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铮家的极有眼力劲地对丫头说:“快,快带……”

“不要丫头,姐姐给我解腰带。”金蟾宫抠着腰带,去拉金折桂的手。

“祖母带你去。叫你姐姐吃饭。”金老夫人行动迟缓地扶着丫头起来,拉着金蟾宫的手向恭房去。

金折桂安安稳稳地吃饭,听金阁老提起炸弹等等,都说:“是花爷爷做的,他行动不便,就叫我顶个名。”

金阁老沉吟一番,“在那边的事,别说给其他人听。”早先有些人胡闹,还说金折桂带着弟弟逃出来这份智勇能当太子妃呢,“出头的椽子先烂,没事别出那风头。”

“哎。”

“爷孙两说什么呢?”金老夫人有些微喘气地牵着金蟾宫来,金折桂见金蟾宫换了一身衣裳,忙问:“怎么换衣裳了?”

金蟾宫低着头,匆匆瞥金老夫人一眼,犹记得金折桂交代的多叫祖母累着,祖母就会许他见母亲的话,微微撅嘴示意金折桂他没坏事。

金老夫人笑说:“孩子还小,一时尿在身上也是有的。快去再吃一碗饭给祖母瞧瞧。”

“嗯。”金蟾宫活泼地向饭桌去,拿着筷子一扫,一碗海鲜粥又泼在身上。

“哎呦。”金蟾宫嘴里叫着。

金折桂赶紧去替他将衣襟 来,此时还不忘提醒金蟾宫一句“别过来,我弟弟怕丫头”,将丫头吓退,说一句“姐姐带你换衣裳”,人猛地站起来,蹦跳两下,又踉跄着险些栽在地上。

“这都是做什么呢?”金老夫人气急,忍不住冲丫头们发火。

金折桂立时搂住金蟾宫,战战兢兢地看向金老夫人,“祖母是不是嫌弃我们了?祖父也说,我们规矩都忘了……上不得台面。”

金老夫人不敢瞪金阁老,忙挤出笑容,心疼地说:“你们是祖母求神拜佛请菩萨送来的,祖母哪会嫌弃你们?来,不要丫头就不要,祖母给你们换衣裳去……折桂的衣裳也脏了……”又起来张罗着带金折桂、金蟾宫去换衣裳。

 

  换衣裳看似是件轻巧事,但金老夫人爱洁净,又想笼络得金蟾宫不去想金夫人,于是嘴里依旧说着金夫人的坏话,手上拿着湿帕子又给金蟾宫擦身子,金蟾宫瞧见屋子里“好玩意”,童心大起,又四处摸摸碰碰,金老夫人跟在他身后,一件衣裳穿上身,人就累得喘不过气,待有些松懈,又看孙子孙女一副胆战心惊唯恐被她嫌弃模样,不觉心软,不多时,就深深地领会到“心有余、力不足”六个字。

“……这两孩子担惊受怕惯了,不要丫头,这可怎么办?”金老夫人担忧地看着老实下来,正在床上睡觉的金蟾宫、金折桂。

“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叫 、老三媳妇来照看?不将人整没就算他们慈悲为怀。”金阁老毫不留情地说。

金老夫人听出金阁老的言外之意,不甘心道:“老大媳妇实在不讨喜,我叫她今儿个不露面,她就当真不露面了?要是我,拼着命也要出来看看。”

 

  金阁老心知金老夫人在报复沈氏的“夺子”之仇,沈氏跟金将晚青梅竹马,金将晚小小年纪,就十分维护沈氏,刚刚成亲那几年,更是时时刻刻将沈氏的话奉为圭臬,是以待金将晚冷不丁地要弃文从武,金老夫人头一个就想到是沈氏教唆金将晚,新仇旧恨,如何不对沈氏恨之入骨;虽如今金将晚也出息了,但他毕竟是长子,金老夫人心里还是对他武将的身份不喜。

“叫人去看看老大媳妇做什么呢。”金阁老道。

  金老夫人又叫庞铮家的去,庞铮家的此时当真向后面正轴线上的大房院子里去看,到那边,瞧见沈氏躺在榻上拿了本书看,就赶紧地快步小跑回前院回话:“回阁老、老夫人,大夫人在看书呢。”

金老夫人在金折桂姐弟面前说是一回事,但瞧见沈氏当真对她的宝贝孙子不在意,又是一回事,不禁怒道:“全家就数她识字多!”

