直接管理权。它们所有的军事资源都将统一受到银河系反战联盟的管辖。这些军队将改名换姓，被统称为‘星际联盟和平部队’。几百个波普年以来，星盟和平部队保护着所有爱好和平的星球，使它们不受到任何拒绝加入星际联盟的好战种族的侵犯…”
看到这里，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郑铮头顶附近响起。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相信那上面写的任何一个字儿。”
郑铮抬起头，看到那个叫赫尔的男人正低着头，用那双幽暗的红眼睛注视着他。
“他们提供的电子书都是经过审核的。他们只会让你看一些希望你看的东西。”赫尔说道，然后在郑铮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郑铮沉默无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将那本电子书关闭。
他翻到主目录，点了一下“科普”条目，然后选了一本《飞船究竟是怎么跃迁的》。
但是还没看完序言，另一个声音又打断了郑铮的阅读。
“嗨。”一个怯怯的男孩声音说道，“我能坐这儿吗？”
郑铮抬起头，看到那个银色头发的男孩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于是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谢谢。”男孩局促不安地说道，然后在他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两个刚刚打完无重力球的家伙带着一身的汗臭味走了过来。
其中一个个子高大，长着浓密的浅棕色卷曲胡子的光头男人瞟了一眼那个银发男孩。他忽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等等，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小子。”
银发男孩瑟缩了一下。
他身边那个在脑后扎着黑色长辫子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他眯起三角形的小眼睛，眼珠转了转，在那男孩身上打量了一番，忽然叫道：“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前几天新闻上的那个——”
“——密道夫家的小少爷。”光头接话道。
“没错，就是这小子。喂，你真的那么疯狂吗，小少爷？”辫子男不怀好意地笑道。
“新闻上怎么说的来着？”光头男摸着下巴，“史上最年轻的连环杀手？听说你一共杀了三十九个人？”
听到这句话，郑铮微微侧过脸，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身边的那个银发男孩。
那男孩正低着头，紧紧攥着自己的连体服，浑身神经质一般地微微颤抖着。
“嘿，那他岂不是很危险？”辫子男惊讶地说道，“这种人也能关到监狱塔里来吗？”
他说着，用脚踹了一下银发男孩的座椅，“喂，小子，是不是你那个有钱的老爹给上面塞钱了？啧啧，有个有钱的爹就是好。”
“…不是那样的。”银发男孩用很小的声音说道。
“你说什么？”辫子男凶巴巴地高声道。
“不，没什么。”男孩带着哭腔向后躲了躲。
“你在装什么可怜，臭小子？”辫子男似乎对他的反应非常不满，“你以为你老爹有几个臭钱，就能帮你摆平一切了是不是？告诉你，这里是监狱塔，别以为你进这里是来享福的。”他说着，脸凑近了那男孩几分，唾沫星子就快喷到男孩的脸上了。
一边的赫尔忽然接话道，“如果你很闲的话，不如去跟那些家伙打打牌什么的。别给自己惹麻烦。”
“你又是谁？”辫子男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谁也不是。”赫尔冷道。
“那就别对我指手画脚，新来的杂种。”辫子男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然后他转身揪起了银发男孩的衣领，“小子，这儿的人很快都会知道你干过什么，他们不会欢迎一个杀人犯的。你就好识相一点，别用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迷惑我们。真他妈让我恶心。 ”
“行了，我们走吧。”光头男伸出手，企图拉开他的同伴。
此时，不少人都听到声音好奇地转过头来。
郑铮一直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忽然看到，那个银发男孩手指上似乎冒出了尖尖的野兽一般的指甲。
“放开我！放开我！”男孩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这让抓住他的辫子男似乎也吓了一跳。
“够了，放开他！”赫尔猛地站起来说道。
“你管我？”辫子男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却猝不及防地被银发男孩狠狠地抓了一把，脖子上立刻渗出黑红色的液体。
“你竟敢——你这个臭小子！”辫子男怒气冲冲地叫道，反手便甩了那男孩一巴掌。
这时，一阵尖利的警报声忽然响起，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警告，请注意控制情绪，停止暴力行为。”人工智能罗斯洛的声音回响在娱乐室里。
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辫子男的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光头男人转过身，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里奥。”
此时，里奥正用一只手挠着后脑勺，睡眼稀松地打着哈欠向他们走过来。
辫子男松开了那男孩，“没什么，只是跟新来的人打个招呼。”
“噢。”里奥的目光他们之间转了一圈，“没事的话就散了吧。”
辫子男沉默了一下，竟然很老实地回答道：“噢…我知道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赫尔，然后就转身跟着他的光头同伴一起离开了。
第十三章 议长演讲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
“原来你在这儿。”里奥冲郑铮微微点头。
他在郑铮前方的椅子上懒洋洋地坐了下来，一只手在阅览台上漫无目的地点击起来。
“里奥——”赫尔注视着里奥，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你是里奥沃尔德·崔灵，对吗？”
