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带着草木清香吹来,营帐旁,姹紫嫣红的野花盛开。

“太上皇画的马儿快要从画里跑出来了。”

金折桂、金蟾宫等人围了上去,纷纷开口拍太上皇马匹。

“当朝画圣的丹青也比不上太上皇十之一二。”

……

“是呢,若珍藏一幅,这辈子就再无所求了。”金折桂、玉入禅异口同声地说。

金折桂看向玉入禅,玉入禅因跟金折桂撞话了,另换了一句拍马屁的话,“这画中的马实在太过昂让,就跟那黑色的头马一样,叫微臣看了就生出畏惧敬佩之心。”

太上皇哈哈大笑,“营帐里多的是,每人一幅。既然我这是头马,那下头的小马就叫你们来画。”说着,让开长案,叫虞之渊、虞之洲、金折桂等人都来画马。

玉入禅想要炫技,虞之洲、虞之渊想要守拙,金折桂、玉妙彤是不善此道,金蟾宫、南山二人则是纯然地看众人一起作画,便搀和在其中闹着玩。

玉将军、金将晚随着太上皇在一旁看,既怕儿女画的太好,抢了太上皇的风头,又怕儿女画的比其他人差,丢了脸面,于是虽在谈笑,一双眼睛却离不开画案。

画了半日,好端端的一张宣纸上出现了四匹四不像,两匹嘶鸣较劲的骏马,一匹低头吃草的白马。

“好得很,好得很。金家两个小哥儿画的最好。”太上皇摸着南山、金蟾宫的脑袋说,此时看南山相貌与中原人不同,便当他是金将晚出征在外跟外头女人生的,是以并不追问南山的姓氏。看康氏亲手烹茶送来,略呷了一口,称赞道:“玉爱卿的儿媳妇委实贤良淑德,叫人羡慕得很。”只一句称赞的话,令其他人也品茶。

玉悟禅心中一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想:这康氏莫不是想讨太上皇欢心,叫太上皇不许他休妻?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亏得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才发现!

“太上皇,弓箭、大雁准备好了。”王公公笑着过来说。

太上皇道:“走,叫我瞧瞧几个小后生的箭术如何。”拉着金蟾宫、南山向猎场东边开阔处走。

金折桂还不曾练箭,就也跟着去,唯恐乱箭伤人,紧挨着金蟾宫、南山走。

“你今日是来要马的吗?”玉妙彤盯着金折桂看。

“你说呢?”金折桂反问。

“你休想再要马。”玉妙彤低声警告,翘首向猎场看去,想看一看玉破禅哪里去了,偏又没看见他的身影。

金折桂微微撇嘴,到了靶场那,只见太监们手上捧着弓箭,却不见靶子,先还疑惑,待瞧见王太监一声放后,一只灰色羽毛的大雁被抛出来,扑棱着翅膀向天际冲去。

“大雁,姐姐、南山,大雁……”金蟾宫指着大雁,还没兴奋地跟金折桂说完,便听嗖得一声后,那只大雁从天上掉了下来。

“太上皇箭无虚发。”

“百步穿杨。”

……

又是一波马屁声响起,太上皇呵呵笑:“几个小后生也试试。”

玉入禅、虞之渊等才接了弓箭,先还呆住的金蟾宫忽地就向跌在地上的大雁冲去。

金折桂赶紧抱住他,待抱住了金蟾宫,南山却以为金蟾宫想要那只大雁,拔腿就向大雁奔去。

“别去。”康氏、玉妙彤快走两步把南山抱住。

“快回来。”康氏拉着南山,见玉悟禅不见了,心觉不祥,打定主意不离开众人左右。

“雁大娘!”金蟾宫喊着,向在地上哀哀引颈啼叫的大雁伸手,眼泪汪汪地看向金折桂,“姐姐别看。”两只手去捂金折桂的眼睛。

却原来金折桂一直不叫金蟾宫杀生,金蟾宫虽是小孩儿也爱吃肉,但却不忍亲眼目睹人滥杀生。虽说给旁人听,有些伪善。但他却实在是一片赤子之心。兼之日渐懂事,他心里就想定是金折桂心慈手软才不许他杀生。于是这会子,金蟾宫担忧金折桂却是比担忧那只受伤的大雁还多。