金阁老心知若是沈氏不看书,眼巴巴地盼着等着儿女过去,金老夫人越发会扣住金折桂姐弟,于是不耐烦道:“看你跟人家计较半天,人家压根不在意,图什么呢?既然两个孩子都不叫丫头、奶娘伺候着,就叫老大媳妇亲自动手伺候就是了。”

 

  金老夫人瞅了眼床上躺着的孙子孙女,不甘心地抿紧嘴,却也明白她上了岁数,没那份精力去照看两个担惊受怕只要至亲照看的孩子,无奈地点头,对庞铮家的说:“把孩子送到大夫人那,告诉她把书本放一放,好生照看孩子……魁星、蟾宫吃什么用什么,一概从我这取,不必去 那边支。叫她先照顾孩子几日,等魁星、蟾宫好了,再将管家的差事领了,若她再有错,我决不饶她!”从简入奢易,料想过几日金折桂姐弟就习惯了叫丫头服侍,到时候再领过来养也不迟。

 

  “是。”庞铮家的生得又瘦又高,听金老夫人发话,麻利地叫人抱着金折桂、金蟾宫,又仔细给他们姐弟盖上小被子,见金阁老两口子细细叨唠金折桂姐弟在外头吃什么苦,不禁想谁说大夫人没能耐?若果然没能耐,怎么会叫金阁老两口子都对其他两房要害金折桂姐弟这事笃信不疑,且还草木皆兵?

庞铮家的赶紧叫人背着金折桂、金蟾宫向后面去,路上遇上遭难后投奔过来的二房女婿柳四逋的娘亲并二小姐,匆匆问了个好。

柳夫人打听到金阁老还在金老夫人房里,不敢贸然过去,就领着二小姐又回了如今借住的院子。

沈氏屋子里人听说终于把孩子送来了,赶紧出来接。

 

  庞铮家的带着人进了屋子,将金折桂、金蟾宫安顿好,见沈氏穿着一身竹绿衣裳,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又一板一眼地说:“老夫人交代了,小姐、少爷吃的一茶一饭,都从她房里领。至于衣裳鞋袜,老夫人那边已经做好了两箱子,不够的,叫她那边的人做。吃用都不许从旁出支取。小姐少爷怕丫头、奶娘,穿衣吃饭都还请夫人亲自照应着。夫人歇息几天,就再把当家的差事领过来。”仔细看了看沈氏的脸色,见她脸色白白的,也不看出什么来,轻叹一声,一个眼色示意其他人先出去,又缓和了语气说:“老夫人年纪大了,夫人多担待一些。如今小姐、少爷都回来了,夫人又有了奔头,就该振作起来。等大老爷凯旋回来,一家子团聚,就圆满了。”

“多谢庞嫂子,庞嫂子放心,我没事。”沈氏亲自塞给庞铮家的一个荷包,眼睛恋恋不舍地从床上移开,“听说老五糊涂,嚷嚷了一声。”

“知道,小的一准说给老夫人,老夫人最恨有人算计大哥儿,大哥儿、魁姐儿才回来,就有人敢给他们下马威,这事还能轻饶了他们?”庞铮家的捏着薄薄的荷包,脸上神色不动,低声告辞,匆匆回去跟金老夫人复命。

“母亲?”等人全走了,金折桂翻身轻唤一声,又推了推金蟾宫,“傻子,醒来有娘看喽。”

金蟾宫混混沌沌地闭着眼睛立时翻身坐起。

沈氏赶紧向床边去,此时才敢落泪,见金蟾宫、金折桂头发黄黄的,便搂着他二人哽咽道:“回来了就好。”

金蟾宫嘴里喊着母亲,搂着沈氏的脖子不放,母子二人抱头痛哭了许久,沈氏想起人说金折桂架着双拐,就忙去看她的腿。

忽地听见外头丫头白鹭扬声问“岳姨娘,你做什么呢?”

