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铮抬起头，果然看到里奥正端着两杯热泉啤酒低头看着他们。
就和上次郑铮看到他的时候一样，里奥依旧带着深深的黑眼圈，面色苍白而憔悴。
“崔灵先生？”西西蒙激动地站了起来，结果碰倒了自己的那杯热泉啤酒。
里奥将两杯啤酒放在圆桌上，然后在他们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将其中一杯啤酒推到了西西蒙面前，“算我请客。”
西西蒙脸红着说：“噢，谢谢。”
“不用谢我。”里奥喝了一大口热泉啤酒，懒洋洋地拄着下巴说道，“这儿的老板是我的熟人，用我的手环的话，这儿的啤酒都是免费的。”
就在这时，郑铮忽然看到另外一个认识的人出现在了酒吧的门口。
——是赫尔。
在看到赫尔出现的瞬间，西西蒙似乎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但是他的表情却依旧如常。
赫尔幽暗的红色眼睛瞟了一下郑铮他们的方向，然后状似不经意地移开了视线。他走到圆柱旁边，点了一杯热泉啤酒。
“最好不要接近那个人。”里奥忽然说道。
郑铮和西西蒙同时惊讶地看着他。
“我是说那个叫赫尔的。”里奥向后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在昏暗的光线下，郑铮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郑铮用余光看到西西蒙握着就被的手颤抖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西西蒙小声说道。
“因为那家伙并不是个普通的犯人。”里奥回答，“我能感觉得到。”
一直保持沉默的郑铮忽然开口说道：“那是什么意思？”
里奥抬眼看向郑铮，“你会知道的。”
第十九章 被偷听的对话
很快，他们三人杯中的酒就见底了。
于是，里奥给他们每人又拿了一杯热泉啤酒。
“真没想到我竟然能这么幸运。”西西蒙兴奋地说道，“我之前还以为我肯定没机会参观博纳卡星呢。唔——这儿的热泉啤酒真是棒极了。”
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西西蒙脸颊微微泛红，似乎比平时要开朗许多。
里奥端起酒杯，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实际上，是我恳请监狱长把你们的名字加进来的。”
郑铮皱眉，“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里奥状似困惑地扬起眉毛，然后轻轻笑了起来，“大概是看你们比较顺眼吧。”
西西蒙打了个酒嗝，毫无心机地咧嘴笑道：“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崔灵先生。”
顺眼？
郑铮可不相信这样牵强的理由。
大概是感受到了郑铮有些防备的目光，里奥转头瞟了他一眼，懒洋洋地举了举酒杯。
“放松——今天我们的目的就是这个。”他说着，将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下了大半。他有些醉眼朦胧地盯着郑铮，假装恼火地说道：“喂，你这家伙难道天生就是这副欠揍的严肃脸吗？”
“…”
郑铮无语地看着对方。
西西蒙很显然是喝醉了。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指向里奥，义正言辞地不满道：“呃，不许你这么说他。郑铮是好人。”
“好人？”里奥有点感兴趣地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算是好人？”
西西蒙颇为苦恼地皱起眉，“…大概是对我很好的人？”
“那如果对你好的人，对其他人却很残忍呢？”里奥带着笑意问道。
西西蒙顿时噎住了。他冥思苦想了几秒钟，才嘟囔着回答道：“那样的话，我想他也应该算是好人。”
“噢，为什么？”
西西蒙打了一个酒嗝，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的笑容。
“因为我父亲跟我说过，世界上好人很少。而对我好的人也很少。所以我觉得对我很好的人一定就是好人。”
…这还真是奇妙的逻辑。
里奥沉默了一下，忽然肩膀耸动着，低声笑了起来。
“不准笑话我。”西西蒙恼火道。
“抱歉。”里奥止住了笑，抬眼看向西西蒙，“我很喜欢你的说法。”
里奥向后仰去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郑铮，嘴角依旧挂着浅笑问道：“那么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回答不了。”郑铮面无表情地说，“因为这个问题本身的定义就很模糊。”
“是吗？”里奥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一口气喝光了啤酒，抬起手用袖子擦去了嘴角的泡沫。
他略带嘲讽地轻笑了一声，一只手支撑着额头说道：“实际上我倒是认为，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好人’这种东西。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而努力活着，仅此而已。所谓的善良和同情，不过是建立在自我满足之上的产物罢了。”
郑铮皱起眉，“我不认同你的说法。你只是单纯的自私论罢了。”
里奥没有反驳郑铮的话，他漫不经心地将空酒杯推到一边，“你说得没错。我说的那些不过是自私者对自己的开脱罢了。”
他说着，再次轻轻笑了起来。
“不过，这个世界上谁不是自私的呢？没有人能摆脱欲望，只要有欲望，人们就永远避免不了互相伤害。”
“我不喜欢你的说法。”西西蒙有些不高兴地咕哝道，“我觉得大家并不是总需要互相伤害的，就算有欲望，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互相帮助呢？”
“你说得没错。看来你真的很有哲学家的潜质。”里奥半开玩笑似地说道，西西蒙顿时涨红了脸。
这时，郑铮忽然说道：“所以说，只要利益和目标一致，人们还是会选择互相帮助的。大多数人还是更喜欢和平地解决问题。”
里奥轻叹了一声，“可惜的是，人们并不是总能保持利益一致，所以冲突才不可避免。”
他说完，便微微摇晃地站了起来，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
在里奥走了之后，西西蒙忽然小声说道：“我觉得崔灵先生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