“是的，就是我。”里奥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个银发男孩顿时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你很有名。”赫尔说。
里奥抬眼看了赫尔一下，有些冷淡地说道：“是吗？”
“我听说过很多你的事情。”赫尔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观察里奥的反应，“现在还有很多人把你当做英雄，崔灵先生。”
听到这句话，郑铮抬眼看向了里奥。
里奥则露出一个似笑非笑表情，“那他们都搞错了。我不是什么英雄。”
“不，我认为你是。”赫尔坚持道。
里奥忽然抬起头，凹陷的深绿色眼睛有些认真地盯着赫尔看了几秒，“你曾经是个军人，对吗？”
“是的，先生。”赫尔坐直了身体，回答道，“你怎么知道的？”
“能看出来。典型的军人作风。”里奥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赫尔的脸上，隔了几秒之后才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和你一样，先生。”赫尔立刻回答。
里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了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是么？我看你倒不像是那种类型。”
“哪种类型？”赫尔蹙眉，“您是说会违反命令的那种类型吗？”
里奥不置可否地笑笑。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银发男孩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奥，脸颊微微泛红，看上去似乎很激动。他犹豫了半天，才开口小声说道：“我一直都非常崇拜你，崔灵先生。我听过很多你的故事。”
“噢——”里奥瞟了一眼银发男孩，咧嘴一笑，“你叫什么？”
男孩低下头，抓着自己的连体服犹豫了一会儿，才用耳语般的声音回答：“…西西蒙。”
“西西蒙·密道夫，对吗？”里奥露出一个浅笑，“说起来，我跟你父亲还是老相识呢。”
西西蒙立刻颤抖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全无，“是、是吗？我…我不知道。”
观察到男孩的表情，里奥平静地收回目光，然后继续低头看电子图书。
自由活动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之后便是晚餐时间，晚餐同样还是营养饼加清水。
里奥在回牢房之后就没再跟郑铮说话，而是倒头继续睡觉。
由于没有窗户，郑铮分不清楚什么时候算是天黑，甚至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他只知道在监狱塔时间2100的时候，人工智能罗斯洛会提醒他熄灯时间到了，虚拟窗系统也即将关闭。
随后，房间内的光会突然断掉，而那扇玻璃门就算怎么拍也没办法再变成透明的。
熄灯之后，郑铮通常会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去，而半夜又会被噩梦惊醒几次。每次醒来他都不记得那些噩梦的内容，只感到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早上0500是早餐时间，吃过早餐之后，便是漫长而无聊的上午。
里奥通常会在吃过早餐之后就立刻钻回被窝继续睡觉。郑铮则躺在床上翻看监狱手册，或者闭目假寐打发时间。
午餐过后是同样无聊透顶的的下午。
郑铮很快便发现，下午的自由活动并不是每天都有的。
在没有自由活动的下午，所有的犯人都要被强迫观看联盟议会议长唐修·芬发布的重要讲话。
人工智能会将影像和声音直接传进犯人们的脑子，堵起耳朵或者闭上眼睛都无济于事。
唐修·芬是一个面部线条如雕刻般的男人。他的一头铁灰色的短发紧紧地贴着头皮，一双冷灰色的眼睛深深地凹陷在眼窝里。他脸上的皮肤异常紧绷而光滑，还微微反射着银色的光泽，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金属。
他通常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衣服上绣着一个漩涡形状的金色花纹。
在每次演讲开始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说——
“尊敬的联盟公民们，以及其他热爱和平的智慧生命体，我在这里代表银河系星际联盟，向你们表达我的敬意。”
随后便是郑铮听过的最枯燥乏味的演讲。
主要内容大致就是星际联盟将会继续为了银河系的和平而努力奋斗，希望非公民们能尽快投身进联盟的伟大事业中来，从而得到联盟公民这个代表着无限光荣的身份。
每次演讲结束之后还会播放一段宣传视频。
视频显示出，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无数纯白色的建筑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紧接着，在建筑的四周出现了许多绿色植物，郁郁葱葱的绿色很快就将整片土黄色的大地完全覆盖了。
“‘新世界’改造计划，联盟史上历时最长，最伟大的造福计划。”一个非常甜美的声音说道，“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一万三千多个非适宜生存星球被改造成为梦想中的家园。‘新世界’改造星球应用了星际联盟最先进的科技，生活的便利性和舒适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在这里，您将永远不必担心环境污染，资源紧缺，物价上涨，交通堵塞等等令人头痛的问题。我们还将提供全银河系最完善的免费健康保障系统，让您远离病痛之忧。最先进的远程教育系统将让您的子女得到更多的更好的教育机会…”
甜美的女性声音说出的内容如此诱人，想必任何听到的人都会不由得对‘新世界’产生向往之情。
“每一个联盟公民都可以申请成为‘新世界’改造星球的常住民。”声音继续说道，“‘新世界’开发委员会将对所有的申请者进行严格而公平的甄选，对联盟有过卓越贡献的公民将享有不同程度的优先权。在未来的三百个波普年里，我们将按照预定计划改造两万九千个非适宜生存星球，更多的公民将有机会成为‘新世界’的住民…”
在视频的末尾，一行闪亮的大字出现在了视野的正中央。
“一切都是为了和平和幸福。”
“一切都是扯淡。”郑铮听到里奥闷在被子里低声骂道。
让郑铮不明白的是，给他们这些监狱的犯人看这样的视频有什么用。
他的室友里奥似乎也觉得演讲和视频毫无意义。每次演讲开始的时候，里奥都会低声咒骂着抱怨几句，说是又要打扰到他的睡眠时间了。
其实，除了自由活动和吃饭之外，郑铮几乎很少见到完全清醒状态的里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