 

  沈氏嫉恨地向窗外瞥,金老夫人厌烦她,却因金将晚成亲许久才有两个孩子,且不管是金折桂还是金蟾宫眉眼都跟金将晚一模一样,因此对他们十分偏爱,于是看不顺眼的都琢磨着金老夫人巴不得他们母子三个反目成仇,见天盯着看他们三个感情到底好不好,若是他们太亲密,便要在金老夫人耳根子底下说“到底是跟亲娘亲,老夫人眼下疼魁姐儿两个,他们两个还要跟着亲娘背后骂老夫人呢”。

金折桂冷笑一声,手往金蟾宫头上一推,“傻子,快装死。”见沈氏一头雾水,就对沈氏说:“母亲,就说岳姨娘好死不死往蟾宫跟前撞,把蟾宫吓着了。”

第58章 秋后算账

 “没事,何必跟条死鱼过不去。”沈氏须臾醒过神来,却是抱着金蟾宫,又要去看金折桂的腿脚。

金折桂心里狐疑,转瞬想到自己许久没回家,大抵是有许多事不清楚,见沈氏自己有法子,便又笑着说:“母亲,父亲说蟾宫被钟姨娘吓着了,以后不纳妾了。”

“哦。”沈氏淡淡地应了,心想金将晚还当人人都等着他施舍一般地答应不纳妾吗?未免太抬举自己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别管。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地……”才要进折桂好好地歇着,冷不丁地看见她的脚踝诡异地凸出来,眼眶一热,眼泪就滴到金折桂脚上。

“母亲,没事了,有法子医的——况且父亲说许我再好一些就去习武,等习武了,身子骨好了,走路也轻快了。”金折桂拉着沈氏的手慢悠悠地说。

沈氏擦了脸,勉强笑道:“有法子医就好,咱们娘儿三就靠着你祖母、祖母过日子,其他的事别管,至于习武,女孩子家家,学那个做什么,晒得脸黑头发黄的,可怎么好?”说完,当真依着庞铮家的捎来的话,对大丫鬟白鹭、白鸽道:“去老夫人那边取些新鲜的果子来。”

白鹭、白鸽二人忙答应了,便向前面去,半路就瞅见岳姨娘匆匆忙忙地向前面去。

白鹭拉住白鸽,叫岳姨娘先去金老夫人院子里,她们二人在后面不急不缓地跟着。

晴空之下,几只迷路的蝴蝶蹁跹在深深庭院中,岳姨娘只当身后的白鹭、白鸽要追赶她,于是大步流星地甩开腿进了金老夫人院子里,然后跟金老夫人院子里的瑶山窃窃私语。

瑶山稍稍迟疑,便带着岳姨娘去见金老夫人。

“老夫人,你没瞅见,魁姐儿、大哥儿见了大夫人就抱头痛哭,娘啊儿啊地喊着,亲得不得了。”岳姨娘微微撇嘴,心中窃喜,暗道待金老夫人识破金折桂姐弟在她面前做戏,看金老夫人气急败坏下,会对金大夫人怎么着。

“……瑶山跟岳姨娘倒是要好。”金老夫人冷笑,人人都以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都以为她不知道金折桂姐弟跟沈氏母子情深。实际上她比谁都清楚,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不然当真跟个小孩子家计较,那她就成老疯子了。

瑶山一怔,望向穿着老蓝衫子戴着银簪子,方才还在金折桂姐弟跟前和蔼可亲的金老夫人冷了脸,就如同看死人一般看她,不禁吓得一身冷汗,“奴婢跟岳姨娘说不上要好,就是奴婢方才恰在外头,才替岳姨娘通传一声。”