“太上皇,犬子无礼,还请太上皇见谅。”金将晚拱手替金蟾宫赔不是,看金蟾宫哭得悲伤,又开了口,“地上那只雁子,求太上皇赐给犬子吧。”

玉将军见金蟾宫打搅了太上皇的雅兴,豪爽地笑道:“将晚太过惯着孩子了,小孩儿宠不得。这般妇人之仁,将来如何子继父业上阵打仗?”作势拿了一副弓箭给金蟾宫,“来,玉伯伯教你射箭,好不好?”

金蟾宫捂着金折桂的眼睛摇头,心知这会子太上皇才是做主的人,又可怜兮兮地看太上皇。

太上皇尴尬地看着手上弓箭,半响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叫人把雁子都放了吧。拿了箭靶来。”

王公公长吁了一口气,叫人把地上被射穿了翅膀的雁子拿给金蟾宫,就指挥人去拿箭靶来。

死靶子哪里比得上活靶子更能让人炫技,是以太上皇虽迁就了金蟾宫,到底扫了兴致,抬头看那一群大雁叫着离去,最后晴空中只剩下一只孤雁盘桓口中还啊啊地不住悲鸣,不觉开口道:“天上那只,定是雁大伯了。原来是我无心拆散了人家两口子。”

玉将军听太上皇开始悲天悯人,又见金折桂、金蟾宫、南山并康氏、玉妙彤都被方才射雁子的事“吓”得退下了,笑道:“太上皇仁慈,只射了雁子的翅膀,料想那母雁子休息两天就没事了。”

玉将军既然说是仁慈,玉入禅、虞之洲、虞之渊便也跟着称赞太上皇的仁德之心。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金将晚背着手,看着天上那只孤雁感慨,又想等会子自己若从猎场寻到野生兰花,挖了回去送给沈氏,沈氏定会感动不已。

“罢了罢了,连靶子也不必了。金、玉两位爱卿随我去把酒吟诗。小孩子家就散了吧。”太上皇所剩不多的兴致被那孤雁连叫两声全搅合没了。

玉将军粗通文墨,哪里会吟诗作赋,于是特意去寻他膝下最善作诗的玉悟禅,想叫玉悟禅等会子替他作诗,谁知一转头,却不见了玉悟禅。

“你大哥呢?”玉将军问玉入禅。

“大哥方才说许久不见八哥过来,他去找一找。”玉入禅心知作诗不是自己的长项,猜测着玉将军的心意道:“父亲,待我去找一找。”

“去吧。”玉将军点头,果然如今玉入禅比玉破禅贴心多了。

“你们也去吧。”太上皇对虞之洲、虞之渊挥了挥手,“你们少年人一起取乐去。”

虞之洲、虞之渊二人遵旨,跟着玉入禅去寻玉破禅,先去营帐内寻,见营帐里有个老太医在给雁子看翅膀,其他人却不见踪影,向外去寻,遥遥地听见一阵笑声,大步跑去看,就见是玉破禅为哄金蟾宫,已经抱着他在马上迎风跑了。

金折桂、玉妙彤、康氏此时也骑在温顺的小马上,还有南山也被梁松护在胸前,蒙战、阿大四人俱是骑着汗血宝马。

眼瞅着一群人在马上驰骋,虞之渊笑道:“我们也去,你八哥小气不肯分我一匹,难不成还不许我骑一骑?”身上穿着短打,手脚利索地向那边跑去。

虞之洲咳嗽两声,心知自己骑术不差,就是身子骨在马上颠簸再吹风,回去了要大病一场,于是站着不动。

玉入禅身为虞之渊的伴读,快步跟上去。

“咳咳。”虞之洲正在咳嗽,忽地就见猎场上高低不平的巨石后飞来一阵乱箭。

太上皇在此,这事非同小可!