西西蒙把下巴搁在桌面上，醉眼朦胧地皱眉说道：“大概是因为他看起来很消沉似的。我小时候看过关于他的传记，总觉得他应该是个很乐观开朗的人才对啊。”
“人总是会变的，这没什么奇怪的。”郑铮淡淡地说道，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你说得对。”西西蒙说着，忽然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唔，我想一定是跟那件事有关吧。”
“哪件事？”
“就是…”
西西蒙刚说了一半，忽然止住话头。
“怎么了？”郑铮奇怪地看着他。
此时的西西蒙看上去十分紧张。
“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他说着，便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快步向厕所的方向走了走去。
就在西西蒙进入那扇圆形的自动门之后，郑铮看到赫尔也快步走了过去，恰好跟里奥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只是互相对视了一下，便各自分开了。
里奥很快便回来了，在看到座位边上只剩下郑铮一个人之后，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个银发小子呢？”
“去厕所了。”郑铮回答，“你没看见他？”
“没有。”里奥说着，目光向厕所那边游移了一下。
“再来一杯热泉啤酒吗？”里奥问道。
“谢谢，不用了。”郑铮说。
里奥没有强求，他给自己拿了一杯热泉啤酒，然后低声对人工智能罗斯洛说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说道：“好吧，我们还有六个多小时可以打发。”
接下来，郑铮和里奥便相对无语地坐在那儿，谁都没有打破沉默。里奥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一点，似乎在看自己光屏上的什么东西。
郑铮百无聊赖地转着面前的啤酒杯。
西西蒙好像有点太慢了。郑铮心想。
这时，郑铮听到一个慵懒沙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又见面了，帅哥。”
郑铮顿时感到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转过身，果然看到了在飞船上遇见的那个“妓.女”。
他走过来一只手抓住了郑铮的椅背，勾起一边的嘴角笑道：“不请我喝一杯吗？”
坐在他们附近的一个博纳卡星人一边喝酒，一边瞪大眼呆呆看着忽然出现的美人。啤酒顺着他的胡子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基尔？”里奥有些好笑地问道。
他们竟然认识。郑铮惊讶地想道。
“没什么，只是跟我看上的男人打个招呼。”基尔用低沉性感的说道，然后故意俯下身在郑铮耳边吹了口气。
郑铮立刻厌恶地躲开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决定去厕所看看西西蒙的情况。
“我觉得他害羞了。”基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认为不是。”里奥笑道，“先别管那些，说说你怎么迟到了…”
里奥的声音渐渐淹没在酒吧喧哗的人声中。
郑铮走到厕所门口，圆形自动门立刻滑向了一边。
厕所里有十来个金色门的小隔间。在走进厕所的瞬间，郑铮便听到西西蒙的声音从最里面的隔间传了过来。
“…我不相信你！”西西蒙的声音说道。
这时，另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郑铮听不出来那是谁的声音。
“我不管！”西西蒙似乎很激动，“我父亲…”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然降低了一些，让人无法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郑铮隐约觉得此刻打断西西蒙和那个人的谈话并不是个好主意。
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那两个人的谈话中。
“…不用担心郑铮…”西西蒙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知道！但是他不会…”
郑铮忍不住走了过去，但是就在这时，那个隔间的门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郑铮下意识地打开离自己最近的一扇门躲了进去。
“记住，抑制剂的效果最多只能持续到下个月末。”一个声音说道。
郑铮立刻认出了那个声音。
是赫尔。
“我知道。”西西蒙很不耐烦地说道。
“你应该很清楚不参加的后果。”赫尔冷道，“你只有通过测试，进入联盟军，你父亲才能够帮到你。”
“嗯。”西西蒙的语气似乎有点沮丧，“告诉我父亲，我会去参加的。”
“那就好。”赫尔低声说，“记住别给你父亲添乱，他现在烦心事够多了。还有，别跟其他人走得太近。你知道我说的意思。”
“…噢。”西西蒙不大情愿地回答。
赫尔叹口气，“那么我先出去了。”
“你什么时候走？”西西蒙忽然说道。
“很快，就在最近几天。”赫尔说。
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和滑动门开关的声音，大概是赫尔已经出去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郑铮才听到西西蒙离开厕所的声音。
对于刚才的那番对话，郑铮心中充满了疑惑。
赫尔和西西蒙原来是互相认识的。
或者是说，赫尔认识的是西西蒙的父亲，也就是那个有名的谢路·密道夫议员。
这也许能够说明为什么赫尔一开始会一而再地帮西西蒙解围。
但是上次西西蒙被那两个人欺负的时候，赫尔却没有出面帮忙。或许是因为他觉得那样做太显眼了。
现在郑铮能够做出的推论是，赫尔受到西西蒙父亲的嘱托，告诉西西蒙他必须要参加那个测试。
作为联盟军的前指挥官，又是现任的联盟议会议员，西西蒙的父亲很可能有对军队人事进行调动的权利。就像赫尔说的那样，只要西西蒙能进入联盟军，他父亲想要帮助他，给他一个合适的闲职什么的是很容易的事情。
郑铮唯一不明白的是赫尔的身份。
他说自己很快就会离开了。他指的应该就是离开监狱塔。
作为一个囚犯，他要怎么离开监狱？
…总该不会是越狱吧。
据郑铮所知，想从监狱塔越狱是几乎不可能是事情。
郑铮忽然想起里奥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