“哼!我叫人偷偷去瓜州找魁姐儿、大哥儿,魁姐儿却没见着人。回来的人却说眼瞅着他们两个叫姓袁的弄死,挂在旗杆子上!”有个聪明的孙女,金老夫人又头疼又欢喜,爱不得恨不得,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金折桂姐弟不在,二房也想教唆一个女儿陪她解闷,想夺了金折桂姐弟的“宠”,但再怎么乖巧伶俐的孩子,都比不过长房孤零零的两个姐弟矜贵。沈氏是个没用的,她这做祖母的再不护着,他们姐弟一准叫人给吃了。

瑶山圆圆的据说十分有福气的脸庞白了起来,噗通一声跪下,“老夫人,这事跟奴婢不相干。奴婢一直替老夫人保密,谁也没告诉。瓜州兵荒马乱,地方又大,姓袁的又据说是个狼心狗肺的,兴许他滥杀无辜,杀了许多孩子,叫去的人一时看错眼了呢?又兴许是魁姐儿见了人,不敢认呢?”

金老夫人冷笑:“不敢认?魁星敢认素不相识的瞽目老人,敢将姐弟两个托付给瞽目老人,会信不过我派去的人?亏得那几人还敢回来,还有脸编假话哄我。”

岳姨娘傻傻地听着,她不过是想过来挑唆金老夫人跟金夫人过不去,竟然会撞上这等事,比起沈氏跟金折桂姐弟感情好,有人敢在金老夫人派去寻人的队伍上动手脚,这事更厉害!膝盖一软,忙也跪下来,“老夫人,婢妾、婢妾跟这事没关系,婢妾是外头买来的,认识的人少。”

“能想进我这屋子就进来,你认识的人也不少吧?”金老夫人斜靠在榻上,冷眼盯着岳姨娘,打定主意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你们那些事我心里清楚,不过是不耐烦去管。但敢把手插进我的人里头……哼,当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快说,谁动了我的人?”

金老夫人乃是金太夫人侄女,有金太夫人庇护,在娘家、婆家都不曾吃过亏。如今虽没了金太夫人,但她有些专横的性子已经养成,就连金阁老也不敢对她硬来,譬如护着沈氏,只能迂回,不能直言相劝。

瑶山只觉得自己遭了“无妄之灾”,看金老夫人脸色越来越不好,慌慌张张地磕头,磕了头,只听见岳姨娘喊冤的声音,又见其他丫头甚至庞铮家的都大气不敢出,没一个替她辩解两声,身子打着颤,终于指向琼树,“老夫人,琼树跟大少夫人要好,琼树的哥哥也被老夫人派去寻人。奴婢前儿个才听说,府外头那上百间出租的院子,大少夫人要放给琼树的哥哥照应,一年在手上经过的银钱就有几万两。”

金老夫人顺着瑶山的话将头转向一个杏脸桃腮的婢女,“原来琼树家发达了,恭喜恭喜。”随后冷笑道:“你们定是以为魁姐儿、大哥儿回不了了,金家是二房的天下了,又看着二夫人、大少夫人当家了,就个个都赶着去贴二夫人、大少夫人去了。”

“老夫人,奴婢冤枉,奴婢许久不曾见过老子、老子娘,并不知道这些事。”琼树忙跪下喊冤。

庞铮家的早料到一旦金折桂姐弟回来,金老夫人就会重整金家——谁叫沈氏看着没用呢?于是麻利地向屋子外去,吩咐壮实的婆子将金老夫人院子个个门把守好,待见白鹭、白鸽二人过来,就问:“不去伺候着夫人、小姐少爷,过来做什么?”