虞之渊、玉入禅忙扑倒在地上,虞之渊回头冲虞之洲喊:“大哥,快去祖父那边。”说罢,少年气盛地在地上匍匐几十步,就领着玉入禅向乱石后寻去,只听几声马嘶,却见方才还在绿地上奔跑的马群被乱箭惊到,慌乱地向猎场林子里奔走。

“谁在那里!”虞之渊、玉入禅二人小心地绕到巨石后,又见一箭射来,急忙缩头,只听巨石后一阵脚步声,待他们绕到巨石后,却不见了人,只远远地看见一道身影窜进林子里。

玉入禅微微眯眼,分辨出那人是玉悟禅,虽不知道玉悟禅在干什么,但他却万万不能叫玉悟禅连累了玉家,毕竟,太上皇还在,若有人说玉家出了乱党,玉家人就百口莫辩了,“四皇子,你快回去,待我去追那群歹人。”

虞之渊方才险被射中,此时也不敢犯险,原以为猎场改成马场,又有人看守安全得很,不想竟然还有人埋伏在这里。

“玉九兄弟多保重。”虞之渊拱手,大步地向听到动静赶来的守兵走去。

玉入禅快速地攀爬着乱石,小心地绕进林子里,瞧见除了方才他们瞧见的那一处,其他石头下还留有脚步,来回打量这脚步与方才玉悟禅的距离,眼皮子跳个不停,心想难不成康家勾结宁王,玉悟禅也跟着勾结乱党?

顺着乱石进到林子里,只见这时节草木正盛,林子里郁郁葱葱,处处都是鸟鸣蝉噪之声。依着范康教授的法子细心地地上分辨蛛丝马迹,依稀听见玉悟禅轻声喊“新蕾、新蕾,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就躲在树后小心地向玉悟禅挨近。

玉悟禅幼时习武受了伤,便弃武从文,武艺甚至比不过玉入禅,因此不曾察觉到玉入禅的脚步声,待被玉入禅忽地投来的大石砸中跌倒在地上,捂着受伤的肩胛骨,先惊慌,随后镇定地看着玉入禅,“老九,你做什么?”

“清理门户。”玉入禅是断然不会准许旁人毁了自己前程的,举起大石,又要向玉悟禅砸去。

“老九,我听到动静,就赶来救你嫂子。老九,你是不是误会了……哎……”玉悟禅险些又被砸中,赶紧向后退去。

“你来这边做什么?”玉入禅问,因太上皇在,他身上没带武器,于是又捡起一块石头,小心地防着玉悟禅的同党过来,又向地上寻可以防身的树枝石块。

“九弟、九弟,我过来……”玉悟禅摸到肩胛上热血黏糊糊地流出,心恨玉入禅出手狠辣,向树后缩了缩,待要大叫,又怕玉入禅灭了他的口,狐疑地问,“方才射箭的,是你的人?”难不成玉入禅勾结乱党?