白鹭道:“大哥儿方才听小姐提起樱桃,竟是不记得樱桃长什么样子了。是以……”

庞铮家的会意,“你们先回去,等会子就叫人送去。老夫人正忙着呢。”

“哎,晚饭的时候,夫人是先领着小姐、少爷过来,还是留在后头院子?”白鹭又问。

庞铮家的掐算着这边一时半会不能了了,就说:“不必叫夫人过来立规矩,叫夫人好好陪着小姐、少爷吧。”

“是。”白鹭、白鸽看庞铮家的脸色,心里有了底,便又回大房院子里,对沈氏说:“夫人,老夫人那边果然在整治人呢。庞婶子说,晚饭的时候夫人不必过去了。”

沈氏点了点头,忽地听到一声戛然而止的哭闹声,微微蹙眉,旋即装作没听见一般,又细细问金折桂、金蟾宫这一路的见闻。

那声哭闹声是从二房院子里传出的,哭的人只敢喊一声,就被堵住了嘴。

“山鸡蛋、野鸭蛋?果然凤凰蛋回来了,一家子孙子曾孙子都不入她的眼了。”金二夫人冷氏头上的银步摇不住地摇晃,眼睛瞅着他们这一房的人,只见大少夫人宁氏抱着才一岁的小孙子,一副将儿子当挡箭牌模样;庶出的老四金朝松低着头,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犯了错的庶出老五金朝枫跪在地上,不甘心地瞪大眼睛,似乎有人冤屈了他;还有嫡出的十一岁的三姑娘恬静地站着,还有几分大家风范;庶出、十岁的四姑娘掐着帕子,无所适从地盯着地上的青砖看。

“放肆!她是谁,她是你婆婆!”金将溪冷笑。

金二夫人呐呐地道:“老爷,你看大房的人才回来,父亲、母亲就开始发作我们了。人心都是偏的,但父亲母亲也不当偏成这样。”

金将溪先看向大儿媳妇,碍于规矩,不敢盯着她太久,匆匆一扫移开眼,训斥道:“别忘了身上还有孝,就算你娘家有喜事,也该知道轻重,怎么能穿得花花绿绿往老太爷跟前站?况且如今还打仗呢,你家那又算是什么喜事?”

宁氏怀中的小孙子金阅明看祖父金将溪冷了脸,脸一白,就嘤嘤哭了出来。

“叫奶娘把孩子抱出去。”金将溪道。

宁氏又将孩子掂了掂,手指在孩子腿上一掐,那孩子就哇哇地哭起来,到奶娘怀里也不安稳。

“罢了罢了,你下去哄孩子。”金将溪挥挥手。

  “是。”宁氏赶紧地抱着孩子走。

金将溪又冷脸问五少爷金朝枫:“快说,到底是哪个教唆你闹起来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旁人去迎,你也跟着去就是了,嚷嚷什么?”

金朝枫倔强道:“回父亲,没人教我什么。”

金朝枫的姨娘姜氏为洗脱自己嫌疑,忙说:“老爷,谁还能犯傻叫老五去嚷嚷不成?定是有人在老五耳边嘀咕了些咱们二房不如大房的话,是以……”怯怯地看了金将溪一眼,仿佛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立时住了口。

金二夫人拿着帕子点嘴角。

 

  “果然就是你教唆的!金家若败,就败在你手上了!我不擅言辞,素日里不肯跟你计较,只望你将几个儿女教好,这可好。老二去接人,人没接回来,还霸占了弟弟妹妹的奶娘丫头!老五又胆大包天给大房下马威!”金将溪矛头立时转向金二夫人,“你不过是看老五性子鲁莽,耳根子软,才……”

金二夫人拿着帕子的手一僵,脸色涨红,“老爷,妾身并未教唆老五……”

“当着我的面就说了那样的话,背后还不知如何在儿女面前絮叨呢。亏得老大还跟着大哥出征,你也不怕大哥想起往事一时着恼,叫老大有去无回!”金将溪虎着脸瞪向叫金二夫人。

好个姜氏!金二夫人心里狠狠地剜了姜氏一眼。

“父亲,你这可就冤枉母亲了。母亲从来不说那些话,今日气急了,才在父亲面前脱口说了一句。父亲想,母亲若是两面三刀背后会骂祖母、教唆一家子不和睦的人,怎会口直心快地在父亲跟前脱口说出那话?”嫡出的三姑娘金兰桂柔声细语地劝说正在气头上的金将溪。

金将溪心中的火气果然消弭了一些,却不肯就此放过金二夫人,“别再折腾什么伴读不伴读,方才太上皇来,已经是敲打过咱们家了。”

“当真?”金二夫人一怔。

 

  “这还能有假?”金将溪唯恐将太上皇、金阁老的话学出来,又叫金二夫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郑重道:“父亲今日说起老大媳妇的衣裳,我琢磨着,老大媳妇也是知礼的,只那一日回娘家穿的颜色亮了一些。父亲也并非不知道她是为走亲戚换的衣裳,知道了,却还说,父亲是不喜欢老大媳妇常回娘家呢。”

儿媳妇回家自然要婆婆批准,金二夫人讪笑道:“只叫老大媳妇回去过两次,难不成要不近人情地不许人回家看爹娘?”

 

  “哼,嫁进来了,就是咱们金家的人,我只请你看在老大的份上,别再似早先那样糊涂!”金将溪心里也是瞻前顾后,一面觉得姜还是老的辣,金阁老总不会错,一面又想太上皇禅位,且跟皇帝父慈子孝,皇帝的位子稳了,皇后的位子自然也稳了。就因犹豫不决,虽嘴里教训金二夫人,却也没将说死,没严词令金二夫人远着皇后娘家。

金二夫人听出金将溪话里的犹豫,忧愁道:“眼下,老爷子要交出一串人,这可怎么交?有些人,老爷子若没见到,定会疑心咱们胡乱弄出几个人糊弄他。可交了,听那人说话,又仿佛十分清白。”漫不经心地往姜氏身上一撇,暗嘲笑姜氏竟会天真地以为自己能脱身。

果然,金将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说:“什么清白不清白,先将老爷子那边打发了,那两个孩子委实受了不少苦,老爷子正心疼他们,要替他们出头呢。”

要出头也不该出在咱们头上!金二夫人看了眼姜氏,“那老五的姨娘……”

姜氏一颤,金朝枫原先还觉得自己有理,见牵扯到姜氏头上,忙说:“这事跟姨娘不相干,是我听见两个婆子跟岳姨娘一起说咱们一房人都比不过大房两个小的,一时气恼才嘟嚷了两句。”

  “是哪两个婆子?岳姨娘,是大房的姨娘?”金将溪问。

金朝枫忙说:“是……是两个脸生的婆子,应当不是咱们这一房的。”

“不是咱们这一房的……”金二夫人沉吟,“是三房的还是大房的?”

“怎会是大房的?”金将溪拧眉。

“老爷,大房惯会用苦肉计。”金二夫人想起往事,不禁满腔怨愤。

金将溪冷笑:“胡乱猜测什么,大哥不在,莫非你要我为这点子事去跟大嫂子计较?传扬出去,谁不说我们欺人太甚!就算是老三房里的,老三都亲自去迎接了,父亲还会信他们一房背后捣鬼!快将自家看着不顺眼的婆子收拾出两个来,把这案子结了吧。”

金二夫人也心知不管是大房还是三房捣鬼,总之二房要担上一个给侄子侄女下马威的名,憋着一腔火气地对姜氏说:“我们知道你清白,但也只能委屈你了。好歹你有个老五,老夫人不能对你怎么着。”

姜氏叫苦不迭,心知她被交上去,就是金阁老、金老夫人心中的“主谋”,忙道:“老爷,这事委实跟婢妾不相干。”

“又说什么混账话!夫人事多,好心将老五交给你照管,怎地事到临头,又跟你不相干了?”金将溪冷笑。

姜氏呆住,须臾识时务地哽咽道:“求老爷好歹看在老五份上,替婢妾跟老夫人求求情。”

金将溪模棱两可地点头,见门外又传来孙子的呀呀声,就扬声道:“怎地又回来了?”