“胡说什么,明明是你的人。”玉入禅举起石头,一块向玉悟禅腿上砸去,待他向后缩去,手上那块拳头大的小石头却又砸中了玉悟禅的脑袋。

玉悟禅捂着汩汩流血的头,心知玉入禅是不肯留下活口了,纵身向玉入禅扑去,玉入禅不料他还能跳起来,便跟玉悟禅扭打在一处。

“胆敢对兄长动手!”玉悟禅忍着肩头的剧痛,两只手去掐玉入禅的脖子,奈何一只手使不上力气,忽地小腹一痛,伸手去摸,却见腹部竟也流血了。

“找死!”玉入禅将玉悟禅推开,他方才就瞧见地上的尖利石头,因此有意拖着玉悟禅向这边滚来。

玉悟禅小腹被割开一道口子,待要破釜沉舟地跟玉入禅拼命一搏,脖颈上一凉,就见玉悟禅左手去割他腹部,右手已经拿着石块尖利的一角戳在他脖颈上。

“说,你勾结了什么人?可是要谋害太上皇?”玉入禅逼着玉悟禅从他身上下来,眼睛盯着玉悟禅的手脚,防着他使诈。

“……九弟,你说什么呢,倒是你,可是你勾结了人,要来灭我的口?你放心,咱们是至亲兄弟,我绝不会……”玉悟禅脖子上一疼,忙住了口。

“放屁!是你勾结了人,不然,你到这边来做什么?”玉入禅将锋利的石块紧紧地压在玉悟禅脉搏上,已经割开了外头的一层皮。

玉悟禅无法,只能将自己眼瞅着太上皇要带着众人射箭,于是琢磨着飞出来的流箭无意间射死康氏也不错,总归流箭无眼,怪只怪康氏命中该绝。于是远远走开,准备待众人松懈、康氏大意的时候射死她,于是先离开靶场,等瞧见康氏竟然带着玉妙彤骑马,更觉老天也在帮他,于是并不知道太上皇那边因孤雁哀啼已经不射箭了,躲到高处的乱石上准备放箭射死康氏。可是他一箭并未射出,乱世堆里却是众箭齐发。

“你道我跟四皇子为何不去寻旁人藏身的地方,单寻你?”玉入禅听玉悟禅要射死康氏,方才却还情意绵绵地喊着“新蕾”哄康氏出声,不由地想这人比他还要不要脸,留下他,必是后患,“那是因你那箭力道最弱,轻易地就能让人看出出处。”眉头微蹙,心下狐疑那些力道十足的箭到底是谁放的?手下用力,待要割断玉悟禅脉搏,却听一声低低的呀,扭头看见玉悟禅身后的康氏、玉妙彤两个彼此搀扶着过来,于是手下留情,察觉玉悟禅慌乱中并未察觉后面康氏、玉妙彤两个过来了,嘴里有意问:“你为何要杀死大嫂子?”

玉悟禅急道:“九弟,我也是情非得已。康家人势必要满门抄斩,大妹妹是咱们家的人,没人敢为难她。可是、可是,你大嫂子素来跟康家人亲密,难保她背后没拿着我的印鉴替他们康家办事。她害我,就是害咱们玉家,我也是替咱们玉家清理门户。”

“啊——”玉妙彤低声叫了一声,脸色煞白地看向血人一般的玉悟禅。

康氏搀扶着玉妙彤,双眼红肿地过来,嘴唇哆嗦着,看着玉悟禅说不出话来,半响一叹,“……可是为了金家大小姐?难怪金老夫人提醒我防着你……我只当你要逼着我下堂,却不料你这般、这般……”

玉妙彤哭得比康氏还厉害,哽咽道:“大哥,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大嫂子又……”想起金折桂、戚珑雪二人所说,又抬脚向玉悟禅腿上踢去。

“嘘——”玉入禅伸出手指竖在唇边示意玉妙彤、康氏噤声,“大嫂子搬块石头给我。”

康氏不明所以,但此时气急之下,巴不得玉入禅砸死玉悟禅,赶紧搬了石头,待玉入禅要来接,却不肯给他,抬手向玉悟禅腿上砸去,“……你、你死不得,为了萱儿,你也得活着……”丈夫没用,总比丈夫死了的强。

玉悟禅啊地一声惨叫,万没料到康氏会将石头向他膝盖砸去,看膝盖上渗出血,疼痛难忍,又不敢去触摸。

“快住嘴!”玉入禅赶紧捂住玉悟禅的嘴,听林子里传来一声腔调奇怪的说话声,拉着玉妙彤道:“小妹快走。”到底妹妹是自己亲的,见有人听到动静过来,顾不得康氏、玉悟禅,赶紧拉着玉妙彤离开这边。

康氏也要躲,但见玉悟禅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心里恨不得他死,但又顾念多年夫妻之情又怕女儿成了孤儿在玉家受人欺凌,于是拖着玉悟禅向玉入禅跟去,奈何她手无傅鸡之力,拖不动玉悟禅这么大的人,便将他藏在矮树中,仔细用树叶遮住,待要自己逃,却见几个身形高大魁梧的人露出身形。昔日见过的男子,不是知书达理的公子哥,就是老实规矩不敢看她的下人,乍然被四五个眼睛锐利的男人看着,康氏两腿发软,吓得不敢跑了。