金二夫人赶紧叫人掀开帘子,宁氏迈步进来,有些惊慌道:“母亲,祖母那边开始教训人了。”

“你祖母教训人,还要你准许不成?”金将溪见儿媳妇一瞧见金老夫人发火就着慌,顿觉不妙,立时明白是自家这对婆媳又有把柄落在金老夫人手上了。

“父亲,我跟母亲管家的时候,难免会看在祖母面上重用一些人,这也是孝敬祖母的意思。可如今祖母发话将那些人都叫来,外头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收买人心,要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宁氏抱着儿子,不甚炎热的天气,她细腻的鼻尖挂着一颗颗细小的汗珠。

谁当家的时候不会有意安插自己的人,顺势借着职权笼络一些人?可如今一个翻脸,安插人、笼络人就成了错处。

 

  “我的天,老夫人是替大房出头,诚心收拾我们呢!”金二夫人掩着嘴低声轻呼,金折桂姐弟失踪,大房没人了,金老夫人自然任由二房当家作主,如今大房人回来了,沈氏还不怎么样,金老夫人先替大房出手了,“老爷,你且领着姜姨娘、老五……再叫上两个婆子去母亲那。兰桂,你帮着母亲还有嫂子,先将账本理一理。”

“这会子了,看什么账本?”金将溪先不解,随后恍然大悟,有道是出师有名,若不是为收回二房的管家之权,金老夫人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地拿捏二房的错处。

“早告诉你们安分安分,非不听,兴冲冲管了一年家事,功劳苦劳没有,还留人笑柄!”金将溪气道,匆匆地领着金朝枫、姜氏就向金老夫人院子里去。

赶到金老夫人院子里,就见金老夫人院子里,从大门口就开始跪着人,院子外站着的是持枪拿棒的家将。

挨近大门边跪着的是听到召唤匆匆赶来的外头管事,再一层,就是内宅管家、管事媳妇,再向里,左边是几个丫鬟,右边是几个魁梧男子。

“老二,来的正好。你瞧瞧可不可笑,魁姐儿、大哥儿好端端的,老婆子我偷偷派出去寻人的人出去一趟回来,却说他们两个叫袁珏龙挂在旗杆子上了!”

金将溪在家事上,素来主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原以为金老夫人能拿捏到的他们这一房的错处,不过是些莫须有的办事不牢等等,此时听金老夫人坐在帘子后一句话,不禁头皮一麻,心知此事闹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云起蝶谷、曹某到此一游、猪头的520、mao、5912851、Chelsea几位同学的霸王票。

第59章 出师有名

 

“母亲……”金将溪唤了一声,立时明白金老夫人早先定是以为金折桂姐弟死了,才一点情面都不给沈氏留,指了指身后的姜氏、金朝枫,“父亲说叫儿子好生问一问,是谁教唆老五瞎嚷嚷的。”

金老夫人不咸不淡地说:“叫二夫人、大少夫人来。老二,这里头有你的事没有?”

“自然没有,母亲,太上皇禅位,儿子身为鸿胪寺寺卿,日日忙于公务,断然没有闲心……况且魁星、蟾宫乃是大哥骨血,儿子就算是说话,也不忍心诅咒他们一句。”金将溪忙自辩,都这会子了,将账册整理得再好也没用,“儿子立时叫冷氏、宁氏两个过来,她们两个嘴碎一些,但心是好的,绝不会做这等事。”

“你敢赌咒发誓,若跟她们相关,你跟她们一起受罚吗?”金老夫人冷笑。

“母亲,家丑不可外扬,家里还有些亲戚住着。母亲又是偷偷叫人去找的,若父亲知道了,定会怪母亲多事。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