矮树中,透过稀疏的树叶,玉悟禅欲哭无泪,心想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就算自己不动手,今日也有人来抓拿康氏,事后她死就死了,若不死,她不贞洁了,自己也能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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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自己人

82、自己人

康氏若知道树后玉悟禅所想,定会后悔方才没自己先逃,此时衣衫不整、形容狼狈,又依稀闻见那身材高大、模样古怪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野性的味道,吓得六神无主,说不出话也动弹不得。

那四五个人叽里咕噜说了一段话,然后一个方脸鹰鼻的男人拿着一柄银光闪闪的大刀向康氏身后树丛砍去。

康氏想起玉悟禅躲在树丛里,赶紧抱住那男人的臂膀,“求你,求求你。”

康氏虽狼狈,且也有个二十五六,但肌肤细腻,柳眉杏眼樱唇,却是个十足的中原美人,再加上她声音低柔婉转,虽玉悟禅看她如昨日黄花,但旁人见她连声哀求,却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一时间,那男人果然住了手。

“贱人!”玉悟禅在心里骂了一声。

康氏待那男人住手,才觉自己这举止十分出格,赶紧收手。

“……这么大的孩子,哪去了?”那男人别扭地说着中原话,伸手在自己的腿上比了比。

康氏心一跳,见竟是来找金蟾宫的,她也有些见识,心知这人八成是关外蛮子,要抓了金蟾宫,要挟金将晚呢。于是颤着手指,胡乱地向树林里一指,“在那。”

问话的人一刀砍向树丛,玉悟禅眸子猛地睁大,见大刀就架在自己眼前,额头冒汗,心知康氏办事不利,这几个外族人已经发现他了,赶紧逼着康氏问:“快告诉他们那小子去哪了。”

康氏、玉妙彤二人无心学马,是以二人的马由着阿大、阿二两人牵着,于是惊了马后,其他人的马撒着蹄子跑了,她们二人的马被阿大、阿二约束住,阿大、阿二救下她们二人,又听见玉悟禅的声音,就指点她们来寻,然后又去救其他人。

是以,康氏这会子也不知道金蟾宫到底在哪里,听玉悟禅一声声催促,手指依旧指向方才那方向。

五个外族人叽里呱啦说了一阵,于是一人拉着康氏,又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喊出声。

康氏听见林子外的守兵在喊“林子里的快出来”,心知不能将人领到外头,于是胡乱地在林子里走动,心急如焚,也想不出该如何脱身。

五人中忽地一人指着地上痕迹低声说了一句,却见地上竟然有一滩血,顺着血向前寻去,却见一匹火红的小马驹哀叫着缩在一人高的草丛中,草丛外,有人提刀向马儿砍去。

拉着康氏的五人将康氏一推,齐心合力地包围住要杀马的人。

康氏眼瞅着那边刀剑之声乒乒乓乓地响不停,待要趁机逃走,脚上又没力气,瞅见那杀马的人被人一刀砍掉头颅,那头颅滚到她脚边,看过去,也是个外族人,低叫了一身,眼前一黑,吓死过去。

待她再醒来,却见绑架他的五人正在给草丛里的小马驹上药接骨。

大抵是见那五人看小红马的眼神温和爱惜,康氏心里的怯意减退一些,“那人,是不是你们一伙的?”

一个人回头看康氏醒了,摇了摇头,见小红马上了药接了骨,终于站了起来,五人不禁喜笑颜开,随后又捶头顿足。

康氏心里猜测他们是不忍心伤害这良驹,又遗憾良驹不在他们手上,“你们……”林子里又有动静,康氏被五人拖着向那百鸟惊动的地方去,待离着那边还有百来步远,不禁吓了一跳,只见一匹黑马脖颈上钉着两只模样古怪的镖,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马前,又是一个身量高大,高颧骨高鼻梁的男人拿着刀跟一身是血的金折桂缠斗。

只见金折桂一身红衣就似融化了一般,不住地向下滴红珠子,染血的手上握着树枝做长枪,奋力地拦着男人向黑马靠近,时不时地因力气小倒在黑马背上,转而却又站了起来。

“救救她……救救那马儿。”康氏顾不得出格不出格,拉住一人的衣襟,求他去救金折桂。

那五人稍稍一顿,眼看金折桂的长枪被人削断、性命快要不保,才露出身形。

康氏跑了一步,又被裙子绊倒,被人提着向黑马一丢,在地上滚了滚,狼狈地爬起来,看金折桂靠在黑马上,正给黑马拔掉毒镖,便过去助她一臂之力。

金折桂伸手摸着黑马,看它舔自己身上的血,咳嗽一声,喷出两点血沫子,捂了捂胸口,望了眼马背上的两个血点,喃喃道:“真不该将你们弄来中原……”想起毒气尚未攻心,把毒吸出来,兴许就没事,于是低头要去吸。

头低下去,却见有人扯她头发。

绑架康氏的一人古怪地看着金折桂,指手画脚地叽里呱啦一通。

金折桂流血过多,听不懂他说什么。

“他说能药倒马的毒厉害得很,不能用嘴去吸。”康氏看那人粗大的手指比划来比划去,赶紧拉住金折桂。

“原来是友非敌……”金折桂身子一歪,倒在马前,看黑马眨着一双倨傲的黑瞳不住地舔她,笑了笑,仰头看见有人替黑马割开中镖的伤口放出毒血,放心地昏了过去。

金折桂听到一声响鼻,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就见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自己身上有药香,想来是有人给她上药了。

“……他们要抓蟾宫……”康氏还记得金折桂那句“是友非敌”,唯恐她误信了人,赶紧说给她听。

金折桂眉头一皱,扶着黑马起来,给它理了理毛,听见林子外一声一声呐喊声响起,暗恨如今她们出不得林子。

“……这么高的孩子去哪了?”一人走来,生硬地比划一番,满眼惊叹地学着金折桂要给黑马理一理鬃毛,便听那黑马鼻翼里重重一嗨。

那人心知黑马是头马,乃是马中之王,唯恐它性子烈,还没痊愈就乱动弹,赶紧退后。

金折桂心知如今的黑马不是这五人的对手,他们退后,是不愿意黑马伤口再流血,拱手道:“几位也是爱马的仁义……”料想他们中原话不大精通,就说得浅显一些,“好人,我们也是爱马的好人。不知你们要找那孩子做什么?”因瞧见外族人,头一个就想到了南山。她半路从惊马上跌下来,回过神就不见了其他人,待听见黑马的一声长嘶,心知其他马儿要向黑马那去,马背上的人大抵也会跟着去,赶紧过去,不想见到黑马被人用毒镖毒倒在地上,又看有人要上前杀马,原不想管,但听那黑马叫得倔强凄厉,一时心存不忍,于是鲜少冲动的她一时冲动,自不量力地折了树枝出来。

外族人方才看金折桂奋力护马,心内对她佩服得很,此时又听她明辨是非地说他们是好人,警惕之心立时没了。

“……孩子,主人……”忽地听到孩童哭声,五人越发慌张,四人向那边奔去,剩下的一个越发说不连贯,“有人来杀……小主人……”

“可是早先遇到的人是想杀马的人?”金折桂诧异地问,忽地一凛,“你是说有三拨人,第一拨要杀你们小主人;你们是第二拨,要来救小主人;还有第三拨,是不愿意我们皇帝得到汗血宝马,过来杀马?”

那急得满脸汗的男人连连点头。

康氏心道还有一拨人,就是玉悟禅,专门来杀她的。

听到黑马吁了一声,金折桂站起来,推了推康氏,“玉大嫂子上马,大黑,你快出了林子,叫你的马儿们都从林子里出去。”